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伤春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恁牵丝乱,更南陌,飞絮蒙蒙。嘶 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酒楼内,唱曲儿的卖艺姑娘拨弄琴音,婉转柔情浅唱着小曲儿,流转的眼波 柔媚动人,当真吸引了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一双眼巴巴地直瞅着瞧,根本 忘了要动筷享用桌上佳肴。 然而,位在唱台左侧靠窗的某桌客人们,却完全没心思去注意卖艺姑娘,唱 的曲儿有多动听、样貌有多惹人怜惜,大夥儿的目光全落在那昨夜儿得不到满意 解释、如今正和夫婿闹别扭的娇美少妇身上。 「来来来,师兄、慕姑娘,赶快用饭啊!吃饱了,大家也好上路。」抱着儿 子招呼旁人用饭,邾喜儿脸上笑得阳光般灿烂,眸底其实则在闪电打雷。 「喜儿……」很少有事棘手到让丁魁示弱呻吟,但这回他却毫不客气地呻吟 出声了。天知道他这个小师妹又哪儿不痛快了,一大清早就杀到他房里去,先是 胡乱咒骂了一堆,随即硬逼着他得今天启程回东北。当然,得附加一大一小两件 人形行李。 唉……想来是东方清惹她发恼了!但这对宝贝夫妻昨儿个明明还恩爱得紧, 怎今日就闹得她要携子弃夫、离家出走?头痛,真是头痛啊! 「单、单夫人,你确定不告知侯爷一声,真的要随我们走吗?」早就警觉到 她不对劲的慕沁愔,也战战兢兢地问道,犹疑的眼眸投向丁魁,却得到他无奈一 瞥回视,两人不由得相视苦笑。 唉……她也是在糊里糊涂的状态下,被单夫人一把抱起小雪儿塞进怀中,紧 接着就莫名其妙地随着丁大哥被拉出侯爷府了。一整个早上,若非丁大哥藉口得 买些乾粮、有的没的东西拖延时间,想必这会儿他们早已出城去了,哪还会在城 内最热闹大街旁的酒楼里用饭! 不知单夫人有没有发现,丁大哥根本意图让她的「携子离家出走记」演变成 「京城一日游」! 「干啥告知他啊!」邾喜儿冷哼一声,脸上笑颜却益发地灿烂。「我同祺儿 高兴上哪儿就上哪儿,还得他允准吗?有本事,他就来追啊!祺儿,你说娘说的 是不是?」 「是。」正在牙牙学语的小家伙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完全重复大人最後一个 音来发声,却马上得到娘亲「吾等皆同国」的感动紧拥,差点没痛哭流涕。 「祺儿,娘就知你最贴心了!」呜……儿子真孝顺,不枉她痛了三天三夜把 他生下来。 「嘻嘻……」童颜粲笑,小手颇为有模有样地拍着娘亲,好似真在抚慰似的。 这对母子……丁魁见状无语,心中只盼单定远能机警些,早些发现妻儿失了 踪影,快点追来将这对母子给逮回去。 「用饭吧!」无奈叹气,将慕沁愔怀中的小雪儿给抱了过来,一口接一口地 细心喂着鱼汤。 见他头疼模样,慕沁愔有些同情又有些好笑,不过倒没多说什么,顺从地低 头吃着饭菜。反倒是邾喜儿不满他的脸色,娇嗔责难—— 「师兄,你脸色可以不必那么难看!」可恶!多带她和祺儿两人一同上路, 有这么为难吗? 「我……」丁魁正要出言驳回她的指责之际,一阵喧吵纷乱声却由唱台上蓦 然响起,截断了他到嘴的言论。抬头往台上一瞧,就见一条粗壮身影趁着几分酒 意窜上唱台,淫邪地擒住卖艺姑娘的手腕,扬声哈哈大笑。 「大、大爷,你干……干什么?快、快放开我啊!」突如其来的变异让卖艺 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不住想挣脱大汉的箝制,奈何使尽全力也无法脱离。 「哈哈……小娘们,你方才唱曲儿时,眼波勾呀勾的,不就在勾大爷我上来 和你相好吗?」粗野汉子已暍得八分醉了,此刻正藉酒装疯,出口净是下流之语, 摆明就要吃姑娘家豆腐。 闻言,丁魁眉头一皱,实在听不下粗野汉子的谭话,眼尾一扫,在场众多客 人却没人敢上前解围,就怕自己救美不成反遭殃。 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忍不住感叹,拧眉正想出声暍斥之际,身旁 一道娇嫩嗓音却率先发言了—— 「哎哟!