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一个刚获知情人罹患血癌的人而言,她实在是镇静过了头。看着虽显苍白 却看不透心思的沉静女子,金刚兄弟忍不住这般想。 这就是阿海喜欢的女人吗?果然性情坚毅,短短时间内就能调整好自己情绪。 打量着人,孟老爷子暗暗点头。 病床旁,无心去猜测旁人的心思,水滟眸光无法自正陷入沉睡的孟海脸上移 开,只能痴痴瞅凝着。 才几天的时间,他竟已消瘦成这样,气色败坏至如此,可却还每天强打起精 神和她通电话,言谈开朗轻快地逗她开心,自己强忍着痛苦却什么也不告诉她… …这男人好过分……真的好过分…… 纤指怜惜地抚上已略微凹陷的娃娃脸,水滟心中好气……真的好气…… 「哇──谁捏我?」蓦地,正在沉睡的孟海发出一道虚弱惨叫,当场吓得一 旁的金刚兄弟和孟老爷子纷纷瞠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向下毒手的女人。 咦?她不是很怜惜地抚着孟海吗?怎么转眼间就毫不留情地对病人「痛下杀 手」?这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啊! 「是我!」不理会旁人瞪来的责难目光,水滟冷声回应。 「谁这么没良心,竟敢欺负病人?」大概是病胡涂了,孟海一时没听出水滟 的声音,眼皮还没张开就虚弱抗议,然而当他缓缓睁开眼,乍见那张熟悉的丽颜 时,他登时一惊,吓得脸上雪白无血色。 「呃……我在作梦,对不对?」不然她怎么会站在病床边啊? 「虽然医生有安抚病人的责任,但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再清醒不过 了!」看着他惊慌表情,水滟莫名感到一股满足。很好!他也知道要怕了,是不? 完了!虽然不知水滟是如何知道他的事的,但如今她都站在这里了,肯定是 很清楚他的一切情况,而且她还非常、非常的生气! 冒着冷汗,孟海心里七上八下的,求救的眼神瞟向不远处的金刚兄弟。 「呃……我想我们还是出去,让你们单独谈谈。」眼见情况不对,金刚兄弟 不顾不断瞟来的求救目光,很识时务地异口同声道,硬拉着不是很愿意离开的孟 老爷子飞快离开病房,留下他们两人自己去把事情「乔」好。 好个金刚兄弟,竟然见死不救! 眼神哀怨地看着三条背影消失在病房外,孟海好悲凉,真觉得天底下没有比 他处境更可怜的血癌病人了。呜……他是个病人,为什么还得这样胆战心惊? 眼见自己被无情抛弃,再也求救无望,他只能勇敢面对「现实」了。 「呃……水滟,妳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应该是个秘密,医护人员都被下了 封口令了才对啊!」他嗫嗫嚅嚅地问,就算鼓起全部的勇气,依然感到心虚万分, 声音小得像猫咪在叫。 「天底下有永远的秘密?」她扬眉淡声反问。人类奇怪的八卦心态,通常越 是说秘密、不可宣扬的事,传的越是快速。 「……」听出言下之意,总算知道自己犯了啥错,孟海尴尬无语,可怜兮兮 的眼神直看着她。 见状,水滟一瞬也不瞬地深深瞅着他,瞅到他心慌意乱,认错地垂下眼皮。 「对不起……」好心虚道歉。 「为什么要瞒我?」叹了口气,她幽幽问道。 「我怕让妳替我担心。」 「你原本打算瞒我多久?」瞠眼瞪人,实在不解他怎么会以为可以瞒得过? 他这么多天不出现,难道她就不会起疑吗? 「瞒到我想好该怎么对妳说的时候,就会告诉妳了。」抬头偷觑一眼,惊见 她脸色不善,赶紧又垂下头。 「那么你想好要怎么对我说了吗?」 「呃……就是还没,所以才一直没说嘛……」嗫嚅咕哝,觉得自己一点当病 人的特权都没享受到,反倒像犯人被质询。 闻言,水滟实在好气又好笑,再看他虽然消瘦、但神态却很安然平静,甚至 还能轻松地与她逗笑,心中不禁隐隐泛酸。 「孟海,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的接受?」他如此的坦然,让她看了反而难 受。 