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姐,您这方巾绣得好漂亮啊!是要送给谁的?”小翠眼尖,才一进房门 便瞧见桌面上摊放着一条男用方巾,上头绣着雅致图纹,不由得好奇笑问。 “我……我自己用的!”手忙脚乱地收回方巾、揣进怀里,宫素心粉颜醉红, 鲜少撒谎的性情让话说得支支吾吾。 这方巾是先前在金陵城,第一次与舒掌柜上街时,为了回报他送的珍珠耳坠 而向老婆婆买的。原先就打算在上头绣些图样后再送给舒掌柜,偏偏那时一连发 生了许多事,让她找不出时间绣绘,这素面方巾也就一直让她贴身收藏着,直到 回洛阳后,她才有时间为方巾绣上图样。 本来还暗自嘲笑自己就算这方巾绣绘着再如何精巧美丽的图样,也永远无法 送到她想送的人手上,没想到舒掌柜却寻来了,这方巾总算有机会可以有真正的 主人了。哪料到她才取出来瞧了会儿,就让小翠给发现,而且还猜出是要送人的, 真叫她难为情啊! 哎呀!难得小姐说谎了呢!那方巾随便瞧便知是给男子用的,一般的姑娘家 哪会用那么大的手绢儿,小姐真是不会编借口!噗哧一笑,小翠慧黠问道:“小 姐有喜欢的人了?” “胡、胡说些什么!”娇羞酡颜更加火热,轻声斥责丫鬟神准的猜测。“小 姐,您别羞嘛!”吃定主子温婉柔顺,不会恼羞成怒责骂下人,小翠笑嘻嘻的。 “莫非是这些天,天天上门提亲的那位舒公子?”肯定那位公子与小姐认识,说 不得已私定终身了,否则哪禁得住少爷日日冷脸以对的拒绝,却还不死心!“啊 ——”低呼一声,她小脸发亮。“小翠,你见过他?”自从前些天夜里,她哭倒 在舒掌柜怀中,在他的劝哄下睡着后,接下来几日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就算悄悄 问了凡,得到的答案却也只是一脸的诡笑,什么也不肯多说。 “见过啊!前阵子他天天来,这消息都在我们下人间传开了呢!不过少爷不 许我们告诉您……”顿了下,小翠显得有些担忧。“小姐,您不会让少爷知道您 已经知晓这件事儿吧?”不然少爷肯定会怀疑是她说溜口风的。 “不会的!”舒掌柜来提亲这事儿,早从了凡口中听来,并不感惊讶。如今 她最想知道的是,这些天有没有他的消息?“小翠,你告诉我,这几日你还有没 有见过那位舒公子?” 摇摇头,小翠也觉奇怪。“没有呢!近几日那位舒公子像失踪了般,没再来 咱们宫府呢!” “是这样吗?”难掩失望,宫素心眸中光彩顿失。 瞧她不开心,小翠为自己无端提起这话题而懊恼,急忙想改变话题来转换小 姐的心情。“小姐,今儿个天气好得不像话,不出去走走就太可惜了,不如咱们 到后院的小湖里划船去,解解闷儿。”“我不……”直觉想拒绝。 “好嘛!”眨巴着大眼央求。“人家希望小姐您多出去走走,让心情快活些!” 唉!小姐本就不是开朗的人,这次无故失踪后再回宫家,常常闷闷不乐的,叫人 瞧了真心疼。 原来连身边的丫鬟也瞧出她的郁郁寡欢了。轻叹口气,不忍辜负她的一片心 意,宫素心只好点头答应。 “太好了!”小翠喜叫,深怕她反悔似的,急忙拉着人朝后院去了。 + + + 波光滟潋,绿水泱泱,映照着湖畔边的杨柳树。宽广湖心中有座雅致的亭榭, 在亭榭与湖岸之间没有任何水廊接通,出入只能靠着系绑在岸边木桩上的小船通 行,增添了几分诗情惬意。 两抹纤细身影一前一后来到湖畔小船边,临要上船时,其中一名丫鬟打扮的 姑娘忽地懊恼惊呼—— “哎呀!人家忘了准备小姐您爱吃的甜点了……” “不打紧的。”宫素心低声柔笑。 “不行、不行!小姐,您等我一下,小翠马上到厨房去备些糕点来。”养胖 小姐可是少爷交付她小翠的责任呢!她可不能失职。