光天化日下调戏娘家妇女,这天子脚下的京城是没了王法啦?」邾 喜儿眯眼粲笑,还不忘对儿子机会教育。「祺儿,好好看着,长大了可别学那位 叔叔,否则娘就打断你的脚骨,懂不懂?」 「懂!」小娃儿依然笑嘻嘻点头,也不知真懂还假懂。 不过母子俩逗趣的对话一出,让原本受到惊吓的众人不禁爆出连串大笑。然 而却让酒意正浓的粗野汉子自觉受到嘲笑而老羞成怒,一张脸也不知是被酒气给 薰红,还是被怒气给涨红的。 「臭娘们,你说什么?」粗野大汉跳脚怒吼,抓住纤细手腕的大掌不自觉地 更加使力。 「啊——一卖艺姑娘忍不住痛呼,疼得眼泪都快滚了下来。「大……大爷, 你快放了小女子吧……小女子不过是在这儿走唱卖艺,糊口饭吃,求你……求你 别为难我……」 「嘿嘿……这哪是为难?爷儿看上你可是你的福气……」为了面子,粗野大 汉哪有可能这么简单就放人。 无耻!丁魁听不下去,信手一甩,竹筷疾射而出—— 「哇——」就听一道杀猪般的凄厉惨叫,粗野汉子手臂竟被一枝竹筷贯穿而 过,痛得他松手推开卖艺姑娘。 「啊——」原本使劲要挣脱箝制的卖艺姑娘,这下因为对方的一推,竟然止 不住身形地跌下唱台。 「哎呀!」邾喜儿眯眼,意思、意思地叫了声。 「啊!」慕沁愔脱口尖叫。 「哇——」众多客人失声惊吼。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丁魁抢身上前,左手抱着小雪儿,右手一抬一 扬,在众人还眼花撩乱,搞不清楚是怎一回事之际,已经安安稳稳地将卖艺姑娘 给接住,脚踏实地地站在地面上了。 「壮、壮士,谢谢你……」拍抚胸口,卖艺姑娘知道自己让眼前这位高大的 男人给救了,连忙红着脸道谢。 「哪里!」一将人安全救下,丁魁马上避嫌地将人给下着痕迹地推离自己怀 中,抱着小雪儿退回慕沁愔身旁。 「丁大哥,你没事吧?」有些担忧地察看他全身,慕沁愔怕他救人时,有哪 儿给撞伤了。 「没事!」微微一笑,垂眸凝瞅着那贴上胸膛亟欲检查的小手。 「啊……抱、抱歉!」警觉自己越礼了,清丽脸庞瞬间赧红热辣,忙不迭地 收回手。 见状,丁魁仅是泛着一抹难解的浅笑,目光幽沉地凝着她酡红粉颊,心中不 禁为之一荡…… 「这位壮士,多谢你的仗义相救,小女子会永生记得公子的恩德的。」卖艺 姑娘下知何时已然来到他身前,含羞怯怯、我见犹怜地欠身道谢。多年的走唱生 涯让她见多识广、视人奇准。 眼前这位出手相救的高大男人可真是个君子,一确定她没事,马上就避嫌推 开她,完全不像别的男人净是想在她身上占便宜,可真是难得的正直男人啊! 唉……若女人的一生中,有这样的男人可以依靠,想必会是幸福的。她走唱 卖艺了许多年,着实也累了,若有这般的男人可以倚靠,不知有多好…… 「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而已。」荡漾恍神的心蓦地拉回,丁魁目光转到眼前 卖艺姑娘身上,刚毅脸庞露出礼貌浅笑,丝毫没看出眼前姑娘眼底的淡淡好感。 不过他没看出,可下代表其他人瞎了眼!至少邾喜儿和慕沁愔两个女子可比 男人来得敏锐,当下马上瞧出盈盈美眸下,流转的含情波光。 哎呀!师兄真是罪过,才这么一出手,就让人家芳心陷落了,不知慕姑娘察 觉到没?叹气摇头,邾喜儿贼溜溜地偷觎身旁的另一名姑娘,果真让她瞧见某张 绝俗脸庞泛着苍白之色,当下不禁在心匠偷笑——师兄,你不是没希望的啊! 眼前的卖艺姑娘对丁大哥有好感的!咬着粉唇,慕沁愔蓦地心中一痛……丁 大哥是个好男人,被他所救的姑娘对他有好感,也是应该的。 想当初,她不也是在丁大哥出手相助後,渐渐恋慕上他的吗?倘若有一天, 丁大哥扶助了某位落难姑娘,同时喜欢上那位姑娘,而那位姑娘也喜欢上丁大哥, 那……那她该如何?像离开清哥那般地离开他吗?不!那种刨心之痛,她不想再 承受一次了! 离开清哥时,她痛彻心扉,所幸有丁大哥以不着痕迹的温和关怀陪她度过了 那段痛楚、苦涩的时期。但若离开丁大哥,她一个人熬得过吗? 