沉默了会儿,孟海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拉她坐下,大掌紧紧密密包住温暖小手。 「水滟,我有个爷爷,让他老人家为我这个晚辈的身体操心已经很不孝了,若我 的精神状态再不稳定,整日哭天喊地、自怨自艾为什么得病的会是我,让他老人 家看了不是心里更难受? 「再说,爷爷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因血癌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如果我最 终也将走到那个阶段,我希望能让他老人家的悲伤降到最低。」他平静微笑,果 然是以最坦然的心态在面对自己的疾病。 「你不会!」不高兴他有自己可能有个万一的想法,水滟蹙眉轻斥,随即抓 出他话中透露出的讯息。「你家人曾有过血癌的病史?」 为她的轻斥而窝心,孟海眨眼又笑,「不然妳以为长华医院是怎么来的?」 「不是你爷爷出资创办的?」 「我爷爷三十年前生意做得好好的,若没一些契机,怎么会突然想开家医院?」 他笑,在水滟的帮助下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后,才继续又道:「其实我是个 遗腹子,我那无缘的老爸在我窝在娘胎五个月时,就因血癌直奔天堂。 「这件事对爷爷造成很大的打击,虽然大体而言,血癌并不是一个遗传疾病, 但爷爷他实在怕我这唯一的命根子有啥万一,索性就自己创办一家医院,广邀各 科名医,想说若身体有啥状况,可以在自家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顿了顿, 不由得苦笑。「没想到他的未雨绸缪,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孟海……」从进病房来,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感叹神情,水滟不由得心口 一紧,然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水滟……」大掌忽地紧抓住她的,孟海心情万分复杂地叹了气。「我对妳 感到好抱歉。」 「为什么要向我致歉?」几乎可以猜出他的心思,水滟隐隐动了怒。 「我撩拨了妳,让妳动了情,但却可能无法给妳幸福,反倒有可能让妳伤心 ……」嗓音一窒,他虽然坦然面对自己的疾病,可面对她,却难受地再也说不下 去了。 「你就那么确定我一定会为你伤心?」气他竟有这种想法,水滟冷声道。 「啊?」被她这种出乎意料的反问给弄得傻眼,原本感伤的情绪霎时不翼而 飞,孟海反而觉得好哀怨。「妳不会为我伤心吗?」 她不是也喜欢他吗?怎么如今他可能翘辫子,她却说出这种话?呜……好无 情啊! 「我当然会,可是那是我的问题!不论我为自己的爱情或哭,或笑、或伤心、 或高兴,那都是我对爱情的付出,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可如今你却对我说抱歉, 难道你是后悔爱上我?」她向来是情感内敛、不轻易说出口的人,可今天却恼得 如此明白表达自己的感情。 「当然不是!」焦急大叫,深怕她误会,孟海又惊又慌地将她一把抱住,嘴 里不住讨饶。「水滟,妳别生气!我怎么可能会后悔爱妳?妳最清楚我对妳的感 情,别故意冤枉我!我知道我太自以为是,我错了,看在我是可怜的病人份上, 原谅我啦!」呜……他认错啦!别吓他嘛! 被他搂在怀中,又见他如此惊慌,水滟不由得叹气,满腔的恼火顿消,认真 问道:「孟海,你爱我吗?」 「当然爱!」毫不考虑地回答。 「有多爱?」 「呃……爱这种东西没法量化,教我怎么说?」有些傻眼她这么问,孟海好 困扰,想了半天,最后如此举例:「我只能说,我爱妳的程度到达就算妳活到了 八十岁,变成脸上满是蜘蛛线、嘴里无牙的老太婆,我还是会热情的扑上去吻妳。」 