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咏蝉静静的在树荫下看书。 虽然已经近秋,但太阳仍然炙热,她将轮椅停在大树下,午后的凉风轻轻的 拂过来,感觉很舒服,她喜欢这种感觉。 姊姊回家之前除了交代她得按时吃存仙蕈外,还得找时间出去外面晒晒太阳、 透透气,一直待在家里会不健康。 她听话了,所以每天下午都带本书到公园里来,静静的坐一、两个小时再回 家。 还好这个公园算大,无障碍空间做得很好,她才能顺利推轮椅进来。 她甚至学习去图书馆借书。 图书馆里有一位担任义工的大学生为她办了张借书证,还热心的拿了几本她 应该会有兴趣的书给她。 她现在看的这本书,名为《大地之声》,是一位英国乡村兽医所描写的行医 生活,作者是吉米哈利,中文翻译浅显易懂而且有趣,虽然书有点厚,但她还是 津津有味的读著,有时还会发出笑声。 她的耳朵虽然没有听力,但她的视力是完整的。 没有听力的好处是,可以完全心无旁骛的专注在一件事上,外界的任何杂音 都干扰不了她。 她看得有点口渴,伸手要拿挂在轮椅旁的矿泉水,没想到她手才伸出去,矿 泉水就自动跑到了她手里。 她吓了一跳,缩回手,矿泉水掉到地上。 尊二不知何时已坐在她身旁的凉椅上,他弯身,将矿泉水捡起,再度交到她 手里。 他已经在这里坐将近几分钟了,没想到她居然毫无所觉,而他仅能做的只有 看著她被及肩长发挡去一大半的秀致面容。 是他!前几天见过一面的男人。 一见是他,咏蝉下意识的想逃走,将矿泉水接过放到腿上,她连忙两手滑动 轮椅。 可是没想到她才一动,膝上的书又滑了下去,她急得弯腰伸手去捞,却硬是 差那么一点点,让她又急又气。 尊二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捡起书後又递给她。 「一见到人就想走,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你不知道吗?」他的语气有点不 悦。 咏蝉一直低著头,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推著轮椅又想走。 这下尊二可真的有点发怒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胆敢对他说的 话如此不屑一顾,没想到这坐轮椅的女孩子不但对他不屑一顾,还连声谢都没有, 转身就想走。 咏蝉的手不管再怎么用力推轮子,轮椅就是下动,她回头望,惊惶的看著他 竟单手牢牢握著轮椅後面的把手,面露愠色。 这下她真的被吓到了,於是更加用力的想脱离他的掌控。 她急得满头大汗,他却一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不过看她急成那样也挺好玩 的,他唇边逸出一抹短暂的笑容,放开把手。 这完全无预兆的放手让仍在使尽全力的咏蝉无法适时反应过来,轮椅猛地向 前滑去,她整个人从轮椅上跌了下来。 她右半个身子撞上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痛得她进出了眼泪,握住右手肘,痛 苦的五官扭曲。 也是在同时,尊二看见她附在耳朵上的助听器。 他走过去将她扶起,皱眉仔细瞧著她的脸庞。拥有这么一张美丽脸蛋的女孩 子,居然不能走也不能听? 用力推开他,咏蝉忍痛挣扎著要爬上轮椅。她现在只想回家! 见她那么辛苦,尊二索性将她抱起安放在轮椅上,然後蹲在她身前握住轮椅 两侧,强迫她面对他。 「你读唇语?」他看过她和她姊姊交谈。 「我听不见!」咏蝉极力想拨开他的手,无奈他的两只手臂像粗又硬的铁条, 无法撼动一分,她转为深蓝的眼珠狠狠的瞪著他。 「台湾的女生都是用这种态度对待帮助她们的人吗?」他的浓眉又拢起。 「是你害我跌倒的!」她低吼回去。他一直在害她! 「我不是抱你起来了吗?」 「我自己也爬得起来!」 他突然勾起嘴角。「看著我不就听见了吗?」他得意的问。 咏蝉变了脸色。这人怎么这么下要脸! 「你快让开,否则我就要大叫救命了!」她威胁道。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他真的很好奇,完全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明明就是一张东方的脸孔,眼珠子却是有如天空般辽阔的蓝,真是奇特。 要是她的脚能动的话,她一定一脚将他踢得老远!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放你走。」看出她心里的愤懑,尊二提出交换条件。 反正她行动不便,是斗不过他的。 