想定主意,扶着小姐至岸边 阴凉处的石椅上坐好,小翠飞也似的又朝厨房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小……”算了!小翠去了也好,独留她一人在这静谧的湖边静一下倒也清 心些。 在一片宁静气氛中,宫素心不自觉地又自怀中取出淡青色方巾失神瞅看着… …舒掌柜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连日来都没消息?“想我吗?”含着笑意的好听男 嗓蓦地自她身后响起。 “啊——”她先是骇了一跳,随即忆起这好听声音是属于谁的后,水眸瞬间 盈满泪水,却怎么也不敢回头去瞧,怕又是自己幻听了。“舒、舒掌柜?” “怎不回头?我不觉得自己变丑了,应该不会吓到你才是!”呵……确实是 舒掌柜的口吻啊……宫素心忍俊不禁地轻笑,还来不及转头就先被他给从背后拥 入怀里。 “这是送我的吧!”两眼盯着摊平于她双膝上的方巾,舒仲笑了。“谁、谁 说的!”低垂螓首不敢抬眼看他,粉颊一片烧热,终究是个姑娘家,难免矜持害 羞。 “谁说不是!”低沉朗笑,逗弄狭笑。“上头都绣了个‘仲’字了,不是我 还会是谁?别跟我说是了凡、玄青或是管菜刀那三个野男人,我心眼挺小,可是 会翻脸的喔!”呵呵……反正有个仲字,他认定是他的了,先抢过来再说。 “啊!你、你土匪啊……”冷不防地,被他强取豪夺了去,宫素心本就是要 送他,心下并不恼,反倒想笑。可才偏头瞧了他一眼,笑骂的话儿在嘴边霍地噤 了声,傻傻看着他一身打扮呆愣良久,最后竟忍不住笑了出来。“舒掌柜,你… …你……” “嗯……我知道这身打扮不适合我,可是素心妮子,你也别笑得这么乐,很 伤我的心呢!”无奈低头审视自己一身小厮装扮,为了能在大白天潜入宫府与素 心妮子相会,不得不牺牲了。“对……对不起……”很想忍笑,可是实在禁不住。 明明玄青也是一身宫家小厮的装扮,可看起来就不会觉得突兀,怎相同的衣服穿 到舒掌柜身上就不伦不类到令人想发笑? 仿佛能猜中她心底疑惑,舒仲为自己辩驳时,还不忘诋毁别人。“玄青天生 下人贱样,穿起小厮服最适合不过,我可是书生气质斯文人,下人服当然与我不 合了。” 呵……真亏他敢说!还好玄青不在,不然肯定又有一番好吵的了。宫素心只 是笑了笑,幽幽淡问:“这些天你上哪儿了?” “咦!了凡他们没说吗?”这些天他忙着看地购屋,没时间来见她,只好请 了凡他们代为转告消息,怎她会一脸的不知?看来是有人故意隐瞒捉弄。好啊! 这三个臭小子总有一天要抓他们起来算老账。“我忙着在洛阳买房子呢!” “买房子?”作什么呢? 瞧她惊讶神色,舒仲轻声一笑。“‘返璞楼’要搬家了!” 啊——他话中意思是……会是她所想的那样吗?宫素心简直难以相信。 轻轻在她粉唇上覆上一吻,舒仲眨眼低笑。“你那小丫鬟来了,我也该走了!” 话声方落,足下运劲,施展起轻功,几个起落间,已然消失踪影。 玉手轻触麻痒红唇,她赧红着脸蛋憨笑目送他身影消失…… 未久,果然如舒仲所说,小翠提着食篮喘呼呼地跑了过来。“小姐,让您久 等了……咦!小姐,您的脸好红,生病了吗?”糟!该不会在外吹风太久,得风 寒了?小翠担心的直绕着她转,深怕她有任何不适。 “没、没事的!”怕被瞧出羞人心思,宫素心急忙转移话题。“不是要划船 吗?快走啊!” “喔!”小翠心思单纯,马上被转移注意力,径自吱吱喳喳地计划着。“小 姐,待会儿咱们划到湖心中的凉亭去,到那儿赏景、吃点心……” “哎呀!这儿好美,在湖中游赏景致肯定别有一番风情,快叫人来划船儿, 就说我红月夫人要游湖……” 一阵由远逐渐逼近的娇柔媚笑打断了小翠的话语,待她转头细瞧后,小脸上 不由得浮现一层厌恶。 “好讨厌!怎会遇上她呢……”看着李红月领着大批奴婢接近,她细语抱怨 不断。 “怎么了?”小翠性情向来人人皆好,难得会有处不来的人。宫素心见她满 眼的厌恶,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小姐,您就不知道,上回少爷自金陵城带回了个什么花魁的,气焰可盛了, 还自封啥红月夫人,真是不要脸!充其量不过是少爷买回来的暖床小妾,还自以 为是未来的当家主母,对我们这些下人颐指气使,甚至动不动就打骂出气,好多 伺候过她的婢女都被打骂过,还偷偷躲起来哭呢……”小翠叨叨絮絮告状。 金陵花魁?红月夫人?该不会是……宫素心暗自猜疑,回首瞧见那张熟悉的 艳丽花容,不由得苦笑……还真是冤家路窄呢!不过,大哥怎会和她扯上关系, 甚至还为她赎身带回了宫家?由于当夜宫昊天寻回宫素心后,便连夜驱车偕同她 回洛阳,只留下口信要其余的人天一亮后亦动身返回宫家,所以在一前一后下, 宫素心并不知晓李红月也跟随来到洛阳。 至于进了家门后,她性情本就文静温顺加上心事重重,所以甚少出房门,而 身边的丫鬟亦不会向她提起这种勾栏院出身的女人,来污了她们敬爱的小姐的耳 朵。是以她才会一直不知李红月早被她大哥给赎了身,收在身边当侍妾。 “小姐,不要管她!我们游我们的湖。”小翠动作飞快,径自解下湖畔边木 桩上的绳索,让小船能顺利划行。 宫素心才想回话,却被身后的娇喝声给抢了先。 “慢着!你们是谁?没看到本夫人要用船吗?”可恶的下人,未免太不把她 放在眼里了,看见她前来没打招呼就罢,竟然还抢了她要游湖的小船。 闻言,低头忙着将食篮提到船上的小翠不禁心火大炽。这女人想耍威风尽管 回她地盘去耍,可若耍到她家小姐身上,那就太不长眼了! 火大地抬头就想反驳,却被宫素心一个眼色暗使而硬生生地吞忍下来。 “既然红月夫人想用小船,那就让她吧!小翠,我们回房去。”温婉柔笑, 宫素心才一回身,却迎面撞进李红月的视线里。好……好熟悉的面容,好似在哪 儿见过。可是如此清丽、秀雅的美貌,若曾见过,肯定不会忘记的。到底为何会 对眼前这姑娘如此眼熟?李红月因她不逊于自己的美丽容颜而暗妒在心,苦苦思 索着自己到底曾在哪儿见过她? “小翠,走吧!”轻唤还杵在原地气呼呼不肯走的贴身丫鬟,宫素心莲步轻 移缓缓从李红月身旁经过。 那声音……那声音……像想起什么似的,李红月忽地顿悟,旋身冲上前去, 用力攫住她手腕,惊声大叫—— “你是那个丑八怪!”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丑八怪怎会变得如此美?胎记 呢?她脸上的胎记呢?还有,她为何会出现在宫家?“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毫无防备被她用力一抓,宫素心玉臂吃痛,禁不住拧起柳眉。 “喂!你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姐!”眼见主子被欺负,小翠怒得顾不得其他,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奋力拍打对方,恨不得将她抓着小姐的手给打断。 “好痛!”没料到会被一名丫鬟给反抗,李红月痛得松开钳制,却反手一甩, 结结实实赏了小翠一个耳光,嘴里不住娇声谩骂。“可恶的小丫鬟,到底懂不懂 规矩?我非得让爷赏你一顿好打不可……” 众人被此一变故给吓傻了,甚至李红月身后的一群奴婢则担忧的窃窃私语起 来。她们可不是李红月,都是在宫府待过一段时日的奴婢,怎会不认得宫家最得 人望、最受少爷疼宠的小姐与她身边的丫鬟。