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城南颇负盛名的慈恩寺,今日依然香客如织,寺前偌大的空地两旁摆满 卖香烛、吃食与各式有趣小玩意的摊贩,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就连摆摊算命的 也有好几家在竞争生意,其中最惹人注目的算命摊,布幡上写著—— 天文地理尽包啰 舒忧解惑月半仙 喝!好大的口气!难怪引人注意了,不过最让人侧目倒不是布幡上的墨字, 而是端坐在小摊子後,笑嘻嘻等生意上门的俏美小姑娘。 瞧她大约不过二八年华,一副奶臭味未褪的模样,竟也敢出来摆摊与那些一 只脚跨进棺材里,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算命仙抢生意? 香客们见了,心中不免讪笑,当然不会有人上前让她批命,生意清淡得让她 感觉无聊,开始抓蚂蚁互斗,倒是其他几家算命摊有不少客人上门,热络的人潮 显得她的摊位更加清寂。 抓著小草尾端戏耍桌面上蚂蚁,月芽儿灵动大眼偷觑著众人,心中哼哼冷笑, 这些老百姓是不知她的家学渊源,不然早捧著金银财宝求她卜上一卦。 唉!若非为了找人,她又岂会在半年前便离开玄湮谷,路上遵从爹爹的指示, 遇庙见寺就进去拜上一拜,顺便替里头带发修行的居士卜卜卦,看看有没有人出 现红鸾星动的卦象。就这样一路往北行,遇过的居士不下百个,就不曾见有谁符 合条件的,直到三日前来到京城,没想到却因一时疏忽,荷包让人给扒走了,害 得她身无分文,只好靠著家传绝学帮人算命好赚取银两,没想到摆摊三日,不见 一个客人上门,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肚皮正等著她赚钱喂饱呢! 可得想想办法啊!心不在焉的玩弄手中小草,溜眼四瞧……喝!前方正要经 过她摊前的中年夫妇衣著不凡、气质高贵,身边还有许多侍卫暗中保护,一看就 知身分非富即贵,若能引起他们注意,搞不好能挣得几文钱…… 「两位老爷、夫人请留步!」心中想定,马上开口留人。 南啸天正小心翼翼扶著身子骨单薄的爱妻打算入寺内上香,没料到会被人给 叫住,不由得一愣,微感诧异地往旁瞧去。 「没错!就是你们!」月芽儿笑咪咪招手,要他们过来。「卜个卦吧,很灵 喔!」 原来想拉生意来著!南啸天挂念妻子身子弱,吹不得风,无意多作停留。 「慢著慢著!」见他们转身欲进寺去,月芽儿可急了,脱口而出:「多年痼 疾缠身,天下寻医无方。」 话声方落,只见南啸天霍地转身,目光炯炯直视不起眼的算命摊,怀中娇弱 的中年美妇则微微发抖,紧紧揪著他衣襟,美眸中有著微弱的希望之光。 哈!有谱了!月芽儿得意不已,她瞧美妇印堂隐隐发黑,两眼黯淡无光,唇 色带紫,从爹爹身上习来的精湛医术让她知晓美妇带病多年;再瞧男人对她的疼 惜,若非是寻遍各地名医无效,绝不可能任她受病痛折磨,所以她才这么大胆猜 测,没想到真给她说中了。 「要不要卜个卦,算个命?」笑得很是逗人,不信他们不来。 果然,没两三下,南啸天扶著妻子坐在摊子前的长板凳上,威严沉声:「算。」 「五十两。」粉嫩小手伸出去,非常敢坑钱。 古云娘先是惊喘,然後开始想笑。这小姑娘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南啸天眉也不挑,手一扬,後方立即有人将银子送上,半分也不少。 月芽儿开心地接过银两,眉开眼笑。「请夫人卜卦吧!」 取过龟壳,摇了几下,倒出里面古钱,古云娘静待她的解说。 「这卦啊——」摸摸俏鼻,月芽儿才瞧了眼便笑出来。