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翌日 “易姑娘,究竟枫亭的爹何时才会醒呢?”静思院的房间内,冉夫人忧心忡 忡询问。 唉……都好些天了,虽然孩子的爹脸色日渐红润,可怎么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毒都清干净了,也差不多该醒了!”瞧了眼床上男人,易无晴一如往常沉 静的清冷嗓音淡淡的陈述着事实。 闻言,一旁的冉枫亭忍不住暗暗偷觑了她波澜不兴的脸庞一眼,随即她好像 若有所感似的,偏首迎上那偷瞄视线,却见他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心慌地飞快别开 眼,不敢与她幽深清亮的眼眸对上。 他……怎么了吗? 察觉到古怪,易无晴疑惑暗付,然而还来不及细思,注意力已被突然响起的 细微呻吟给引去。 “唔……”蓦地,像似要呼应她的话般,床榻上昏迷许久的冉庄主逸出微弱 声响,随即缓缓的睁开那双极富魅力的俊目。 “醒了!终于醒了啊!”一见夫婿果真应她所言地转醒,冉夫人欣喜若狂的 叫了出来,眼角有着如释重负的湿润。 “怎么……回事?”一睁开眼就见到床边围了许多人,冉庄主哑着嗓音干涩 问着。 “还说呢!你忘了你被苗族公主下毒的事儿了吗?”枕边人既已清醒,冉夫 人高悬的一颗心终于安了下来,这会儿终于有心情笑骂了。 “唉……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昏迷前的记忆终于回来, 冉庄主笑着想撑起身,心知自己既然已清醒,那便代表体内之毒已被解开,没事 儿了。 见状,冉夫人连忙扶起他,并贴心的塞了个枕头在背后让他坐靠着舒服些, 这才白眼嗔笑骂道;“你啊你,这张招蜂引蝶的脸皮老是惹来不少麻烦,有时我 真想划花了它,免得净是受罪。” “关我脸皮什么事儿了?我一直很安分待在你身边,这样还要划花我的脸就 太不人道了。”冉庄主哀声叹气不已,本就俊美的脸庞,如今配上满是无辜的神 情,真可说是可爱迷人至极,难怪老是会招惹到桃花劫。 “就是一直安分待在我身边,竟然还会去惹来桃花,这才更令人气结!”冉 夫人嗔恼抱怨,非常不满。 人人都说姑娘爱俏,可真嫁给太过俊美的夫婿有何用?一年到头老是引来狂 花浪蝶,烦死人了! “我生就这张脸是我的错吗?”眨巴着无辜大眼,冉庄主也很哀怨。父母生 成,能叹奈何?要怨也该去怨冉家历代祖先吧! 冉夫人又横去一眼,不过这回开口倒是有些洋洋得意了。“幸亏有你的前车 之鉴,打从儿子长出第一根胡碴来,我就不准他剃掉,好不容易长成他那张胡子 脸,这才免去和你一样下场,否则若要同时应付你们父子俩的桃花劫,累也累死 我了。” 此话一出,易无晴深觉有趣的朝冉枫亭扫去一眼。呵……原来他会留满脸叫 髯的真正原因竟是这样哪! 被她瞅得尴尬万分,冉枫亭连忙出声阻止娘亲胡乱泄底。“娘,您就别再说 了……” “哈!” 蓦地,一道略带嘲意的清冷笑声自后方荡开,冉枫亭不禁脸色大变,霍地猛 然转身怒瞪那个嘴角噙着揶揄笑痕的“娘们”,忍不住吼了起来—— “姓君的,你笑什么笑?竟然偷溜进别人房间,你还懂不懂做客的规矩啊?” 他娘的!这娘们摆明在嘲笑他。 “什么偷溜?我可是正大光明走进来,一路上可没人阻止。”斜睨哼声,君 默啸似笑非笑感叹摇头。“原来留了满脸落腮胡竟是为了挡桃花,怎么我就没想 到这一招呢?”失策!失策啊! “我留胡子是为了什么关你屁事,由得你来说嘴?”又窘又怒,胡子底下的 脸皮涨得通红。 君默啸也不吭声回应,只是以眼尾余光淡淡瞥他一记,眸底净是嘲笑意味。 见状,冉枫亭更是火大,正想把他拖出去打一场之际,病榻上蓦地传来一道 迟疑询问—— “呃,有谁可以帮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转醒后,和枕边人打情骂俏完, 冉庄主总算注意到房内多了两个面生的年轻男女,而且也非常不耻下问。 “君默啸!”手指头很敷衍的往那个眼中钉一比,冉枫亭故意以嫌恶口吻道 :“爹,这人没啥好介绍的,那种烂名,你听听就算了,别去记,会伤脑的。” “……”一阵无言,冉庄主暗暗叹气。