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乍现(2)
卖糖老头儿取过一根竹签,继续转动机器,用竹签将盆中堆积的棉花糖像纺线
一般卷起集中起来。
已经有几个小孩儿迫不及待地举着各自手中的硬币争相购买。
卖糖老头儿像是在吊大家的胃口,他将那白花花香喷喷的棉花糖高举过头顶,
眼光唰唰地在孩子中间来回逡巡,然后越过前排的孩子,将目光停在站在最外面的
阿才身上。
阿才忽然想起田老师的话,他努力再咽下一汪口水,扭头就走。
“小朋友,尝尝,要是没钱,我送你尝一个! ”卖糖老头儿的声音听起来像公
鸭子,令人不舒服。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阿才觉得好像被羞辱了。
钱? 卖糖老头儿的话,给阿才提了一个醒,下午要交班费,他刚才急于上学,
忘了跟妈妈要,想到这里,他赶紧扭头往家跑。
家里的门已经反锁上了。
“妈妈,开门——”阿才急切地喊着。
里面没有动静。
糟糕,要是妈妈不在家怎么办? 阿才急得团团转,要是妈妈不在家,那可真是
太糟糕了,喻老师交代的事情是不能耽误的! 阿才一边继续喊妈妈,一边将门板擂
得咚咚直颤,他的内心已经有了将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念头,阿才心想,但愿妈妈只
是在家里蒙头睡午睡。
上学的小孩儿一拨儿又一拨儿从身边走过,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依然
没有反应,阿才心急如焚。
忽然,门吱地一声豁然洞开,妈妈皱着眉头出现了:“啥子事哟,急得你这么
冒火,都快把这门板捶烂了。”
妈妈原来在家,阿才大有侥幸获救的感觉,他简单地跟妈妈说出中途回家取钱
的意思。在他心里,一点也没有责怪妈妈迟迟不开门的意思,可是当他突然瞥见那
间带阁楼的偏房的门虚掩着,心中顿起疑窦:妈妈她刚才是不是一直在那里面,她
在里面干什么呢? 她会不会刚才就在阁楼上,要不然她应该很快出来开门才是,那
么,妈妈去阁楼干什么?
阿才的脑筋飞速地转动。
梅芳装作若无其事似的顺手从容地将偏房的门关上,但是还是没关严密:“嗨,
你爸爸也不知道把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东西? 妈。”阿才乖巧地问,妈妈若有疑难事,他这个小男人应该挺身
而出。
“噢,没你的事。”梅芳问过阿才需要的钱数,急忙回卧室找钱包取钱。
阿才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一直跟梅芳进卧室,他想早一点拿到钱,快快上学
去,否则可能会迟到,那样的话,可真是太惨了。
阿才发现妈妈的床很凌乱,他不由地问梅芳:“你刚才在睡大觉? ”
阿才的印像中,妈妈没有午睡的习惯。
“哦,对,对,我刚才快睡死了。”梅芳的话听起来像顺口打诳说假话。
阿才不再细想,他接过钱,攥在手心中,急忙往外跑,经过偏房的时候,他的
眼睛不由自主地乜一眼那道门,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那道门已经被关严了,
是谁关的? 肯定不是妈妈!
阿才突然停住,回过头朝身后的妈妈上下打量一番,他发现,妈妈衣裳上的纽
扣没有完全扣好,她头发也有点凌乱。
阿才的眼睛和梅芳对视了几秒钟,阿才从妈妈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十分陌生的
东西。
9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田老师的体育课。
广播体操做过后,大家分头按自己的兴趣找体育器械或场地:有人喜欢打乒乓
球、有人喜欢打羽毛球、有的奔沙坑跳远,有的玩儿足球……
阿才的爱好与众不同,他喜欢攀竹竿、爬树什么的登高项目。
田老师一宣布自由活动,阿才便跑到操场一角的竹竿跟前迅速甩掉脚上的鞋子,
三下五除二地剥去袜子,舌根蓄起口水,往自己的双掌吐唾沫,两手一抱住又高又
粗的大竹竿,身子一收缩,就蹭蹭蹭地快速往上挪,顷刻之间,他就攀到了最高处。
到了竹竿顶端,阿才努力把自己固定了,开始朝远处张望,他喜欢居高临下的
感觉。
操场位于学校高处的一块平地上,而学校的地理位置就是这片地区的制高点,
因此,阿才搂住竹竿顶端眺望远方的时候,四周的景物全都尽收眼底,他东张西望
一阵,在不远处的建筑物中,辨认出自己家的阁楼顶。
阿才看到,自己家的阁楼顶还是一处蛮不错的观察点,要是有一天母亲开禁,
让他住阁楼,他会一下子视野大开,那时,他很可能像有的人家一样,在自家阁楼
上放养一群鸽子。他想象着,落日时分,自己从阁楼的窗口中探出身子,举起一杆
红布,朝天空方向四处招摇,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鸽子看见他的信号旗以后,便从四
面八方纷纷振羽归来,他被群鸽簇拥,就像一个鸽子王国的国王。
阿才又想起远行未归的父亲,心中不禁缱绻万道,他特别依恋自己的爸爸,他
觉得只有爸爸才能给他一种特殊的力量。
阿才正在漫无边际地遐想的时候,忽觉得屁股上挨了一下。
原来是田老师,他把阿才的一只鞋掷了上来,他的手法真准。
“下来,咱们聊聊! ”田老师的动作和语气俨然像阿才的大朋友,而不是他的
老师。
阿才双手略微松动,便飞快地滑了下来。
田老师给他递上了鞋袜。
……
“你再向我保证,绝不把咱俩之间的话外传给别人。”
“我保证。”阿才行了一个少先队员礼,又增加一句,“连我妈妈我也不告诉
!”