「夫人,你有个儿子 带发修行啊?」 「你怎么知道?」古云娘惊叹,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看来这姑娘颇有两下子。南啸天不动声色暗忖。 「就说了嘛!我是月半仙啊!」拍拍身後的布幡,笑得很是骄傲。 「我夫人的病症呢?」她是不是半仙不重要,爱妻的病才要紧。 「这个嘛——」再瞧一眼卦象,声音拖得老长,「难啊——」 闻言,南啸天胸口重重一沉,倒是古云娘像是看开了,安慰地拍拍丈夫大掌, 似乎要他别太介意。 「不过——」调人胃口的嗓音再起,就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搭上古云娘 右腕,诊起脉象来。「让我诊上一诊就不一定啦!」呵呵……这算是她对第一个 客人买一送一的大优惠啦! 没想到这姑娘还懂医理。南啸天有些讶异,却不抱太大希望,多年来他寻遍 天下名医,连大内御医也成了家中常客,但都没根治病情的良方,这小姑娘顶多 十六年华,医术又能多好? 「如何?」抱持好玩心态,古云娘笑问。 「对我而言……」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方丈大师已久候多时,请入寺相见吧!」温暖平和, 让人如沭春风的嗓音打断她,硕高俊秀、一头黑发仅以白绳系绑的年轻居士对著 南啸天夫妇行礼,手中不断拨弄佛珠。 「阿弥陀佛,悟心居士别来无恙?」南啸天回礼,眸光隐藏外人难以察觉的 慈爱之情。 「一切安好,多谢施主关心。」 哇!有没有天理?男人长成这般俊美,太过分了吧!月芽儿暗自惊叹。 「悟、悟心……」古云娘忽地上前,激动握起他修长大掌,语音微颤:「最 近好吗?娘……不,我、我病了一场,所以好久没来见你了。」 悟心本想挣脱,但见她带病容颜,抗拒的心又缓了下来,眼底温和一片。「 施主请放心,在下身强体壮,每餐三大碗白饭呢,倒是夫人该小心保重身子才是, 别又教风寒染上身……」 「好、好,我会保重……」古云娘开心地直点头,春葱玉指抓住他却再也放 不开了。 南啸天见他有丝不自在,连忙拍拍爱妻,微笑道:「云娘,你该让悟心领我 们去见方丈大师了。」 明白丈夫用意,古云娘就算再如何不愿,也只能依依不舍松手。 「阿弥陀佛,施主请跟我来吧!」悟心明显地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带领二人 往里走…… 「慢著!」天外劈来一道雷,月芽儿硬是跳出来插入,手指著自己鼻头。「 我呢?两位老爷夫人不听我把话说完吗?这样我收银子收得很心虚耶!」一口气 给人家要了五十两,服务当然要好些,否则人家会说她做生意没诚信。 突然有个小姑娘介入,悟心免不了转头瞧去,见她年轻充满活力的娇美脸蛋, 仅是微微一笑,施了个佛号,只当她是哪户随家人来上香的闺女。 好……好俊的笑容,倘若她未来的夫君同他一般不知该有多好,天天瞧也不 腻……月芽儿瞧傻了,愣愣想著。 大概是见著悟心居士太高兴了,古云娘注意力已全转移,迳自和悟心闲话家 常,没去在意月芽儿说些什么,南啸天瞧爱妻已无心於算命,加上心想就算这小 姑娘略懂医术,妻子身上的痼疾只怕她也使不上力,於是—— 「不了!」南啸天不在意地一挥手。「那些银子小姑娘你拿去好生使用吧!」 话完,他一手揽著爱妻,随同悟心和尚进入寺内。 月芽儿就这样傻傻地目送三人消失後,才回过神来,搔搔头咕哝道:「不听 就不听,可别怪我不帮你!」 耸耸肩,既然赚得银两,她乾脆生意也不做,摊子一收,打算去祭祭五脏庙, 毕竟她已经饿了三天了。 走!