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闻声而来的忻蕾,一进茶水间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景象——雷见风高大魁梧 的身躯,站在一片狼藉的流理台前懊恼地耙头发,边连声诅咒抱怨。 一个这么高大的男人,看似强势干练、无所不能,却为了一杯咖啡而生气, 像个孩子似的,忻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总监,让我来吧!” 忻蕾善解人意的没多问,只是取代他的位置,利落的把台面、咖啡机上的咖 啡渍擦干净,将那壶黑浊的咖啡倒进洗手槽里,随后顺手将咖啡壶洗净、添了水, 拿出咖啡匙放入几匙咖啡粉。 很快的,一股咖啡的香气开始弥漫在小小茶水间里。 但雷见风却完全闻不到那股三分钟前渴望得要命的咖啡香,只闻到她身上散 发出的淡淡幽香,感觉到茶水间里莫名窜升的温度。 看着她白皙漂亮得像是艺术品的手利落收拾善后、迅速煮出一壶咖啡,就好 像看魔法师变魔术似的,简直教人叹为观止。 原本容纳几人还绰绰有余的茶水间,突然之间变得拥挤起来,站在她的身后, 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贴上她,甚至可以闻到她的发香。 盯着她一头被整齐盘起的发,露出雪白光洁的后颈,他竟冲动得想伸手解放 那头美丽的长发—— “总监?” 雷见风再度被惊醒,猛回神,一杯香气袭人的咖啡就在眼前。 忻蕾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您喝喝看。” 他直视眼前怔忡半晌,但事实上,他看的却不是那杯咖啡,而是她漂亮的手, 想起那双纤手柔软的触感,以及像是触电的感觉—— “谢谢。”他的嗓子像是突然灌进一袋沙,干哑得不像话。 雷见风接过咖啡,急忙往嘴里灌进一大口,浓醇的咖啡滑过干涩的喉头,让 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 这杯咖啡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从她手里煮出来的味道就是那么 香醇顺口,远胜他所喝过的任何一杯咖啡。 “还合您的口味吗?”忻蕾笑盈盈的脸庞仰望着他。 “很棒。”他直视着她迷人的笑容,目光深邃得像是快穿透她。 看着他灼热惑人的眼神,刹那间,忻蕾几乎以为雷见风说的——是她! 她的心陡的漏了一拍,脸上闪过短暂的臊热,但她仍强自镇定回以一笑。 “总监喜欢就好。” “我喜欢——”他微哑的嗓音低沉吐出一句。 那眼神、那声音,像是春雨洒过草原,将泥土中沉寂的种子给催醒;向来主 张在工作场合绝不涉及感情的忻蕾,第一次有种被撩动的感觉。 眼前这个男人太过豪爽粗犷,完全不是她所喜欢的类型,但不知怎么的,他 身上却有一种吸引人的奇妙魅力。 两人四目交接,像是一旦纠缠在一起就分不开的线团,霎时,一股动情的暧 昧气息在小小的茶水间里蔓延。 这股情愫来得太快、也太突然,教两人惊慌失措地呼吸渐渐急促。 “我、我去忙了。”忻蕾强压下这股悸动,低着头,心慌意乱的绕过他走出 茶水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我也该回办公室了——” 雷见风也慌张的跟着转身,却迷迷糊糊走进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瞪着镜中的自己——一头被耙过数百次的凌乱头发,下巴一大片没有刮除 的胡碴,不修边幅的模样活像露宿街头的流浪汉。 天,镜子里那个可怕的家伙是谁? 他惊骇的瞪着镜子里的人,好像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模样。 雷见风摸了摸下巴刺人的胡碴,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惨不忍睹的模样感到懊恼。 对感情从不感兴趣的雷见风,此刻却很确定—— 他喜欢忻蕾,他想追求她! 但,该如何开始? “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吗?”他试着拉开僵硬的嘴角,对镜中的自己 展露一抹微笑。 不!不对、不对——雷见风搓搓手臂上冒出的一大片鸡皮疙瘩。他笑起来的 样子实在有够蠢,文绉绉的话也肉麻得让人受不了,他根本说不出口。 “嘿,一起去吃顿饭吧!”