如今这勾栏女气焰烧错地方,得罪 了不该得罪的人,不知下场将会如何?想必少爷不会轻易饶过她吧! “你……你打我……”捂着发红肿起的脸颊,小翠眼眶滚泪,万分委屈,简 直不能相信自己被打了。她服侍小姐这么久,小姐连骂都不曾骂过她一声,没想 到却被这女人给甩了一巴掌…… “打你又如何?不过是个下人,本夫人爱打便打……”甩着手,李红月哼声 嗤笑。这下宫家的下人可没人敢再瞧不起她了吧!“住嘴!”宫素心柳眉轻蹙, 向来沉静温柔的脸色霎时间冷凝。“红月夫人,你不该动手打人,我不记得宫家 有打下人的规矩!” 喝!这丫头面容变了,爱出言教训人的毛病倒没改!李红月艳容含煞,冷笑 嘲讽。 “你这贱丫头又知啥宫家规矩了?本夫人爱打人,宫家便有打人的规矩……” 话音未完,她一扬手,竟狠狠地甩了宫素心一记更火、更辣的耳光。 但听“啪”的一声,实在是这突袭来的猛然,让宫素心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硬是被打得住旁甩飞出去,跌倒在地上。 “啊!”所有人惊声尖叫,慌成一团围着趴倒在地的她身边查看…… “糟了!小姐撞到头,昏过去了!额上流了好多血……” “快!快去请大夫来啊……” 这、这是怎回事?不过是一个下人,有需要这么紧张吗? 先前因知道她在 “返璞楼”有份差事,如今在宫家见到她,李红月直觉以为她可能是宫昊天南下 金陵城时,因缘际会被聘雇进宫家当奴婢,这才随一行人来到洛阳。 本想说自己是主她是仆,以前在舒仲那儿吃的亏可以在她身上讨回来,谁知 才赏她一耳光,其他丫鬟却紧张成这样? “你、你们这是做啥?才一个耳光死不了的!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下人,有必 要请大夫吗……”李红月恼怒地瞧着众人的慌乱,耳朵不知是重听还是涂到牛屎, 完全将大家急切呼喊“小姐”这两个字给自动略过。 “你!”小翠哭红了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还不知闯下大祸的无知女人, 气愤怒吼。“什么卑贱下人?你方才打昏的可是我们宫家的大小姐、少爷最疼爱 的亲妹妹!我一定要告诉少爷,说你是怎么对小姐的!”不要脸的贱蹄子,等着 领死吧!什么!她竟然是爷的亲妹子?李红月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想起宫昊天那 深沉难测、似魔似魅的诡谲性情,她打心底窜起一股寒意,浑身发颤…… + + + 月色古铜,像是一轮染血银盘高挂在墨黑夜空,隐隐透露的丝丝诡异气息, 让人心生不安…… 宫府,装饰奢华的房间内—— “……呜……爷……饶……饶命……”修长有力的大掌掐住雪白纤细粉颈, 只要再稍一使力,纤细粉颈就会应声折断,粉颈主人也将香消玉殒,再也无法耀 武扬威、欺辱他人。 “很好!非常好!”带笑却让人发毛的凶残嗓音淡淡响起,宫昊天面容有着 说不出的阴森。“你这劣质替代品只不过因眉梢间与素心一丁点儿的相似,我才 留你在身边,可你这假货清福不享,却去伤了正主儿,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爷……饶、饶命……饶命啊……红月不……不是故意……”李红月脸色发 青,钳制住咽喉的大掌让她几快断气、无法出声。可为了活命,硬是断断续续地 挤出求饶声。 “饶命?”五指使劲一缩,顿时李红月脸色由青转黑,无法呼吸到空气的痛 苦让她两只手奋力挣扎捶打着他,然而却撼动不了宫昊天半分。