第五章 啊,怎么办?怎么办? 求安像只无头苍蝇,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回走了几步, 心绪就跟杂乱的步伐一样不安。 她不是叫求安吗?怎么她老是觉得不安?怎么办?到底该不该去? ‘步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少爷不是要你到月影楼去?’王总管讶异地 走向求安。那事可是他半个时辰前告诉她的,怎么这会儿,人还在这里闲晃? ‘王总管,你……能不能告诉我……大少爷到底找我何事?’求安怯怯问道。 她进来上官府工作都快两个月了,虽然从上次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上官翼, 可怎么他会突然要找她过去? 这事摆明有些蹊跷,可偏偏她自己又心虚,怀疑是不是上回徐嬷嬷和老张, 在灶房前肆无忌惮说的那些话,一个不小心全让他听着了,毕竟那晚,她真的怀 疑有人就躲在那柱子后头,只是她心虚又胆小,不敢去瞧个仔细罢了。 ‘这我可不知道,大少爷找谁去问话,怎么是我们下人可以过问的事,对了,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一脸发白的样子?’ 王总管好奇地趋前盯着她,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两颗黑圆圆的眼珠子,看 的求安头皮直发麻。 ‘没、没……什么,我很好啊,没什么。’她慌忙摇头否认,勉强扯动嘴角, 咧出个无事的笑容。 ‘那就好,快去回大少爷话,别磨脍了。’ ‘是,我这就去。’ 点点头,不敢多停留一刻,求安撩起裙摆,直接往月影楼奔去。 跑了一小段路,座落在竹林深处的月影楼,已经矗立在眼前。 求安喘着气,停在月影楼的门前,澄亮的眼眸打量着眼前有些阴霾、有些沉 重的院落。 为何这楼,她觉得比上回见到的还要萧索……甚至是弥漫着一股浓到化不开 的深愁? 风起,吹动竹叶,掀起层层竹浪,好似她的心,再也平静不了,甚至微微胀 疼着。 ※※※ 喀、喀、喀…… 偌大的月影楼,采取回廊的设计,求安每在木制地板踏上一步,就可以清楚 听见脚步声传来的回音。 进来月影楼,她这才发觉,这里静的骇然,尤其当竹林静止不动,而她又停 下脚步时,静的只听见她自个儿细细的喘息声。 这里……连个奴仆都没瞧见,要不是上官翼还在书房里等她,她真怀疑自己 走进一个忝无人居的恐怖地方。 走了一段路,在长廊的尽头,她总算看见一间,窗纸上摇曳着烛火光的房间。 大白天的,竟然还要点烛火? 她正感到好奇的当头,忽然一片郁闇从她前头袭来,她惊讶地抬起头来,这 才看见原来是略灰的云层遮住阳光,这下没了阳光,月影楼像是从白天突然进入 了傍晚,瞬间暗下来,阵阵透骨的凉风,从竹林缝中吹袭到她身上,冷的她直发 抖。 求安拢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快步走向上官翼的书房。 她站在书房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她的掌心却已汗湿,全身也抖个不停,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比刚刚更苍白。 她在害怕,而且怕的不得了,甚至有……一丝愧疚。 叩叩── 鼓起勇气敲了门,求安深呼吸几口道:“大少爷,我是步求安。‘ ‘进来!’门后是他一贯的沉郁嗓音。 走进房内,求安怯怯地朝上官翼福身。‘大少爷!不知你找求安何事?’ 她心虚地低垂视线,不敢望向他。 ‘坐!’上官翼停下手边的工作,合上从边关传来的军报。即使离开边境, 他依然必须完全掌握所有的状况,包括敌兵的一举一动。 虽然才刚结束一段战事,要不是皇上召他回来,他也急着想知道府内的状况, 他压根儿是不会回京的,他清楚,他是个只能活在战场上的男人。 若非想治好手足的病,他宁可再回去战场,就这么战死在沙场上,好过被困 在这里,让悲伤与遗憾啃蚀他的心志。 ‘嗯。’落了坐,求安还是不敢抬起头来,柔顺听从他的发落。 ‘工作还适应吗?’ ‘可以,王总管、徐嬷嬷、张老伯他们都对我很好。’她低着头回话。 ‘食谱上的菜肴应该难不倒你吧?’他又问。 ‘还可以胜任,少夫人的食谱很有趣,我很喜欢……’她还是低着头。 求安古怪的反应,彻底引起上官翼的注意。