他清清喉咙,摆出潇洒的姿态。 老天,雷见风暗暗诅咒,他看起来轻佻得简直像个痞子,像忻蕾那么纤细娇 柔的女人,就该用更温柔深情的方式,不然一定会吓坏她。 但想来想去,雷见风就是不知道一句晚餐的邀约要如何启口,搞得他火气忍 不住又冒了上来! 去他的! 他雷见风向来就是不懂得拐弯抹角的粗人一个,哪里装得出温文儒雅的样子? 打定主意,他毅然转身走出洗手间,笔直来到那个专心工作的纤细背影后头。 “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他粗着嗓子问道。 忻蕾循着声源惊讶的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雷见风,一脸慷慨就义的凛然表情。 这男人完全跟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做事毫不拐弯抹角,而且还很惊天动地— —但奇妙的是,忻蕾却深深被这个坦率豪爽的男人给吸引了。 “好啊!”她爽快的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忻蕾毫不扭捏的接受邀约,反倒让雷见风怔住了。 看来,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女人,直接爽快的程度恐怕也跟他不相上下! “想吃什么?” 坐上他的黑色轿车,雷见风随即转头问道。 “小吃。”忻蕾一双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宛如期待一支棒棒糖的小女孩。 小吃?雷见风怔了下,随即想起来住在国外多年的她,最想念的自然是台湾 的小吃。 “去士林夜市如何?” “太好了!”忻蕾雀跃的欢呼一声。 看似美丽能干,但又带点孩子似的纯真,雷见风完全被眼前这个多样的女人 给深深迷住了。 望着她美丽的脸庞许久,他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走吧!” 发动引擎,车子迅速开出停车场,往夜晚的台北市区开去。 晚上九点,士林夜市车水马龙,挤满观光客与逛街人潮的街道几乎寸步难行。 停妥车,雷见风跟忻蕾加入夜晚的人潮中,今晚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两人几 乎得身体贴着身体才能往前移动。 “我想吃臭豆腐。”突然间,身旁传来忻蕾渴望的声音。 臭豆腐?!顿时,雷见风阳刚的脸孔兀地大变。 天啊,那可是他最无法接受的台湾小吃之一,隐约中,他似乎已经嗅到那股 教人肠胃翻搅的可怕气味。 但神奇的是,这一刻他不但克制住翻搅的肠胃,还坚强的拉开一抹若无其事 的笑容。“那走吧!” 雷见风跟着雀跃的忻蕾走进一家臭豆腐专卖店,还来不及开口,忻蕾已经利 落地点了两盘臭豆腐。 为了他身为男人的颜面以及君子风度,他忍着没拒绝忻蕾的好意,只能豁出 去似的打算慷慨就义。 坐在异味缭绕的小店里,雷见风克制着没表现出自己的不自在,直到臭豆腐 送到面前,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难色。 “快吃吧,听说这家臭豆腐皮脆心软,很好吃喔!”说着,忻蕾立刻开心的 咬了一大口。 看着忻蕾用雪白贝齿咬下臭豆腐,粉色的小舌还津津有味的舔了下唇瓣,突 然间,那向来令他皱眉的味道似乎没想象中那么讨厌了。 雷见风像被催眠似的,拿起筷子也跟着吃下生平第一块臭豆腐。 令他惊奇的是,这闻起来可怕的食物,吃起来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口。 原来,在她身边,什么事都可以变得美好起来,连他一向讨厌的臭豆腐也变 得美味可口。 走出臭豆腐专卖店,忻蕾心满意足的正打算往下一摊小吃逛去,完全没有注 意到小巷里突来的一片骚动。 原来是几名躲避警察开单的摊贩们,正动作迅速地朝他们的方向奔跑过来— — “小心!” 雷见风眼捷手快的将忻蕾纤细的身子一揽,及时闪过一名扛着大布包躲警察 的摊贩。 “呼——谢谢!” 忻蕾惊慌失措地道了声谢,发现自己竟偎在雷见风的怀里,她随即红着小脸 退开那堵带着独特男人气息的胸膛。 其实在国外这几年来,拥抱早已成为一种礼貌,但不知为什么,刚刚那个短 暂的接触,却让她脸红心跳,还是觉得莫名心安…… 雷见风绅士的松开双臂,但还是不放心,干脆牵起她的手,就怕她又会在这 拥挤的人潮中发生什么意外。 触到他手的瞬间,忻蕾愣了下,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举动。 