“我不准这世间 任何人伤害素心,而你却犯了我的大忌,这代价我会要你偿的——以千万倍偿还!” 阴森诡笑,眸底寒光乍现,一手掐住她颈项压往墙面上,另一手却不知在何时已 握住一柄闪着青芒的短刃。 两眼瞠大,恐惧惊疑看着在她无瑕脸皮上晃来晃去的锐利短刃,李红月使尽 全身力气想逃,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压制。“你最重视这张脸皮是不?”魔邪黑 瞳闪着疯狂光芒。“既然你让素心额上受伤,我就毁了你的脸赔她!” 话声未完,冷锐青芒快若闪电划破空气—— “哇啊——”凄厉惨叫伴随着血花飞溅。 宫昊天恍若未闻,手起刀落,狠绝凌厉。每一次的挥刃落下便是一声宛若地 狱厉鬼的尖厉嚎叫,身上亦会多沾染上一道血痕。连划数十刀后,衣衫、墙面溅 满血迹,脸上血肉模糊、难以辨认原来面容的女人亦奄奄一息,再也无力发出声 响。 阴寒魅笑,宫昊天丢下短刃,将宛如破布娃娃的李红月摔抛在地,毫不留情 地转身走了出去。 良久,本该昏绝倒地的身躯却缓缓地动了起来…… 眼泛怨怒阴毒,李红月一寸一寸地爬向被丢在不远处的短刃,奔流的艳红鲜 血在地上拖出一条怵目惊心的红痕…… “我……要杀了……你……害我……容貌尽毁……杀了你……”怨毒嗓音幽 幽响起,飘散在诡异疯狂的黑夜中,为另一场的血腥揭开序幕…… + + + “舒掌柜,你要带我上哪儿去?”双臂紧紧环住他颈项,宫素心惊慌不已。 今日真是够她受的了!无端被打耳光,打得她撞地昏迷,待清醒过来后,人 已躺在自己的床榻上,额头上被裹上一圈又一圈的布条。最惨的是,在额际传来 阵阵抽痛下,不只要应付大哥的震怒,说尽好话要他别罪罚其他人,还得分神安 慰一群哭哭啼啼的丫鬟。 就在一阵头痛欲裂、兵荒马乱下,好不容易终于将所有人全请出了房,本以 为可以好生歇息了,没想到舒掌柜却又再次潜入她闺房里,在瞧见她额头上的伤 时,他先是很冷静地问明怎么回事,然后就在她简略说明一切后,他竟二话不说, 直接将她拦腰抱起,直直往外走,似乎一点也不怕被人给发现。 听闻她的问话,舒仲低首瞅了她额上的伤一眼,眸底有丝隐怒。“我在洛阳 新购的房子整治好了,咱们去那儿!你在宫家不安全!”可恶!他下午才离开她, 她就马上出事受伤,叫他怎么放心再让她待在宫家? 说来也该怪他不好!明知在这宫家,朗有李红月猖狂耍威风,暗有宫昊天诡 谲难测的心思,却乐观地以为只是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事,而将那 三个隐于暗处保护她的家伙给调回去,忙着要在洛阳开饭馆的准备事宜。可偏偏 她就在这段时间内出事了,真是让他懊悔不已! “可是大哥……”宫素心非常迟疑。就算她再次逃开,大哥还是会找到她的。 “素心妮子,你该知道你大哥他不正常,这宫家你是绝对不能再待了!”舒 仲毫不客气地点明,脚下步伐未曾稍停。 闻言,她眼神一黯,难掩心伤。“大哥,他病了!他的心病了!” “就因他病了,你才更不应该留在他身边。”否则就怕他哪天丧心病狂大发, 干下天理不容的憾事。 “大哥,他只剩下我一个亲人……我不能抛下他……他太孤独、寂寞了……” 清泪悄然落下,忆起那夜亲眼见大哥在两种性格中痛苦挣扎,她无法舍下他,让 他孤单一人与心中的魔鬼奋战啊!“放我下来吧!我不能走的……” “素心妮子,你清醒些!”猛然顿足于深夜的庭园中,舒仲意志坚定地对上 她的泪眼婆娑。“你大哥他已几近疯狂,你看不出来吗?留在这儿,你只会被他 拉下地狱深渊,一起沉沦……”“哈哈……”阴森沉笑蓦然扬起。“舒掌柜,宫 某是该告你夜闯私人府邸、诱拐娘家妇女,还是责怪你分化我兄妹俩的亲情?” “大哥!”