闻言,水滟噗笑出来,没料到他会举出这种例,当下不禁柔声道:「那也得 你能活到那时候。」 「我尽量努力!」明白她话中之意,孟海给予承诺。 「那最好!」微微一笑,她神色沉静地瞅着他,波澜不兴又道:「孟海,我 们结婚吧!」 「耶?」发出一声惊愕叫声,孟海瞪着她呆愣了许久,最后才干涩开口:「 妳不怕守寡?」血癌的治愈率并不算高呢! 「我绝不守寡!」眼神坚定、直勾勾盯着他,水滟唇畔含笑却语出威胁。「 若你真要上天堂享乐,我肯定要以遗孀的身分继承你的庞大遗产,然后找别的男 人快乐享用你的「贡献」,让你就算死了也要气得跳脚。」 这女人……果真是狠角色! 嘴角隐隐勾笑,他假意揉着额头,佯装无奈地喃喃自语。「这下,我就算被 引到天堂门口了,爬也要再爬回来!」 呵……她的挑战,他接下了! 两日后,病房内被气球、彩带、鲜花布置的喜气洋洋,因为……今天要办喜 事啦! 参加婚礼的成员很简单,除了新郎、新娘两位主角外,还有男方亲人──爷 爷一尊;女方亲人──双亲一对、怪哥哥一枚,其它剩下的就是金刚兄弟和研究 室里的三位助理……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位重要人物──证婚牧师一人。 看着女儿一身美丽白纱,水家父母既欣慰又感慨。两日前,当女儿回家突然 宣布要结婚,他们是又惊又讶,尤其当得知结婚对象的孟海已经罹患血癌时,心 情更是复杂万分。 唉……孟海这孩子很不错,他们也很喜欢,但一想到女儿要嫁给个也不知有 没有未来的血癌病人,心中还是不免踌躇,不过看女儿一脸坚定,他们家又向来 开明,尊重孩子的任何决定,所以还是笑着给予祝福了。 这端,水家父母思绪万千;那端,孟老爷子也老泪盈眶,频频拉着人虽瘦了 一大圈,但今天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的孟海,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孙儿要结婚是喜事,但只要一想到他身上的病也不知能不能好,欢喜中不免 又觉悲伤。 「哎呀!爷爷,您哭什么?若传出去让外人知晓鼎鼎大名的孟佬竟哭得唏哩 哗啦的,您一世英明不就全毁了?」连忙帮自家爷爷拭去眼角老泪,孟海眨着大 眼夸张逗笑。 「你这孩子真是,这节骨眼了还来逗爷爷。」孟老爷子红着眼笑斥,心中却 万分明白他是故意逗自己开心。 「爷爷……」看着眼前老人欢喜又感伤的老脸,回想起自小到大,老人家对 他的关爱与照顾,孟海心中万分激动,蓦地将他紧紧抱住。「我好爱您!」 「傻孩子!」闻言,鼻子一酸,老泪纵横,可嘴上却笑骂,「这种恶心话对 爷爷说不嫌浪费?去去去,该去对新娘子说才是!」 「新娘子那儿,我当然也会说!」扬眉畅笑,孟海放开老人家,深情眸光往 正被岳父母拉着讲话的新娘子凝去,却恰巧对上她同样凝睇过来的含笑眼眸。 「孟大少,别再浪费时间了,等牧师证完婚,你们想怎样含情脉脉相对望都 由着你们去,现在快来完成仪式!」金刚兄弟大杀风景地破坏气氛,哇啦哇啦要 他赶紧站到牧师面前等证婚。 闻言,孟海笑了起来,朝她伸手走去。 眼眸漾柔,在他来到面前时,水滟毫不犹豫将自己交进他手里,一起步向等 候许久的牧师。 在众人祝福目光下,牧师行礼如仪地对两位新人勉励了一些话后,最后终于 要他们发下誓约── 「孟海,你是不是愿意娶水滟为你的妻子,无论安乐困苦、丰富贫穷、健康 衰弱,你都爱护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专一于她,直到永永远远?」看 着抱病结婚的新郎,牧师慈爱微笑。 「我愿意!」他笑,转头看向身旁的美丽新娘。 「水滟,妳是不是愿意嫁给孟海为妳的丈夫,无论安乐困苦、丰富贫穷、健 康衰弱,妳都爱护他、安慰他、尊重他、专一于他,直到永永远远?」笑看着新 娘子,牧师柔和又问。 「我愿意!」她也笑,同样偏首瞅凝着他。 彼此互属的深切情感在眸光交缠的无声中表露无遗,此时,两人眼中都只剩 下彼此,深情已是不用言语。 