儿子,你当你爹是笨蛋,没听过君默 啸这名儿吗?什么没啥好介绍,记住会伤脑?人家好歹在江湖上也是与你齐名, 同被封为“刀剑双绝”的名角儿啊! 仿佛看出身为人家爹亲的冉庄主的尴尬,君默啸缓缓笑了。“冉庄主别介意, 我明白有些人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不会记在心上的。” “姓君的,你说谁狗嘴吐不出象牙了?”气急败坏猛跳脚。 “现在谁在说话就是谁了!”悠闲自得。 “你……” “行了!行了、年轻人的私仇,等出去再自个儿解决去,别在这儿吵。”连 忙跳出来阻止儿子的喷火,冉庄主觉得自己还挺命苦的,才刚解毒转醒就得充当 和事佬,当下急忙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位面生的姑娘身上。“这位是?” “哎呀!瞧我糊涂的,一时高兴着你醒来,竟忘了介绍救命恩人给你认识了。” 拍了下额头,冉夫人笑眯眯的拉着易无晴来到床边,神态热络介绍,“这位姑娘 名叫易无晴,是咱们儿子的红颜知己,就是她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呢!” 儿子的红颜知己? 诧异的眸光往冉枫亭一瞟,就见他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竟然不自在的别开 眼,让历练丰富的冉庄主不禁有趣地笑了,嘴里则对易无晴礼貌致谢。“易姑娘,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我冉家不会忘了你这份恩情 的。” “哪里!冉庄主言重了。”微微一笑,易无晴神色平淡道:“若没其它事的 话,那我就先离开了。”话落,朝众人颔首致意后,很快转身走了。 眼见她出了房,君默啸也迅速地告了声退,随即快步追出去。 啊啊啊——无晴前脚才走,姓君的就马上尾随跟上,这……这是怎样?真的 要对无晴展开“君子好逑”的手段了吗?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冉枫亭脑袋顿时一空,想到昨夜意识到自己“不专 情”的嫉妒之火,心下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只能呆呆傻站着。 “枫亭,你爹没事了,你放心的去招呼朋友吧!”实在看不下去儿子的呆傻 样,冉夫人忍不住推了一把。 闻言,冉枫亭这才猛然惊醒似的“哦”了一声,总觉爹娘笑觑的眸光似乎看 透了些什么事,他蓦地涨红了脸,可还是没有多留的飞快转身追了出去。 眼见一干小辈离去,冉家夫妻俩默契十足的相觑一眼,随即不约而同笑了起 来。 “我记得咱们儿子喜欢的是香芙不是,怎么这会儿却对那易姑娘在意起来了?” 搓着下巴,冉庄主兴味笑问。 “谁知呢?”耸耸肩,冉夫人倒是有自己的看法。“其实,我一直觉得咱们 儿子对香芙的感情并非真的是男女间的情爱,而是两人打小一块长大,他习惯了 宠着香芙、疼惜着香芙,因为太过习惯这份感情,便误以为那就是男女情爱了。” “真是这样吗?”虽然心下暗自赞同枕边人的看法,还是要故意抬杠反问。 “当然!”胸有成竹,冉夫人又笑道;“再说,我一直觉得香芙并不适合咱 们儿子,至于那位易姑娘,我瞧了倒是挺喜欢的。” 呵……虽说香芙是自己的外甥女,打小就把她当亲生女儿般养大,可真要平 心而论,她太过骄纵任性,每当耍起脾气时,总要儿子低声下气去赔罪安抚。 她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所有的一切。夫妻相处是要相互体谅,长长久久 携手共度一生的,若儿子真的娶了这样一个老是要人哄的娘子,他这辈子大概要 过得很辛苦了。 虽然她是香芙的姨娘,但她也是自私的娘亲啊!说什么她也不会愿意看自己 儿子娶了个不适合他的女子而辛苦一生。 至于那位性情清冷的易姑娘,看得出来是个可以倾听儿子心事,沮丧时安抚 儿子,让他心灵有所依靠的女子。 夫妻,不就是彼此生命中的支柱?