打牙祭去! * * * 「方丈大师,这二十年已到,我……我想让那孩子回府……」 禅房内,南啸天夫妇与慈眉善目、白眉垂肩的老禅师相对而坐,古云娘终於 说出她盼了二十年的冀望。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已二十年了……」玄明老禅师心有所感道:「当年 若非古施主病重,南施主也不会向佛祖发愿,将才满月的孩子送到老衲手中侍奉 佛祖二十载,只求夫人的平安康泰。」 「是啊!我对不住那孩子,让他没选择的机会就被迫生活在佛寺中……」说 起这件事,向来严肃的南啸天也免不了感慨。 有趣地瞧他一眼,玄明老禅师意有所指:「这倒也未必……」昨夜那孩子还 特地来找他深谈呢,说是想剃度出家。 「方丈,关於这件事,那孩子有没有说什么?」未听出弦外之音,古云娘急 忙追问,那孩子从小就知自己身世,可却从没表示什么,如今想接他回来,不知 他心底有何想法? 老禅师淡淡一笑。「这个你们该找那孩子亲自谈一谈才是,透过另一人传话 不免失真。」 敏锐察觉到他未臻之意,南啸天点点头,小心地搀扶起古云娘。「打扰您了, 方丈。我们这就去找悟心。」 「两位施主请慢走,阿弥陀佛。」目送两人出了禅房,玄明禅师合眼诵经, 洗涤人心的梵音回荡室内,久久未消…… W W W 午后的慈恩寺後院,惠风拂过青翠竹林,带来阵阵凉意,林荫下的石桌、石 椅旁正围著一群大小和尚紧盯著桌面,聚精会神的程度连诵经念课也不见有如此 专心。 「月施主,这卦怎么说?」一名傻大个和尚笑呵呵问。 「它说你好好修,专心一意侍奉佛祖,改日定成为德高望重的好和尚。」月 芽儿无精打采的,这慈恩寺内老老少少的和尚、带发修行的居士,除了方丈大师 外,全让她给拐来卜卦了,可就不见一个有红鸾星动的啊! 唉!她的寻夫之旅要到何年何月才有终止的一天啊? 「真的吗?」傻大个和尚欢喜不已。 「是啊!是啊!」随口回应,不死心再问一次:「寺内没其他修行师父了吗?」 「有呀!方丈大师。」一名小沙弥呆呆回答。 「有没有更年轻一点的?」月芽儿两眼翻白,如果方丈大师那种年纪卜出红 鸾星动,那该跳河寻短的就是她了。 众和尚们抱头苦思,苦候良久的月芽儿才准备放弃,小沙弥忽地拍掌喜叫: 「有了,悟心师兄还没来卜过卦呢!」 「是啊是啊,怎将悟心师兄忘了……」 「要不要叫悟心师兄来啊……」 「咱们在这儿偷懒玩儿,不知师兄会不会生气……」 大夥儿议论纷纷,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去找受众人敬重的师兄参加这么有趣 的事。 悟心?好耳熟的法号……啊!不就是早先在寺外见到的那个居士吗?如果对 象是他,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呵呵…… 「当然要把那个叫悟心的给找来啦!」月芽儿喜孜孜鼓吹:「你们想想,如 此有趣难得的机会,你们不找他来参加,日後搞不好他会怪你们呢……」 「什么事要找我?」悟心才踏入後院,便听闻师兄弟们喧闹的声音,而且还 提到自己,不免好奇问道。 「师兄,你来得正好,月施主正帮我们大夥儿卜卦呢,你也来算一算……」 一见他,全部人一拥而上,将他给拥簇到月芽儿面前。 「阿弥陀佛,我们又见面了。」月芽儿起身,俏皮地对他施佛号。 「阿弥陀佛,原来是女施主。」悟心也认出她来了,赶忙回礼致意。 「哎呀!别多礼了,快来让我卜一卦吧!」一时兴奋,伸手捉住他,没去多 想修行者是严禁色戒的,怎会轻易容许姑娘碰触。 这……这姑娘是怎回事,怎可如此碰他呢?悟心尴尬不已,俊脸通红,打小 至大,除了娘亲……喔!