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薄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从早上起下人们就不停地忙碌着,准备着晚上的家 宴。任凭风果然准时赴宴,在江伯的带领下,任凭风来到了薄家堂屋等候。不一会 儿夏鱼儿就从里屋走了出来,任凭风连忙起身相迎。四目相对,双方都感到有些不 自然,任凭风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了薄小文的声音:“任先生,你终 于来了!”小文连蹦带跳地跑进了屋,夏鱼儿连忙不自然地把头扭开,任凭风也将 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薄家的客厅里摆了一张大圆桌,所有人都入了席,菜也已经摆满了一大桌。任 凭风坐在客位,夏鱼儿坐在他对面,小文坐在他身边,小桃也坐在桌旁,只是她身 边空着一个座位。原来薄剑兰只顾忙着抓贼,把吃饭这事给忘了。 小文看着空着的位子不禁说道:“哥哥不在正好,有他在,吃个饭都不踏实。 任先生,你不知道,我哥是个坐不住的人,整天就想着舞刀弄剑,做梦都想着闯荡 江湖当大侠。现在倒好,带着三个跟屁虫,挎着个木刀,就号称”景德镇四少侠“ 了,嘻,笑死人。” 夏鱼儿见小文如此没有礼貌,连忙制止小文再说下去:“小文,不许这么说你 哥哥。” 小文不但不听,还对着夏鱼儿说:“妈,叫我说是你给哥起的名字不好,中间 非带个”剑“字。” 夏鱼儿气恼着说:“小文,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文无所谓地撇撇嘴,冲母亲做个鬼脸,她早已习惯了和母亲做对。 任凭风笑道:“小文姑娘天真烂漫,率直爽朗,薄太太,你有这样的女儿,真 是很幸运。” 小文噘嘴辩解道:“说得我像个小女孩似的,我今年已经十七啦。”她实在不 希望任凭风把她当成孩子。 夏鱼儿在旁听到,怒斥道:“你十七怎么啦,我看你就没你妹妹懂事,任先生, 别看小桃年纪小,薄家瓷器上的好多图样都是她画的呢。” 任凭风听到夏鱼儿这么一说,连忙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小桃,想不到身有残疾的 小桃竟然如此多才多艺,小桃看见任凭风的眼神羞涩地低下头去。 小文看到此景,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冷冷地说道:“可惜她腿坏了,要不然在 景德镇上,准能找个好婆家。”小桃听到这句话,连忙把头低下,眼泪开始在眼眶 里打转,她没有想到姐姐竟然在这种场合羞辱她,她深深地被刺痛了。 夏鱼儿看到此情此景再也容忍不下了,说道:“小文,你再乱说话,就别在这 桌上吃饭了!” 小文一下站起身,扭头就向外面走去,夏鱼儿气得脸色发青,紧咬嘴唇。 任凭风见气氛不对,赶紧叫道:“小文姑娘,不想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吗?” 小文站住了,回头说道:“礼物?什么礼物?” 任凭风笑笑:“都是一些从上海买的衣服,来景德之前我正好在上海,朋友托 我买几件衣服,今天正好借花献佛,也不知合身不合身。” 小文听得眼睛一亮,一阵欣喜,刚才的阴云一扫而过。任凭风冲身后的九叔使 个眼色,九叔会意,出去捧了几个盒子进来。 小桃姑娘,你不用为腿疾担心,我认识几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将来我请他们到 景德来,只要不是绝症,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个盒子,先拿出一顶貂皮女帽,一对护手的毛袖拢说 :“这是送给你的,喜欢不喜欢?小桃姑娘,你不用为腿疾担心,我认识几个医术 高明的医生,将来我请他们到景德来,只要不是绝症,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小桃高兴地接过衣物连声说道:“喜欢喜欢,谢谢任先生。” 站在一旁的小文开始不满了,嚷嚷道:“任……先生,那我的呢?” 任凭风回头对小文笑笑:“小文姑娘英姿飒爽,穿洋装准好看。” 任凭风拿出一套米白色女式西装和一顶西帽,递在她手上,笑问道:“怎么样?” 