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秋的夜,带点寂凉的味道;丝丝银白的月光点缀在她雪白的脸庞,感觉竟 显模糊而透明,更令他分不清是幻影、梦境或真实。 等不到他开口,罗凯媭不得不厚着脸皮问道: “不欢迎我吗?” “嗯?”真的是她的声音?不是他的幻觉?顿时,他有丝慌乱, “不,怎 么会?随时、都欢迎、欢迎……” 反正再过不久她就会是这里的女主人,不过是提早几天“登基”和“就位” 罢了。 “谢谢。”她扬起嘴角,微肿的眼凝着他, “你不请我进去?” “啊?”明显怔忡了下,他手足无措地让开一条通道。 “请、请进。” 毫不犹豫地越过他进入屋里,错身之际,熟悉的清香蹿入他的鼻间,引来他 一阵心悸,眉心不由得紧蹙起来。 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又为什么来找他?不是已经明白地拒绝他的感情了, 何苦再添他一笔苦恼? 罗凯媭张望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空旷的空间有的是未装潢前的清爽和单调, 却没有她想象中“应该”会出现的女子行踪。 视线落在屋里惟一显得较为凌乱的地方,是桌上一堆杂乱的纸张。远远看, 白白的纸上黑黑的一坨一坨,不晓得写了或画了些什么,她不由自主地往桌边靠 近。 阎子厚心绪如麻地关上门,转眼间发现她往桌前移动,他心口一提,一个箭 步猛然抽走自己鬼画符般画有店名的纸张。 “不可以给我看吗?”罗凯媭的大眼水亮亮地凝着他,清澈的眼底看不到任 何一丝想法。 阎子厚深吸口气,把杂乱的纸往身后一藏,霍地退一大步,艰困地摇着头。 他还来不及准备好自己紊乱的心情,没有办法在此刻向她承认自己一厢情愿 地企图为她完成梦想的“义举”,他需要更多的心理建设……总有一天得承认, 但至少不是这个时刻。 “为什么?”她问。 没办法看她那令自己揪心的容颜,他涩然地闭了闭眼, “你以后、就知道 了……” 身后的纸张杂乱不齐,有的被他紧握着,有的,则要掉不掉地依附着“同伴” 颤动着;不在他设定的范围之内,摇摇晃晃的,径自飘落一张贪玩的草图,在他 来不及反应之际已然被她迅速拾起—— “大、西、瓜、的、火、锅、店。”她一字字念得清晰,在空旷的屋里更隐 隐有种回荡的错觉。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为我起的店名吧?为什么我不 能知道?”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早在纸张飘落之前,她就已经看清纸上的字样,她只是希望他能亲口坦言之 所以为她所伤,却又主动为她筹备店面的理由。 “我……”他又退了一步,仿佛眼前心爱的女子瞬间化身为恐怖的蛇蝎魔女, 令他无法坦然面对。 “别问了。” 他没有任何理由,只不过想为她做点事而已。 抿抿唇,她再次环顾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就是不曾正眼落在他身上。 “我 喜欢这里,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喜欢就好。”始终盯着地面,好似地上全是9999纯金打造的昂贵地砖, 他竟提不起抬头看她的勇气。 怕自己冲动地承认潜藏的心意、怕自己情不自禁地不让她离去,只要再看她 一眼,他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可是我不喜欢——”最终,她还是移不开眼,泛起水雾的明眸眨也不眨地 凝向他, “‘大西瓜的火锅店’这个名字。” 胸口一揪,他硬挤出一个浅笑,那是她见过最丑的笑容。 “嗯,你一直不喜欢……‘大西瓜’这个绰号……”他怎么会忘了对她而言 这个最介怀的心结呢?偏偏还是触碰到她的禁忌。 “我喜欢。”她陡地说了三个字,双颊竟泛起可疑的粉色。 “啊?”冷静的头脑死机了,他无法理解她的语意,不自觉地呆愣抬头看她。 “我说,我喜欢‘大西瓜’这个绰号。”向他靠近一步,确定他没有任何退 缩之后再进一步,现在她抬起下颚就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五官。 “可是我不喜 欢‘大西瓜的火锅店’这个店名。” 他的眉紧紧蹙起,随着她的贴近而惴惴不安。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会喜欢“大西瓜”三个字?他依稀记得, 为了撇清与西瓜之间的任何关联,她从来不吃西瓜,甚至连西瓜汁也不碰,是什 么令她转性了? “那……”讷讷地开了口,才发觉自己根本还没想到该说些什么。 “那就 麻烦你自己想了。”他没有更多的心力去揣测她的想法,或许,王志骏还比较了 解她。 他匆匆走回桌前,由抽屉里翻找出一堆类似资料的卷夹,放到桌上无所事事 地翻动着, “这些是食品公司的资料,他们有各式火锅所需要的食材,我把它 们整理好了,以后,你……你自己决定跟哪些厂商配合。” “我决定?”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她问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高壮男人, “那你呢?” 