不,应该称南夫人,除了南夫人外,她是第一个碰他的 女子,透过衣料,他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年轻柔嫩肌肤的温暖,带点麻麻的 触感和南夫人不同…… 「施主,你……」怪异地盯著手臂上粉嫩小手,未臻之语不言可喻。 咦?他脸红了耶!好……好可爱喔!随著他视线往下瞧,月芽儿终於明白他 脸红的原因了,乖乖放手,她莞尔笑道:「悟心居士,小女子有无荣幸为你卜卦 呢?」 「不,在下……」 「师兄,没关系嘛……」 他向来对这类易经卜算之术没啥兴趣,才要拒绝就马上被师兄弟们给打断, 七嘴八舌要他别太严肃,就当作规律生活中的小趣味。 实在被吵得没办法了,他这才勉强答应:「行了行了!大夥儿别闹了。」 他一答应,众人一阵欢呼,月芽儿则早已准备好器具,开开心心地双手奉上。 接过龟壳,随便摇了几下,他慢慢倒出铜钱,零散错落在石桌上…… 「月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悟心师兄日後会不会真的出家当和尚?」 「月施主,你怎不说话……」 大夥儿好奇心鼎盛,纷纷要她解释,月芽儿却从卦象一现便古怪诡异至极, 来来回回瞄著他与卦象,一句话也不说。 悟心被她瞧得发毛,总觉得似乎有大事要发生了。 「月施主,你倒是说啊!」和尚们异口同声要她开口解释。 「这卦上说悟心你——」抿唇娇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红、鸾,星、 动。」 轰!血色上涌,他张口结舌,只觉自己——被耍了! * * * 月明星稀,蛙鸣虫叫,简致禅房内,豆大的烛火摇曳,映照得盘腿而坐、虔 心默诵经文的年轻居士更显宝相庄严,蓦地—— 「悟心师兄,你怎还在这里?定远王府南王爷夫妇找你一下午了,你快些去 见他们……」小沙弥冲进禅房里,急急忙忙叨念著。南王爷可是得罪不起的大人 物,寺内的香油钱大多是他捐的呢!这师兄是怎回事?从下午就不对劲,甚至还 躲起来不见人,真是反常啊! 缓缓张开清明眼眸,悟心暗自苦笑,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也躲不掉啊! 向来沉静的心自午后便异常骚动,就算念了百遍经文也沉淀不了,是受那姑 娘荒诞可笑的解卦影响吗?当时他虽言明不信,甚至斥她胡说,可内心总是不安, 南王爷夫妇的来访,不就隐约透露著徵兆吗? 唉!他只想做个清修无为的居士,甚至还想出家为僧啊! 「悟心师兄,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走啊,南王爷夫妇在後院等你呢!」小沙 弥哪知他复杂心思,直跳脚催促。 算了!该面对的是怎么也避不了,就与他们说个明白吧!心下已有决定,他 起身温和道:「我马上就去,你该回佛殿同大家一起念晚课了。」 哇!师兄好严格,还以为可以偷懒一回呢!小沙弥暗自吐舌,这寺里除了住 持方丈外,大家最尊崇的人就是脾气好、修养绝佳的悟心师兄了,对於他的教导, 没人敢违抗,所以还是乖乖回去念晚课吧! 小沙弥走了,悟心也安步当车穿梭於禅室、回廊间,当他一踏入後院,孱弱 的身形便奔来…… 「悟……不,应该叫你宸颢才是,二十年已过,娘接你回府住可好?」见著 儿子,古云娘颤巍巍询问,就怕他不答应。 二十年了!她盼著这事儿二十年了!如今总算能接儿子回府共享天伦乐。 当年得知襁褓中的爱儿被送到慈恩寺吃斋念佛时,从鬼门关逃回一命的她差 点没再转回头向阎啰王报到,哭得肝肠尽碎就是要丈夫将孩子抱回来,可那时南 啸天顽固极了,说什么就是他向佛祖发愿,她的病情才会好转,所以深怕毁信後, 佛祖便不庇佑她了。 