咏蝉转头望了望四周,失望的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生气又害怕的边拍自己 衣服上的灰尘,边瞪著眼前虽然长得好看,但却莫名其妙又冷酷无情的男人。 「我爸是外国人。」她胡邹。 没想到他竟然摇摇头。 「不可能,如果你爸爸真是外国人,你不会只有眼睛是蓝色的,你的五官也 该更深刻立体才是,但你的脸很东方,所以你爸爸不可能是外国人,而且你姊姊 的眼珠是黑色的,好孩子是不应该撒谎的。」他伸手轻拧了下她的俏鼻。 没想到他的观察力那么好,咏蝉打掉他的手後,索性豁出去了。 「没错,我是骗你的,那又怎样?」她挑衅的,准备好接受他的怒气。 没想到他竞只是耸耸肩。「不怎么样,告诉我实话就好,你的眼睛为什么是 蓝的?」他执著的要她的答案。 咏蝉迟疑了一会儿。算了,说就说,反正她也不打算再见到这讨厌鬼! 「因为我出生就得了瓦登伯格症候群,也就是俗称的蓝眼睛,我听不见,长 大後有天突然就没办法走路了,现在会突然昏倒,说不定过几天就突然死掉了, 这样你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吗?」她冷冷的半眯起眼。 尊二只是浓眉微挑,一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叹了一声,假如祖父没有愚蠢的将一半的存仙蕈分给褚天廉的话,他一定 会偷几盒来送给她的,他实在不想她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 想也不想的,他解下颈上黑色皮绳链子,链坠是大和会社的标志,一片银质 的樱花,樱花中烙了个桃字。 不理会她的反抗,他硬是将项链挂上她的颈子。 「这是我们桃谷家的徽章,戴著它,你想活多久都没问题。」 怎么有那么自大的人?才要将项链扯下来,他就站起身来。 一百八十几分分的身高,让她下得不仰头看著他,扯链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机会再见了。」他对她摆摆手,将手放进口袋里,潇洒的走了。 咏蝉扯下链子,出神的看著上头的桃字,一股厌恶的情绪升起,她扬手欲将 之抛掉,但她的手却张不开,只能停顿在半空中。 半晌後,她无奈的缩回手,将项链戴回颈子上。朝他离去的方向再望了一眼 後,推著轮椅离开。 胡蝶提著行李离开租屋处时,叶芝蜜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跟她说话了,正确 说法是叶芝蜜把她当成了空气,对她视而不见。 现在她上班去了,要跟她道再见也没办法了。 走出住了五年的房子,胡蝶依依不舍、难过的想掉泪,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 离开芝蜜,她实在很难过。 等候在屋外的褚天廉接过她的行李,安慰的摸摸她的头。 平泽又将行李接过,放到宾士後车厢。 「头一次见到搬家用宾士车接送的。」胡蝶垂头丧气的看著黑色轿车。 褚天廉握住她的手,温暖的微笑。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个没有脾气的人耶!」她突然说。「为什么你总是能 保持有如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呢?」 他还是一脸和煦的笑。「我不觉得那有什么难,当我对著的人是你的时候, 笑变得很容易。」他从没想过要对她发脾气。 他的话让胡蝶觉得整个人像夏天里的冰淇淋一般,融化了…… 「那……我们可以先去做一件事吗?」她问,扯著他的手摇晃。 「可以呀!什么事?」他戒心全无。她撒娇的样子配上她鼻梁上的几点雀斑, 真是好可爱! 胡蝶对他神秘又兴奋的一笑,放开他的手,从身後的裤子口袋里拿出张百货 公司的DM. 她指著上头的一个活动。「这家百货两个小时後要举办一个七夕情人节的活 动,只要是情人就可以到现场报名,赢的那对情侣不但有顿免费的情人节晚餐, 还有五万元的奖金呢!」当她说到五万元时,眼里的光芒简直比天上的太阳还要 令人炫目。 「少爷不需要免费的晚餐。」平泽站在轿车旁不苟同的说,「他也不需要抛 头露面去赢得奖金。」 「可是我需要!」她毫不客气的对平泽吼叫,然後转向褚天廉。「我知道你 有钱,我也知道你不在乎这几万元,不过我很穷,只要有得赚我就不会放过机会, 就算要找人假冒情人也没关系。」她挑衅的看著他,言外之意便是就算与她进行 比赛的情人不是他,她也无所谓。 褚天廉露出一抹苦笑。「第一,我不是个有钱人,第二,虽然对比赛没什么 兴趣,但五万元的确是个不错的诱惑,第三,与你共进情人节晚餐的另一伴,只 能是我。」 