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天醒来夏成成才知道,昨夜并不是做梦,英雄真的离开了,不只它,屋 里的那两个大男人也没了踪影。他们又去干什么了?夏成成愣愣地注视着豪杰, 它“喵喵”直叫,似乎也在问她这个问题。 夏成成转动着眼,打量着这个偌大的屋子,想象着那位神秘的主人:高拓!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屋里没有任何可以显示他身份的蛛丝马迹,连电话也从 未曾响过一下,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五天! 已经是第五天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英雄不知怎样了?不知是否受伤?天 知道!从她有记忆时,她就不曾如此发疯地想着谁,那个不正常的家造就了她淡 然的性格。就好比父亲!在她的生命里他只是一个见了面点点头的过客,他从不 关心夏成成,更不在意这个家,正因为这样,所以她的母亲!那个由眼泪做成的 凄凉女人,她的眼里只有父亲的去向,当剩下的只有被冷落后的无尽痛楚的时候, 她选择了——死! 夏成成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不是快乐的记忆,在很久以前就应该被忘记 了。她抱紧手中的书,加快了步子,只想尽快赶回家。 远远地她就看到那辆巨大的黑色法拉利车停在门口,这让她发出一声欢呼, 狂奔着冲进屋子。推开玻璃门,高拓就坐在沙发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姿势看上 去有点奇怪,但是夏成成的心里却被另一个问题牵扯着:“英雄呢?”她疑惑地 张望着,往常听到自己的声音,它都会冲出来迎接她的,今天,怎么连豪杰都不 见了影子。 “喵!”楼下的房门开了,豪杰冲了出来,它冲得很急,撞到了夏成成的脚。 她连忙弯下腰把它抱起:“怎么了?豪杰?” “喵喵!”它不停地叫着,那声音有着难言的惨楚、焦虑,眼底竟充塞着泪 水。夏成成一怔,下意识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而当冲进房间,看到房 里的一切时,她昏眩得几乎支撑不住。 英雄!它就躺在地上,抖动着的身子,它的腿上、头上、身体上几乎无一处 不在流血,血早已把它浸得失了本身的颜色。要不是它的心脏还在跳动,她几乎 无法确信它还活着。 “英雄!”夏成成踉跄着扑在它身边,乱了方寸。英雄仍旧醒着,它吃力地 支着头,舔着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又像在告诉她它还可以撑。它的眼睛仍旧是 亮晶晶的,闪着坚定。这让她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站起身,拿来药箱,开始处 理它的伤口,那些伤口经过清洗可以分辩是锋利的匕首造成的,好在没有她想象 的深,失血过多才是主要问题。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庆幸自己是学医的。 处理完伤口,她又端了盆温水,耐心地替它擦干净身体,她想这样它可以睡 得安稳些。为了安全起见,她甚至替它吊上了消毒点滴。 “英雄,明天就不痛了,忍着点。”夏成成便咽着,心痛地抚着它的头。它 转动了一下头颅,伸出舌头,舔着夏成成的手。 “喵!”豪杰跳到了她的身上,想来它也是害怕碰到英雄的伤口,所以都不 敢上床。夏成成把它放在床尾,站起身——必须有人对这件事作出一个合理的解 释。 高拓仍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夏成成冲出来怒瞪着他,在他面前面对着他, 她第一次以另一种心情代替了害怕。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每一次出去总让它受伤,为什么?”她很激动, 站在他面前,几乎是在喊。但他仍然没有回答,抬起头,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它也是血肉之躯,有血有肉有灵魂,是活生生 的生命,受了伤也会痛的!它是你养的,难道对它你没有感情吗?