他还没见过,有哪一个下人,敢 低着头跟他说话。 ‘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忽然压沉的语调,让她一阵心惊,怀疑他可能知情,心慌地开始结巴。‘ 啊,没、没,我、我……他们不是有心的,我们只是……’ 胡乱扯了一阵,好不容易稳住险些跳出胸口的心,求安傻楞楞盯着他。‘怎、 怎么了?’噢,老天爷,快用雷劈死她吧,她刚刚在胡扯些什么? 呵── 他见过的女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然,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女人脸上的表情可以如此丰富?一下子惨白面无 血色,一下子又涨红慷慨激昂起来……还是只有她是这样? ‘大、大少爷?’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一迳地盯着她……微微地笑。 欸,等等,笑?他对着她笑? 他不是该愤怒地拍着桌子,指着她的鼻尖咒骂。比如他该说……她不过是一 个卑贱的下人,有什么资格在主子背后嚼舌根? ‘鸿吃的怎么样?’ 他不着痕迹敛去眸中轻浅的笑意,换上令她熟悉的漠然表情,她有些失望, 其实他笑起来,看起来容易亲近些。 ‘他吃的还习惯吗?’误以为她没听清楚,他复述了一次。 鸿讨厌见到他,他宁可避着他,不希望他因看到他又发狂,而误伤自己,关 于他的状况,他只能从王总管那里得知,每次一问,都只得到‘情况依旧’四个 字。 ‘嘎?’这问题好生奇怪,二少爷的状况,他应该会比她这个下人还要清楚? ‘呃……这个……’求安深吸一口气,决定说实话。‘因为……王总管当初 告诉我,只要按照食谱把菜做出来,他就会拿过去宝扇楼,至于二少爷状况,我 是真的不清楚。’ 求安偷偷瞥着他,在他眸中,她又见到那熟悉的孤独,让她情不自禁有想帮 他的念头。 ‘如果、如果大少爷不介意的话,不如由我亲自帮鸿少爷送去,说不定我可 以从中观察鸿少爷的状况,我再针对他的需要,准备他喜欢的菜肴。’ 如果上官鸿的状况,一直无法好转,眼前她所提的办法,说不定会有效果。 沉思了半晌,上官翼开口道:“好吧,这事全权由你负责,有任何异状,就 来向我回报他的情况,明白吗?‘ ‘是!那求安先告退了。’求安福了身,转过身离开时,窗外突然打了一记 响雷,接着就是一阵倾盆大雨,打的竹叶霹雳啪啦响。 求安懊恼地停在门边。‘天啊!好大的雨势。’月影楼离长廊可有一段不小 的距离,凭着雨势,她一定会全身湿透。 ‘这雨一会儿就停,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 她惊喜地转过身来。‘我、我真的可以先留在这里?’ 她略扬的兴奋嗓音,让他有些意外。‘可以,只要别打扰我。’他以为她会 吓的夺门而逃,毕竟所有人都害怕他,不是吗? ‘你可以坐在那等雨停。’他指了指搁在窗边的一张躺椅。 ‘好,那就打扰了。’她欣喜地走向窗边,小心坐在躺椅上,就怕发出一丁 点的声音吵到他。 为免无聊,她从怀中拿出食谱研究,这一本食谱可以提供她不少开发新菜色 的好点子,将来她回去喜福客栈,也可以利用。 在等待雨停的同时,时间过得格外缓慢,求安偷偷将书往下移,睁大一双圆 溜溜的眸子偷偷观察他,他专心地伏在案上振笔疾书,冷敛的表情,让人难以窥 探他真实的情绪,要不是之前看他笑过,她还真以为,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怪了,他什么也没问她,是不是当天他根本没在场,纯粹是她自己吓自己?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求安吁了一口气,沉甸甸的心头也跟着轻松许多。 大少爷回来没几天,就命我们把用来悼祭老爷夫人的白灯笼,还有白莲花全 烧了,他还把供奉在祠堂的牌位给拿走,这不就摆明,他根本不在乎亲人的死活。 大少爷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他虽然寡言,也还不至于寡情啊,难道他 的脑子在战场上打坏了? 猛然忆起,当日府内下人们,谈起他的事,让求安皱紧眉心。 不是的,他对她一直很客气,虽然客套到……生疏。 她露出一抹苦笑,内心酸酸的。