宫素心低呼,惊疑朝声音来源瞅去,却见宫昊天悄然自庭园阴暗 的一角转出。 可恶!这么晚了,怎这魔邪男人还没睡下,竟与他正面撞上!舒仲心下暗自 叫糟,脸上却古井不波,未见丝毫色变。 缓缓自树丛暗处踱出,宫昊天眼眸泛着森寒异彩。他万万没料到,才解决了 一个李红月,正想到妹子房里去探视,却在半途撞上这犹如眼中钉的男人,打算 拐走他最重视的人儿。被拦抱在舒仲怀中,宫素心望着他身形渐渐暴露在古铜月 色下,明暗不定的诡魅脸庞显得异常森冷,而身上衣衫不知何时溅上大片血迹… … 血迹?他身上怎会有血迹? “大哥,你怎么了?”挣扎着要舒仲放下她,宫素心惊惶奔至他跟前,拉着 他急切审视,慌得眼泪直落。“你身上怎会有血?有没有事?” “没事!”薄唇勾起一抹柔笑,趁她慌得无暇顾及他事之时,深深将人拥入 怀中,眼眸挑战性的对上舒仲。“明白了吗?我俩的血脉之亲是谁也破坏不了的。” 呵……素心终究还是会选择他这个大哥的。 “宫少爷记得你俩的血脉之亲,那是最好不过了。”舒仲不会吃这种无谓的 酸醋,打蛇随棍上,借着话语点醒他身份,不该对不应该的人有非分之想。 “哈哈……”官昊天狂放畅笑,笑声中有着视一切礼教如无物的嘲弄。“血 脉之亲?我宫某岂会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放在眼里……” 闻言,舒仲一凛,对他眼中的疯狂忧虑不已,心下更加确信今夜说啥也非带 素心妮子离开不可。 “大哥……”恐惧地瞅凝兄长,宫素心隐约感觉到今夜的他似乎特别怪异鬼 魅。 “素心妮子,快过来!你大哥他真的疯了!”舒仲急唤,总觉今晚的一切极 不寻常,心中惶惶然。 “舒掌柜……”迟疑望向前方那给她安全倚靠的男人,足下步伐不自觉地迈 了出去。 “素心!”抓攫住细瘦手腕,眼神亮得炙人。“你答应要陪大哥的!就我们 兄妹俩相互倚靠,你忘了吗?大哥就只有你了,你狠心弃大哥不管?” 手臂吃痛,她回头见他狂乱眼眸,胸口酸楚难当,已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 绝望摇着头哭喊。“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才好……”一个是她心之所爱的男人,一个是她无法狠心舍下的至亲兄长,她到 底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素心妮子……” “素心……” 一句句的呼唤、哭喊在古铜月色下混乱交杂,谁也没心思去注意到阴暗的角 落处正隐隐传出细微窸窣声,仿佛正有人踩着地上的枯叶,一步一步地缓慢接近 …… “宫素心,你害我富贵梦碎、容貌被毁,我要杀了你,让宫昊天一辈子痛苦 难耐——” 一道淌血黑影自暗处猛然窜出,手中寒芒乍现,在众人还反应不及之时,用 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笔直朝宫素心冲过去—— 事出突然,听闻凄厉恨声,宫素心侧首瞧去,却见一张面目全非、满脸浴血 的可怖脸孔,她竟完全被震愕住,连动也无法动,只能傻傻地看着鲜血横流的女 子朝自己刺杀而来。 “素心妮子!”舒仲肝胆俱裂、赤目惊吼,欲扑身抢救却因两方距离过远已 是不及,眼看她就要丧命于刀刃下…… 说时迟、那时快,在千均一发之际,横斜出一抹迅疾身影,奋力将呆傻的素 心给推开,自己却在那关键瞬间被短刃从胸口刺入,刃身完全没入胸膛,只余下 刀柄在外。 “哈哈……我杀不了宫素心,杀你也可泄我心头之恨……”李红月紧握刀柄, 抬眼对上那双深邃、诡异的眼瞳,不禁疯狂大笑。 