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刚棱的俊容阴骛一沉,森冷的气息瞬间围绕在楚皓平的周身。 光是看著他耸然而立的背影,耿柔便可感觉到从他身上辐射而出的异样情绪。 只是,迟钝的她误解了楚皓平所传达出来的讯息。 尤其又看见他倏地紧握住拳头,先入为主的观念让耿柔直觉以为体弱多病、 手无缚鸡之力的楚皓平是因为害怕而紧握双拳,因为恐惧盗匪而出现那异常的反 应。 唉!真是可悲! 果然是没见过大场面、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才不过几个盗匪便让他如 此惊惶,她敢说,现在正背对著她的楚皓平肯定是仓皇失措、脸色泛白。 罢了,她认栽了,虽说她自个儿也吓得背脊发寒、冷汗涔涔,但谁教她现在 的身分是楚皓平的贴身护卫呢?说什麽也不能丢下他落荒而逃,这是道义问题, 若是楚皓平因此而丧命的话,那更是牵扯到良心问题了。 算了,好歹她也学了一点防身术,虽然不至於能英勇无敌的击退那些盗匪, 但至少可以帮得上在外头搏命奋战的临福一丁点的忙。 为了那攸关名誉的「道义」两字,以及那无法磨灭的「良心」,耿柔视死如 归的站起身,用力拔下钉卡在座椅上的匕首握在沁汗的手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在回头之前,楚皓平巧妙地掩去冷噬的眸光,恢复往常的忧郁眼神,难以置 信的凝睇著一脸正气凛然的耿柔。 一句不带任何城府的真心话,差点让楚皓平噗哧一笑,但同时也在他心底注 入了一股暖流。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居然说要保护他? 真是天真得可以了,以她的功夫,只怕一走出车子就被人剁成了肉酱,居然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保护他? 届时是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哩! 啧啧!这麽无知又可爱的小东西还真是惹人爱啊! 「你做什麽?」他瞟著她手里的匕首。 「你待在车子里别出去,我一定会负责你的安全。」 语毕,耿柔豁出去似的,掀开车帘子跳下马车,加入了刀光剑影的厮杀战场 中。 楚皓平本想拉住她,但思绪一转,伸出的手临时转了个弯,在他身後交握著。 既然她说要保护他,那麽就让她放手一搏吧!他倒要看看,一个不过才认识 几天、没有什麽重大利益关系的人能为了他牺牲到怎麽样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生长在富贵人家的关系,看厌了为金钱利益你争我夺的功利人性, 他不信这世上有不求名利回报便愿意舍身救人的……蠢人。 耿柔才刚靠近临福的身边就见一把弯月形的大刀朝她身上砍来,她直觉地举 起手里的武器要反击,然而一举手才发现手里的匕首压根比不过敌人的大弯刀。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做无谓的挣扎,而是一溜烟问到临福的身後躲著。 「临福大哥,救命啊!」 为了保住小命,她很谄媚的和临福称兄道弟,此时就算要她叫临福一声爷爷, 她可能也会二话不说的开口。 一个回身,临福奋力一踹,一脚踢开攻击耿柔的大汉。 他实在搞不懂,主子怎麽会选这个一副营养不良的小个儿来当护卫呢? 瞧!现下麻烦来了吧!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在一旁凑热闹瞎搅和,苦了他 这个跟班。 「临福大哥,你真棒,我好崇拜你喔!」太好了,临福果然身手了得,跟在 他身边肯定安全无虞。 「闪开!」临福没好气的吼著。「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别这麽无情嘛!我们是好兄弟,有难应当同当嘛!」耿柔涎著笑脸,说什 麽也不肯离开临福半步,就这麽躲在他身後,挥著手里的匕首虚张声势。 「你……小心!」 由於耿柔的捣蛋致使临福分了心,待他发觉时,一柄大刀正朝他身後的耿柔 劈来,眼看锐利的刀锋就要碰触到她的背时,忽闻持刀者发出一声哀号,紧接著 是兵器落地的铿锵声。 