思及此,慕沁愔不由得浑身一颤,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他後背衣衫,好似要抓 住啥极重要之物,不让它脱离自己身边。 「慕姑娘?」感受到背後的抓力,丁魁纳闷转身,谁知却瞧见她突然苍白的 神色,心中不由得一惊。「怎么了?不舒服吗?」话落,忙着要搭脉诊治。 「我、我没事!」虚弱一笑,挣脱掉他的掌心,慕沁愔想到他胸怀中,方才 被那卖艺姑娘依偎过,心中暗恼,两只手竟狠狠地拍打着他胸前衣襟,仿佛要将 别的女人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味道全给打掉。 「啊?」纵然满头雾水,他依然乖乖地任由她拍打。 心知此番举动肯定让人不解,慕沁愔低声道:「衣、衣衫脏了。」希望这理 由解释得过去。 原来如此!没想太多,丁魁露齿笑道:「谢谢!」 「不、不客气!」红着脸,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他的实心眼。 老天!这两人真是……心知肚明的邾喜儿猛翻白眼,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卖艺姑娘发现自己才说了一句就被晾在一旁,正想再出声拉回旁人的注意时, 蓦地,酒楼门口响起一声怒吼,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断了她尚未出口的话儿。 「邾喜儿,你敢再给我开溜!」石破天惊一声大吼,也不知单定远是怎么知 道爱妻和儿子就在这间酒楼,就见他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直往那个一脸心虚的 女人而去。 「哇——他怎知我在这里?」心中大惊,邾喜儿哇哇大叫,忙不迭地躲到丁 魁身後。 「邾喜儿,你还想躲到哪儿去?别以为师兄身子魁梧、高大就可以挡住你!」 单定远阴狠残笑,示意丁魁让开,长臂一捞就将人给揪了出来。 「可恶!师兄,你不讲道义!」没料到自家师兄真的会让开,被夫婿给逮到 的邾喜儿,气急败坏地抗议。 「夫妻间的事,师兄插不了手!」丁魁好笑道,可没那么不识相。 「瞧!人家师兄多深明大义。」俊逸脸庞得意一笑,随即变脸似的瞬间成了 凶神恶煞,抓着她破口大骂。「邾喜儿,敢情你是抱着儿子逃家给逃上瘾了不成? 上回你溜到江南玩儿,这回又想跟着师兄溜到东北去,简直太过分了!」 「谁过分?你才过分!」气得将儿子塞给他抱着,邾喜儿空出手来猛打人。 「你自己在书房偷藏闺女画像,存的是啥心思?你说啊!不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的 理由,我就要和师兄走,永下再理你!」 「你……」单定远气得无力,觉得自己简直是秀才遇到兵了。「昨夜我就说 过了,那是娶你之前,媒人送来让我挑选中意姑娘的。当时我瞧也没瞧,随手便 乱塞,都过了这么久,若非让你给找出来,我都忘了有那些闺女画像了。」不厌 其烦地再解释一次。 「是吗?」邾喜儿才不信,哼声连连。「我瞧你是想娶小妾,让人送来那些 画像来让你挑的吧!」哼!他说她就信吗? 「小妾?」单定远忍不住嗤笑。「我若真娶小妾,你怕不宰了我!」这女人 可没那么大的心胸。 「不!」眯眼残笑,她阴狠道。「我会阉了你!」 哗! 蓦地,在场所有瞧好戏的人惊声哗然,尤其是男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夹紧胯下, 浑身冒趄鸡皮疙瘩。 然而最该冒冷汗、打寒颤的男人,不但没上述任何反应,反而哈哈大笑—— 「喜儿,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好过!不过,该死的,我爱极了你的答案!」 纵声朗笑,单定远乐得单手紧搂着她,眸匠一片深情。「你不会真的怀疑那些画 像,是我要娶小妾用的吧?」 「废话!你真以为我那么不了解你吗?」他的性子,她摸得可透了!这一生, 这男人除了她,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子了。 