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婆住的佛塔,高约十米,是楼兰城中最高的建筑物。 塔内木梯依着塔壁盘旋而上,塔里的光线虽称不上昏暗,但也绝对不明亮, 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沿着阶梯往上走,在女侍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塔顶。 塔顶隔了间小房,似是花厅和寝室间的区隔。 掌着烛灯的女侍来到纱门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里头已传来细弱的声音 —— “让王和司徒公子进来,你可以退下了。” 侍女毫无犹疑,推开了纱门。“王、公子,请。” 她将烛灯往角落一放,很快地退了出去。 “王,您请坐吧!” “神婆,要不要我请御医来一趟?”鄂图克选择一张就近的木椅坐下。 “不了,王的好意老奴明了,但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定数。”这会儿神婆的声 音变得细微,显出了她的虚弱。“何况,我的大限已至,恐怕时日不多了。” 鄂图克抿着唇,蹙紧眉。 “王,您不必为老奴的离去而伤心,这一切上天都早有安排。”这时,神婆 终于由阴暗的角落走了出来,但她祥和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病容。 “王,她已来到楼兰了。” “人已在楼兰?”鄂图克一怔。 神婆踱到夜鸣的身旁。“司徒公子,王能与你结为好友,实为楼兰之幸。” 夜鸣一愣,显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同样流着皇族的血液,你俩可保天下百年的安定。”神婆继续说着,转过 身来,有些困难地走回她原先盘腿而坐的竹垫。 “夜鸣?”鄂图克转向司徒夜鸣,为神婆道出的身分而吃惊不已。 夜鸣耸肩一笑,“我不过是长公主之后,是神婆抬爱了。” 幽暗的角落传来两记极轻的笑声,“司徒公子,是你过谦了,在不久的将来, 当中原纷争一起,你将是助王一统江山的不二之选。” “中原会起纷争?”夜鸣忧心地蹙起眉。 “这是天机。”神婆不愿再多谈,“你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分。” 夜鸣沉默了,对于鄂图克提及神婆的神力,他一向抱持着存疑的态度,但如 今他已不得不信。 因为关于他的身分,连鄂图克都不知,而神婆竟能二曰道破。 “王,关于我巫族人的下落,不需再派人去寻找了,”神婆的声音又传来, 将暂时陷入沉思的鄂图克拉回神。 “不需再找?”鄂图克不解。 既然人已来到了楼兰,范围可说缩小许多,不是该早早将人给寻出吗? script>mpanel(1); “王,您可不用担心,一切皆有因缘。”翻开了手掌,神婆睨了掌心一眼, 随即又合上双眸。“倒是选秀一事,得按计画继续进行。” “但人尚未找着。”他与中原的帝王不同,不认为多选几位秀女纳入后宫是 福分。 若不为楼兰帝位的承继着想,其实他也认同夜鸣所言,娶妻、选妃,当为自 己所爱。 “是呀,不知神婆能否明示,鄂图可纳几位秀女人宫?”半调侃地,夜鸣故 意问。 神婆望了他一记,闷闷地一笑,随即咳了数声。 “王,很多事是天意、是命定,一切随缘,不可抗呀!”说完了最后这句话, 神婆便闭起了双眼,不再多语。 “夜鸣,我想神婆要我们走了。”鄂图克拍拍夜鸣的肩。 但夜鸣心有不甘,“神婆……”他还想再讨教些。 “去吧,时候到了自有定数。” 这是神婆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夜鸣转身跟上了鄂图克的脚步,两人各怀着心 事离开了佛塔。 “公主呀,若让大王知道你又溜出宫来玩,肯定是要受责罚的。”紧跟在芜 月身旁的小丫鬟——觐春,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芜月拉着她,开始在街道上逛了起 来。 “公主呀,我想还是不成啦,万一教人给认出来,又该怎么办?”觐春害怕 的说。 “安心啦,我俩这身装扮,别说那些士兵们认不出来,就算让阿爹给遇着, 搞不好也认不得咱们。”芜月很得意地往自己身上拍拍。 这身小乞丐的装扮,可是足足让她想了一二日,才想出的妙计。 瞧瞧她这身小乞丐的装扮,想混入任何参与选秀的一方查探情况,简直可说 是轻而易举。 当然了,芜月早已决定,她要将来参与选秀的这些女人们,好好地评论一番, 再做些记录,回头一一向阿爹禀告。 “公主呀。”觐春心里忐忑难安,正想继续劝阻,无奈两人已来到市集。 前方锣鼓喧天,眼见一群参与选秀的队伍迎面而来,硬是阻开了两人。 “觐春,你说这个长得如何?”芜月一回头,才惊觉女婢已走失。“觐春, 你在哪?” 她开始有些慌张的在人群中找人。 虽然她常溜出宫来玩,但可不曾一个人落单过。 在人群中,个头本就娇小的芜月被挤得踉跄了几步,她的双手急忙推开众人。 终于,在她感到松了口气的刹那,身子却扑空的往前倾倒。 “哎呀!”跌倒的瞬间,芜月的双肘因擦撞到地面,而疼得差点哭出来。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芜月才一抬头,整个人瞬间吓傻了。 一匹马,一匹发了狂的骏马,直往她冲过来。 “啊——”芜月尖叫,眼看马儿就要踏在她的身上—— 倏地,一道白色身影由人群中飞掠而出,千钧一发地将她由地上拉起,随后 转身,飞快地擒住了马上的缰绳。 这突来的意外,造成群众的一阵骚动。 但随着白衣人靠在马儿耳旁轻声低语了数句后,马儿很快地安静了下来,而 众人也才看清楚,这个白衣人竟是个女人。 随着她缓缓转头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倒抽了口气。 “哇,是个大美人耶!” “是呀、是呀,会是来参加选秀的吗?” “你瞧她,眉如柳月、眼灿如星、珠唇似樱…………” 巫紫瞳懊恼地撇开了脸,厌恶极了这些评头论足的话。 若不是在情急之下,一心只想救人,也不会掉了戴在头上的白纱斗笠,进而 将自己的容颜暴露在众人面前。 没有迟疑,她捡起落在一旁的斗笠,飞快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巫紫瞳很确定地感觉到,有人跟着她。 在回到客栈前,她故意拐进一条死胡同,闪身躲到一旁的一掴木材后。 “奇怪了,明明看她拐进来的呀,怎会不见了呢?”芜月跟进胡同,左瞧右 找着。 很难得的,她到楼兰这么多年,不管是在皇宫里或是偷溜到街上、市集玩耍, 从没见过长得这般漂亮,简直就像仙子一样的人。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紫瞳由木材后闪出,一眼就认出了她。 芜月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回身来,见到是她,脸上很快绽开一朵笑花。 “大姊姊,你打哪来的?”她好奇,这样的美人会是生于何处。 睨了她一眼,巫紫瞳不改冷漠的表情。“我救了你,不是让你跟着我。” 抛下话,她转身就走。 芜月没被她的冷淡给吓退厂心中反而燃起了浓烈的好奇感。 “等一下嘛!姊姊,你方才救了我,被救的人不都得知恩图报的吗?” 她喜欢极了她冷冷的性子,长得这般美、个性又似冰一般,简直就是个冰山 美人。 紫瞳有些不耐地停下脚步。“我不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别再跟着我就成。” 说完,她转身就走,而芜月当然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这可不成。”小小的人儿挤到她的身边。“我娘从小训诫我,受人之恩, 自当泉涌以报。” 美!这个女人果真美,如果这样一个美丽的人儿,也可参加阿爹的选秀…… 哇,那她岂不是会有个天仙般的娘亲! “我不时兴这套。”脚步在客栈前停下,紫瞳被跟得很不耐烦。 芜月当然没想打退堂鼓。“我肚子饿了。”她故意这么说,一只脏兮兮的手 指,指着自己的肚子。 “是不是用过餐后,你就不再跟着我?”紫瞳问她。 芜月没正面回答,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好心的姊姊,人家的肚子真的饿极了,已有三日没吃过东西啦!” 