一直在马车里冷眼观战的楚皓平还是出手了。为了避免不知死活的耿柔一命 呜呼,他轻轻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轻松地弹了下,将手里的小石子击出,力道 威猛的命中那名盗匪握刀的手腕。 与死神擦身而过的耿柔压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 一见主子出手,知道主子会帮忙挡住攻击,临福才敢放手一搏全心应付。 一阵兵戎相交之後,临福明显的占了上风,那群盗匪在知道选错对象後,纷 纷落荒而逃。 既然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楚皓平知道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只见他翩然步 下马车,演技极佳的诠释出畏惧胆寒的模样。 「方才真是可怕极了。」为使演技逼真,他的语调还微微颤抖著。 「知道就好,要不是我和临福大哥英勇奋战,恐怕你早就一刀毙命了。」给 了三分颜色便马上开起染坊的耿柔,仰起精巧的下巴,自以为是的骄傲著。 楚皓平和临福交换了一个不予置评的眼神,在心底嗤笑著她的不自量力。 「你这小子少得意了,要不是爷及时出手……」 「临福!」楚皓平暗示他保密。 「唉!」临福叹了一口气,莫可奈何的摇著头离开。他著实想不透,主子干 嘛对一个只会碍事的小毛头如此纵容?虽说耿少扬是长得清秀了点、斯文了点、 俊美了点,但是主子也不该因此而处处偏袒他啊!再说,这小子还来路不明哩! 「他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你及时出手?」 「没事,别理他,他有时候就是爱胡言乱语,说些不著边际的话,大概是怕 你太过英勇抢了他的地位,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吧。」 一听楚皓平说出了认同她的话,耿柔不禁难掩得意之色。 「好说、好说。」 「爷,小心!」站在远处的临福忽地大喊。 原来,方才落荒而跑的盗匪中有一人策马返身,拉弓上弦,瞄准了楚皓平。 深幽的魅眸微眯,楚皓平早在对方有所动作时已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他不 露痕迹的聚气凝神,将气劲灌注於手指上,拿捏在手上的小石子成了杀伤力极强 的武器,只需他一弹指,便能将朝他笔直飞射而来的箭弹开。 只是他迟迟没有出手,因为他在等,等著看扬言要保护他的小护卫会有什麽 样的举动? 他很好奇,她究竟能为他牺牲到怎样的地步? 眼看著箭就要射中楚皓平了,慌乱之中,耿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扑身而上, 以自己娇小的身躯护住他,将他推倒在地。 不管怎麽想,楚皓平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娇小的丫头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将他撞 倒,更加想不到她竟不惜以身相救,莫非她真当自个儿是武艺高强的侠女不成? 他向来冷漠、向来无波无绪的心因此而掀起了滔天狂潮,她这一撞,不单单 是撞进了他的怀里,更加冲击了他的心门。 「呜!好痛喔!」趴在他身上的人儿发出了痛苦的嘤咛声。 「你怎麽样了?」处之泰然的沉稳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忧心忡忡的神色。 他连忙起身,担忧的目光在耿柔的身上游移。 雪白的娇颜因疼痛而皱在一起,长睫扇啊扇的,眸光显得楚楚可怜。 「手臂……」她的手臂被箭矢划出一道血痕。 实在太痛了,拜楚皓平所赐,她总算知道痛不欲生是怎样的滋味了。耿柔痛 得连睁开眼看著他的气力都没有,气若游丝的吐出两个字。 