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才一回到小山樱,邬可颂就闷着头往冷藏柜猛冲,抱出一个鲜奶油蛋糕,一 句话都没说地走进厨房。 今天她可能得吃下整个鲜奶油蛋糕和几瓶冰奶茶,才能消除心中的怒火。 几年的律师生涯下来,她首度有了被耍的感觉,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被利用 了! 她由一开始的高傲亮眼,到离开法庭时的怔愕茫然,简直丢尽了这几年下来 兢兢业业挣来的光环。 进了厨房,她将蛋糕往餐桌上一放,再由冰箱里抱出几瓶冰奶茶,仰首就喝。 咕噜咕噜地喝掉半瓶之后,她挖了一大口的蛋糕,就往嘴里送。 “我真是他妈的倒楣!” 放下手里的汤匙,她伸手摘下鼻粱上的眼镜,奋力一扔。 可怜的眼镜掉到地上,来不及哀嚎就成了尸体,镜片、镜架分离地躺在地上 抗议着她的暴行。 “怎么了?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惹得我们邬家老大发这么大的火?” 卫仲绍才走进厨房,就差点踩到脚边的镜片。 由于卫、邬两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所以彼此串串门子,是常有的事。 何况卫仲绍与邬家三姐妹从小一同长大,撇开青梅竹马的兄妹之情不说,他 卫神医可深深钟情于邬家的老二。 “卫哥,你……怎么有空来?不用看诊?”糗态被看见,可颂的舌头难得的 打结。 卫仲绍捡起了地上的眼镜尸体,缓步走到桌边。 “看来这次你气得不轻喔!”没回应她的话,他嘴角勾着笑看她。“要不要 说来听听?” 不仅摔眼镜,还以大汤匙挖蛋糕吃,又像水牛一样的猛灌冰奶茶。 看着面前的蛋糕,可颂满脸的沮丧。“这次我栽了个大跟头。”而且还是足 以成为业界笑话的跟头! 多讽刺!想想一开始在法庭上,她还以嘲讽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没想到人 家一开口,也不过就一句话,就让情势逆转了。 “什么样的跟头?”拉开椅子,卫仲绍坐下。 他不介意当个心理谘商师,因为可颂对他来说除了亲如妹妹之外,还有个重 要的身分——他的线民——助他顺利追求邬菟丝的重要情报来源。 “我被耍了,还在法庭上当众出糗。”拿起大汤匙,可颂又挖了口蛋糕。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整到我们的红牌大律师?”看着她即将送人口的蛋 糕,卫仲绍不免为她捏了把冷汗。 这种吃法,难道不怕哪日会变成大胖子吗? “唉,就是……”可颂欲言又止,想想算了,再说只让自己徒生闷气罢了。 放下手里的汤匙,她干脆改拿起一旁的冰奶茶,咕噜咕噜地猛灌。 直到整瓶奶茶一滴不剩,她的火气差不多也消了大半。 “我没事了,对了,卫哥你是来找老二的吧?” 要是她也能有个死心塌地爱她的男人,该有多好?偏偏她在职场中见到的, 净是一些始乱终弃的坏男人。 唉,老二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真的不想跟我分享你的不愉快?”卫仲绍可没被她的话题给带开。 可颂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我刚才只是一时气疯了而已,喝掉一 瓶冰奶茶之后,脑子已经冷静了不少,现在想想算了,人生中谁无挫折?撑过去 就好。” “你能想通当然是最好的。”卫仲绍的视线落到那瓶奶茶空罐上。“你一口 气喝这么多冰凉的东西,对身体实在不好,晚一点你到诊所来,我拿些中药粉给 你冲茶喝。” “卫哥又要劝我别喝这么多凉水?”怎么可能?不喝凉水,她怎么消气? “总是能少喝,就少喝点好。” “是的,卫哥。”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个老头子一样的唠叨?“对了,你不 是要上楼去看老二吗?”赶快将人给遗走的技巧,她可还有。 “我方才已经上楼去看过她了。”想起菟丝气得通红的脸,卫仲绍嘴角忍不 住勾起一抹笑。 “你见过老二了?”那么……他怎会出现在厨房里?一定是来向她打探情报 的吧! 卫仲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收起嘴角的笑。 看着他,可颂摊摊双手。“这几天可没什么消息给你。” “我知道。