「那么请你们交换戒指吧!」 水滟与孟海各自从兄长和王雄一手中拿来戒指为对方戴上后,两人不由得相 视微笑。 「好了!现在是新郎最喜欢的部分,你可以亲吻新娘了!」看着这对新诞生 的夫妻,牧师不禁玩笑说。 揭开面纱,孟海才轻触到水滟的唇,都还没吻个够,金刚兄弟和三位研究室 助理摆明要坏他好事,飞快围上来棒打鸳鸯,手上疯狂拉着拉炮,震耳欲聋的声 响和不断飘落的彩纸逼得孟海不得不离开水滟。 「你们存心捣蛋啊!」瞪着这些损友,孟海恨恨叫道。 「孟大少,你猜对了!」众人异口同声大笑,随即不知是谁鼓噪说观礼宾客 有权利亲吻新娘,马上获得大家附议赞成,吵闹叫笑着「我们要亲新娘」之类的 话。 「想得美,闪!」大脚一踢,踹中某个扑来要偷吻的人,孟海飞快将水滟搂 进怀里,太上皇似地大手一挥。「吾龙体己倦,跪安吧!」 「你累了,是吧?」看出他脸上确实已有疲色,水滟不禁担忧问道。 「嗯。」不否认地轻点着头,孟海感受到自己精神与体力在这些日子来每下 愈况,一日不如一日,今天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撑了这么久,已是极限,不 行了。 瞧着他消瘦脸庞泛着苍白,精神难掩困倦,水滟连忙将他扶上病床。「你睡 一会儿吧!」 「这么多人瞪着我,教我怎么好意思睡?」眸光笑睨围来床边关心的众人, 他不由得打趣。「爷爷,今天是我和水滟的大喜日子,本应亲自招呼大家吃喜酒 的,不过我这身体如今不太中用,就麻烦您代我请大家吃顿饭吧!」 「这有什么问题!」如今只要孙子开口,孟老爷子肯定满嘴答应,完全顺着 他的心意。「来来来,三位亲家和小伙子们,我已经在晶华定了桌酒席,大家一 起去吧!这儿算是他们小两口的新房,我们就让他们独处,别打扰他们了。」 眼见孟海精神、气色皆已不佳,众人自然纷纷赞同,各自留下几句关心言语 后,便随着孟老爷子离去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热热闹闹的病房霎时归于 平静,只留下他们两人和满室的鲜花、气球。 「我先帮你换件衣服再睡。」披着一身白纱,水滟坐在床边帮他解开礼服扣 子,想帮他换件舒适点的睡衣。 「嗯。」没有反对,他配合着让她脱下自己身上礼服,眼底有着深深的感动。 「水滟,妳是我的老婆了!」这一切好像是梦。 「也是合法的遗产继承人。」她淡笑威胁,手上不曾稍停地帮裸着上身的他 套上柔软睡衣。 「妳一定要这么无时无刻的「提醒」吗?」低低笑了起来,孟海故意埋怨, 可一双眼却盯上正拉下他裤子拉炼的小手,边害羞地继续配合着让她脱下裤子, 边忍不住叹气,「妳真的适应得很快。」一点臊意都没有,还真像已经结婚多年 的老夫老妻。 听出未臻之意,水滟微微一笑,帮着下身只剩下一条宽松的四角大内裤的他 又穿上睡裤后,这才神色自若开口。 「我平日看多了光溜溜的,你还穿着一条内裤又算得了什么?再说,我又不 是没看过你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让她看光了,不是吗? 「那妳……还想不想再看一次?」咧开邪恶微笑,他眨眼邀请。 「你有那个精力?」闻言,她微红着脸,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怀疑他还有 体力。 「……」陷入悲伤无语中,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呜……他是个「没用」的男 人! 见状,水滟不禁又笑,拍小狗似的拍着他的脸。「乖!只要你病好了,以后 多的是「性福美满」的日子。」 「水滟,妳太小看我了!不用等到病好,只要让我睡个觉,养精蓄锐一下, 绝对马上可以给妳「性福美满」,妳乖乖等我醒来……」他不满抗议,眼皮却逐 渐下滑。 「好!我等你!」安抚微笑,她轻轻握着消瘦大手,陪在身边看着他入睡, 瞅凝眸光逐渐蒙眬…… 孟海,我等着你给我幸福美满,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他说要给她的「性福美满」,一直迟迟没有实现! 