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是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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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九点钟,黄飞虎只身一人如约赶赴朝天门码头见特派员大人,约定地点在
码头附近一家名为刘眼镜火锅的小吃店门口。
约定时间已到,特派员没有出现,黄飞虎正诧异犯疑的时候,一个头戴旧军帽
的男子凑了过来,低声问他:“你是找吴新余先生看画的吗? ”
黄飞虎一听,明白这是一句暗语,吴新余音同“无心愉”,无心愉者即“愉”
字去掉竖心旁,成为“俞”字,指的是俞特派员,黄飞虎先看看左右,再点头称是。
“随我来! ”那人低声说一句,匆匆前走,一直将黄飞虎引到码头岸边的小船
上,船上除了一位船夫,没有他人。
引路人让黄飞虎上船,自己像完成差事似的一走了之。
“坐稳了。”船夫吩咐一句,就解开船绳划起桨离岸而去。
船儿一晃一晃,一会儿就远离岸边,望着浩浩江面,黄飞虎觉得心里特不踏实,
待他回头再问船夫,船夫的手指向远处,江心中,一艘亮灯的小客船向他徐徐接近。
俞特派员就在客船上等候黄飞虎的到来。
黄飞虎刚攀上客船,俞特派员就伸开双臂迎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你
多走一段水路。”
黄飞虎习惯性地观察一下四周,发现船上另有一些身强力壮的陌生汉子,他估
计俞特派员也是受重点保护,看这情形,老蒋对他颇为看重呀!
这艘名为“天府”号的客轮,是由梅花党暗中掌握的重庆某航运公司的船只。
船上人员全系梅花党党徒,船员之间,原先互不知道对方身份,他们均由梅花党安
插在重庆长江航运公司高层中的骨干分子一手秘密安排的。这些船员,从船长到水
手,个个身强力壮,原来都接受过特殊训练,平时分散在不同船只,近来根据需要,
陆续调集在一起。实际上,他们是“光复之剑”计划的突击队,他们眼下都听命于
船上的二副,二副名叫孙海旺,是万隆客栈经理孙海隆的胞弟,孙海旺直接听从其
胞兄。
俞特派员将黄飞虎让进船舱,船舱里有一张低矮小桌,桌上立有一只红灯笼,
将舱内照得一片暗红。
特派员做个手势,让其他人退出去,自己便邀黄飞虎席地而坐,落座桌旁。
桌上,放着一瓶白酒,两只白瓷小酒杯。
俞特派员挽起袖子,启盖举瓶先给黄飞虎倒酒,那神态显得十分悠闲,完全不
像是来商谈重大事情的,这让黄飞虎觉得纳闷:这个特派员原先急着要看图,现在
怎么又不着急了?他觉得这个台湾来的人有点深奥。
“喝呀,先喝一杯美酒,祝你初战告捷! ”俞特派员举起了酒杯,特派员见黄
飞虎没有动杯的意思,又说:“你着什么急呀,都坐在一起了,还怕没机会谈正事。”
黄飞虎不是不想喝酒,也不是急于谈事,只是他刚才下意识地摸一下后腰间,
发现雪月醉酒图不见了。
特派员见黄飞虎表情变得僵硬,便说:“黄老兄啊,你为什么心中有事便放不
下,也罢,先谈正事再喝酒,来,把图亮出来。”说罢,特派员拍拍手,让外面进
来一个人,把桌上的酒瓶酒杯先端走。
黄飞虎见无法隐瞒,只好哭丧着脸告以实情:“图纸不见了。”他前言不搭后
语地说明了情况。
特派员一听,愣了一下,他猛然重拍一下桌子:“什么! 混账东西,为什么丢
的不是你的脑袋! ”这一斥呵、一拍桌,把外面的人都惊动了,“去,没你们的事。”
特派员喝退左右,气得哼哼直喘气,又是抓鼻子又是吹胡子。
舱外忽然又进来一个人。“我不是叫你们别进来吗? ”特派员怒视一下来者,
发现不是自己的手下,马上变得客气起来,原来,这位是白敬斋身边的信使刘吉平。
刘吉平跟特派员耳语几句,暗中塞给他一样东西,俞特派员像是突然意识到有
黄飞虎在场,就将那东西藏在怀中,让来者先退下等待。
黄飞虎挨了一通骂,心里非常窝火,他想起从前,除了老蒋,没人这样公开羞
辱过他。“你说说吧,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特派员站了起来,双手揣入裤兜里,
围绕着黄飞虎周围踱来踱去,那架式颇有居高临下之势,黄飞虎觉得特派员好像把
他当成了低能儿。
“我还有副图,是照着原样描的。”黄飞虎突然抛出一句。
“副图? 拿来瞧瞧! ”特派员不冷不热地说。
黄飞虎本来是预防特派员把图收走,所以随身又带一份副图,用以显示自己是
有备而来,以便把握好主动权。现在,他只好把底亮了出来,随手从怀中掏出副图
往桌上一掷,这回,轮到他耍态度了。
特派员一愣,乜一眼那叠成小张的副图:“得,你别糊弄我! ”嘴里虽这么说,
他还是俯下身,摊开那副图,再从自己怀中取出方才刘吉平送来的那张图,与黄飞
虎的这张一对照,眼睛忽然一亮,他心想,怎么一个样?