垂眸瞧着胸前短刃,宫昊天忽地勾起轻浅淡笑,那笑极端魔幻醉人…… 像是毫无痛觉似的,他大掌包住李红月握住刀柄的双手,使劲一抽,短刃瞬 间离开他的身体,却也喷出一道强劲血箭洒满她全身。 那奔流不止的血河是如此的怵目惊心,宫昊天却依旧噙笑,大掌反转,青芒 短刃精准地对着她剧烈喘息、起伏的左胸,以着极缓极慢、却出乎意料外的强劲 力道,将犹还滴着艳红鲜血的短刃往前送…… “不——”李红月双眼暴睁想退开,双手却被他大掌紧紧圈握住,怎么也脱 不了身,只能惊恐地看着锐利短刃缓缓送进自己的身体里,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 就那么一眨眼时间,李红月倒地死绝,宫昊天这才也砰然倒地,犹剩一口气。 这变故是来的那么地突然、那么地让人措手不及,就连舒仲也只来得及接住 被奋力推开的宫素心,两人跌滚在地翻滚了好几圈,所幸她一直被他密密地护在 怀中,除了衣衫沾染了些泥尘,并无啥伤害。 待两人止住跌滚,忙不迭地起身扭头往宫昊天望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他将短 刃送进李红月的胸口里。 一切恍如在噩梦中,所有动作在她眼底是如此的缓慢却又快速,怔然瞅着两 人身形先后倒地,宫素心终于承受不住地哭泣尖叫—— “大哥——”挣开舒仲胸怀,跌跌撞撞地朝宫昊天爬去,她泪流满面、缓缓 托起兄长倒地的身躯,让他安适地枕在自己腿上,神情茫然凝睇渐失生气的脸庞, 喃喃低语。“大哥,你别吓我,你向来最疼素心,不忍素心流泪的不是?你说过 要我别舍下你一人,你可也别舍下我一人啊……”清泪潸潸,一滴滴滚落在他脸 上。 “别哭!”染血大掌使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轻轻抚上她布满泪痕的苍白粉颊, 唇畔噙笑,像似在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做最后的告白。“我最挚爱的……”深邃漆 黑眼瞳中的魔性诡异地逐渐淡去,浮现朗若蓝天的清明。“……挚爱的妹妹!” 话音才完,大掌倏然落下,他合眼淡然微笑,生命已然终结。“不……不… …”抱着兄长渐渐冷然的身躯,宫素心崩溃哭喊。“大哥……你别丢下素心一个 人啊……大哥……” “素心妮子……”舒仲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看她失神哭喊, 心中揪紧疼痛,抚慰地搂住她哭得发颤的身子,喃喃低语着安慰之语。 “舒掌柜……”像是快溺毙之人找到浮木般,她反身紧紧抱住他,哀痛欲绝 地哭泣呐喊。“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大哥,他丢下我了…… 只剩我一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向来与兄长相依成长至今,从 来没想过他会抛下她而死去,这打击叫她如何能承受?如今偌大的宫家只剩下她 孤单一人,身边再没半个亲人了…… “你还有我!还有我啊……”紧拥着她,舒仲心疼不已,只盼自己能给她一 些温暖。 “我还有你……还有你……”轻喃低语,她将自己埋入他宽厚胸膛,闷声流 泪,让泊泊不绝的清泪濡湿他胸前衣衫,一点一滴地沁入他满涨疼惜的心里…… -------------- 转自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