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薄家还是想往常一样,昨晚的事似乎没有在薄家留下一点痕迹。 夏鱼儿和柳鸣儿正在聊天,薄家客厅里,桌上放了一些布料,柳鸣儿是薄家的 常客了,她今天来是来拿给夏鱼儿做衣服的衣料的。这些年来夏鱼儿可怜她孤儿寡 母的,所以有什么针线活都拿给她做。柳鸣儿也很感激夏鱼儿对她的照顾,所以每 次做活的时候都十分细致,常常得到夏鱼儿的夸赞。拿完衣料,柳鸣儿又和夏鱼儿 聊了一会才离开薄家,夏鱼儿执意要送柳鸣儿到家门口,于是两人亲亲热热向大门 走去。此时薄小文骑马到院门外下来,牵马正要进院,迎头碰上母亲送柳鸣儿出来。 柳鸣儿赶忙告辞走了。薄小文牵马进院。夏鱼儿跟进来,生气道:“一个女孩子家, 骑个马到处跑,成什么样子!”小文不理睬,背过脸吐吐舌头,把马交给下人,一 溜烟跑向住处去了。 夏鱼儿叹了一口气,走进客厅里,她要给一个工头交待制瓷的事情。今年的订 单不少,可不能马虎一点,要是把货给耽误了,薄家的名誉可就不保了。所以夏鱼 儿这几天异常地忙碌,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得力的帮手啊,可是小文和剑兰都 不争气,一天不见个人影,只有小桃乖巧,可惜………. 想到这里夏鱼儿不禁眉头 微皱。正想着,任凭风走进来。见夏鱼儿一脸愁容,不由上前询问,于是两人来到 花园里漫步。 走了一会儿,夏鱼儿突然说道:“唉,薄家的瓷业,将来传给谁好!想起这件 事我就烦得不行。就说刚才要给人做的七件套”婴戏“图吧,捉迷藏图,放风筝图, 斗蛐蛐图,玩花灯图,蹴鞠图,习武图,对弈图,这景德镇上除了薄家就没哪一家 烧得好,这其中的诀窍我要讲给剑兰听,他听不了两句就跑掉了,再找他,干脆躲 在外面不回来,跟几个流浪儿瞎混。” 任凭风安慰道:“我倒听说他们几个在镇上口碑不错,我在路上也看见过他几 次,雄纠纠气昂昂的,颇有几分男子汉的样子。鱼儿,我真觉得你不用那么发愁,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夏鱼儿摇了摇头:“我没觉得。这两天你看到了,家里忙成这个样子,兰儿连 个人影也不见,都十九岁了。哎,没指望了,他的心思不在这上头。一天到晚尽想 些不着边际的事,要当什么剑客、游侠,一脑瓜浆糊。小文又是个没肝没肺的,上 了学也没啥长进。早晚嫁个人,打发走了事。我最愁的还是小桃。” 任凭风笑道:“说不定日后小桃有出息呢。刘先生不是说,要带她去北京学习 绘画吗?” 夏鱼儿想到那天签约后,客商刘先生是好心说过,她一笑:“这话你能信?也 就是说说而已。人家非亲非故的,只是一个客商,干么要揽这些破事。再说了,千 山万水的,走了我也舍不得。她连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 任凭风沉默了,不知如何安慰鱼儿。 夏鱼儿叹口气:“小桃转眼十七岁了,按这里风俗,该找婆家了。可是谁愿意 娶一个瘫子?即使有人愿意娶她,我也不放心啊。这孩子太柔弱,太容易受伤害。” 任凭风连忙说道:“小桃还小,不急。实在不行,日后招个女婿到家来,又能 帮你,又能照顾小桃,在眼前看着也放心。” 夏鱼儿眼睛忽然一亮:“凭风,这倒是个好主意!对,就招个女婿。也不要多 大能耐,实心实意对小桃好就行。”说完,夏鱼儿转向任凭风由衷地说道:“凭风, 真是的,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你一来,所有的难题我就都不发愁了,要是你能不离 开这里,那该多好啊!”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向任凭风表白什么,一时慌乱,赶紧抬头正好 与任凭风双目相对,发现他正深情地注视着自己,夏鱼儿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去。 显得有些尴尬,两人默默地走了几步,夏鱼儿忍不住问:“你,你还没定下几时走 吧?” “没有。” 夏鱼儿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你一进门我就在猜你为什么来找我,我还以为 你今天来是向我辞行的呢。” 任凭风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醒道:“我来倒真有一件正经事,这几天我听说附 近有盗贼出没,我想提醒你小心一些,为保险起见,夜里不妨多加些人手。” 