他的话立刻引来平泽的低鸣。 「少爷,你下需要随她起舞的,你该知道,只要你有任何需要,桃谷老爷他 ——」他的话在褚天廉森冷的目光瞟向他时戛然而止。 胡蝶正努力将DM塞回口袋里,回过头时看见的还是他已恢复的微笑。 「什么桃谷老爷?」她耳力可不差。「是桃谷绮罗的亲人吗?」 「是她的爷爷。」褚天廉老实回答并打开车门,让胡蝶坐进去。 「桃谷家的人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呀?」她不解的问。 明知天廉并不弱,却还是派了个平泽保护他,出门还有黑头轿车接送,还让 他住免费的别墅,连桃谷绮罗都自动送上门,这要让人不起疑都难。 「这事很复杂,有机会再跟你说。」抚摸她及肩的柔软发丝,他轻声说道。 见她还想开口,褚天廉对她摇摇头。 「别再问了,有些事是很难说清楚的,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 胡蝶更胡涂了,头一次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你知道吗?你很神秘,虽然我知道你来自蕾丝国,但除此以外我对你什么 都不了解。」她望向窗外。「我真的什么都不了解,而且还即将与你同居,怎么 会这样?难道我们之间光是一个爱字就够了吗?」她的个性或许冲动,思虑可能 不够深,但她很少会这么不顾一切的去做一件事。 她想跟他在一起,这点是无庸置疑的,但他好像有很多秘密,她无法肯定自 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她的手被握住,胡蝶回头,立刻跌进一双深情款款的黑色眼眸里。 褚天廉狭长的黑眸里闪著异样的神采。 「你爱我?」他突然问。 胡蝶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想若无其事的将手抽出来,但他握得很紧。 她放弃挣脱,任他紧握著。 「不然你以为呢?我不会答应跟一个我下爱的人同住,也不会找他跟我一起 去参加情人节的比赛。」 她才说完,整个人就被他拥进怀里,她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你真的爱我?」他又问了遍。 胡蝶抱住他宽宽的背。「我当然爱你呀。」 褚天廉将她拥得更紧了。 她爱他!距离上次农庄小女孩说爱他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几百年後再 次知道有人真心爱他,他内心溢满了激动与纯粹的喜悦。 「你还好吗?」胡蝶问,他拥得她有些痛。 褚天廉这才慢慢放开她,她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怎么了?」她担心的问。「你还好吗?你差点让我以为你是没人爱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褚天廉只是低头轻吻她的脸颊,像在保护一件很宝贝的东西般,接著又将她 拥进怀里。 她不会明白的,她不会明白她的话对他有多重要,他愿意因她这句话付出一 切保护她。 「我是没什么人爱。」他老实说。成了猪精後就直接被关进了水泥监狱,一 年到头与他为伍的只有他那两个兄长,而他们两个是根本不可能说出那种肉麻话 的。 胡蝶推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不需要骗我的,就算有一百个人爱过你我也不会吃醋呀!」他真是太窝 心了!为了怕她不舒服还刻意撒这种任谁都不会相信的谎。 「是真的!」见她一脸不信,褚天廉叹口气。「好吧,就算真有一百个人说 过爱我,那又如何?我并下爱她们,所以那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你也爱我?」胡蝶感动的快要流泪了。 在前座开车的平泽一听到她的问题,立刻翻了个白眼。 「这是当然的,」褚天廉答道。「我爱你。」他亲吻她的额头。 她只能再活五年那又怎样?等他的一年期限过後,他会用尽一切方法让她留 在他身边,就算用他的法力交换也无所谓。 妖精界曾有过这样的例子,妖精爱上人类虽然是不允许的,但若真发生了, 妖精就得面临失去一切法力以换取人类世界生老病死之躯的抉择,要是妖精选择 了後者,就永远在妖精界除名了。 以前他不了解为什么那些放弃法力的妖精会那么傻,现在他了解了,原来遇 到真心爱自己的人,就算为对方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 尊二与绮罗坐在餐厅里共进晚餐。 尊二拿走她第三度倒满的酒杯,她下悦的看著他。 「还我。」