可惜她没睁开眼,否则她一定会发现,楚皓平正忧心如焚的看著她,那是从 不曾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楚皓平低头一瞧,发现她的右手臂沁出鲜红的血液,心一凛,捏在手里的小 石子飞弹而出,准确无误的击中那名朝他放箭的盗匪。只见盗匪哀号一声,狼狈 的摔落马背。 心头莫名窜起的疼,像是被无形的刀刃给扎刺,楚皓平甚至忘了该继续扮演 病弱的角色,不由分说的将耿柔打横抱起。 「临福,解决他。」跨上马车前,锐利的眸光阴寒的瞪向落马之人,无情的 命令从他刚毅的薄唇逸出。 ◆◆◆ 「放我下来。」发现自己被楚皓平给抱在怀里,耿柔虚弱地扯著他的衣袖, 发出细如蚊蚋的低吟声。 「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他沉声低吼著,为了她不顾己身安危的莽撞而 气恼。 怪了,他发什麽火啊?为他挡下一箭受了伤的人可是她耶!她都没说什麽了, 反倒还要被人吼。 「我没有闹别扭,你先放我下来。」天啊!他搂得还真紧,叫她差点喘不过 气来。 「你安分的躺在我怀里别乱动,我替你上药。」楚皓平不理会她的抗议,依 旧紧搂著她不肯松手。 他取出一只药瓶,动手掀她的衣袖。 耿柔忍著痛撑起身子,伸手欲接过他手里的药瓶。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你是主子,我是下人,这种事怎麽好劳烦你纡尊 降贵来动手。」开玩笑,要是让他来换药,那她女扮男装的事岂不是会败露。 楚皓平没让她称心,凌厉的双眼一瞪,吓得耿柔已然伸出的手又怯懦的缩了 回去。见状,他满意的微勾薄唇,然後使力一扯,将沾满鲜血的衣袖扯落,露出 白皙赛雪的藕臂。 原来这才是她原有的肤色,那样的白润诱人,不似她刻意涂抹成小麦色的脸 蛋。 好吓人喔!现在的楚皓平怎麽跟先前的模样判若两人,威迫凛然,压根不像 病魔缠身之人。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对劲。」奋力瞠大沉如千斤重的双眼,她一脸不解的迎 视他如炬的目光。 「哪里不对劲?」他边包扎她的手臂,边漫不经心的回问。 「你好像没有我想像中的虚弱,居然还抱得起我。」 楚皓平没有做正面的回答,只是挑眉冷哼。 「你也不似我想像中的聪明,居然笨得以身挡箭。」 「是我先问的,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罗唆!」 他佯怒的轻斥一声,然後霸道地将她的头按贴在他胸膛上。 「闭上眼睛睡觉,等到了目的地我会叫醒你。」 生平第一次让男人这麽贴近的搂抱著,红霞不禁染上了耿柔的双颊,所幸她 埋首在楚皓平的怀里才没让他瞧见她的窘样,只是,就怕那如擂鼓般猛烈狂跳的 心跳声会传进他耳里。 「爷,咱们打个商量。」她的声音不争气的抖著。「咱们俩都是男人,这样 子搂搂抱抱不怎麽好看,不如,你放开手好吗?」 「睡觉!」威严十足的命令在她头顶响起。 睡觉? 耿柔在心里苦笑两声,谈何容易啊?被他这麽炽热的身躯给拥抱著,她要是 睡得著那才真是见鬼了。 ◆◆◆ 恍惚中,耿柔觉得马车似乎停了下来,耳朵隐隐约约听到马车外传来搬东西 的吆喝声,除此之外,还伴著热呼呼的吐气声搔得她的耳朵好痒,害得她埋头猛 钻。 楚皓平兴味盎然的看著直往他怀里钻的耿柔,先前还扭扭捏捏的想逃离他, 许是太累了吧,不到片刻的时间便睡倒在他怀里,就连到了目的地都还浑然不觉。 他在她耳畔吹气,轻声柔唤:「起床罗。」 耿柔没有睁眼,已睡得迷糊的她轻轻挥了挥手,意图摆脱在她耳边作怪的源 头。 「再不起来我就要吻你罗!」话语一出连楚皓平自个儿都怔忡不已,他怎麽 会对她起了这麽大的兴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只是模糊的耳语,但内容却是极具震撼力的,至少足以吓跑耿柔身上所 有的瞌睡虫。 只见她倏地图膛惺忪睡眼,愕然的看进一双不怀好意的黑眸中。 「爷……你……」她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看清楚,我是男人啊!你可千 万别太冲动。」 她发现他的俊脸正逐渐放大,在他唇边的笑痕也愈勾愈深。 「爷,我们到了。」车帘子被临福冒失地掀开。 时间彷佛突然间静止凝冻,四周静默无语。 