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的童年生涯 作者:张建 (一)铁头功 小时候的张建喜欢看星星,喜欢去分辨猎人的腰带和大大的勺子。小雪侧着头 问张建:你不是姓黄吗?怎么给自己取个名字叫张建? 张建很认真地回忆,于是张建越来越小了。 从三毛的书上,张建学到了一个词:孤独。小张建摸了摸剌手的一头毛,于是 也觉得孤独了。小张建就是那么个没有主见的小孩儿。家里三兄弟,他是老二,爹 娘都不大把他当一回事。名字于是也很马虎,张建顶顶不喜欢这个名字。特别是姓 黄。 广州话里“黄”和“王”是不分得,于是管这姓叫“大肚子黄”。张建第一次 听见这个称呼,生了一大肚子的闷气。 报纸上经常说“扫黄”,张建上街也提心吊胆了。 连巴巴也是黄色的。 张建班上的同学很小就看“三国演义”了。 五虎上将里倒有个“老黄忠”。 但关键张建还不老,绝大多数同学的意见也是五虎将里头,最滥竽充数的就是 黄忠了。 关羽有青龙偃月刀,张飞有丈八蛇矛。赵云有长阪坡,马超还有逼得曹操割袍 断须的时候呢。可是老黄忠呢? 张建那会儿还不知道网络这回事,也就不懂“郁闷”这个词。只会站着生闷气。 那天妈妈说来接张建放学的,结果没来。张建靠着学校的大铁门,就委屈上了, 越想越难受。凭什么帮自己改个这样的姓,放学还不来接呢。 张建搂着铁栏杆就死活不走了,老师急了,狠命一扯,他就哇哇地哭上了,于 是放学的几百名同学呼啦啦围成了一大圈。 张建终于成了名人。 名人的滋味很不好受,张建决定要改姓。张建的妈妈叫张爱玲。在书店里张建 看见了很多写着妈妈名字的书,但很失望地发现妈妈不是上海人,也没有去过上海。 那就姓张吧,张建高兴起来了。跑去买了一根红豆雪条奖励自己。嗯,就叫张 建吧。多响亮的名字。 回家后,他郑重宣布:我改名字了。 爸爸急了,张建也就蔫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默默地朗诵着。 张建写的第一篇小说明显受到了金庸的影响。写作的冲动来自于“射雕英雄传”。 那时候张建才十岁。里面的大侠当然也是叫张建啦。 写了好厚的一叠练习本,写到张建练成了“苍穹九荒神功”,找到了“赤练神 枪”,准备找天下第一高手释帝决斗。 张建就迷上了看星星。书就搁置了。 后来,张建还是决定要去练武功。在家里的时间长,又谁也不喜欢答理他,张 建就琢磨着该练点什么功夫了,比如“铁头功”。 就是少林和尚会那种。于是没事张建就把头往铁皮铅笔盒上碰,想象自己一头 可以撞穿几尺厚的大石头墙。 这可是正宗的少林功夫啊。 那天一家大小坐车去南湖玩。张建估计是练功过度了,一路上不断犯恶心。结 果吐得一塌糊涂。大家更不喜欢张建了。张建知道自己已经是高手了,高手都是孤 独的,所以也就习惯了。 妈妈爸爸和哥哥弟弟很开心地在前面走。 张建孤独地落在最后,他爬上了一个很高很高的石头座。开始大声地嚷嚷:我 是高手呢。我会铁头功。 然后就头向下地摔了下来。咣一声,铁头张建就没了知觉。 晕呼呼的张建躺在妈妈的怀里,很失望,原来铁头功还没有练成呢。但也很开 心,妈妈紧紧地抱着他。 他终于感觉不孤独了。虽然眼前还有许多许多的星星在打转。 他吃力地分辨着大勺子在哪里。然后就睡着了。 (二)黑社会 小张建在风花雪月里慢慢发育了。 和小雪一起痴痴地看着星星,小雪的眼睛很亮很湿,张建知道了什么叫温柔。 温柔的张建。这话让小张建很不爽。因为他也曾经是黑社会。 张建喜欢谭咏麟,但更喜欢MARK哥沧桑的破大衣。上面有一百零八个子弹洞。 MARK哥是黑社会,所以那时候学校门口就站了很多的黑社会。 小孩,你过来。 架着青蛙眼睛,批着破大衣的半大小孩招呼着半小小孩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大佬照你的? 张建说没有,然后书包就给抢走了。 苦大仇深的张建暗下决心,我也要做黑社会。 那时候最黑的社会叫“党卫军”。军长是个右脸上有刀疤的高中生,崇拜他的 人很多。 大家都在书包上画触目惊心的“万”字符号。 可是半大小孩就是不让张建在书包上画。张建有了点阿Q式的愤愤不平。半大 小孩的名字叫松。 张建于是自立门户。团结了几个被黑社会抛弃的小孩,他们帮会的名字很威风, 叫“蓝色波斯猫”。就是 Blue Cat。灵感来自……张建忘了。 帮会的标志挺酷的,一道霹雳斜穿过太极图。 但大家没有滴血为盟,都怕疼。 下课以后,猫儿们就聚在一起吹牛,或者琢磨着怎么给班上的女孩写情书,书 包里面揣着弹簧刀,右手臂上是歪歪扭扭的闪电和太极图。 松听说了,带了一帮党卫军来踢场。 张建大叫,要文斗不要武斗。波斯猫就四散逃命去了。 