被夫婿深情一搂,邾喜儿顿时乐昏了头,下自觉地说漏了嘴。然而单定远是 何等人物,马上听出异样端倪。 「喜儿,既然你明知我不可能娶小妾,为何还拿那些画像诬赖我?」可疑! 实在太可疑!记得上回她溜到江南去玩时,好像也是在诬赖他和别的姑娘亲昵说 笑後,负气出走……哼!这女人该不会是故意赖他,好让自己溜出去玩更加名正 言顺? 「啊……这个……那个……」惊觉失言,有人开始心虚起来。 「好样的!自己爱玩,竞将罪名赖到我身上!」单定远冷笑,突然觉得手很 痒。 「哇——师兄,救命啊!」为保小命,忙着搬救兵。 这对宝贝夫妻真是……看了一场好戏的丁魁只能无奈摇头,压根儿不介入人 家夫妻间的「爱恨情仇」。 「叫师兄也没用!」揪住想窜逃的亲亲娘子,单定远抬头对一脸笑意的丁魁 与慕沁愔笑道:「师兄,你先送慕姑娘回府,东方夫人等着求见。」 东方夫人?慕沁愔微愣,随即了悟,不禁露出苦笑。 「想见吗?」丁魁有些担心。 点了点头,她轻声道:「有些话,东方夫人肯定想听我说;而我,也有许多 话要对东方夫人说,就趁这一次回京,将一切都了结吧!」 「既然如此,那我们回侯爷府吧!」沉静一笑,丁魁伴着她步出酒楼。 眼看他们离去,邾喜儿哀哀惨叫。「师兄,你别走啊……」 「喜儿,别慌!为夫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对你施以毒手!来,咱们也该回府了! 我会在房间内和你慢慢算的……」单定远嗓音恁地温柔,拎着妻子、抱着儿子, 万分悠闲地晃出酒楼。 「哇——不要啊……师兄,救命啊……」 可怜兮兮的悲凄惨叫四处飘散,一声又一声窜入酒楼内那群看戏的闲杂人, 与从头至尾被怱略在旁的卖艺姑娘耳朵里…… 金阳洒落,粉蝶飞舞,繁花盛开的庭园中,巧立着一抹鹅黄身影…… 在奴仆的指示下,丁魁与慕沁愔穿过层层回廊,终於在远处的花圃中,瞧见 了那抹背对着他们、显然已等候许久的身影。 「去吧!我和小雪儿在这儿等你。」顿足在回廊下,看出她眼中的踌躇,丁 魁温笑鼓励。 凝睇他一眼,慕沁愔只觉一阵感动涌上心头……这些日子来,只要她有任何 的犹豫、不快乐,都是他陪伴在自己身边,支持、鼓励着自己啊! 蓦地,她出乎意料地紧紧抱住他,低声轻语。「丁大哥,等我!」话落,迅 速放开人,不敢让他瞧见自己激动神色,飞快转身往花圃中的那抹身影奔去。 等我……她这话仅是表面上的意思,抑或是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被这难得的亲昵一抱,丁魁不禁呆愣,怔怔地目送她翩然奔往花圃而去的纤 细身影:心神为之荡漾,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极致温柔的浅笑,垂眸对上怀中露 出无齿粲笑的小娃儿—— 「小雪儿,你娘会是丁叔叔想的那个意思吗?还是丁叔叔自作多情呢……」 「啊答!」回答他的是一串毫无意义的音节,但也下知是否真听懂,小头颅 点得可凶了。 「是吗?」凝目望着远方两抹正在交谈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希望如此! 丁叔叔亦衷心盼望着……」 她……会是怎生的样貌、怎生的性情,使得东方清这般冷厉寡情的男子,如 此眷恋难忘啊…… 心在揪凝着,掌心不断冒汗,古香翎知道自己心神正处在极为紧绷的状态… …这一年来,她不断在脑海中拼凑着那盘据了她相公整个心神的姑娘,想像着她 有绝俗姿容、温柔性情,想像着她有着全天下最美好的优点,想像着一切的一切。 然而想像仅是想像,如今总算要亲眼相见了…… 啪—— 蓦地,细微的枯枝断折声将她恍然出神的心绪拉回,缓缓回身,一张纤细柔 美的绝俗脸庞,已然映入眼帘…… 这就是东方清心中的那位姑娘?如此的绝俗人儿,难怪令男人眷恋不舍了! 古香翎眼底有着惊艳。心口却溢出酸涩。 「东方夫人?」慕沁愔低柔轻问,其实心底早已确定眼前这明艳照人的女子, 肯定就是那古家小姐了。 东方夫人?闻言,古香翎露出苦涩笑意。她算是东方夫人吗?一个夫婿未曾 与之圆房的女子,算吗? 「你是慕姑娘吧!」轻摇着蚝首,甩掉满腔的涩意,她沉沉凝看着眼前清灵 绝美的女子,眼底盈满复杂思绪。 