记得那时她责骂他迷信,可没料到他却回答:「我宁愿迷信也不拿你性命开 玩笑!」 又气又感动的她霎时无话可回,眼见丈夫是铁了心,她只能暗自流泪,得空 便要他送自己上慈恩寺看儿子。奈何自己身子不争气,动辄病上十天半个月,甚 至一躺就是半年下不了床,每每等身子稍好能出门时,距离前次去瞧儿子已有好 长一段时间。说到底,她时常一年都见不到儿子一面呢,倒是丈夫有时抑制不了 思子之情,会偷偷去探望,可又怕她知道後难过,回来啥话都不敢说,其实噙在 嘴角边的笑纹与难得的好心情早已出卖他了。 哼!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心底清楚得很,只是不说破罢了! 「先坐下来再说。」怕她好不容易才养壮的身子因情绪波动而受影响,南啸 天连忙搀扶。 帮著扶她到石椅坐下,悟心清明眼眸异常深邃,凝望两位赐他骨肉的至亲脸 上的希冀,沉吟良久,到嘴的言语始终说不出口。 「你——不愿意回王府?」察觉到他欲言又止,南啸天心中一沉。 「你胡说!」古云娘恼他胡言,却又不免惊恐:「宸颢会随娘回去的,是也 不是?」 暗叹口气,明白自己不表示不行了。「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悟心无心回红 尘,此生只愿出家为僧……」 「不会的!不会的……」闻言,古云娘霎时脸色苍白,泪流满面狂乱道:「 爹娘只将你借给佛祖二十年,当初你爹早已说好了,只有二十年啊……」 「云娘,你别激动,身子要紧……」南啸天怕她受不住刺激,忙搂著她拍抚。 「阿弥陀佛!」悟心眼睑下垂,掩饰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再睁开眼,已又 是清明空灵一片。「施主,悟心但求侍奉佛祖,请你谅解。」 多年的佛门生活,他早已爱上沉潜於佛经、修养性灵的清静生活,也许此番 回归红尘,确实自己会拥有世人穷尽一生追求的权势财富,但那些身外之物对他 向来就不重要,一箪食、一瓢饮,他已然满足。 「颢儿,颢儿啊——」哭著冲上前去抱住他,古云娘泣不成声:「娘……就 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忍心出家……抛下娘不管吗……你是不是……怪爹娘 没把你带在……身边照顾……」 「不!」拍抚著娘亲,他泛起温暖微笑,从来就不曾怪过他们。「悟心很感 谢两位施主,当年若非两位施主的决定,悟心恐怕很难找到此生的依归。」倘若 他未曾被送来慈恩寺,此刻就是人人称羡、被拱上天的小王爷了,那么也许他将 永远无法领略令他心灵平和的佛祖大爱精神。 「不!我不准!」悍然哭叫,她说什么也不答应。「娘要你陪在身边,我已 失去儿子二十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怎么可以让娘失望?」 「施主……」悟心为难至极,他不想有人伤心难过,但所作的决定却会伤到 血亲,这实在非他所愿。 「颢儿,你当真不再考虑?」南啸天艰涩问道,难道当年他的一念之间,却 从此让唯一的孩子遁入空门? 「悟心心意已决。」 南啸天慈爱的眸光凝睇良久,终於,他叹气了。当年不曾给过他选择的权利, 而今是该还给他抉择权,尊重他的心意,这是当爹亲对他的亏欠最好的补偿了。 「不行!」夫妻多年,眉尾稍挑,就懂对方心思,此刻又怎会不知他想法, 古云娘泪痕斑斑,语气毅然坚决:「我不准你再将儿子送给佛祖,孩子也是我的, 我不答应!」 「云娘啊云娘——」抱搂爱妻,他柔声劝慰。「孩子有孩子的人生,当爹娘 的不能困住他一辈子啊!你就让他安心欢喜的去走自己的路吧!」