易姑娘真的很适合儿子啊! 听枕边人如是说,冉庄主忍不住调侃笑道:“这么快就在挑儿媳妇啦?” “别说快!”斜睨一眼,冉夫人摇头感叹,“想当年你在儿子这年岁时,我 已经嫁给你了呢!” “这么说倒也是!”直直点头领旨。 “本来就是!”得意地往夫婿身旁一坐,冉夫人眼儿眯眯笑问:“来!咱们 来商量商量,要不要把你这张招蜂引蝶的惹祸脸皮给划花呢?” “……”一阵沉默,怎么也没料到话题一下子跳到这儿来,有着张惹祸脸皮 的男人可怜兮兮的哀怨乞怜。“有这种脸真的不是我的错啊!不然……不然我也 留胡子好了……” 该死!才一转眼工夫,姓君的偕同无晴上哪去了,怎么不见人影呢? 紧追而出,却遍寻不着两人,想到两人此刻可能并肩而行,相谈甚欢,冉枫 亭心口那把无名妒火便又熊熊燃起,心慌意乱又气急败坏的在回廊不急奔寻找着 两人踪影,然而太过急促的身形却在转角处止不住去势,硬生生和另一端也正快 步行来的颜香芙撞上了。 “啊——”吃惊痛呼,颜香芙身形不稳的往后跌去。 “小心!”冉枫亭一惊,连忙出手稳住她。 闻声,猛一抬头惊见是他,颜香芙原本到口的斥骂又吞了回去,忍不住皱眉 抱怨。“表哥,你急什么呢?” “芙妹,抱歉!”撞着了人,他不好意思致歉,可精神却不是很集中,反倒 不住朝远方四处搜寻。 该死!到底往哪儿去了? “表哥?”瞧他眸光飘移,神色不定,颜香关心下隐隐有着不悦,只因他在 自己面前,视线向来是专注地停留在她身上的,从来不曾这般分心过。 思及此,又想到他昨儿吼了自己,给自己委屈受,事后也不如以往那般低声 下气地劝哄赔罪,当下心中更是不满,是以不由得沉下娇颜,神色含煞带怨瞪人, 就盼他主动来问问她恼些什么,她也才好有借口埋怨。 奈何,冉枫亭虽看出她的嗔恼之意,可此时却没时间也没心情哄人,萦绕在 脑中的只有想象中易无晴与君默啸的相依身影,当下再也不愿多浪费时间。 “芙妹,对不住!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匆匆丢下话,他足下点地的急 奔而去,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表哥——”恼怒尖叫,不敢置信他就这么抛下自己,颜香芙气得七窍生烟, 险些没厥了过去。 可恶!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她?怎么可以? 到底他们是上哪去了?可恶!可恶!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绕了一大圈却始终没寻到人的冉枫亭,此刻终于 忍不住恼意地喃喃恨声低咒着,心中焦躁不安,足下步伐无意识的胡乱走着,待 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已停在易无晴暂居的客房前。 “哼!找不到人,我守株待兔总行了吧!”咬牙切齿嘀咕着,他决定到她房 里去等人,当下挟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以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大脚踹门而入。 砰! 砰然巨响骤然响起,惊得房内人儿诧异回身,而他则在那遍寻不找的身影映 入眼帘时,惊得顿时浑身一僵,踹门的大脚还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 霎时间,就见两人僵持互瞪,门板则可笑的不停摇晃着,发出“咿呀咿呀” 的背景音乐。 “把脚放下吧!举着也不嫌酸吗?”淡淡的,易无晴率先打破沉默。 “哦!”窘迫的放下大脚,冉枫亭尴尬的直摸鼻子,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 头,磨磨蹭蹭的进了房来到她身边,老半天不敢先开口说话。 “房子是你们冉家的,就算你瞧不顺眼想铲平,我也没意见。”神色清冷, 她口吻淡得很令人心惊。 “呃……我、我只是突然想练练脚力,无晴,你不要误会!”