事实上,自从举行完婚礼后,孟海的状况便急遽恶化,体力急速下滑,睡着 的时间比清醒时多,整个人枯瘦憔悴到不成人样,看在暂停掉医院工作、专心来 照顾他的水滟眼中,一颗心简直就像被人扭绞般的痛。 这日,孟海依然处于昏睡状态,病床边却传来血液肿瘤科医生与水滟的讨论 声── 「一直没找到适合的骨髓可以移植吗?」两手在腹前悄悄紧握,水滟近来也 瘦了一大圈。 「我已经请其它国家的骨髓捐赠数据中心帮忙进行比对,或许很快就会有消 息。」陈医生安慰,虽然心中觉得希望并不大。骨髓捐赠者并不像捐血人那么多, 要找到刚好适合的骨髓也并非易事,许许多多的血癌病人就是在绝望的等待中病 逝的。 心知这是安慰之词,实质希望渺茫得很,水滟苦笑沉默。 看了看病人,陈医生心中挣扎再三,犹豫着究竟是要善尽天职,永不放弃任 何一条生命,还是让病人没有痛苦的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最后,他决定提出建议 让家属与病人自行决定。 「也许,给病人最后的安宁照顾对他而言会是最好的。」万分犹疑,还是沉 重说出口了。 闻言,水滟不禁浑身轻颤,哑声道:「不!我们还没放弃希望!」 「水滟,化疗过程有多痛苦,我们都很清楚!而化疗对孟海的身体并没有起 多大的功效,让他继续接受化疗,只是徒增他的苦痛而已!」若最后的结果都是 一样,那倒不如让病人平静安宁的离开,这才是最人道的做法。 她明白他说的都是对的,可是……可是……咬着唇,水滟虚软地跌坐在椅子 上,心中已经茫然没有主意了。 「妳和孟老先生好好讨论看看吧!」叹了口气,陈医生离去了。 寂静中,水滟呆然瞅着孟海憔悴无血色的脸庞,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滴掉了 下来…… 她不想放弃希望,可是……可是也很清楚孟海接受化疗所受的苦!如果他真 的得走,难道要让他走得如此的痛苦吗? 上帝,请告诉她该怎么做才好? 流着泪,她抓着枯瘦大掌贴上脸颊,不断喃喃询问:「孟海,我们该怎么办 才好……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泪已流干之际,床上男人终于悠悠转醒。 「水滟……」才睁眼就见她神情恍惚,两眼红肿;一看就知刚才肯定哭过了, 孟海不禁暗暗叹气。唉……这阵子来,她为他偷偷流了多少眼泪,他不是不清楚。 有时,他真觉得当初不该受她的「威胁」,答应和她结婚,让她陷得更深、更重, 以至于如今愁苦染身。 她本应是个性情淡然、内敛的人哪!可却为了他而成了个忧愁的女人…… 「你醒啦!肚子饿不饿?我拿蒸蛋给你吃,好不好?」怕被看出自己方才哭 了,水滟连忙笑问。 重病和化疗让他对任何食物都失去了胃口,但不想让她失望,孟海还是笑着 点头。「好啊!我肚子正饿呢!」 「那我马上去拿!」太好了!他已经许久不曾喊饿了。水滟闻言很是欣喜, 急忙起身穿过另一扇门,到隔壁厨房去拿电饭锅里的蒸蛋。 这间「总统套房」和一般病房并不一样,除了病人躺的「主卧室」和给家属 睡觉休息的房间外,还设有客厅、浴室和厨房,简直就像是住家那般。自从婚后, 水滟就已经「搬」进来住了。 不一会儿,她拿着热呼呼的蒸蛋回来,然而才喂他吃了一口,孟海就忍不住 叹气── 「水滟,这是妳亲手做的吧?」看那种用家用容器装的就知道。 「是啊!怎么了?不合你口味?」 「不是!我只是觉得很难过。」黑眸深邃瞅凝,孟海幽幽叹了口气。「妳特 地为我做的食物,我却尝不出它的味道了。」唉……化疗的后遗症啊! 「啪」地一声微响,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掉泪,保持坚强样貌的水滟,此时终 于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就这么落在他手背上,一滴、两滴、三滴……像开了 闸的水门似的,再也停不住。 