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短短几天的时间,忻蕾瘦了一大圈。 因为自从那天晚上以后,雷见风宛如从世上消失似的,不但没有来公司上班, 就连打电话也都找不到他的人。 没有人知道雷见风到哪去了,他甚至连假都没有请,就这样突然失去了踪影。 担心的忻蕾每天下了班就到他家楼下,但总是等了一整晚也等不到他回来。 她知道雷见风一定是误解她了,但他的失踪却让她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 忻蕾怀着焦急的心情过了几天,无意中,却听到办公室里开始传出一些捕风 捉影的耳语。 “听说最近有人看到总监在东区某间pub 出入——” “听说好像是去买醉,一个人坐在吧台边拼命灌酒——” “听说——” 太多的听说,把忻蕾原本已经够纷扰的心绪搅得更乱了,尤其是只能听着不 知是真是假的传闻四处飞,却无法亲口向他证实,更让她只能暗自焦急。 坐在隔壁办公桌的林芳纪,自然也看得出这几天来忻蕾的郁郁寡欢。 “忻蕾,你还好吗?”林芳纪小心翼翼的开口。 落寞出神的忻蕾蓦然拉回思绪,却连一个牵强的笑都挤不出来。 “你……有没有听到一些总监的传言?”林芳纪忍不住问。 忻蕾幽幽地道:“关于总监买醉吗?” “还、还有!”林芳纪几度迭言又止。 “还有什么?”忻蕾狐疑地蹙起眉。 林芳纪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这只是传闻,谁也无法证实这个消息的可靠性, “万一这只是个谣言—— “芳纪,请你老实告诉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聪明的忻蕾立刻就看出 林芳纪肯定知道些什么。 “听说,总监身边好像出现另一个女人……”林芳纪小心观察她的表情,嗫 嚅说道。 另一个女人?!忻蕾的笑容顿僵在脸上,心口像是被巨槌狠狠撞击了一下。 “不可能!”她不相信,雷见风不是那种人! “我也不相信,这一定是谣言,你听听就算了,千万别放在心上。”林芳纪 忙不迭点头。 忻蕾当然不会将这些不可信的谣书当真,但望着桌上的资料,一个个的字却 在眼中模糊了。 林芳纪看着突然静默下来的忻蕾,忍不住骂起自己的大嘴巴,明知道两人的 感情出了问题,她还鸡婆的制造事端。“忻蕾,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问道。 “没事。”忻蕾坚强眨回眼底的泪。 “那就好!”林芳纪暂时松了口气。“那我先走啰。” “嗯,明天见!” 挥别了林芳纪,忻蕾再也无心工作,只能藉由收拾东西平复心中纷乱的情绪。 虽然她表面佯装不在意,也极力说服自己不该怀疑他,但心中却像是被投下 一块大石,掀起了阵阵的波涛。 不,她不该怀疑,她要相信雷见风——她再三告诉自己。 他们不是不合适,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误会解释清楚、学习信任彼此,眼前 她该做的,是努力弥补两人之间那道裂痕。 毕竟她是那么爱他,爱到已经无法失去他! 在雷见风失踪五天之后,忻蕾终于找到了他——就在众人传说中的那间酒吧。 沐浴在一片烟雾中的魁梧身影看起来竟是那样的孤寂,忻蕾站在几步外,甚 至不敢确定这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雷见风。 “见风?”她试探唤了声。 闻声,雷见风庞大的身躯明显一僵,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慢慢转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他冷凝着脸,收回目光迳自往嘴里灌酒。 “我担心你。”她轻声说道。 “你放心,我好得很。”他讥讽的勾起唇。 他发现没有她,其实日子也能过,酒能暂时麻痹感觉跟思绪,让他忘却所有 的痛苦。 “为什么这么多天没到公司上班,甚至——避而不见?” “还不明白吗?”他抬起已略带醉意的眸对上她。“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从他口中亲耳听到这句话,她整个人如遭雷殛,震慑得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意思?”她颤着唇开口,想确定却又不敢面对真相。 “或许,这句话你早就想说了,只不过我比你诚实一点罢了!”他摇晃着酒 杯里琥珀色的酒液。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那天晚上真的是个误会,李主任他因为胃病突然发 作我才——” “相信?”他遽然打断她,发出粗嘎的笑。“一个背叛爱情的人,还有资格 谈信任这两个字吗?” “我没有——” “见风。” 一个突如其来的柔媚声音打断了忻蕾的话。 忻蕾愕然一转头,对上了一双精明的娇媚眼睛。 她错愕的打量起眼前艳丽的女子,对方也以胜利者的姿态冷睨着她。 女子穿着一袭黑色的紧身洋装,衬托出窈窕的好身材,一双手甚至亲昵的搁 在雷见风的肩膀上,暧昧的来回抚动。 盯着那双美丽的纤手,忻蕾的心口紧绷、呼吸困难。 她所认识的雷见风是个一板一眼,绝不会跟女人纠缠不清的人,但他却没有 挥开那双大胆的手,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看着相互打量的两人,雷见风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多荒谬的场景啊!李甚洋抢走了忻蕾,而李甚洋的女人却找上了他雷见风— —他仰头发出嘲讽大笑。 “见风,这位是——”忻蕾听见自己的声音毫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喔,我帮你介绍一下,她叫裴雅莉,李甚洋的前女友。”雷见风大方的介 绍道,依然纵容那双手亲密贴在他身上。 “甚洋的前女友?”忻蕾愣了下。 “没错,为了你,李甚洋不惜抛弃她。”雷见风冷笑斜睇着她。 “那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忻蕾鼓起所有的勇气,才总算问出口。 “我们?”雷见风低沉的笑起来,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满不在乎眼神瞅着她。 “你说呢?” 她说?她能说什么?从他们两人的亲昵举动看来,再笨的人都可以猜出他们 的关系。 这就是他的决定?毫不眷恋的跟她说再见,给了她一句“结束了”就此斩断 这份感情? 如果眼前还有什么她可以做的,她想,那就是离开他的视线,不再被他的冷 漠伤害。 “我懂了。”忻蕾苦涩点点头,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想将雷见风的模样牢 牢嵌进脑海里。 就算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让自己停止爱他。 忻蕾哀凄的缓缓转身,在身后那双幽深难测的黑眸注视下,一步步走出酒吧。 雷见风遽然转身将吧台上的酒一口狠狠灌进口中,近乎痛楚的灼热仿佛炙穿 他的五脏六腑,痛得甚至钻进了骨头里。 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雷见风搁在吧台上的手蓦然收紧,用力之猛几乎将手 中的酒杯捏碎。 “见风!”裴雅莉一双带有几分胜利者姿态的手,占有的攀上他的肩膀。 “走开!”他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什么?”裴雅莉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一时还没回过神。 “滚出我的视线!”雷见风狂乱的发出巨吼。 像是这一刻才认清雷见风不是能任她摆布的复仇棋子,裴雅莉白着脸连退了 几步,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冲出去。 冲到酒吧门口,雷见风的手紧握着门框,阻止几乎想上前追回忻蕾的自己。 看着忻蕾被风吹乱一头长发,显得那样纤弱而落寞的背影,雷见风的心像是 被什么紧紧揪住了。 但他告诉自己,就到此为止吧!在他们都还能理智说再见的此刻,让他们好 聚好散。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付出的爱再也回不了头——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忻蕾宛若一具游魂般走在夜晚的街头,夜黑风冷,却完全没有半点感觉,整 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没有意识的躯体漫无目的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了哪里,直到整个人撞进一堵胸膛里,逼得她停 下脚步。 “蕾蕾,是你——咦,你怎么哭了?” 忻蕾抬起头,在朦胧泪眼中看到李甚洋诧异的脸孔。 她哭了?忻蕾木然摸了下自己的脸庞,发现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泪水,在夜 风中冰凉得几乎快凝成了冰。 “你怎么还在公司?”她发现自己竞不知不觉走到公司楼下了。 “刚忙完,正准备回家。”李甚洋紧盯着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忻蕾擦干眼泪、平复了情绪,仰起头平静望着他。“裴雅莉是你的女朋友?” 李甚洋一惊,意外她从何得知这件事,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蕾蕾你别误会, 我跟她已经分手,现在没有任何瓜葛了。”他极力撇清关系。 忻蕾的心口一凉!雷见风说的果然是真的。 “你为了追求我而抛弃她?”她艰难问道。 “我——”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辩解。 “你知道吗,她现在跟见风在一起,他们——”说着,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裴雅莉跟雷见风在一起?!李甚洋大吃一惊。 但略一思索,李甚洋立刻猜出依裴雅莉的个性,肯定是想藉由雷见风报复他、 报复忻蕾,但谁在乎呢?只要忻蕾能投进他怀抱,他什么也不在乎。 而且,往后忻蕾只要有他就够了,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将雷见风从心底 忘掉,不留一丝痕迹。 他突然大胆抱住了她告白。 “蕾蕾,其实早在你进公司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你了,就算辜负裴雅莉, 甚至制造你跟雷见风的冲突我也在所不惜。” 制造她跟雷见风的冲突?! 忻蕾一惊,奋力挣脱出李甚洋的怀抱,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一直以来,你所做的种种举动,全是为了制造我跟见风 不合?” “没错,那是因为我实在太喜欢你了,为了你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她痛心的喃喃说道。 她从不怀疑他对她的好是别有企图,甚至连雷见风对他们有怀疑、有不谅解, 她也不曾对他有过一丝埋怨! 没想到,到头来她却因为自己的真心信任而失去了一切。 “我不要当什么朋友,我想要得到你,让你成为我李甚洋的女人!”李甚洋 激动紧握她的纤臂道。 忻蕾缓缓抬起眸,静静望着他。“甚洋,我们是不可能的。”在这极度绝望 而痛心的时刻,她的情绪反倒平静下来。 “为什么?我哪一点比不上姓雷的?”李甚洋脸上出现一抹不甘的妒意。 “你或许比他好,但我爱的人不是你。”她苦涩摇摇头。