睨了她一记,紫瞳道:“跟我来吧!” 她想先将人给喂饱,再赶她离开也不迟! 芜月紧跟在巫紫瞳身后进了客栈,甚至还偷偷地伸出一手来,抓紧了紫瞳身 后的衣角。 掌柜的见到巫紫瞳回来,连忙亲切地迎了过来。 “姑娘,您回来啦!”眸光一瞟,见到紧跟在后的芜月,他的眉拧了下。 “掌柜的,给我些饭菜。”紫瞳说着,走向窗边的桌椅坐下。 芜月蹦蹦跳跳地跟上,自若地跟着坐下。 “掌柜的,我要三斤卤牛肉、两只烤鸡、一碟青菜,最后再来盘水果。” 才来到桌边的掌柜,被她点的菜量给吓着。 睥睨了她一眼,掌柜又转头望着巫紫瞳。“姑娘……” “就依她吧!”紫瞳摆了摆手,然后不置一语。 掌柜依言退下。 看到掌柜一离开,芜月马上嘻嘻笑着。 “大姊姊,你真是好心耶!” 睨了她一眼,紫瞳不语,并将眸光调开。 “你都不知道,这种客栈的掌柜,平常最看不起我们这种小乞丐了。”芜月 继续说着,只图拉回紫瞳的注意力。 “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紫瞳不耐地抽回目光。 窗外的光线落在她的眼睫上,灵动的眼儿显出了绚烂的光辉。 “啊!”芜月吓了一跳,张着小嘴,一时间竞说不出话来。 “又怎么了?”紫瞳没料到自己会遇上这样一个难缠的小丫头。 “大姊姊,你的眼珠……眼珠是……紫色的!”芜月的小嘴终于合了起来, 无法置信地趴上桌,企图拉近和紫瞳的距离,觊清自己是否眼误。 “有何好大惊小怪吗?”紫瞳拉下了脸。 从小到大,无论是身处现代还是古代,她最在乎的,就是不想让人看出她有 一对泛着紫光的瞳仁。 是这样的不同,让人们常对她又惊又怕,惊于她的美貌,也惧怕于她的眸子。 而这正是为何来到古代后,她一直戴着斗笠的原因。 “不是大惊小怪。”芜月接下来的动作教紫瞳撤了一半的心防。“因为实在 太漂亮了嘛,大姊姊真的像仙子一样。” 如果可以,她真想伸手去触碰那对无瑕的瞳仁。 “你不怕?”首度的,紫瞳对眼前的丫头有了一丝好感。 “我为什么要怕呢?”芜月天真的反应。 她喜欢极了这个大姊姊,虽然性子有点冷,但反倒增加了她的神秘感。何况, 她人不仅长得漂亮,又有爱心。 看着她天真的模样,巫紫瞳首度对人卸下了心防。 “东西到了,赶快吃吧!”她看着小二将烤鸡和牛肉送上桌。 芜月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大姊姊,你也吃。”她不断吃着,甚至不忘要帮紫瞳夹菜。 一只烤得香酥的鸡腿被她使力的撕下,送到了巫紫瞳的碗里。 看着碗里的鸡腿,她紫色的瞳仁闪过了抹光泽。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到了古代后,她首度开口问人姓名。 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只为寻回如意珠。所以过往的人、事、物,对她而言 都不重要。 “芜月,芜湖的芜,月亮的月。”嘴里还嚼着东西,芜月含糊说着,一手转 而向那碟卤牛肉进攻。 “芜月?”看着她的动作,紫瞳制止了她,一手举起筷子,帮她夹了几块牛 肉放到碗里。 芜月因她的动作而愣住,感动的差点没掉下泪来。 “除了我义父之外,就是你对我最好了。”哪怕她故意将桌上吃得乱七八糟, 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她还是没将她给赶走! 在这一刻,芜月决定了,她要眼前的这个姑娘成为她的娘亲。 阿爹如能迎娶这种才貌兼备的人为妃,非但是阿爹的福气,也是她的福气、 楼兰的一福气。 “义父?你父母呢?” 芜月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眨眨眼睫。“我父母本是商人,在一次商旅中被劫, 全都死于沙漠中了。”至今想起,她还不免感伤。 “是义父救了我的,要不那次遇劫时,我的小命恐怕也难保。” “那你义父现在人呢?” 紫瞳的眸光微暗。 难道他救了她后,就任这丫头自生自灭? “义父……”芜月犹豫了下,还是没敢将身分说出。“大姊姊,我还饿得很 呢,现下我们先别谈我义父啦。” 紫瞳心里怀疑,但见她仍一副饥饿的模样,只好再度帮她夹了青菜和牛肉。 “你快吃吧!” 芜月笑脸盈盈,埋头猛吃了一会儿后,忽然抬头—— “大姊姊,像你长得这么漂亮、心肠又好,为何没想去参加选秀呢?” 望着她,紫瞳绽开难得的笑容。“长得漂亮,为何就得去选秀?” 对于后宫的生活,她可半点兴趣也没有,在她看来,那是无聊、荒诞、且可 笑的生活。 一群女人围在一个男人身边打转,只求他眷顾一眼,临幸一夜,真是可悲呀! “因为选秀可以当上王妃呀!”芜月不解地眨眨眼。 大家不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而成了王妃之后,不仅锦衣玉食,终生还都 有人伺候着。 “当上王妃就很好吗?”紫瞳啐了声,端起桌上的茶水啜了口。 “耶?”芜月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听大姊姊你的意思,好像不希罕?” 果然不同于一般人的想法,芜月不觉打从心底佩服。 紫瞳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我可没兴致与人共享丈夫。” “啊!”芜月为她的话感到惊讶。 哪怕自认见解已不同于一般人,但芜月仍明了,不管婚配、纳妾,皆非女子 可作主,决定权是在男人的手上, “可是……我听说楼兰王长得俊逸豪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中之龙。”她仍 不死心的补充道。 “喔?”紫瞳只是咧嘴笑笑。“请问,他可是妻妾成群?” 望着她的眸光,芜月被动地点点头。 但那不是阿爹自愿的。这些年,邻国常送来一些女子,不得已,阿爹只好暂 且安排她们居住在宫中。 “但,他还没有真正的妃子呢!”芜月出于私心的辩驳。 “妃子?我听说了,正妃得由神婆指定。”紫瞳忙不迭地举起筷子,夹了块 肉送入嘴里。 关于后妃与祭司的勾结,不仅在中国,古今中外,屡见不鲜。 什么是祭司?什么神婆?巫紫瞳心中认定,这多半只是装神弄鬼之术,用来 千预后宫权位的手段。 “大姊姊也听说了吗?”提及了神婆,芜月的眼瞳中有着满满的敬佩。 “嗯。”紫瞳微点头,继续吃着碗中的东西。 “大姊姊,你可能是刚到楼兰来吧?所以你不知道,其实神婆真的很厉害的。” “喔?”紫瞳抬起脸来,满是怀疑。 “大姊姊,你可不能怀疑神婆的能力喔!”迎着她的目光,芜月一古脑的说 出心中的话。“我义父说,神婆不仅能通透人心,还可预知未来,还有……” 紫瞳的眉心一拧。“你说神婆能预知未来?” 刷地放下碗筷,她的脑海中匆地闪过一事。 “是、是呀!”芜月为她突来的激动吓了一跳。 “她所预测的事,曾有应验过?” 莫非是……如意珠?因为如意珠落在神婆的手中,所以才使她有了预知的能 力? 身为巫氏之后的她,比谁都了解,来到这年代,尤其是进了楼兰城之后,她 的超自然能力,也随着越接近如意珠而增强许多。 譬如她的能力,不再仅限于预测三分钟后所会发生的事,还有像今日在马蹄 下救了芜月的能力,和能使马匹和缓下来的灵力。 但也有意外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感应的灵力过强,她还需要时间适应,否则 会有时好时坏的状况,最糟糕的是,她并无法预测自己将会发生的所有事。 所以,她得赶紧寻回如意珠。 “嗯。”芜月点头,想了下后道:“就几年前,她预言会有大批盗匪劫城, 事后果然应验。” “……”紫瞳沉默了,这道线索,让她不得不想法子去会会那位神婆。“芜 月,你可知要如何才可见神婆?” “选秀。”芜月出于直觉的反应。“选上的女子,就会有机会见到神婆。” “喔?”紫瞳认真地思考着。 如果这是寻回如意珠的唯一之路,那么,她就得考虑要不要试试…… “对了,大姊姊,你今晚能不能收留我一夜?”芜月的心里兴奋着,如果能 怂恿大姊姊参加选秀,单以姿色来论,大姊姊绝对能胜出。 届时……嘻嘻嘻,她将会有个像仙子一样的娘亲。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到外头去溜一圈,找到觐春,要她先回宫去,免得 阿爹会担心。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