你的心是用什 么做的?为什么?” “对不起!”他仰着头,默默地注视着她,他的脸色很苍白,神情疲累不堪, 眼底满是血丝。 “你——”夏成成愣愣地看着他,这样的他毫无生气,竟让她的心隐隐抽痛 了。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而轻:“我很抱歉!成成!” “你不必对我抱歉,受伤的是英雄,流血的是它,痛苦的是它,你应该对它 说,而不是我。”夏成成指了指房间,心里仍旧气愤难平。冷哼一声,她扯转身 子,往厨房走去。 “成成!”他叫住了她,那声音燃烧着痛楚,她一怔,转身看着他,他已从 沙发里站了起来,面对着她,嘴唇启动着,但声音实在太轻,只怕是他自己也没 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夏成成皱了皱眉,走到他面前,仰着头疑惑地看着他。然后, 然后,就在然后,一具庞大的,结实的男性躯体就这么压倒在了她纤弱的身上。 “啊——” “你不爱惜别人,还情有可原,怎么连自己你都如此的不爱惜。”夏成成坐 在他的床头,瞪着他的风衣,那上面湿漉漉的,刚才让她狠狠吃了一惊的正是那 上面让她粘了满手的——血! “你也受伤了!为什么不先说呢?”不知不觉抽噎起来,感觉心被揪痛了。 解下风衣的同时,从口袋中掉下来的证件让她了解了他一切。原来他的警察,怪 不得每次都会伤得如此重。夏成成沉默地望着他的伤口,他的伤口很深、很长, 从他的肩膀处直划人腰间。 “应该去医院的广她一面忙碌地替他消毒、止血、上麻药,一面忍不住向绝 对听不见的他轻泣地抱怨。因为自己实在不具备举重运动员的天赋,所以除了把 他的身体从自己的身上搬开,夏成成没有更多的力气扶他上楼,甚而躺到床上。 但是话说回来,这样的他还是尽量保持不动的好。她让他背靠着沙发,头枕在沙 发靠背上,仅仅只是这些动作已经让她倍感吃力了。 “你忍一下,等我缝合好了,再想办法送你上床休息。”夏成成轻声地自己 说给自己听。没有想到原来以为已经差不多要到鬼门关的他“嗯”了一声,醒了 过来; “你醒了?!太好了,我送你去医院!”夏成成大喜,手中却依旧仔细地替 他把伤口缝合住,虽然还不是正规的医生,但对这种伤她倒还能熟练地应付。 “不,不要去那里!”也许是疼痛的原因,他说得有些像耍脾气,就好像一 个学龄前的儿童嘟囔着不肯上医院的样子。当然他的脾气本来就不是很好,何况 此时意识也开始涣散。 “那么,我们上楼好不好?你可以吗?”弄好一切后,她只有轻拍他的手, 他微微地睁开眼睛,有些吃力,但还是站了起来。于是,夏成成便扶着他,把他 扶上楼,让他平躺在床上。 “不要走!”他喘息着,拉住正欲离开的她,他的手很烫,有些发抖。 “我没有走!”折回床头,夏成成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俯下身子,用手轻 轻地抚着他的额头。他也在害怕啊,原来,他也会害怕啊! “陪着我——好吗?” “好!睡吧!我不走,陪着你!睡吧!”夏成成轻柔地说,用手指轻轻地把 他的眼睛瞌上,他需要休息,只有睡眠才更有效的治疗他眼底燃烧着的痛楚。麻 醉剂的药力要过了,伤口的疼痛是难免的。 疲累很快征服了他,但她依旧没有立即离开,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他的 睡容。他有着宽宽的额,粗浓的眉毛紧皱在一起。坚硬的嘴唇也紧抿着。他睡得 并不安稳,时不时发出冷哼,伤口正在折磨着他。夏成成轻叹一声,把他的手放 进被子里,这才轻声地离开。 弄了点吃的,夏成成走进楼下的房间,英雄在开门的那刹那警惕地抬起头, 见是她便发出一声呜咽。 “怎么样了?还痛吗?”夏成成检查了一下英雄的点滴后,把吃的东西放在 床上。豪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喵喵地叫唤着,开始食用。 食物被切成一块块的,然后再用叉子送入英雄的口中。它看来是饿坏了,虽 然受了伤,却仍吃得很起劲。 “慢慢吃!慢慢吃!”它吃了很多,吃完后,又把头搁在她的手臂上,眨着 眼睛看着她。 “吃饱了?那就睡觉!”夏成成笑着用力抚了下它的头,再把那巨大的头颅 从自己的手臂上移开,移到床头。豪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挤到它的怀 中,它睡觉一直都有这种拥在一起的习惯,夏成成笑了笑收起盘子走了出去,心 中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想起了楼上的那个伤员。