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虽然从季节上看早就立秋了,天气还是有些热,这几年季节有点异常,该冷的 时候不冷,该热的时候不热,弄得人们只好不认季节,只听天气预报的了。天气预 报说未来的几天里还是高温天气,气温居高不下,都已是秋天了,还让人们防暑降 温。果然,一大早就有蝉在树上高声大叫,叫得秋水睡不好觉,只得起来干活儿。 秋水是洗浴中心的会计,二十出头,容貌俊秀,看上去像个小姐,可洗浴中心 的人知道她不是按摩小姐,她不光是会计,还是小姐们的领班。三年前秋水来到洗 浴中心,开始干起了这一行。洗浴中心的服务小姐大多是外地来的,她们的身份证 也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秋水觉得她们都是假的,只有她自己是真的,所以就看 不起她们。萧三勇对她很信任,就让她管着洗浴中心的小姐们,秋水工作挺认真, 管得小姐们背地里骂她是二老板,也有人以为她是萧三勇的小情人儿,不然她为什 么这么卖力,为萧三勇挣钱呢? 秋水不光要管理小姐们,还要负责洗浴中心的财务,具体说就是前台的收银。 前台貌似一个大厅,不光卖肥皂毛巾、化妆品,还代卖烟酒什么的。秋水把东西收 拾好,又开始拖地,地是水磨石的,不经常拖还真的不干净。干了一会儿秋水就觉 得身上热了,这时候,她看到了正在扫院子的老木。 老木也是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秋水来到这里后就认识了老木。那时候老木已 是个中年人了,有50多岁。中年人老木在洗浴中心显得很特别,他的工作是搞卫生, 不光洗浴中心外面的卫生要他搞,洗浴中心里面的卫生也要他搞,老木不光要搞卫 生,还要给客人搓背。就是说,老木是洗浴中心最忙最累的人。刚来时秋水不知道 这个老木为什么要这么累,后来她才听说,原来这个洗浴中心是镇上办的,叫做大 众卫生洗澡塘,有八个工作人员,老木就是大众卫生洗澡塘的负责人,那时人们都 尊称他为木主任。后来萧三勇买下了这个洗澡塘,原来的人他一个也不要,但镇上 实在是不好安排,只得和萧三勇商量,能不能留下几个人,萧三勇没有同意,却只 是让老木留下了。人们都以为老木是萧三勇的亲戚,可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 事儿,老木不光与萧三勇没有一点亲戚关系,两个人简直还像敌人一样互相仇视, 见了面总要有一番互相对骂。比如萧三勇见老木给人搓澡忙得只好在澡塘子里面吃 饭,就打趣老木说,喂,老木头儿,澡塘子的味儿不错吧?老木就喊道,萧三勇, 你真是缺了八辈子大德,你这么作践我你就不怕报应吗?萧三勇并不生气,似乎是 有意逗老木,说老木,你坏就坏在这张嘴上,要是不是我姓萧的,你能吃上这碗饭? 老木神色黯然,说那我还得感谢你?萧三勇说,你不谢我你谢谁?萧三勇说着说着 就会把衣服脱了,跳进澡塘子泡一会儿,然后让老木给他搓背。一开始老木不干, 萧三勇就扣老木的工资,第一个月老木几乎是白干,没有拿到什么钱,后来老木只 得接受了给萧三勇搓澡的活儿,只是下手下得很用力,但萧三勇不光不喊痛,反而 喊痛快。萧三勇还说,你知不知道我留下你干什么,留下你就是给我搓澡的,不然 我当时就把你和那些吃白食的一起开了。听说每给萧三勇搓一回澡,老木都像干了 一天重活儿,累得不行。不过老木对小姐们还可以,常常给她们讲过去洗澡塘的事 情,秋水听了觉得老木是在进行传统教育,小姐们觉得老木年龄大,给他面子,装 着认真听他讲,秋水觉得有这么个老木当教员也不错,所以就不大去管老木给小姐 们上课的事情,何况老木还是很能干的,现在,老木就把门外的一大片空地扫得哗 啦哗啦响。 见到秋水老木停下来说:“起来啦?” 秋水说:“起来了,天热得睡不着。”秋水想起什么来对老木说:“老木,你 今天得扫干净点了,听度假村的小燕说,今天要来拍电影的,让我们都得到前院里 欢迎。” 小燕是度假村的小姐领班,和秋水差不多,但小燕不如秋水的是小燕只管小姐, 而不管钱,度假村另有人专管收费。 老木并没有动,而是说:“这个萧黑子,他都要搞什么名堂,洗澡塘不叫洗澡 塘,改成洗浴中心,招待所不叫招待所,改成度假村,这会儿又把拍电影的弄来了。” 秋水看看老木,见老木长得也很黑,自己长得黑,还要说别人黑,秋水就想笑。 老木又说:“秋水姑娘,我看你和那些小姐不一样,我和你说心里话,这里可 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你要是有地方赶紧走吧,在这里早晚都得学坏。” 秋水又想笑,从她来后老木就和她这么说,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但秋水从来就 没有把老木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老木是在和萧三勇作对,她想起老木给小姐们讲 过去的事情时喜欢讲的一个词:复辟。老木处心积虑想搞垮洗浴中心,就是想搞复 辟。老木很怀念他当主任时的生活,他常常说,那时候哪有什么搓澡的,就这么一 池子水,人人都得在这个池子里洗。老木还说,搓澡就是剥削人,咱们这里也就是 从前的大地主牟二黑子才让别人给他搓澡,现在这个萧三勇子比那时的大地主还要 坏!秋水正色道:“老木,你还是把地面扫干净些吧,不然这个月又要扣你二斗红 高梁了,那时候,谁给你求情也没用了。” 秋水的话似乎说到了老木的痛处,老木长叹一声说:“落势的凤凰不如鸡,谁 能想到我老木会落到这步田地!” 秋水以为老木是在骂她,就质问道:“老木你的嘴巴干净点!你说谁是鸡?” 老木说:“我没说你,你急什么?” 就在这个早晨,秋水第一次和老木红了脸,吵了起来。他们是第一次吵架,所 以就吵得很认真,把从前的一些事情都翻了出来,老木说他看见有一次秋水和萧三 勇一起从澡塘子里走出来,你不是给他搓澡了吧?秋水气得快要哭了,她说我就是 给他搓澡了你能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抢了你的生意?老木还说,有天晚上秋水从 萧三勇的办公室里出来,还哭过,你们干的什么事情不用猜也能知道。秋水更生气, 她说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别人管,你是我爹还是我叔啊?老木恶狠狠地说:“我要 有你这么个闺女早就到蟒山的大石头上撞死了!”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把小姐们都闹醒了,都出来看他们俩吵架。这个早上, 秋水的心情让老木弄得很糟糕。差点把萧三勇安排的迎接仪式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