唯一的子嗣不 能继承香火,他也难过不已,可是孩子并非父母的附属品,为人爹娘只能学会放 手。 「哇——」明白丈夫所言没错,她不禁埋入他怀中痛哭。「都是你!都是你 害的,当初我明明就反对……」言下之意似乎已绝望地接受残酷事实。 「对不起、对不起啊!」紧抱爱妻,南啸天喃喃低语,其实内心也痛苦不已。 眼瞧两位血亲难过的模样,悟心心底五味杂陈,想出言安慰却又强忍下来, 既然决心入佛门,一切亲情尘缘就该一刀斩断。 「我……」才要开口,古云娘竟因太过悲伤,一口气提不上来而昏厥了。 「云娘!」 「施主!」 两个大男人皆被吓坏了,尤其南啸天瞧她血色全无,唇色青紫更甚,心下更 是惊惶。 「你娘痼疾复发,快找大夫……」才大吼著,南啸天又蓦然住口。他真急疯 了,这城南郊外的慈恩寺哪来大夫?「算了!我连夜快马送你娘回府找御医……」 悟心也急了,他虽知娘亲向来体虚,可每回见她来慈恩寺依然颇有精神,哪 曾见过她发病。 南啸天抱起人,匆匆忙忙就要进城寻医,哪知大步才一跨,浓密树叶丛里窜 出阵阵银铃笑声。 随著声音,一名娇小俏美的姑娘跃下藏身的大树,顽皮道:「这位老爷,我 怕您的夫人撑不到京城呢!」这位夫人病得可重啰,再折腾回城,大概也一命呜 呼了。 「是你!」记得她似乎略懂医理,南啸天这下病急乱投医,不管她是不是真 行,劈口就问:「你能救她吗?不管你要什么报酬,我都会给!」 「真的?可别忘了你的承诺。」月芽儿眼睛一亮,笑盈盈自怀中掏出紫玉瓶, 倒出一颗碧绿丹药就往占云娘嘴里塞去。 「你让她吃什么?」不放心追问。 「家传仙丹。」懒得解释太多,随便敷衍他,月芽儿视线转到从她一出现, 面色就显怪异的悟心脸上。 自从午后被她一句红鸾星动给吓得仓皇而逃後,这个纯情男子就躲个不见人 影,害她只好露宿树上喂蚊虫,打算明儿起个大早,好将他逮到手,没料到躲在 树上竟也能偷听到此等秘密,果然老天爷是站在她这边的。 悟心一方担忧娘亲,一方实在怕了那姑娘,深恐她爆出什么更让人心惊胆跳 的话来。 时间就在诡谲又凝重的气氛下缓缓流过,不多久,古云娘悠悠转醒…… 「云娘,你醒了?」南啸天惊喜交加,重重地将她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醒来是正常的。」月芽儿瞅也没瞅,闲闲凉凉的插话。 「我又昏过去了吗?」古云娘觉得有些奇怪,以往发病都得好几日才能清醒, 怎地这回这么快就转醒,而且感觉比之前更加有精神。 「你吓坏我和颢儿了。」安心的笑容浮现,南啸天总算有余力好好打量月芽 儿,没想到她这般高明,光凭一颗丹药就让云娘转危为安。「小姑娘,你那药卖 不卖?」口上虽客气地问,其实心中早打定主意抢也要抢来。 「就算是送你也行,不过药服完了,夫人的病依旧,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 「你想问我能不能治好夫人的病,是不?」依然头也不回,双眼紧盯悟心。 悟心定力再如何好,这下也不免别扭。 这姑娘真是睿智聪明。南啸天点头暗赞。 「今早就要跟你说了嘛,是你自己不听!」月芽儿盈盈笑道:「夫人的病对 我而言虽棘手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天大难事。」 闻言,南啸天大喜。「那么……」 「要我治病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你尽管说!」 「我要——」邪气一笑,玉手直指悟心。「你儿子当我相公!」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