只见涨红了双颊的耿柔用求救的眼神希冀地睨著临福。 误闯入两人世界中的临福则是一脸尴尬的别过脸,当下决定要替主子找个青 楼女子来解闷暖床,瞧主子看著耿少扬的那副模样,啧!像极了饥不择食的饿虎。 唉!他早该机灵一点的,要不,爷也不会对长得过分俊美的耿少扬起了非分 之想。 两个男人做出这样暧昧不明的姿势,难看哟! 相较於耿柔的困窘、临福的错愕,楚皓平则是一派的悠然,尔雅非凡的俊脸 上除了老神在在的神情外,还多了一点戏谑。 「临福。」冷冷的音调显示了他些微的不耐。 「爷?」临福诚惶诚恐地等待主子的指示。 「把帘子拉上,然後离开。」他简短的表明意思。 「是。」 一听临福即将离开,耿柔恐惧的大喊:「临福大哥,你千万不能走。」 她对他拚命放射出哀求的目光,要求他别弃她於不顾。 「这……」 临福陷入了两难的局面。离开的话,他就对不起耿少扬,眼睁睁看著一个青 涩的少年就这麽成为主子的玩物;但是不离开的话,他又对不起自家主子,毕竟 跟在主子身边这麽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凡事淡然以对的爷对一个人有如此 大的兴味。 「还不走?」见临福仍然驻足不动,楚皓平的俊目微瞪,恫喝力十足。 「我马上走、马上走。」心一狠,临福决定牺牲耿少扬、成全主子,临走前, 他还不忘对耿柔露出一抹「你自求多福」的歉疚眼神。 「不要走!」几乎是哀号哭喊,耿柔绝望地对著落下的帘子拚命叫喊。 「不必喊了,没有我的命令他是不敢回头的。」楚皓平眉眼含笑,他就不信 逼不出她的真面目。 「爷……」她的牙齿打颤,声音抖得破碎不堪。 「嗯?」他慵懒的漾开柔魅似魔的邪恶笑容。 「饶了我好吗?」 她知道自己出声求饶很没种,可是,从他的魅眸中迸射而出的势在必得的光 芒,就是让她不自觉的矮了一截。 怪了,明明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防身的,明明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儒生, 为何她竟如此怕他? 怕他什麽呢?耿柔不禁懊恼自问。思绪几经翻转,她唯一得到的答案居然是 ——怕他会吃了她。 恶!多恐怖啊!一阵哆嗦将她拉回神。 楚皓平一脸装傻的模样。 「什麽?我没听清楚,饶你什麽?」嘶哑的低喃透露出他心里的捉弄,以及 过多的情欲。 认栽的闭上盈满恐惧的双眸,耿柔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吼出:「我说!你饶 了我行不行?」 她发誓,要是让她逃过此劫,她一定要将楚皓平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看到她那副避如蛇蝎的模样,楚皓平不禁嗤笑,顽劣的因子在他体内发酵, 只见他缓缓伸手抚上圆润小巧的耳垂,眼里发出精锐的利光,然後一抹了然的笑 意轻勾在俊脸上。 楚皓平可没错过耳垂上细小的圆洞,那可是姑娘家才会有的。 完了!耿柔暗叫不妙,想不到即使低声求饶,他还是执意朝她伸出魔爪。 当下倒抽了一口冷空气,打脚底窜上了一股冷流,冻得她彷佛置身於十二月 的霜雪天中。 她认了!!要来就来吧,不过就是一个吻嘛,如果可以因此摆脱他的话,她 会学著自欺欺人,就当是让蚊子叮了一下吧! 等待是煎熬的,至少在等待楚皓平的回答是这样的,她没胆睁开眼偷觑他的 反应,只能像个待宰羔羊,握紧粉拳,忐忑地等著他的回应。 然而,等了好半晌都没任何回应,就在她几近绝望的睁开水灵明眸时…… 喝!压根不见楚皓平的身影,车帘子不知在河时敞开,旁边站著几个负责搬 行囊的家丁,他们皆以好奇讪笑的眼神打量著一副视死如归的耿柔。 「哈……天气真不错。」她很是勉强的扯动僵硬如腊的脸颊,朝著众人尴尬 涩笑。 紧接著,面红耳赤的耿柔困窘地冲出围观的人群,如果可以的话,她巴不得 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躲,不过在这之前,她会先找楚皓平算帐的。 -------- 夜未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