看着他一脸认真护着她的神情,忻蕾明白,他绝对不是想趁机吃她豆腐,而 是真心的想保护她。 冰凉的小手被包裹在他温暖厚实的大掌里,慢慢暖和了起来,她突然有种前 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全。 经过今晚,忻蕾又有了新发现,雷见风虽然不是那种细腻体贴的男人,却很 懂得保护女人不受伤害。 雷见风低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脸庞,也不拐弯抹角直率问道:“在想什么?” 忻蕾像是偷偷做白日梦的小女孩被当场揭穿心事,脸蛋顿时浮现两团红晕。 “你的手——好暖……”她轻声说道。 看着她唇边两朵甜美的梨窝,就像咖啡里纯白的浓腻奶精,一圈又一圈几乎 席卷他的心。 刹时,他几乎忘了呼吸。 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在拥挤人潮中感受着她淡淡的幽香与体温,这辈子,他 从没比这一刻更想拥有一个女人—— 他想,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黑色星期一,向来是企划部风声鹤唳的一天。 据说,这天是龙卷风一个星期当中心情最为恶劣的一天,凡见企划就丢、见 人就骂,俨然是企划部的浩劫日。 一早,所有职员都带着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来上班,战战兢兢等着雷见风进 办公室,然后一个一个被点名叫进办公室当出气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向来比任何人都早到的雷见风,竟然反常的还没顶着张 臭脸出现在办公室,弥漫着一股诡谲气氛的办公室,简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紧绷得让人快透不过气来。 “各位早!”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划破死寂,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向来者,登时像是看 到绝种的恐龙似的,一脸的惊愕不信。 “总、总监——早!” 所有人瞪大了眼,得艰难的吞口口水气才能勉强发出声音来。 要不是两年多来他们已经太熟悉那张脸、那个魁梧的身影,还当真以为自己 看错了人。 只见雷见风穿着一身前所未见的笔挺衬衫、西装长裤,不止一头凌乱的黑发 梳理得整整齐齐,活像偶像剧里的英俊小生,就连一年到头总是盘据在下巴的胡 碴也被刮得干干净净。 所有人无不瞪大了眼,看着雷见风提着公文包神清气爽的走进办公室,像是 看到提着公文包的外星人走进去似的。 当然,最让他们惊愕的绝对不是他的穿著打扮,而是——他脸上那抹微笑。 打从雷见风进公司以来,他们从没见过他笑,更别提刚刚那抹彷若踩在云端 上的笑容。 走到忻蕾的办公桌旁,雷见风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低头朝她绽出一抹微笑。 “早。” 雷见风醇厚低沉的嗓音一如今天的天气撩动人心,却教所有人不由自主又倒 抽了口冷气。 老天,他们除了听龙卷风咆哮,从没听过他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跟谁说过话, 一时之间,不少人纷纷隔着袖子搓起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总监早。”仰望着雷见风,忻蕾脸上也同样漾起一抹好甜好甜的笑。 一伙人巴在办公隔间上,狐疑的来回审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突然间, 所有人开始意会到是怎么一回事——龙卷风跟忻蕾坠入爱河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喘一口大气,没人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深怕 是自己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一直到雷见风带着一脸春风得意进了办公室,忻蕾也再度专心投入工作,所 有人还是张大嘴,无法从方才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 “我要进去见总监了。”