特派员心中有谱了,他左右为难,因为眼前的情况表明,两张图反映的肯定是
真相。他眼珠一转,忽然揭开灯笼,那橙色的火焰像是贪婪的舌头,一下子就舔上
副图,那张纸,徐徐燃烧了起来。
特派员像玩火似的,饶有兴趣地看火苗不断吞噬副图,最后只剩下一丁点未燃
部分的时候,他推开船舱边的舷窗,把它挥手送入江水中。
黄飞虎此时倒显得十分冷静,他似乎明白特派员为何这么做,果然,他是袒护
白敬斋! 从特派员刚才注视另一张图纸中,黄飞虎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刘吉平,他
认识。
“你呀,还想再拿什么来糊弄我? ”
黄飞虎蹭地站起来,挨近特派员的耳朵,咬牙切齿、一板一眼地低声说道:
“告诉你,我还有备份! ”
“哈哈哈。”特派员忽然仰天大笑,然后高声喊一句:“送客。”说话的当儿,
他悄悄捏一下黄飞虎的手,给他某种暗示。
黄飞虎此刻糊涂了,他纳闷,不知道特派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还是有
所领悟,莫非特派员有难言之隐,因为,白敬斋的信使刘吉平还在外面等着哪,特
派员现在演戏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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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号房间内,黄飞虎躺在床上,一直在回忆他身上的雪月醉酒图是怎么丢
的,他想了半天,渐渐把焦点锁在引路人和船夫身上。他又想,如果这两人都是特
派员的人,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有必要窃取他身上的图纸吗? 那么,再退回来说,
要是其中一位是白敬斋的人呢? 黄飞虎思索一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明白了
什么。他突然记起,离开特派员的客船之际,特派员曾在上衣斜兜处拍了拍,黄飞
虎连忙一跃而起,取过衣架上的外套,伸进口袋一摸,天哪! 里面真有东西,而且,
还是一张折叠的纸,取出一看,傻眼了,这张图竟是那雪月醉酒图的副图,黄飞虎
以为看花眼了,分明那图已经被特派员焚烧掉了,怎么可能毁而复合呢? 莫非,特
派员在玩魔术或者障眼法? 他联系到特派员暗中捏他一把的动作,心中更加费解,
难道特派员暗中支持他? 凭什么?
俞某是官场老手,极善于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当时初来乍到,不明白梅花党
内更多的纷争内幕,只因为白敬斋对他极力吹捧,不自觉地对黄飞虎有些冷漠或偏
见,跟黄飞虎接触一二回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偏颇,便开始留意把握分寸,但他
又是极会作态表演的人,一遇适当机会就会尽情施展,或怒,或笑,貌似喜怒无常,
实则把握有度。方才,听说黄飞虎丢失雪月醉酒图,他固然心中震惊,但也没到暴
怒失控的地步,他那一套愠色,全是借故拿脸色表现自己的权威。
俞某原先听说,黄飞虎与白敬斋相比,心机不足,他相继见到两份各来自白、
黄二人之手的军火图时,不禁产生一种试探黄飞虎的念头,当时,他烧掉的是白敬
斋的那份,他知道,那老狐狸做任何事都留有一手,没想到这黄飞虎一点不差,握
有主图,还有副图,副图之外,另有备份,而且可能还有更多的埋伏,人说狡兔三
窟,看黄飞虎这架式估计七八窟都打不住,看来,老蒋对黄飞虎还不是太了解,但
他一转念,心想,也未必,也许这几年黄飞虎有所见长,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况且处于时刻都需要用计谋、用脑子来应对的险境,像黄飞虎这等人物,不修炼成
人精的话,那他就是个大废物。
俞敏声出行之前,老蒋找他密谈过一次,虽说白敬斋公开表态说协助黄飞虎,
但老蒋内心十分清楚,那白狐狸绝不会甘当配角。俞敏声也有这方面的疑惑,不知
到时候该怎么摆平,老蒋向他面授机宜:相继考他们几回,谁有本事最终让谁上去。