「瞧我们多么生疏!」蓦地,慕沁愔不禁轻笑出声,主动上前拉住她的手。 「若不介意的话,我能唤你一声大嫂吗?呵……毕竟我叫清哥这么多年了,他的 夫人让我称声大嫂不为过吧?」 「你……」被突如其来的亲热骇了一跳,古香翎沉沉瞅凝着她的笑脸:心底 盈满疑惑、不解。「你不恨我、怨我介入你和东方清之间吗?」就是因为自己嫁 给了东方清,才使得她远离,不是吗? 「怎会是我怨你、恨你呢?」摇摇头,慕沁愔一脸的歉疚。「是我该向你说 抱歉才是。」 「抱、抱歉?」明艳的脸庞有着惊讶,总觉一切像是脱了序,她猜不透眼前 女子的性情。「为什么?」 「为什么?」像似自言自语,慕沁愔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了我的存在伤到 了你、为了清哥亏待了你。」唉……从丁大哥那儿,她听到了这位正牌的东方夫 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对待。 闻言,古香翎眼眶一酸,几要落泪……这个造成她婚姻巨大阴影的女子,其 实是个善良的姑娘啊! 「当日,你为何选择离去?」忍着泪,幽然轻问,心中清楚,若当日她留了 下来,就算自己是正室夫人,东方清也只会独宠於她。明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 为何还要远离? 「留下来,然後让三人陷在纠结的情网、痛苦一辈子吗?」黯然一笑,慕沁 愔眼中有着执着。「我不知你的心思如何,但我是万万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的。 我们都是女人,我不愿成了你的伤痛……」话声微顿,再开口却隐含歉疚。「可 没想到最後还是伤了你。」 只因不愿伤了她,所以选择远离……浑身一颤,古香翎怔忡瞅凝着她。 「你……是个好姑娘!」好到让她自惭形秽。扪心自问,倘若角色对换,她 会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子,而放弃自己爱恋的男人吗?不!她可能做不到。 如此美好、为她设想的姑娘,她还能计较什么呢?不!不该再计较了…… 「你……愿意和我互称姊妹吗?」颤巍巍地问出让自己心痛的话,古香翎泪 水夺眶而出……若是这样的结果,夫婿会欣喜的吧! 沉静凝看着她,慕沁愔神色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我不是你, 我没那么大的肚量与人共享夫婿。」 她、她这话是啥意思?是不答应吗?那么,她这次回京是为了什么?古香翎 微愣,脸上净是犹疑。 瞧着她带泪脸庞,慕沁愔似有若无地漾着笑。「当清哥与你成亲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了我与他之间是不可能了。」 「为、为什么?」 「我要的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情感,单独的、只有两人真情的付出与对待,没 有第三人的存在,也没有对旁人的歉疚。而这一切,清哥无法给我,所以我选择 舍弃这段情。」 「你……」没想到她看似柔弱的外表,却有着情感强烈的执着,古香翎此刻 看她,竟觉她周身散发出炽烈光芒,较之方才初见时,更加美丽耀人。 「很可怕吗?」误会她惊愕神色,慕沁愔微微一笑。「我想我是善妒的!我 要的感情是独占的,不容他人来分享!清哥娶亲的那一天开始,我已备好了一把 刀,一日一刀地挥向心中的那株情苗,决心要将它给铲除割舍了。只要这样一日 复一日,就算那株情苗再如何粗壮,总有一天也会被我砍倒的。」呵……她对清 哥残忍,也对自己狠心啊! 「你……是个特别的姑娘。」怔怔凝觑,古香翎不由得折服。「我想,我终 於明白相公为何如此眷恋你了。」这样外柔内刚的女子,任何男人都不会轻易淡 忘的。 「不!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呵……她只是选择让自己快乐的方式过活! 