我不是来向你要情报的,是你方才气冲冲的进门,开了冷藏柜, 抱着蛋糕就往内走,老爹看了不放心,要我进来看看你。” “我老爸?”这不可颂才想起,对喔!方才她冲进来时,老爸好像真的站在 柜台。 卫仲绍又朝着她一点头。“其实你们三姐妹,不管哪一个,老爹都一样的疼 爱。” 可颂愣了下,然后对着天花板深深地吁了口气。“看来,我今天的蠢事,又 得记上一桩。” 她是家中的老大,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就不忘随时激励自己,得帮忙老爸担 起一部分母亲的责任,而今天却让老爸担心了。 “别在意。”卫仲绍伸来一手,鼓励地拍拍她的肩。“是人就不可能永远都 是强人,情绪难免会有高低起伏。” “这个我知道。”可颂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卫仲缙说着,对着她一笑,转身就 要朝外走。 “卫哥。”有点感动,可颂突然喊住他。 卫仲绍转回身来。 “谢谢你。”不仅对她,还有对她所有家人的照顾。 “傻瓜,跟我还提什么谢。”对着她挥挥手,卫仲绍笑着朝外走,唉,如果 他的菟丝能像姐姐一样,或有她一半的明事理就好了! 一进办公室,丰儆棠就将何凯文给叫进办公室来。 “凯文,下个星期帮我挪出至少四个小时来,然后拨通电话给百蕙,告诉她, 我就约她在那一天见。” 丰儆棠边走边脱掉西装外套,甚至难得的抬起一手来,将领带微微地扯开了 些。 何凯文赶紧跟上前,机灵的伸手接过西装。 丰儆棠很少在办公室里脱下西装,整齐笔挺的衣着,是他一向给人的印象。 “丰先生要见太太?”见他在办公室里脱西装扯领带,已够教凯文惊讶,如 今又说要见洪百蕙,该不是今日开庭的结果非常不利? “不是太太,下次见面,记得要称洪小姐,或是百蕙小姐。”丰儆棠不忘纠 正。 “是。丰先生,就下个星期三可以吗?”翻翻手中的记事本,他不疾不徐地 说。 虽然不明白老板的婚姻有何问题,但就长久以来的观察,他几乎认定老板不 喜欢见到老婆。 因为婚后,丰太太从未在谨联出现过,若不是一个月前她突然闯入一场主管 会议中,集团里的所有人甚至会误以为老板还是单身。 “下星期三……”丰儆棠想了下。“我那一天原本有些什么安排?”他好像 约了个香港来的友人一道吃饭。 “下午有个会议要开,晚上约了Jason 先生一同吃饭。”整天的行程只有两 件事,要更动较为容易。 “我和Jason 约几点?”会议一更动,会有许多部门受到影响,而与Jason 见面,倒是可以延期。 “晚上六点三十分。” “六点半……”丰儆棠几乎只考虑了一秒钟。“我跟他约在哪里见面?” “凯悦。”凯文抬起头来,视线暂且由记事本上拉开。 “那么,等一下你下去之后,帮我在凯悦订一间房间,说我下星期三六点会 到,然后通知百蕙,就约六点三十分到凯悦来,再拨通电话告诉Jason ,跟他的 餐约改为隔日的早餐,地点不变。” “好。”何凯文的手动得很快,红笔在记事本上记录他的交代。 “喔,对了。”对于室内的冷气,丰儆棠首度觉得不够凉,又伸手扯了扯领 带。“你还记得百蕙的律师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吗?” 都是那个女人,惹得他大动肝火,心浮气躁。 既然她胆敢捋虎须,他就该好好的记住她的姓名。 “好像……对了,好像姓邬,叫邬可颂。”不明了老板的用意,凯文认真地 想着。 “邬可颂。”很好,她可是第一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女人。 “丰先生……”凯文很惊讶,因为他居然见到了老板在笑。 不过,那笑容怪阴森可怕的,要是能不笑的话,可能还比较不吓人。 “凯文,关于和百蕙的餐约,你拨通电话通知邬律师。” 就算他和百蕙顺利协议离婚,也不代表他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女人。 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尤其对一个被彻底激怒的男人来说,要创造机会去整 一个女人,绝非难事。 “要通知邬律师?”这下何凯文完全被搞糊涂了。 老板好怪!既然约了前妻谈离婚事宜,干嘛还要对方的律师也在场?这不是 搬砖块砸自己的脚吗? “是的,明天一早你拨通电话给邬可颂,然后告诉她,百蕙那边由她负责通 知,务必准时。” 何凯文压下心里的疑窦,问道:“丰先生,那……我需不需要联络楚律师?” 