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秋水最终还是拍了广告,不过她没有全脱,用那个导演的话说,就是没有全裸, 而是半裸。拍的那天秋水先是钻到水里,然后按导演说的,数着数,数到第十的时 候,猛然从水里钻了出来,随即朝着镜头一笑。在水底下秋水倒不怕,她会游泳, 有底子,但让她笑她却不会笑了,一连拍了十多次也不成功,那个导演都有点不忍 心再让她钻到水底下了,就说休息休息,慢慢拍,不着急的。刚开始拍的时候那个 胡小蝶还在场,指指点点,好像她也是个导演,秋水一见她就生气,一生气就更笑 不出来了。后来可能胡小蝶也觉得没意思了,就和萧三勇一起走了,听小燕说,他 们一起到市里去了,中午也没有回来吃饭。 广告最终还是拍成了。导演见秋水笑得不好看,不是笑不出来,就是笑得羞羞 涩涩,有时干脆就是苦笑了,导演只好不断启发秋水,让她想她最快乐的事情,秋 水说她没有最快乐的事情,导演盯着她的胸脯看了看,很同情的样子说,是啊,干 你们这一行的,都是被逼的,要是经济条件好,谁愿意来干这个?好像这里是个狼 窝。既然没有快乐的事情,导演另辟蹊径,让秋水想让她感动过的事情,导演说, 我就不信你没有被人感动过。秋水想啊想啊,就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萧三勇的时候, 萧三勇对她说,天黑了,你父母让我叫你回去了。那时候她就被萧三勇感动过。接 下来秋水想着那句话还真的笑了,而且笑得还得挺甜,连导演都看愣了,说你笑起 来真的是很好看。导演还说,你要是干影视,保准比赵薇还要红的。 后来秋水看了导演放的镜头,她自己都不相信那是她了,镜头里的她从一泓碧 水里猛然冒出来,一身洁白,就像个玉人,也像水中仙子,她甩了甩头上的水,突 然绽开了笑容,笑得就像花儿刚刚开放,秋水不是大笑,只是抿着嘴儿笑,用那个 导演的话说就是笑得很含蓄,很有内容。由于有水的遮掩,所以她的胸部不能看得 十分清楚,导演说,这就叫朦胧美。再配上画外音,这个广告十分成功。 胡小蝶是和萧三勇一起看了那个广告片的,胡小蝶说:“没想到秋水有这么好 的身材,我都有些嫉妒她了。” 萧三勇说:“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们这里也有美女。” 胡小蝶说:“放着现成的不用,那你还追我干什么?” 萧三勇想了想说:“她是我侄女。” 胡小蝶也作深思状,又一本正经地说:“这几天,我也知道了你的意思,你这 个人还是不坏的,对我也满好,不过……”胡小蝶停了停又说:“我还是想考验考 验你,以后咱们总得再见面吧,我的工作忙,不能常过来,你说怎么办?” 萧三勇忙说:“我有车,只要你想来我就让车去接你。” 胡小蝶努了努嘴说:“那多不方便啊,我有个办法不知道你同不同意,你能不 能在省城买套房子,以后你上省城来咱们不就有了可去的地方?” 萧三勇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没问题,买!不就是套房子吗,你说说得多少钱?” 胡小蝶好像在替萧三勇打算,她说:“要买也不能买很差的,省城刚刚开发了 一个别墅区,叫樱花小区,买那里的房子得七八十万,价钱是有点高了,你不会反 悔吧。” 萧三勇说:“我萧三勇一口唾沫一个钉,反悔什么,过些日子我就过去。” 胡小蝶向他飞了一个眼波,不好意思地说:“对你来说,我已经没有什么秘密 了,你摸了我,看了我,我就剩下了最后的一个阵地了,不巧的是我身上今天来那 个了,不然我就给你了,不过这样也好,咱们来日方长是不是,以后机会有的是对 不对?” 萧三勇见不能得手,只好说:“对,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小燕也看了导演拍的镜头,嫉妒得不行,小燕悄悄告诉秋水,原来胡小蝶和萧 三勇在房间里商量,要是秋水丫头不怕,就让小燕上。“你真聪明啊。”小燕不无 妒意地说。 胡小蝶她们拍完广告就走了,没有停留。萧三勇说破大天也没能留住他们,只 得让走了。后来小燕偷偷对秋水说:“萧总完了,他看上了这个狐狸精,你不知道, 那个胡小蝶住在度假村的房间里,萧总每天晚上都要陪她到半夜,两个人还在房间 里闹,有一回我给他们送水果,正好见到萧总把胡小蝶按到床上胳肢她的痒痒呢, 那个胡小蝶笑得真浪,连我听了都受不了。” 秋水问:“他们俩那个了没有?” 小燕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晚上在一个房间里能干什么? 说不定那个狐狸精早让萧总办了。”秋水又是满腹心事了,她也恨那个叫胡小蝶的 狐狸精。 只有老木知道萧三勇并没有得手。 萧三勇送走胡小蝶后就自己一个人泡澡,泡了一会儿才把老木喊来搓澡。萧三 勇还是在池子里泡着,老木就在池子外面站着。老木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大裤衩子, 老木身上还是很有些肌肉,虽然不那么结实了,看上去还不算太难看。 萧三勇的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声气,那是烫的,泡热水澡不烫不行,烫好了, 浑身搓一遍,立刻就遍体通泰,用老木的话说:“给个神仙也不换。” 老木无事可干,就和萧三勇说话:“皮烫熟了没有?” 