急声解释,打 死也不敢承认自己踹门是因为迁怒。 这种可笑借口,亏他想得出来! 瞅着他心虚又仓皇的模样,易无晴不由得暗感好笑,可脸上还是冷冷的。 “找我什么事?” “我以为你丢下我,又和姓君的一块去游湖听曲去了。”嘟嘟囔囔的,一脸 委屈的又将大头靠在她纤细肩膀上耍赖。 呜……还是她肩窝靠起来舒服!以后若她身边有别的男人,他不能靠了怎么 办?想来就好伤心兼郁闷啊! “这也值得你踹门?”淡瞥一眼,觉得他古怪得很。 “无晴……”低声叫唤,不敢说自己嫉妒着她与君默啸交情渐好,冉枫亭只 能拿着大头不住在她肩上蹭着,然而,就在他蹭得开心之际—— “哇——”蓦地,一声痛呼惨叫骤然响起,他捂着额头瞠眼瞪着那缓缓收回 的青葱玉指,不敢置信的哀怨控诉,“你你你……你戳我?”呜……她竟然戳他! “戳你不行吗?”挑眉反问。 “你以前没戳过我!”指控。 易无晴一窒,随即收整心神漠然道:“你老爱蹭我,以后蹭一次,我就戳你 一次。” “为什么?”不满抗议,他满腔悲愤。“以前我也蹭你,你从没戳过我,怎 么现下就不许我蹭了?莫非……莫非你要留给姓君的蹭?”一想到这个可能性, 冉枫亭妒火又起,郁闷至极的瞪人。 “你胡说些什么?”蹙眉轻斥,易无晴眸底闪过一抹不自在之色。 以往,会任由他蹭着自己,是因为在深山绝谷只有他们两人,她没有想太多, 可这回出谷来,亲眼目睹他对颜香芙的宠溺与讨好,她除了苦涩心痛外,这才终 于意识到他终有娶妻的一天,是以也该慢慢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了,否则任由他 继续亲近自己,她对他的情感只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我哪有胡说?”垮下脸,他恼怒闷哼。“因为姓君的说喜欢你,所以你也 心动了,是不是?” “你又扯上君公子做什么?”眉头越皱越深,易无晴搞不懂他这两天在使性 子别扭个什么劲? “我自然要扯上他!”气急败坏,冉枫亭被妒火给烧坏脑子,脱口怒吼, “因为他嫉妒我们交情好,所以要你疏远我,是不是?” 不如他怒气攻心,易无晴倒是神色平静得很,可也懒得理会他莫名其妙的胡 扯,任由他去叫嚣去。 “可恶!”不被理睬,他更加恼火,忿忿怒吼起来。 “我找姓君的说清楚去!”话落,转身就要冲出去。 “君公子已经告辞离去了!” 清冷嗓音不疾不徐自后头抛了过来,当场让已经冲出客房的冉枫亭猛地掉头 又冲了进来,熊熊妒火像似被泼了冷水般瞬间熄灭,只能张着嘴巴傻傻瞪着她。 “呃……你是说姓君的离开了?”呆愣了老半天,他终于挤出话儿来。 “嗯!”轻点螓首,淡淡补充,“方才他离开前要我转告你一声的。” “可恶!姓君的懂不懂做客之道啊?要告辞也不懂得向主人家说一声吗?没 教养!”忿忿怒骂几声,可当视线移到她冷淡脸上时,冉枫亭整个气势顿弱,尴 尬干笑不已。“你……你怎么不早说?” 糟!刚刚那些妒火都白发了,她一定觉得他很无理取闹。 “你有机会让我说吗?”神色不波反问。 “呃……”干笑数声,无话可回。 堵得他无语噤声后,易无晴才又开口道:“还有,我戳你和君公子无关,你 别老是扯上他。” “那你做啥不让我蹭呢?”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瞅人,冉枫亭哀怨至极。 呜……蹭她可是他在心情低落、精神疲累时,最佳的恢复良方啊! 易无晴忽地沉默,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老半天没有回答,让一旁的冉枫亭莫 名的心惊胆跳,总觉得有不妙的预感。 “无晴?”小心翼翼轻唤,眼皮却直跳,仿佛在预兆着什么不祥之事。 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她蓦地漾开一朵美丽却又隐含涩意的笑花,清亮眼眸 沉沉瞅凝,好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为一句——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