许多事老板不给他知道,就没必要太好奇。 “不用。”丰儆棠回得果决。 等着瞧吧,她敢在众人面前恶意诋毁他,指他有不为人知的隐疾,她就要有 勇气承担他的怒火。 “喔。”何凯文点点头,再度傻眼。 呃……老板怎么又笑了?而且嘴角微扬的弧度看来比方才还可怕,阴森得教 人毛骨悚然。 “丰、丰先生,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可……可不可以先下去办你交代的事?” 凯文发觉自己开始有点口吃。 “等一下。”丰儆棠唤住他,可没忘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 “丰先生还有事?”今天真怪异,以往老板交代事情总是简洁明确的。 “你下去之后,先办这件事。”拿起桌上的约笔,丰儆棠写了张简明的便条 交给凯文。 凯文上前接过,低头一看马上呆住。“丰……丰先生要查邬律师的资料?” 一定有鬼,老板真的不大正常了! 一会出去后,他绝对会先拨通电话给楚辅仁,问问今天在法庭上到底发生了 何事。 “是,我明日一早就要。所以,不管你用任何方法、手段,最好连她祖宗十 八代都给我查出来。” “呃,这……”凯文苦笑,眼角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哎哟!左跳财,右跳灾,他怎么左右眼一同跳呢? 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是灾难,还是…… 可颂还以为这件官司应该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发展! 事情的变化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变幻莫测。一早出门是艳阳高照,中午突 然下起了太阳雨,四点之后太阳干脆提前跷班,天空灰蒙蒙一片,下起丁滂沱大 雨。 付过车钱,可颂拉开计程车门,撑起伞跨步下车。 因为前方堵车的关系,伯迟到的她只好提前下车,步行一段距离。 啪畦啪嚏的雨点打在她的伞上,正如可颂此刻心头不断向外泛开的疑惑涟漪。 她无法猜透丰儆棠的用意。他为何要遣秘书通知她今日的见面,而且还由她 出面去联络洪百蕙,告知时间和地点? 心中的疑云越是浓厚,可颂就愈是一刻也无法放开心来。 走着走着,眼看饭店已越来越近,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得沉住气。 做好心理建设,让心情暂时平静下来,她再次跨出脚步。谁知,一部呼啸而 过的车子,溅起洼地上淤积的雨水,哗啦一声,脏水不仅落在可颂的伞上、脸上、 衣服上,还有她最引以为傲的白亮皮鞋…… 肇事的车辆没发觉已闯祸,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可颂整个人愣住约一秒,然后一股熊熊烈焰猛地窜至心口。她弯下腰来,火 速捞起一只鞋,往那部车使尽全力的一丢—— 咚当!怪异的撞击声响起,那部房车终于停下。 顾不得已湿透的一身和浸在雨水中光裸的一脚,可颂一跛一跛地走向前,准 备和开车的人来场理论。 没等她来到车边,开车的人已撑着伞下车,绕过车身来查看。 “喂,小姐,你没事干嘛用鞋子乱丢我的车?”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理着一头小平头,身材非常魁梧。 他弯腰捡起掉在车旁的行凶证物,将那只鞋拎在手中。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你有没有一点良知?难道你没发现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可颂气得将伞挪开,露出伞下狼狈的自己。 现在她怎么去赴约?头发滴着水;眼镜起了雾气:脸上的妆花了,好似哭得 可怜兮兮的泪人儿:身上的衣服、长裤、鞋子无一幸免,全都又湿又脏! 年轻人错愕地看着她。 天啊!这个女人是怎么了?刚从地下水道爬出来吗? “小姐……我……” “你什么你?你不仅违规行驶机车道,喷了我一身雨水,还不知该停下车来 道歉!”可颂发挥着平日的口才,气愤地当场训斥对方一顿。 “阿纲,怎么了?”这时,轿车后座的车窗被人缓缓按下,一个男子采出头 来。 “丰先生,是我们车子溅起的水花喷到了这个小姐,然后这个小姐就拿高跟 鞋丢我们的车子。”