夏鱼儿一摆手,笑道:“没事,薄家上下那么多人,晚上又有看门巡夜的,谅 他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来。” 任凭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夏鱼儿很自信,也不便说什么了。任凭风和夏 鱼儿走到花园的凉亭里,两人坐下来开始聊天。这时小文听江伯说任凭风来到家里 了,也跑进花园找任凭风。刚闯进来就看见任凭风和母亲单独在花园里亲热地聊着 什么,小文面孔一沉说道:“哦,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里,怪不得我到处找不到任 先生呢。” 两人听见小文,有些吃惊,任凭风问道:“你找我有事?有什么事,你说好了。” 小文眼珠子一转,走过来,拉住任凭风的胳膊说:“我要慢慢跟你说,我有好 多事想问你呢。” 夏鱼儿见状斥责道:“小文,不许缠着任叔叔。” 小文听见母亲这么一说,十分生气,大叫:“就许你跟他逛花园,说悄悄话? 任先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夏鱼儿没想到小文会这样对自己说话,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在一旁的任凭风不满地说:“小文,怎么能对你母亲这么没礼貌?” 小文见任凭风脸色不好,只好让步:“我道歉,对不起,总行了吧?妈,我想 跟任先生说几句话,你不会坚持要在旁边偷听吧?” 夏鱼儿说道:“我才没兴趣呢,你慢慢说吧。”说完,就走开了。 任凭风有些不耐烦,对小文说:“有什么事快说吧,我中午还有事情。” 小文一噘嘴:“你跟我妈闲呆着也没见你着急啊,怎么一换成我,就说有事要 走,你讨厌我,是不是?” “不,我不讨厌你。”任凭风答道。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说话呢,我看得出来,你根本就是在找借口搪塞我, 难道我是母老虎会吃人吗?” “你和母老虎也差不多,我没见过那个女孩子对母亲那么凶的。” 小文撅嘴说道:“那是因为她不喜欢我,总是嫌我这儿不好,那儿不对,嫌我 不象个女孩儿,不肯整天呆在家里,连我骑马她都要骂我,我能和她亲得起来吗?” 说到这小文忽然哭起来:“就因为小桃腿不好,所有的人都关注她,宠着她,就算 我在学校考第一名也没有人夸我,可只要小桃在瓷胚上画两笔,大家就把她捧上天, 你不也变着法地夸她,鼓励她吗?早知道这样,我宁肯残疾的是我。”说完,小文 索性趴到任凭风的肩上痛哭起来。 任凭风拍着她的肩安慰道:“她是担心你出危险,小文,天下没有不疼爱儿女 的母亲,更何况你妈妈那么善良,那么充满爱心,她,她简直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 女人。小文,没有人忽视你,大家都很喜欢你,只是小桃比你不幸得多,所以更让 人同情。她是你妹妹,难道你做姐姐的,还要嫉妒她吗?” 小文擦了擦眼泪,抬眼看着任凭风问道:“那你也喜欢我?” 任凭风回答:“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侄女呢?” 小文一阵失落,说道:“我才不要当你的侄女。” 任凭风诧异地看着小文,小文也感到自己说的有些过火了,连忙掩饰:“你没 听见我一直称呼你任先生,没喊过你叔叔吗?我要当你的…你的徒弟。” 任凭风哑然失笑:“徒弟?你想跟我学什么?” 小文想了半天回答:“学……学做生意啊。你走南闯北做生意,我在景德镇呆 腻了,正想出去开开眼界,正好跟着你。天津,北京,上海,这些地方我还从来没 去过呢。” 任凭风吓了一跳:“那怎么行?学做生意,你又不是男孩子。不行,这件事你 说出大天去,我也不会答应你的,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找我,我只有让你失望了。 我真的是有事,我得走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小文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任凭风又回过头来对小文说:“还有,记住,以后叫我任叔叔,你要是再 叫我任先生,我只当没听见,不会再睬你了。知道了吗?” 小文没好气地说:“听见了,任叔叔!”任凭风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