她语带警告。 他却将酒杯放得更远。「主菜都还没来,你就暍光了三杯酒,这实在不太好。」 他同情的看著她。「告诉我,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被褚天廉拒绝,还是难过拿下到 祖父的另一半遗产?」 绮罗狠狠的瞪住他,漂亮的眼里有著不相称的浓烈杀气。 「我没有被拒绝,祖父的另一半遗产我还是拿得到。」 「喔?」尊二好整以暇的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他不是已经搬出别墅,带著 女朋友同居去了吗?」 「只是女朋友罢了,就算他已经有了老婆,我也有办法让他们离婚,让天廉 娶我!」她危险的眯起眼睛,拿起桌上的餐刀。 见他没有接话,她抬起头,看他正皱眉的盯著每个餐桌旁附设的小液晶电视 瞧,她随著他的目光看去。 电视萤幕上是晚间新闻,报导内容是一家百货公司为了庆祝七夕情人节特别 举办的活动,画面正播出冠军情侣特写,而出现在萤幕上的赫然是——褚天廉和 胡蝶。 胡蝶开心不已的高举奖金,而褚天廉则给了她一记深情的吻。 绮罗顿时刷白了脸。 他们居然去参加那种比赛?还以情侣的身分?不可能的! 她怎么都想下透,以褚天廉外表如此优异,个性如此温和有礼的人,怎么会 看上像胡蝶那么下起眼的女人?她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瞧她幼稚的举著奖金的 模样 绮罗忍无可忍的关掉电视,天呀!她快吐了。 尊二打开电视,可惜新闻已经进入下一段。 「刚那女孩就是褚天廉的女朋友?」他问绮罗。 他从没面对面见过褚天廉,只是看过他的照片,以及刚才在电视新闻里的匆 匆一瞥。 不可否认的,他的确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完美的外表,十足迷人的气质, 难怪绮罗今晚会喝闷酒了。 「谁知道呢?」她不屑的哼了一声。「也许那女的只是他用来应付其他女人 的障眼法。」 尊二不理会她充满护意的臆测,他深思了会。 「如果那女孩真的是褚天廉的女朋友,那事情反而好办。」他燃起一根烟。 「什么意思?」绮罗皱起眉头。 他俊逸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有趣。「如果我猜得没错,褚天廉向祖父要存仙蕈 的目的是为了他女朋友的妹妹。」他想到那位有著一双蓝眼睛的奇特女孩。 「这跟胡蝶的妹妹有什么关系?这只表示她妹妹快死了,所以必须用存仙蕈 救命。」她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他会想出什么来帮她呢。 「我认识他女朋友的妹妹。」他觉得事情真是愈来愈有趣了。 「那又如何?」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如果我们停止存仙蕈的供应,你认为到时胡蝶为了她妹妹,会向谁求救呢?」 闻言,绮罗冷艳的脸庞开始发亮。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要台湾的大和会社停止将存仙蕈提供给天廉,同 时再向胡蝶施压,逼她离开……」她的兴奋瞬间消褪,沮丧的垮下肩膀。「这种 事我做不来,到时害了她妹妹就不好了,我可下想当刽子手。」 「没人叫你当刽子手。」尊二缓缓吐出烟雾,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阴郁。「 你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褚天廉吗?那么第一步就是让他们两个分开,而存仙蕈就 是筹码,只要我们将这筹码控制在手上,还用得著担心胡蝶不照你说的去做?」 绮罗有点犹豫,毕竟长这么大,她还没用过任何手段来得到一个男人的心。 「这样好吗……」她想著褚天廉,开始对他的提议有点心动。 「他们只不过是男女朋友,有什么关系?除非你不想得到褚天廉,对祖父的 遗产也没兴趣,那就当我没说过刚才的话。」 绮罗秀致的眉毛微拢。「可是祖父说过褚天廉是神……」她始终对祖父的话 存有顾虑。 尊二翻了个白眼。「他老胡涂的话你也信?你跟他住在一起过,发现他有会 让东西浮起来,或是他让死掉的小狗复活?」他不屑的嗤了一声。 她白了他一眼。「你确定胡蝶的妹妹不会有事吗?」想得到褚天廉是一回事, 她还是不希望因此闹出人命,毕竟自己也有一个靠存仙蕈活命的弟弟。 「我保证。」尊二佣懒的举起一手放在胸口。 听了他的保证,绮罗深吸一口气。「好吧。」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