萧三勇说:“老木头儿,你的皮一定抗烫,你是驴皮吧。” 老木说:“烫好了就出来,你就是驴皮我也能把你煮成胶。” 萧三勇说:“要是把你煮了够十个八个人吃的吧?” 老木说:“是啊,哪个儿子不是吃老子的,不过儿子的翅膀硬了,就不管老子 了。” 萧三勇并不生气,反而说:“哪个老子还能不养儿子,眼下你还不就是老子养 着吗?” 萧三勇的话好像伤了老木的自尊心,老木的心境就不那么好了。老木叹息了一 声心里想,变了,什么都变了,退回二十来年,你敢这么说吗?这话老木也就是想 想,他没有说出口,要是说出来,还不知道萧三勇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呢。老木看 着一池子热气腾腾的水,心情无比惆怅。那时候,老木是这里的头儿,说一不二, 可现在,他成了打工的,有时候他觉得他连打工的也不如,他成了孙子。 温泉的历史都装在老木的肚子里,老木就是温泉的历史见证人。天然温泉最早 流出来的时候真的是一条小河,只是给女人们洗衣服用的,不管多脏的衣服,只要 擦一遍肥皂,然后在水里一摆,立刻就干干净净。后来人们才知道用它洗澡的神奇, 谁的腰腿痛了,就在水里泡一泡,泡几次就好了,谁得了皮肤病,泡一泡就痊愈了。 于是人们就建造了一个池子,在池子上垒了四堵墙,远远看上去就像个公共厕所, 这样从外面就看不到里面的人。这个池子的水是流动的,温泉先是流进池子,然后 又流走了,还是一条小河,还可以供女人们冬天里洗衣服。温泉是大家的,谁都可 以来洗澡,单号男的洗,双号女的洗。 后来有人觉得不方便,又砌了两个池子,都是露天的,人在水里泡着,一抬头 就能看到天上的云彩,泡澡看天成了当地人一桩没事干的美事儿。再后来,温泉被 公社看上了,那时候还不叫温泉镇,叫温泉公社,见这是个有利可图的生意,就在 池子的基础上建了一个大众卫生洗澡塘,属集体企业。一开始收费洗一次澡仅二分 钱,后来是五分和一角,最多时也不过五角。八十年代初期,温泉一度不能自流, 人们以为枯竭了,请来专家一看,说地下的水位下降,只有打井才能出水了。于是 就打了两口井,不到一百米,用来泵抽水,那温泉果然又有了。所有这些,老木几 乎都参与了,可现在,就这么一个洗澡塘的元老,竟然落到了给人搓背的地步,所 以老木一想起这些就上火。好在有温泉在,老木要是上火上大了也只得在晚上人走 光了的时候,自己泡一泡澡,祛祛火。 半个时辰后萧三勇泡得浑身发红,汗也出来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大池子, 来到床上躺下,老木拿起毛巾走过来就给他搓了起来。老木干搓澡搓得也有些熟了, 拿毛巾也能玩出几个小花样,但他在萧三勇面前不敢玩,怕萧三勇又对他说什么。 老木对萧三勇只是个搓,他一边用力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咒道:“搓死你,搓死你这 个混蛋!” 萧三勇看上去不胖,精瘦,可一脱光就能看出来,他还是很有些肉的,这些肉 奇怪地集中在他的背上、肩膀上、大腿上,而不是肚子上,只搓了几下,萧三勇的 背上就出来泥了,那些泥都是油泥,老木把油泥集中到萧三勇能看到的地方,老木 说:“你肚子里的油水都跑到身上来了。” 萧三勇这一回没有再挖苦老木,而是挺认真地对老木说:“老木,你说说这人 为什么身上老是有泥儿,洗一回澡有,再洗一回还有?” 老木说:“要是人活着洗一回澡就不用再洗了,那咱们这个澡塘子还不得关门。” 老木从来不把这里叫做洗浴中心,总是叫澡塘子,萧三勇纠正了他多次他也不改, 好像他在坚守着什么,也好像他的记性不好。 萧三勇说:“这话我爱听,老木,你也在我这里干了好几年了,你还是没有发 挥你的聪明才智,你要是有好点子,你就告诉我,咱也搞一搞合理化建议,能采纳 我就给你发奖金。” 老木又来精神了,他说:“我能有什么好点子,再说,叫我出点子给你挣钱, 我才不干呢。” 萧三勇没有生气,而是舒服地转过身来,仰面朝天地躺着,示意老木给他搓肚 皮那块,老木搓着搓着就见萧三勇的下身那里起来了,老木调侃说:“躺着就躺着 呗,你抬头干什么?” 萧三勇说:“老木,你再叫唤下回我干事儿把你一起填进去!” 老木说:“前几天来的那个女的没让你干呀?” 说到那个胡小蝶,萧三勇突然火了,训斥道:“你搓你的澡,管那么多事儿干 什么?” 老木还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真是作孽啊,多少好姑娘都被你作弄了,你就 不怕伤天害理吗?” 萧三勇的那个地方突然软了下来,但他的火气也更大了,他飞快地爬起来说: “不搓了不搓了,老木,你再这样我还要扣你的工资,你的嘴和当今姑娘们的×一 样,都不老实!” 老木还是不紧不慢地说:“这年头也有没变的,六几年男人们就有三大爱,叫 手表、眼镜,大闺女腚,过去快四十年了,怎么还是这样?” 萧三勇把衣服穿好了,他对老木说:“老木,只要你肯出钱,哪天我也给你领 个姑娘来,你不就是眼馋吗?”还没等老木说话,萧三勇又说:“就怕你的鸡巴不 行了,你是眼馋嘴硬鸡巴软啊。” 老木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一池子热水,他真想一头扎进去淹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