田老师向阿才伸出了小拇哥,阿才也抬起小拇哥,然后两人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10
阿才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下午卖棉花糖的位置上,换成了卖麻辣烫的摊子,
摊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阿才刚进家门,发现家中有人,原来是居委会的吴大妈带着几个人上他家发放
耗子药。国庆节将至,街道干部要求大家干干净净迎国庆,怎么才算干净,要除四
害,老鼠是四害中的首害。来者中有一个阿姨,阿才从来没见过,可那个阿姨好像
认识阿才似的,见面就冲他微微笑,这让阿才有点意外,他猛然间感觉到,最近自
己好像老被别人关注,他纳闷,这究竟是为什么?
阿才发现,妈妈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些忧郁。
11
第一天夜里单独睡小床,阿才特别不适应,虽说入睡有点难,但终究抵挡不住
瞌睡虫,阿才还是睡着了。下午的体育课着实消耗了他不少体力,睡意最终占了上
风。也许是脑瓜里安了闹钟,不知怎的,半夜里他又忽然醒了过来,矇矇眬眬之际,
好像听见有低声的呻吟。梦境中会听见声音吗? 阿才曾问过邻居姐姐江文竹,她答
:一般不会。阿才想起一组词:幻听幻觉。文竹姐说:那是神经病。说这话的时候,
文竹姐用手指触了一下阿才的脑门,阿才发呆了一会儿,气鼓鼓地追问文竹姐:你
骂我? 文竹比阿才大七八岁,已经念高中,遇到疑难事,阿才爱找文竹姐,文竹姐
还是和平小学的业余辅导员。
阿才揉了一下眼睛,又习惯地摸索旁边,空的,待他清醒过来,终于明白,今
晚自己正式开始一人独睡。
阿才感到膀胱尿胀,借助窗外透进的澹淡月光,阿才走到小卧室门口想开门,
伸手一拉,门松动一下又僵住了:门被反锁了。
阿才有点害怕,用劲摇晃门:“妈妈,开门呀。”
又是无人应答,阿才想起前些天半夜的遭遇或是梦境,一种恐惧感压抑不住地
漫遍周身,像是一团寒气散开。
但是阿才很快就听见妈妈的脚步声。
哗地一声,随着搭住门扣的铁锁的松开,阿才委屈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要上
锁? 要是着火了怎么办? 烧死我,你就没有儿子了! ”阿才气鼓鼓地把话说完,并
试图强忍自己的泪水,不料,妈妈却抱住他,紧紧地抱住他,低声抽泣:“娃儿—
—”
母子俩抱头恸哭。
阿才不再质问妈妈,他只要求妈妈再也不要在夜里把他锁在房里了。
“要是有坏人欺负你,我就能马上出来保护你。”阿才说罢,摇晃着从枕头底
下抽出手枪,这把枪正是他爸爸亲手制作的仿真手枪。
12
上学的第二天中午,阿才又见到了那个卖棉花糖老头儿,他是不是要在这里固
定摆摊儿? 阿才心想。
听文竹姐说,卖糖老头儿好像对他家的阁楼很感兴趣。昨天,文竹姐在买老头
儿的棉花糖时,刚好听见老头儿向阿才的另一位小邻居曹勇打听阿才家的事。
阿才联想到自家的异常情况:半夜怪声,妈妈的反常,自己的遭遇( 如果它不
是梦游的话) ,再联系到这几天外界的变化,卖糖老头儿,陌生来客,还有,还有
新来的田老师对他的特殊关心,阿才心中的疑团突然倍增,像一团浓雾漫开,迷迷
蒙蒙,堵得他心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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