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会改变的事。”李甚洋压根不相信这种爱情神话。 “不,你错了,一旦真心爱上一个人,是永远也不会改变。”就像除了雷见 风,这辈子她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忻蕾坚定认真、却又全然心碎的复杂神情,竟刺痛了李甚洋的心。 李甚洋震慑望着眼前这张美丽可人却无比坚定的脸庞,像是被狠狠重击了下。 他从不喜欢失败,也从没得不到手的东西,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输给他从不相信的爱情。 李甚洋终于放开双手,心酸的苦笑着。“你一定很恨我。” “不,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我谁也不怨。” 她终于知道,她和雷见风之间是一场错误。 他们那么快就认定了彼此,甚至没有考虑到彼此之间的差异,现在她才终于 领悟——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甚洋说得对,她跟雷见风根本就不合适,他们只是太盲目、太冲动,满心 以为这就是真爱—— 却没想到,到头来才发现这只是一场错误,不但伤了他,也让自己伤痕累累、 一颗心残缺不全。 他们全是这场错误爱情中,无辜的受害者啊! 忻蕾缓缓转身,此刻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想想未来该怎么走。 “你会回到雷见风的身边吗?” 忻蕾停下了脚步,静默许久,久到李甚洋以为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答案 之际,她终于幽幽吐出一句。“不,我有我该去的地方。” 李甚洋看着忻蕾纤弱的背影,才终于升起一股后侮之意,他发现自己真的做 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毫无预兆的,忻蕾在短短两天之内就提出辞呈,离开工作半年的“万像”。 企划部上下立刻陷入一阵愁云惨雾中,愁的是以后恐怕再也没好日子可过了, 惨的是离奇失踪好几天的龙卷风竟然再度回来上班。 企划部之花忻蕾走了,而雷见风终日冷着一张脸,每个人都隐约猜出是怎么 一回事——这对美女与野兽的组合吹了! 虽然这对极不搭调的组合跌破不少眼镜,但每个人随后也打从内心祝福,毕 竟好日子没人不喜欢过,偏偏好景不常,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了。 虽然大家沉浸在哀悼好日子已成追忆的低靡气氛中,但日子还是要过。 渐渐的,日子几乎恢复成像过去一样,每天照例有人排队进龙卷风的办公室 挨骂,上班就像上战场,不知道下一刻还有没有命吃便当。 “混账,这种东西你也敢拿出来,你是存心找死吗?” 比起几个月前,如今雷见风骂人的火气是有增无减。 虽然表面上他看来一如往常,依然每天早到晚退、依然每天咆哮摔企划,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少了一块,原本的完整,已经因为忻蕾的离去而残缺不 全。 “还不滚出去?下班前修改好给我。” 他怒目咆哮,吓得不知第几号可怜牺牲者连滚带爬的冲出去。 一等门关上,他愤怒的脸孔慢慢垮下来,颓然闭上眼睛,他将自己深深埋进 柔软的沙发椅里,像是想藉此沉淀无来由的纷乱思绪。 突然间,一张美丽可人的笑脸倏地浮上脑海,明明是闭着眼,但她的影像、 她的气息、她的体温却如此真实浮现眼前,就像她从不曾离开。 她离开多久了?半年?还是一年? 她离开半年多了—— 打从在圣诞晚宴上与她初见的第一眼开始,这一年多来他历经了一次刻骨铭 心的爱情,痛彻心扉的背叛、以及行尸走肉的生活—— “该死!”雷见风狠狠低咒了一声。熬过了令人烦躁的夏天,以及令人倍感 消沉的萧索秋天,这百来个不算短的日子,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此刻,他发现自己竟还是该死的想她,想她的模样,现在又是在哪里、过的 好不好?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他在心底苦涩的想,有了李甚洋的体贴呵护,她肯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绝对比跟他在一起好多了! 或许,他们早已经结了婚,甚至准备迎接孩子到来了——一想到这里,他就 觉得心痛难耐。 如今的他,浑浑噩噩的几乎只剩一具空壳,除了会呼吸、会动,他甚至怀疑 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知觉。 眼前唯一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的,只有工作。 雷见风抛开这些恼人的思绪,麻木的继续埋首在工作中。 直到夜深,他揉揉眼、伸展了下疲惫的四肢,公式化的开始收拾东西下班。 提起公文包,他慢慢走出公司大门,不经意一抬眼,发现不知何时街上已弥 漫着浓浓的圣诞节气氛,璀璨的灯光、红绿交错的装饰,像是又将他的回忆带回 一年前,那个初见忻蕾的圣诞夜—— 一股苦涩夹杂着酸楚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他拢紧黑色毛料外套,却怎么也 阻挡不住渗进心底的空虚与寂寞。 在灯光点缀下的夜色朦胧,他慢慢走向对街的咖啡店想买杯咖啡,或许用杯 咖啡企图温暖冰冷的心灵不是个高明的主意,却是此刻唯一能给自己的安慰。 当他拉开玻璃门正要步进店内时,竟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他眯起眼,口中缓缓吐出他恨不得从记忆中抹除的名字。 “李甚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