与其将感情寄托在东方清身上。而一辈子痛苦,她宁愿割舍掉一切,让自己舒心 地活着。 「最後,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悄悄紧握着掌心,胸口微微紧揪。「慕姑 娘,如今你可砍倒了那株情苗?」 慕沁愔闻言,蓦地绽出一抹清灵浅笑,弯身抚着裙下紫红小花,不答反问。 「我问你,这株花若移植到东北雪地,它可还会存活?」 摇摇头,古香翎不解她为何这般问,眸底浮现疑色。 知她不懂,慕沁愔轻声给了答案。「不!这株花在东北雪地是存活不了的。 每个地方各有其适合生存的植物,在京城,它开得如此艳丽;到了东北,它只会 被严寒的天候给冻死,恐怕连发芽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的意思是……猛地,古香翎轻点着螓首,已然了悟。 「我明白了!」有丝释然,又有丝激动,她知道自己不该再打扰人了。「谢 谢你愿意和我深谈,打扰了你,真不好意思,我也该走了。」 「哪里!我也很高兴和你见面的。」呵……清哥的夫人是个好女人啊!倘若 清哥懂得珍惜,他们会有好姻缘的。 「那么……再见了!」再深深地瞅睇她一眼,古香翎这才转身离开。 「大嫂,清哥不是无情的人,你多给他些时间吧!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的 好。」眼见她身影逐渐远去,慕沁愔蓦地扬声轻叫,话声中盈满希望他们的婚姻, 也有美好结局的盼望。 闻言,古香翎回眸一笑。「我会努力的。」 见她回眸笑得如此有信心,慕沁愔不禁也笑开了,直至目送她身影消失後, 这才返回回廊下,迎向那个等候她许久的男人。 「谈开了,你很开心吧?」笑看着她轻松神色,丁魁柔声问道。 「思。」接手抱过女儿亲了亲,慕沁愔幽幽的嗓音有着祝福。「丁大哥,你 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清哥能有这么好的夫人!我想她应该能够给清哥幸福的。」 傻姑娘!一心只想为别人着想,她自己呢? 黑黝眼眸闪着炽热亮光,丁魁低声询问。「你呢?光盼望别人有幸福,你可 想过你有什么?」 「我……」酡红着脸,她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句。 呃……她说什么?她确实说了他所听到的那句话儿吗? 丁魁心口猛地一跳,只觉一股热潮直涌上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 想要她再说一次时,远方竞飞速奔来一名小丫鬟,堵住了他急於求得答案的疑问。 「慕姑娘,东方公子又来见你了,此刻正在大厅候着。」小丫鬟毫不知情自 己究竟坏了啥大事,通知完後,又急急忙忙地跑开了,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 啊……清哥又来了!他们夫妻俩,一个前脚才离开,一个後脚马上到,可真 有默契呢! 「今儿个可真忙呢!」摇头叹气,她将小雪儿又交回丁魁怀中,并不打算抱 女儿前去。 「你不打算让他知道小雪儿的存在吗?」丁魁有些奇怪。 「不!既然清哥一开始就不知情,那就继续不知情吧!我不愿多生枝节。」 微微一笑,慕沁愔自有自己的想法。 「你肯定有自己的顾虑,自己心中有定见就好。」丁魁尊重她,也支持她任 何的决定。 「丁大哥,你真好。」呵……他向来不多问什么,却一心地支持她。 「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笑了笑,又偷亲了咿咿呀呀的女儿一下,她这才转身往大厅方向而去。 目送她离去,丁魁这才猛然想到被小丫鬟堵住的疑惑忘了乘机问她了…… 我有你啊…… 脑中蓦然响起那含糊不清的娇嫩咕哝,沉稳的心顿时间飞扬了起来! 呵……他没听错吧?她方才确实是说了这句吧?虽然含糊不清,但他真真切 切地听到了……但愿不是他幻听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