突然间,李修文霍然站了起来,划破了办公室的一 片死寂。 所有人纷纷回过神,朝他投来一抹珍重的眼神。今天的总监不寻常,大家还 是自求多福才是。 带着众人的哀悼与祝福,李修文拿着被摔到脸上五次的企划案,准备进办公 室送死。 “总监,这份企划案请您过目。”李修文进了办公室,战战兢兢的将企划案 递到雷见风桌上。 果不其然,刚才洋溢春风的脸孔,此刻正一脸若有所思,就像龙卷风来袭前 阴晴不定。 看着总监翻开企划案沉思良久,脸上闪过各种表情,看得李修文是一阵心惊 胆跳,深怕下一刻企划案就会飞到他脸上来。 “总监,这企划案——”早死、晚死都是一刀,李修文难以忍受这种精神的 凌迟,干脆求个痛快。 “修文。”突然间,龙卷风若有所思的开口了。 “是、是!”李修文头皮一阵发麻,立刻把脸调好角度,准备接住摔到脸上 的企划案。 “女人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女、女人?”李修文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偷偷瞄了眼他桌上的资料,他们此刻该讨论的不是企划案吗? “对,会让女人喜欢,会让她们打从心里微笑的那种。” 打从心里微笑?要不是李修文亲眼目睹龙卷风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他还 真以为他疯了。 “首饰或者是皮包吧?!”李修文瞅着他,小心翼翼说道。 首饰、皮包?雷见风蹙起眉头——这些东西完全不适合忻蕾。 见总监拧得死紧的眉头,李修文又是一阵胆战心惊。 “要、要不就是巧克力或鲜花,有些女人喜欢这些浪漫的东西。”李修文结 结巴巴的说道。 花?雷见风黑眸一亮,蹙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忻蕾那张美丽的脸蛋,被鲜嫩欲滴的鲜花包围的画面, 让他不自觉的露出微笑,盯着空气冥想入了神,根本没注意时间正一分一秒流逝, 办公桌前还有个人在罚站。 “总监?这企划——”半晌,李修文清清喉咙,试图引起总监的注意。 但从头到尾,雷见风始终挂着抹恍惚的微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像是把 眼前的李修文当成空气视而不见。 “总监,不然您有空再慢慢看,我先出去了!”罚站了快十分钟,李修文终 于忍受不住这种诡异的气氛,准备先逃出这里喘口气。 “没事就出去忙吧!”他一双大手心不在焉的挥了挥,很干脆的下了逐客令。 李修文宛如死里逃生,连滚带爬逃出办公室,在龙卷风手下工作这么久,他 第一次全身而退没挨骂。 “修文,你没事吧?”几个等着进去挨炸弹的同事纷纷围过来打探情况。 “没事。”李修文余悸犹存的摇摇头。 “总监今天没发飙骂人?”一旁没人敢相信。 小心瞄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李修文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道:“偷偷告诉 你们——总监疯了!” “疯了?”所有人无不倒抽口冷气。 “没错,得了失心疯。”李修文坚定的点点头。 一伙人呆若木鸡,两眼直盯着李修文许久说不出话来,一个龙卷风已经够他 们受了,往后他们要怎么去应付一个疯子? 接下来一个星期,办公室里开始流传着龙卷风得了失心疯的传言,原本总是 气氛紧绷的办公室里,现在到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总监办公室里不再传出怒骂咆哮,以往老是板着张严肃扑克脸的雷见风,现 在竟然开始出现笑容,目光总是绕着忻蕾美丽的身影打转。 雷见风跟忻蕾? 要不是亲眼所见总监的异常神态,没人敢相信这个事实——高大阳刚、豪迈 粗犷得让人望而生畏的龙卷风,居然和像朵花一样娇柔纤细的忻蕾谈起恋爱?! 两人极端的组合几乎跌破近百支眼镜,没人敢相信那个美丽可人的忻蕾,竟 然会喜欢上粗鲁蛮横的龙卷风?! 但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雷见风和忻蕾好像有某种无形的默契,谁也不承认、 不否认,但谁也无法忽视两人之间那股情愫。 爱情,在宛如燎原野火的这一刻,好像就是这么天经地义的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