小文高兴地接过洋装,不停地抚摸着,这种样式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想到能和 大城市的女孩子穿一样的衣服,小文不禁喜形于色,对任凭风说道:“太漂亮了! 我明天就穿上!”说着得意地看了母亲一眼。夏鱼儿看着小文,叹了一口气,颇为 不悦。 司马弓马上起身要往里屋走,说是要看看田螺,柳鸣儿赶忙拉住他说田螺有点 不舒服,睡得正香,司马弓挣开她,关切地问道:“那更得看看了,吃了药没有?” 柳鸣儿吓得要命,赶紧又拉:“千万别别……进去,有一点动静都会惊醒他的。” 司马弓“唔”了一声,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回转身,重新坐到椅子上。此时躲 在里屋的常野,屏住气一动不动,侧耳听着两人的对话。 柳鸣儿为司马弓泡好茶,端过茶放他面前,轻声地说道: “小心,茶有点烫。” 司马弓喝了一口,烫了一下,赶紧放下,笑道:“真是心急喝不得热茶呀!哎, 鸣儿,你今天好像不高兴啊?是不是因为田螺生病的事?” 柳鸣儿掩饰地点点头,把头低了下去。司马弓叹了口气:“你一个女人带个孩 子不容易呀。我说过多少次,你干脆搬到我家去,早晚也有个照应。” 柳鸣儿不响,立在一旁。 司马弓见状又说道:“咱俩的事,全景德镇的人都知道。反正这样了,你怕什 么?哎,你坐呀!你呀,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礼节,咱们都这样了,就像真夫妻一样, 随便一点吧!” 柳鸣儿仍是摇头。 司马弓又看看放在桌上的青花瓷王旗,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说:“我不能久 坐!明天早饭后,客商们要来家签约,好多事还没准备好。常野也不知跑什么地方 去了。我得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放桌上:“给田螺治病,千万别误了,忙过 这几天,我再来。有事去找我!”他伸手拿过青花瓷王旗:这个我先拿走了!记得 关好大门吧。 司马弓走了,柳鸣儿跟到院门外,看着司马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百感 交集。突然感到很对不起司马弓,因为她对他隐瞒了太多的秘密。 常野已从屋内出来,走到柳鸣儿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倒是真疼你啊! 这么小气的人,在你身上花钱,手面大得很呀!”说完,常野溜出大门,四处看看, 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柳鸣儿赶紧关上院门,背靠门,又一次流出泪来。她不知道这 样的日子还要维持多久,有时候她真想把真相都说出来,因为这些年来她内心的背 负了太多的东西,真的很累很累,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说出来,她一次次地 在矛盾中挣扎。 第二天一大早,司马弓就拿着青花瓷王旗走到院子中,喊自己的傻徒弟大头把 青花瓷王旗给挂得高高的,他要让往来的人都能看见,他又把鞭炮备好,准备一有 客人来,就马上放鞭炮。他要让全镇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新的青花瓷王。 这时,任凭风从盒子里拎出一件深紫色天鹅绒旗袍,做工细致,十分华贵。此 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件衣服上了,站在夏鱼儿身后的春儿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太漂亮了! 任凭风不紧不慢地把衣服递给了夏鱼儿,夏鱼儿把衣服接过来,笑道:“让我 穿这个,不是糟蹋衣料吗?” 九叔连忙说道:“薄太太,这是任先生在上海替朋友的太太订做的,他说那位 太太身材和你差不多,非要先拿来给你。” 夏鱼儿心里一阵感动,接过衣物收了下来。这时佣人陆续把饭菜端了上来,小 文开心地坐回桌旁。夏鱼儿端起酒杯:任先生,我代表薄家谢谢你。任凭风也端起 酒杯,深深地看了夏鱼儿一眼,一饮而尽。这个夜晚,薄家因为任凭风的到来显得 格外地热闹,而任凭风也开始融入了这个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