怎么考? 俞敏声听罢老蒋的话,眼中露出疑惑,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老蒋当时就瞅出俞某的不解,他只是微笑地注视俞某一番,未置可否,让俞某
自己揣摩去。
这不,客船之上,俞敏声终于逮到机会考了黄飞虎一场,这一考,足够了。俞
敏声觉得,黄飞虎昔日如果是虎豹之类的货色,当下已经修炼如同人精,没想到他
的心机变得如此缜密,若将“光复之剑”握柄之权交付与他,可能更妥当,这与他
的初衷大相径庭。来大陆的路上,他心中一直认为,往后还得靠老白,现在不是说
他看不起老白了,而是说黄飞虎的确有非凡之处。但他又不便表明态度,因为身边
不知哪一位又是老白的耳目,方才,他已经给了黄飞虎足够的暗示,余下的事情以
后再说。
黄飞虎忽然想起什么事,连忙轻轻跺了三下脚,给楼下的老雕发暗号。刚才出
门时,他让老雕暗中跟随他,一防公安盯梢,二防白敬斋暗算。离开客船重新登岸
之后,他还注意到暗中保护他的老雕,到了客栈附近,他俩就分手了。黄飞虎想起
有事与老雕相商,就用老办法通知他准备上来,哪知下面竟无反应,黄飞虎小心地
揭开地板翻盖,往下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他十分吃惊,心想,这家伙又到哪里胡
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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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老雕窃得雪月醉酒图潜回住处那一刻,万隆客栈四周就被我公安人员监控
上了。
考虑到客栈人员复杂,龙飞他们不敢贸然前去盘查暗访。夜里,黄飞虎溜出客
栈,即被暗中观察的路明发现。路明没想到,竟在此处发现一条大鱼,他心中特别
兴奋。他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盘算下一步怎么盯住他,跟踪黄飞虎这样的人物太
难了,危险问题另当别论,黄飞虎反侦察的本领,路明以前早就领教过,为了慎重
起见,他让身边的侦察员刘勇去找龙飞汇报,自己则带领女侦察员万晓丹扮成一对
恋人准备尾随黄飞虎。等到黄飞虎走出一段距离,路明忽然发现老雕也跟了出来,
路明心中大喊侥幸,因为,他和万晓丹若先随一步,有可能被老雕发现,看这模样,
老雕是保护黄飞虎的,看来,黄飞虎的反跟踪手段太厉害了。不过,这也看出黄飞
虎的压力,看来他真是重任在肩,才如此小心谨慎,路明又想,黄飞虎现在哪里谈
得上谨慎,都钻进市区来了,而且还住进客栈,那不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吗? 黄
飞虎和老雕各自先后坐上不同的三轮车,相互之间保持一段有效的长距离。
路明和万晓丹也招来另一辆三轮车,这踏三轮车的是自己人。
三轮车穿街走巷,路明吩咐车夫只需咬住老雕即可,咬住老雕,就等于控制住
黄飞虎,到了朝天门码头附近的一家火锅店,经过临时化装,路明与万晓丹进店找
了个容易观察外界的位置坐下。
黄飞虎就站在门口,老雕躲在较远处的电线杆后面。
此后黄飞虎的动静全被路明尽收眼底,见黄飞虎被另外一人带往码头岸边,路
明让晓丹去附近找一公用电话,用暗语跟龙飞联系,自己则装作小便,跑到岸边悄
悄观察黄飞虎的去向。
万晓丹联系过龙飞以后,径自跑到岸边找路明。
“死人,你躲到这里干什么! ”万晓丹故意娇嗔。原来,路明事先已经跟她商
量好了对策,两人挽着手,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互相依偎着,坐在岸边的石阶上
佯装看江中夜景,实际上都盯着载黄飞虎的小船到底去向何方。
老雕没觉得有何异常,就独自进火锅店要了一个小火锅大开胃口去了,他边烫
小火锅,边喝起小酒,心情真是畅快无比。如果计划成功,他应该算一位大功臣,
更让他偷着乐的是,他将娶到黄飞虎的小女儿。黄老板忙着正经事,老雕他忙着想
心事,这样的等待时间真是太好过。
龙飞乘着吉普车赶到朝天门码头,他已经得知黄飞虎有老雕保驾,就让司机在
暗处让他先下车,自己徒步到岸边找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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