化疗让他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要继续下去吗?要吗? 「哎呀!妳哭什么?等我好了,什么味道都尝得到了,别哭、别哭……」他 急忙笑着安慰,想展臂将她搂进怀里,却有些力不从心,只好夸张地以眼神示意 她自己乖乖投怀送抱。 水滟果然不让他失望,轻轻靠近他怀里,可泪水却依然不断涌出,嘴里断断 续续轻泣,「孟海……孟海……我们该怎么办?陈医生他……他建议给你安宁疗 法……」 「安宁疗法啊……」孟海苦笑,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并不讶异主治医 生会这样建议,不过……就算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想放弃!「不!我 不要!水滟,我答应过妳,要努力到最后、要给妳「性福美满」,就算到最后一 刻,我依然不轻言放弃。」 「孟海……」闻言,她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 抱着她,孟海突然道:「水滟,我告诉过妳,我在做血液干细胞的研究吗?」 点点头,她看着他,觉得他好像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告诉妳,因为我父亲死于血癌的关系,所以我从小便立志当医生,在取得 血液肿瘤科的医生执照后,我没有往实务行医去走,反而转进纯学术研究,致力 于干细胞对于血液疾病的疗法,目前算是小有成果。」 「然后呢?」她知道他肯定有啥话要说,绝不是随便讲讲。 「我决定拿自己当白老鼠!」虚弱一笑,眼眸却透出坚决光彩。「帮我打电 话叫金刚兄弟他们过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病房内,在听完孟海的「白老鼠计划」后,金刚兄弟 异口同声吼了出来。 「拜托!我现在很虚弱,禁不起你们金刚合体的熊吼。」白着脸苦叫,孟海 真的觉得自己当病人当得很窝囊,不但没发挥病人应有的「权利」,动不动就发 脾气让别人难受,反倒常要看人脸色、被人吼,有没有天理啊? 闻言,两只金刚这才惊觉自己正在吼病人,脸上不由得愧疚万分,两人互瞄 一眼后,由王雄一率先开口── 「孟大少,你很清楚,我们研究用胚胎干细胞培养出的造血细胞来治疗血癌 的方法,目前只处在研究室实验的阶段,根本从未移植进人体过,很多的技术问 题还没解决啊!」摇着头,为他的大胆想法而心惊。 「那又如何?我将是第一号人体试验。」孟海微笑。 「若真这么做,也许你的身体将会排斥这些在实验室培养的组织,届时,可 能让你提早说再见!」王雄二也跟着摇头,不相信他会不清楚这些。「以目前医 学而言,等待骨髓移植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你们觉得我还等得下去吗?」孟海平静反问,声音极轻。「有多少血癌病 患就是在等待中死亡的?我不以为自己比别人幸运,能在最后一刻等到符合自己 的骨髓捐赠。」 「孟大少……」金刚兄弟顿时哽咽。 「我不愿再等了,让我做最后的一搏吧!就算最后有啥不幸,也能留下人体 试验的丰富医学数据给你们做参考,好为后人造福,不是?」他笑了笑,倒看得 很开。 这下,金刚兄弟红了眼,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水滟。 一旁,从刚刚就默然不作声的水滟,这时不禁紧紧握住孟海的手,水眸含泪 地深深瞅着他良久,最后沙哑低问:「孟海,你是认真的吗?」 「是!水滟,妳愿意支持我吗?」反手握住她的,孟海眼眸坚定,脸上挂着 沉静微笑。 「好!」眼泪瞬间掉下,她愿意陪他玩这场赌局。「我请陈医生过来一起讨 论该怎么进行移植。」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