他为什么不先告诉她他也受伤了 呢?就算他不爱去医院,也没有必要硬撑着等她回来吧,她摇摇头,真是不懂他! 这一晚,夏成成整整一夜未曾合眼,第一次感觉自己变得重要甚至伟大了。 英雄需要自己,高拓也需要自己。每一次,他痛醒时都会急切地搜寻她,急切得 甚至带着害怕:“不要离开,不要走——成成!成成!成成!”他不停地叫着她 的名字,一直到听到她的声音后,又昏昏沉沉睡去,然后再痛醒,再睡去。就这 样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天亮才稍稍安静了些。 相对,英雄却看起来很好,当夏成成做完早餐端进房间时,它已经可以站起 来了,她高兴地解了点滴支架。只是它的主人,真是有点不乐观。 “成成——”楼上又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唤,带着焦急。几乎震痛了夏成成的 每一根神经,连忙把早餐放在床头,她两步并作一步急急地冲上楼。 “成成!成成——”和昨夜一样,他并没有醒,只是在枕上翻转,额头冷汗 涔涔。 “高拓!”她急忙扑过去,蹲在他的床边,紧抓住他的手,“我就在这里! 别害怕!” 他很快安静了下来,轻呓一声,继续睡去。此时的他如此脆弱,如此令人怜 惜。可怜的高拓!不自禁地,她的心又在痛了。 这天,夏成成请了一天假,其实就算她去上课也不会有什么心思的,何况她 真的还有很多事要做。 高拓的体温很高,全身燃烧般的发烫。她很清楚,这是外伤最不乐观的症状 ——伤口发炎了。像他这种伤,如果在医院,那是要进隔离病房的,更何况如今 是在毫无医疗设备的家里。 夏成成犹豫着,是不是应该马上把他送进医院。 “成成!我想喝水。”他虚弱地叫着她。她一震,慌忙倒了杯水给他,他支 起身子,就着她的手咕嘟咕嘟地喝着,喝得很急。喝完后,他又虚弱地躺回床上。 “高拓,你必须去医院,我送你去!” “不!我不去那,休想叫我去那。”他紧抓住她的手,坏脾气地在枕上摇着 头,此刻的他表现得孩子气十足。“只是有点痛而已。”他坚持。 “好吧!”夏成成无奈地站起身,他以为她又要走了,眼底升起慌张。“不 要走!” 拂开他的手,她笑了笑:“我只是下去弄点吃的,你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过 东西了,不饿吗?” 他点点头,犹豫着放开她。于是,夏成成便飞快地奔下楼,折回来时,他正 试着坐起来,看来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的眼底燃着懊丧与愤怒。 夏成成慌忙把托盘放在床头,转而扶住他的颈项,抬高他的身子,拿了个靠 背垫在他身后。 “这样舒服多了,对不对?”她温和地道,拿起托盘里的牛奶,递给他, “来吧!你需要补充热能。” 他没有接过,斜睨了她一眼,眼底的最深处依然带着那分惯有的暴戾。 “我的手不能动。”他说。好吧!那就喂他吧,反正喂狗、喂猫,她是熟得 很,虽然喂一个大男人是生平第一次。但是一向都被认为是高材生的夏成成,连 校长都夸她聪明,她又怕什么。 结果和英雄一样,他也吃了很多,几乎出乎她的意料。书本上不是说病人一 般都没有什么胃口的吗,看来有必要改一下了。 “要不要再睡一下?”夏成成问,他的眼睛看来很晶亮,也许是刚吃饱的原 因,所以眼底的疲劳被盖去了。 果然,他摇了摇头。 重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绷带早上已经换过了,药也换过了,试了试伤口 周围的体温,夏成成沉思了一下。“好吧!我们等到晚上再说,如果伤口仍在发 炎,那就必须去医院。” “你陪我去?” “——好吧!”夏成成妥协了。 “好!”他点点头,把头靠在枕上,注视着她。 “你昨天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也受伤了?”夏成成看着他,“硬撑着不痛吗?” 他别扭地转过脸去,不吭声。原来以为他就是不想回答了,正要放弃的时候 却听见他低低地道:“知道你担心——英雄!” 这个人——夏成成结舌,难道她只担心英雄吗? “嗯,那,好吧!”夏成成决定改变话题,连忙从衣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那是用来记账的。