她知道,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是有 难言的苦衷,才会这么做的,但他的苦衷究竟是什么,她真的好想知道。 想的入神之际,耳边的淅沥雨声也成了催眠的音乐,恍惚间,眼皮也跟着沉 重起来,不久,求安便沉沉入了梦乡。 不到半个时辰,上官翼的耳边,就多了她陷入沉睡的细微鼾声,他搁下手边 的文件,走到躺椅边,只见人儿手上还紧抓着食谱,小脸因为睡姿不佳,而露出 些微痛苦的神情,或许是因为疲倦,即使难睡,她依然皱着眉呼呼大睡。 在书房里,他习惯独处,这会儿突然多出她来,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 而是在听到那鼾声,他才恍然忆起,她还留在这里等雨停。 她不算是令人惊艳的倾城美女,倒是清秀可人,她温润的性子,没有强烈的 存在感,却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习惯她的存在,没有半点突兀。 关于他的事,那一晚她不是全听齐了,为何还胆敢接近他?甚至替他争辩。 步求安,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上官翼垂下视线,注视深睡的人儿,她那白皙透红的晶嫩双颊,红润微噘的 桃唇,让他有刹那的冲动,想要抚上它。 他想试试,女人的唇是否如庞澈所说,令男人销魂、流连忘返? 女人之于他,向来只有生理的需要,他从来就不相信,这世间有女人可以占 据他的心,可她,却意外盘据住他的视线,但她的存在,只为了医治他的手足, 如此而已。 ※※※ 眨了眨眼,求安揉了揉蒙眬的睡眼,甫一睁开眼,窗外黑漆一片,而上官翼 早不在书房内,求安这才惊觉她竟睡沉了。 ‘噢!天啊。’她只是眯着眼,想休息一下而已,怎么……睡成这个德性? 她匆忙站起身,忽然感觉身上有东西滑下去,低头将东西拾起,是一件过大 的外衫覆着她。 将衣衫拿到烛台下,藉着火光瞧个仔细,确定这是他的,衣衫上有着淡淡的 麝香味。 求安情不自禁搂紧它,手上传来微温的热度,让她心头一阵暖意。 她搂了许久,才极不舍地将衣衫放置在他的椅上,转头看见他的书案上一片 凌乱。‘收拾一下好了。’ 求安动手收拾起来,小心将书册一叠叠放好,毛笔也吊回笔台上,细心帮他 整理桌面,整理到最后,她发现有一本书和一张绢纸黏在一块,求安直觉想把它 们分开,使劲力气扯开来,忽尔,在被她撕开一半的碎纸片上,她发现一滩干涸 的红色液体。‘这是什么?’ 她拿起烛台,照个仔细,赫然发现那是一滩干涸的血迹,因为那滩血迹,它 们才会黏在一块。 ‘这……这是血?为什么这里会有血?这血是哪里来的?这是他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塞的她胸口发疼,求安发疯似的,又将整理妥当的书册翻出来, 每一本书的每一个角落,她都不放过,果然在几本书上,发现一滴、或是少许被 溅到的血迹。 这……究竟是怎庆回事汐它受伤了吗?为何没人知道他受伤了? 一想到这里,求安放下手上的书册,飞快地跑离书房。她一定得问清楚,这 是怎么一回事才行。 在月影楼绕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上官翼的踪影,求安更急了,顾不得尚未停 歇的绵绵细雨,她冲进雨里,急着想找他,胡乱找了一阵,总算在庭院碰到一名 急着去避雨的丫鬓。‘小紫,你有没有看见大少爷?’ ‘没看见。’ ‘谢谢。’道了谢,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在转角处逮到王总管,看到他, 她也跟着松一口气。‘王、王总管,太好了,总算见到你了。’他向来最了解上 官翼的行踪。 ‘步姑娘,瞧你急的,找我何事?’ ‘王总管,你知道大少爷在哪吗?我有急事找他。’ ‘大少爷?’王总管搔搔头。‘大少爷现在不在府里,他出门去了,不知道 啥时才会回来,如果你真有什么要紧事,不如告诉我好了,我再帮你转告大少爷。’ 啊!他出去了。‘不、不用了,我自个儿告诉他就可以了,我还有事,我先 走了。’ 担心王总管再多问,求安连忙离开。 该怎么办?她这事能同谁说去? 只希望这不过是她多想,一切平安无事。 ------------ 转自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