回来,大家都同意,他们那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在黑社会的日子也挺逍遥的。波斯猫们也有了些名气。 党卫军们发动了几次大规模的战役,和旁边的中学打得落花流水,大小波斯猫 们蹲在张建家的阳台,看着党卫军们被打得风声鹤泪。 大家都默然了,有了点兔死狐悲的感慨。 波斯猫们每天都去学校的游泳池泡水。瞧着打输了的党卫军们红着眼睛找替罪 羊。却也没人来惹波斯猫们,猫们没什么本事,逃命的时候贼快。 猫们开始尝试抽烟,但没几个是成功的。所以一天,他们看见了一个横眉竖目 的小胖墩蹲在游泳池边抽烟,气也就上来了。 张建亲自策划了这起“蓝色波斯猫”成立以来,最轰轰烈烈的打人事件。几只 猫深思熟虑地埋伏在胖子回家的路上,趁他不注意,横拉硬拽地把他哄到无人处。 胖子很顽固,猫儿们也说不出拉他来的原因。 名叫张建的那只猫勇敢地扑上去,照脸就来了一拳,胖子马上就哭了,嘴里还 流血。松经过看见了,很凶地把胖子打发走了,那只打人的猫傻楞楞地站在那里, 手指受伤了。其他的波斯猫看着松,很勇敢地站着。 松不说话,给大家派烟,自己蹲在石阶上抽。 抽完了一支,松站了起来。 你们不是玩这些的料,好好回家读书去吧。我想读还没机会呢。 说完转身就走了。张建看着他的背影,好象明白了一些什么。 之后不久,党卫军在严打那会儿解散了。松去了拘留所。 张建每天依旧上课,下课。偶尔会想起松,和自己沧桑的黑社会生涯。其实, 那背影也是很温柔的。 (三)幻想生活 幻想那家伙已经很久没有找张建了。 也不全怪他,张建现在的大脑里塞满了脏兮兮的东西。他就不怎么愿意来了。 看星星的时候,他倒是经常来看张建的,手里还提着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有叮当 的时空之门啦,凡尔纳老头的天文望远镜啦,还有皮皮鲁那部听得见外星小孩子说 话的收音机。 小张建很喜欢幻想。特别喜欢看“少年科学画报”和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上 了初中了,还喜欢拿根短棍子蹲在家门口的石阶上面,幻想自己是个穿越古今的大 英雄。 第一次听见“洗脑”这个词,张建很兴奋,连忙跑去马桶那里坐下来,一边拉 巴巴,一边开始幻想。 嗯。大人们都该去洗洗脑子的,里面多脏啊。和女孩子拖拖手,他们就会紧张 兮兮好半天。 那天看电视,隔壁的胖阿姨在坏笑,“你们看张建,在等着看女孩子脱衣服呢。” 张建不生气,只是觉得她很可怜,等到科学发达了,一定要帮她洗洗脑子的。 叮当一直是张建的至爱,延续到了中学。 因为张建这人很懒,也不怎么争气。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也应该有个机器猫啊。 张建特认真地往抽屉里面看,里面除了乱七八糟的玻璃球,小画片和破木片, 没有什么时光机器,也没有圆鼓鼓的机器猫。 我要是大雄啊……张建浮想联翩。 后来看了“海底两万里”就喜欢上了凡尔纳这个老头,觉得他特深沉,特有内 涵。 藤子不二雄和他相比,就象变形金刚和黑猫警长一样,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大不小张建在同学们痴迷地读着金庸,全庸以及金勇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吃 力地在操场边上啃“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们”了。 “飞碟探索”也很好看。 有一天的大清早,张建迷糊着爬上天台,太阳还没出来呢。张建看见城市的上 方有个很大很大很红很亮的东西,张建很害怕,连忙就回去睡觉了,幻想和现实总 有许多差之毫厘的时候。 张建决定把那东西放到梦里面去,幻想的东西是不可以出现在现实中的。 幻想和张建一起快乐的长大,但他失望地发现,张建的脑子里已经越来越少属 于他的空间了。 一天早上,张建看完了叮当的最后一集。 原来什么机器猫啦,什么时间之门啦,都是大雄对着墙壁臆想出来的。他开开 心心地上学去了。 幻想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孙敬修爷爷也被听着他故事长大的孩子们告上了法院。 张建越来越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不需要幻想的。他做了个梦,梦见快乐的幻 想爬上那个很大很大很红很圆的东西,呼呼地就飞远了,天空灰白灰白的,什么也 没有留下。 8/3/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