她边翻边对他说:“反正你睡不着,我就来向你汇报一下开支, 瞧!要不是受伤,你还难得有空。” “这是什么?”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小册子,怔了下问她。 “这是账本啊!喏!你上次给我的钱,一共两千块,我在你家住了——算上 今天正好两个星期。我买油、买 米、买食物总共花去六百元。还有,你的床单、沙发罩、窗帘有些地方都破 了,所以我都换了新的——“夏成成指了指他身底的床单,没理会他吃惊的眼神, 继续道:”总之,昨天为止,我已花完了所有的钱——“ 她在账本上用笔划了一条线,表示第一次收支到此为止,然后另外开了一页, “今天早上你又给了我两千块钱,我买药、买——” “等等!”他打断了夏成成,狐疑地道:“我今天早上给过你钱?” 夏成成抿抿嘴,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拿的,在你皮夹里。你们都受伤 了,我总得拿钱去买药吧!还有冰箱里吃的东西也快没了。所以——”她冲着他 脸红红地笑起来,毕竟擅自从他衣袋里拿钱,总是不那么体面,即使自己是有理 由的——因为他睡着了。 见他沉默着,于是,夏成成又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乱用钱的,两千块 我保证帮你维持到月底。如果有多余的,我会还给你。当然!现在我住在你家, 吃你的,用你的,但我都会记下来,等我毕了业,找到工作就还给你。” 夏成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在他专注的眼神里,有着怀疑、惊奇。 “你母亲为什么要赶你走,你是如此的聪慧善良。”他说。 夏成成有半分钟的怔忡,随即又甩甩头,笑容依旧挂在她的嘴边:“说对了 一半,聪慧善良我承认,不过我母亲没有赶我走,她早死了。赶我走的是一个不 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很明白这个称呼指的是谁。 夏成成也不想谈到她,所以马上接口道:“哦!今早买药花去五百元,去便 利店又花去二百。”她边说边记,记完便站起身,把衣兜里的钱一股脑通通掏到 床上,再一张张开始整理,“应该还剩下一千三,对了,过一会我去买菜,你想 吃什么?” “随便!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哗!‘随便,这东西最难买了,具体一点吧!”故意扯开话题,夏成 成把钱一张一张叠好,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坐回床沿,用手支着头,笑看着他, 等着他的回答。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算了,我真的不知道想吃什么,你决定吧!”他 抓起夏成成的手,审视着:“明天请个佣人回来,好吗?” “你要辞退我?我做得不好吗?”夏成成一怔,着急地看着他。 “不!你的手不应该做那些事,你,不该有如此的一双手。”他轻轻地抚着 她手心里的茧,那些茧是她天天握手术刀所磨出来的。 “放心,我才没那么娇贵。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课程比校忙,一上课就拿 手术刀,不磨出茧才怪呢——知道吗?你不凶的时候,和你聊天是件很有意思的 事,而且你也很善良。” “我吗?”他注视着她,眼里有着笑意,这样的聊天可以帮助他忘却痛楚。 “是啊!不然你就不会收留我了,不是吗?就像我当初收留豪杰一样啊!” 夏成成用手肘摇动着自己的头,很高兴今天竟和他聊了那么长时间。原来这个神 秘的男人其实也很普通嘛! 他又不说话了,垂下眼帘,沉思着。 “好吧!现在你该休息了,来吧!乖乖的~”夏成成站起身,抽去他身后的 靠垫,把他小心地放平在床上。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他瞪着她,不很满意她的语气。 “听医生的话!”她也瞪着他,早就忘却自己曾经是如何怕他,也许是伤痛 磨去了他的犀利、冷淡,此刻的他确实没什么地方令人畏惧。见他不情愿意地闭 上眼睛,夏成成悄悄地退了出去。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