他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不行了,他不能再待在有她的地方,他害怕自己终究忍不住搂抱她,甚至做 出她不愿意跟他做的任何事—— “我……我出去透透气。”几乎是逃难,他越过她疾步往门边走去。 “猴子。”熟悉的呼唤定住他的脚步,就在伸手即将碰触大门的前一刻。 “你已经没有办法忍受跟我同处一室了吗?” 痛苦地眯起眼,理智和情感像两股强大的拉力,轮番绞紧他的心脏。 “你想太多了。”极沙哑地,安抚似的,他轻声说了五个字。 再次走近他的背,她终于伸手由背后抱住他,小脸贴上他厚实的背脊。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喜欢什么样的店名?” 任何不明白的事全明白了,在看到他在纸上费尽心思、一笔一划地刻印着那 些字,她想佯装不懂都不行。 这个男人从来不邀功的,他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她却盲目地看 不清他的好、他的体贴,一径儿将他往外推,差点将他推离自己的世界。 没有他的日子好可怕,空洞得吓人。她体验过了,在他离开的这个星期,她 每天都备尝孤寂的滋味,即使家人的关怀和温暖随时围绕在她身边,她还是感觉 好空虚—— “媭?!”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环在腰间的白嫩手臂,以为自己神志不清了才 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幻境。 “问我呀!”她磨蹭着他的背,感觉衣料染上颊畔的湿意。 “你为这家店 做了这么多,至少让我帮点忙!” 漫天波涛在阎子厚胸口翻搅,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轻叹口气,原来顺从也会变习惯的;他就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即使只是一 个问句, “你……想给这间店,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猴子和西瓜的家’。”她羞赧地环紧他的腰,这样表达够明白了吧? “什、什么?”不可能!他的眼瞠得好大,全身僵直不堪,他一定连耳朵都 产生幻听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美妙的转变降临在他身上? 别再做梦了!阎子厚,面对现实吧! “人家说得够清楚了!”缠着他的腰绕过他的腋下,她抬高赭红的小脸望着 他。 “我要这家店的名字叫做‘猴子和西瓜的家’。” 他狠抽口气,眼里满满的是不敢置信。 “你……你想清楚,这店名……不 能、不能乱取的……”他忍不住要结巴了。 “我没有乱取。”美眸盈满水波,她确信自己再认真不过了。 “除非你不 要我了。如果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这家店。” “我要!”怕机会稍纵即逝,他紧紧抓住她欲松开的手。 “我怎么可能不 要你?” “真的?”羞涩地睨他一眼,她随即小脸低垂。 抬高她的下巴,深情的眼凝着她的羞意,“你……确定你不是一时冲动?” 他好怕!好怕一切期望到后来变成一场空。如果这只是一场会成空的幻梦, 他宁愿现在就打碎它,而不要等待一颗心已经无法拼凑时再来面对这苦痛。 “你是吗?”她反问。 “当然不是!”他从来不做冲动的事……呃,那一夜除外。 “那我也不是。”把玩着他胸口的纽扣,她笑得甜美而灿烂。 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狂喜,他陡然抱起她飞舞似的旋转,让她的长裙漾起一阵 阵美丽的裙波,交错着她的尖叫和笑声他的心都要飞扬了。 “别这样!”她又叫又笑,最眩的脑袋分不清是因为旋转还是过度兴奋。 “猴子!我头晕啦!” 微喘着气将她放下,他不放心地再次确认:“你,真的是我的大西瓜?” “我是你的大西瓜。”娇艳瑰丽的唇瓣噙着娇美无比的诱人笑花。 “只属于猴子的大西瓜?”天!他不想这么没安全感的,但他忍不住!他需 要更多的承诺,好证明她不会再三心二意。 “你好贪心。”她用指尖勾搔着他的胸口,轻轻浅浅、若有似无地撩拨他。 “是不是?”按捺不住心口的骚动,他攫住她使坏的小手,黝黑的深瞳紧盯 着她不放。 “你是不是?” “是,我是只属于猴子的大西瓜……唔!” 压抑的唇狠狠地吻住她张合的小嘴,他几乎以为这辈子无法再尝到这迷人的 滋味—— 她是他的!她亲口承诺了,她属于他,她是他专属的大西瓜! “你不后悔?” “我没有后悔过。”包括来找他、向他坦承心意,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后悔。 坏心地咬了咬她的嫩唇,他还记着她在心下烙印的伤口, “可是,你却要 我忘了那一夜。” 动容地亲吻他的脸颊,她发现自己竟已恋上这个男人的味道。 “你忘了吗?” “我忘不了。” “猴子……原谅我曾经伤害你……” “不。不原谅你,只要不原谅你,你就会因为内疚而离不开我。” 无法忍受再度失去她的任何可能,即使她是带着内疚的心情回到他身边,他 也绝不再放手了! “呜……”她摇着头,微愠地吻咬他的下巴。 “你知不知道你走得那么急,害我哭了多久?我才不内疚呢!” “你哭了?为我?”心疼的眼对上她,温柔地亲吻她的鼻尖。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到现在他还理不清她的心意。 “大姐说……你喜欢我。” “不,我不喜欢你。”瞧着她的媚态,听着她的娇吟,他的眼渗入不容错辨 的笑意。 “凯倩说谎,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嗄?你……半点都不喜欢我?”那她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荡妇吗? “不要怀疑你听到的。”他挑高浓眉,眸底的笑意更深了。 “我一点都不 喜欢你。”他再次强调。 “呜……”罗凯媭忍不住哭出声音,小手忙着擦拭脸上的泪液。 “那怎么 办?人家已经来不及收回对你的感情了……”怎么会这样?她到底是哪里搞错了? “你……对我、有感情?”他的心狂跳着,问得战战兢兢,声音都要发抖了。 “不然呢?”她可怜兮兮地瞪他,可惜脸上的眼泪、鼻涕大大地降低了她的 气势。 “我又不是犯花痴,犯得着把自己送上门来给你吗?” “小媭……”全身神经受到至高无上的抚慰,他形容不出此刻激荡在心中的 热流。 “都是你啦!”她迁怒了,抽抽噎噎地指责他的不是。 “你不喜欢我,为 什么要对我那么体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什么事都要顺着我?” “我爱你。”再也藏不住淹上喉咙的感动,他终于松口了。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帮人家弄这个店?最过分的是,你不喜欢我,为什 么还要让我爱上你?”她哭糊涂了,根本没听到他爱的告白。 “我爱你啊,小媭。”舍不得她斑斑泪痕,他用指尖抹去她的泪。 “讨厌鬼!不要对我那么好!”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她完全不晓得自己遗 漏了多重要的信息。 “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那么温柔,我……哇——我不 管啦!你要对人家负责啦——”越想越伤心,她索性放声大哭。 “小媭。”心疼地搂紧她,他的心被她的泪水折磨得一塌糊涂。 “我爱你! 我之所以说不喜欢你,是因为‘喜欢’两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感情!” 罗凯媭怔忡地赖在他的胸口,由他胸膛的共鸣,她终于接收到他要传达的信 息。 “你、你说什么?”她将他推离一臂之距,呆呆地瞪着他, “你说你爱我? 我没听错?”噢!天啊!超级大惊喜! 他好气又好笑地摇着头, “你没听错,我爱你。” “真的爱我?你真的爱我?”她湿着一张泪脸,傻傻地笑了。 无力地睐她一眼,他轻叹一声。 “是,我阎子厚真的爱你罗凯媭。” 罗凯媭霍地敛起笑,正经八百地直盯着他瞧。 “干吗?”瞧得人家心里发毛咧! “你不是说你爱我吗?”狠瞪他一眼,她真想为自己的勇气喝彩。 “那你 还愣着干吗?” 激情过后,吻痕斑斑的罗凯媭不依地拍打阎子厚的肚子。 “你看啦!臭猴 子,这么粗鲁,把人家白白的皮肤弄得一点一点红红的,丑死了!” “不会啊,我觉得很漂亮啊!”他可得意了,满足地看清她身上印满属于他 的印记。 “不然去洗个澡,我帮你洗好不好?” “不要,你哪有那么好心?八成不安好心眼。” 咦?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耶…… “美女当前,当然不安好心眼。”他乐了,拉着她下床直往浴室里拖。 “臭猴子,我不要洗澡啦!”洗澡?洗澡?!洗澡! “啐!你给我说清楚! 昨天那个帮你接电话的女人是谁?”以蛮牛般的力道反拖住他,罗凯媭差点没泼 妇骂街。 “谁?哪个女人?”阎子厚满头雾水,搞不清她在清算哪一笔账。 “昨天下午啊,你在洗澡的时候嘛,分明就有个女人接你的手机。”啐!她 不想当个妒妇,但她实在忍无可忍。 “昨天下午……”他认真地拧眉思考,好一会儿才灵光一现。 “原来那通 电话是你打的啊?又没有来电显示,我还当是谁呢!” “是谁?还有哪个女人会拨手机给你?”她气坏了,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猛 咬他的耳朵。 “唉,知道我手机号码的人那么多,我哪知道谁什么时候会打给我?你别逗 了,昨天接电话的是周旭康他老婆;周旭康你记不记得?每次都在吃饭的地方遇 到的那个……” “那个大饭桶?”就是笑得特别热情的那个,她记得很清楚。 “对,那个大饭桶。”他苦笑,趁着她不注意,抱着她往浴室走去。 不久,只听见浴室里传来震天的吼叫——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