年轻人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对着后座的人轻声恭 谨地说。 丰先生?!丰……丰……风……不管是那一个字,读音都一样。 而这个姓氏就像一把启动邬可颂绷紧神经的钥匙,让她不由得感到一股压力。 是他吗?不会吧?真这么倒楣!才这样想着,一转过脸去 倒楣!真的是他! 丰儆棠看着雨中的人儿,先是愣了几秒,然后视线上拉,对上她的眼瞳。 两人的眸光在雨中交会,第二次交锋,虽隔着她湿漉漉已略起了氤氲的镜片, 他仍可睇见她那对过于清亮的眼。 说实在,他该佩服她的勇气,至少她敢直视着他,毫无畏惧。 不过,胜负似乎早巳决定。他可是舒舒服服的坐在车子里,而她却是一身湿 淋淋,活像刚由河里捞起的小猫一样地站在大雨之中。 想起那日在法庭上她骄傲如孔雀一般,再看看现在她又湿又脏的模样,丰儆 棠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可颂懊恼地瞪着他。她一身的狼狈竟又教他看见! 他也不想想,她这副模样是谁造成的? 丰儆棠止住了笑,看着她高高挑起双眉的凶恶模样。“法律上没有限制人不 能有笑的自由吧?” 他对她的怒火似乎少了些,或许是因为见到了她出糗的一面吧!看来她似乎 不如想像中的强硬; “是没有限制不能笑,但也没说有可以开车将人喷得一身湿的自由。” 他的眼神令她异常的畏惧,不过可颂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他那眸光不仅深邃剔亮,还似遨翔于天际的野鹰,有夺人的气魄,锐利得让 人胆颤。 “将你给溅湿了的确是阿纲的错,不过对着车子丢鞋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多 讲道理的行为。”丰儆棠的视线拉到了阿纲手上还拎着的鞋子上。 “你以为我喜欢拿鞋子丢人吗?”看看自己浸湿的一脚,可颂的火气又被彻 底的激起。“若不是你的司机违规行驶机车道,溅起水花喷到人了,也不停下来 看看,我会拿鞋子丢车吗?” 那对他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如果有得选择,她会直接丢个铁饼过去! “丰先生……我……”话题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阿纲害怕丰儆棠会怪罪他违 规行驶。 “我赶时间,你是情有可原。”丰儆棠一语就解了阿纲心头的慌张。 接下来,他略倾身,由车里拉开车门,对着可颂说:“上车吧!” 看着他的动作,可颂先愣住几秒,才反应过来的指着自己。 丰儆棠哼笑了声,点点头。“不是你的话,难道我会是要阿纲上车来吗?” 司机如果坐到后座,那车子谁开?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情况再怎么糟,人总还得赌上一口气,何况他的态 度是那么的不客气。 “难道你想爽约,不准备进饭店去?”他一开口就击中她的死穴,让可颂无 法回应。 丰儆棠睨了她一眼。“我相信以你在律师业界的风评,应该不是个处事忸怩 的人。” 他对于她的了解,已不再似几日前,仅限于观察和外表的印象。 凯文的办事能力一向让人放心且肯定,那日他要求查出有关邬可颂的所有资 料,果然十二小时不到,资料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仅是身分背景,甚至连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有。 “行得端、坐得正,我何需忸忸怩怩。”可颂硬是压下心口的怒火。 “不过,我这身模样,如果一会儿后与丰先生你坐在一起谈事,不是有辱了 你的身分?” 她脸上的表情看来虽平和,不过丰儆棠可没忽略了她话中浓烈的火药味。 “放心吧!一会到了饭店之后,我会负责准备一间客房给你梳洗,至于你这 一身的衣物……既然是我的司机不小心闯的祸,我自然会负起赔偿的责任。” “你……”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实在教人讨厌,不过一时间可颂却找不到 反驳的话。 “快上车吧!”丰儆棠再度催促。“如果你打算继续在雨中与我耗下去,万 一感冒的话,责任便不在我的身上。” 可颂垂贴在身旁的双手,气得紧握成拳。 他说得没错,如果她现在退缩了,那么将有失她的专业素养。 再说……她还真的怕他不成? 咬着牙,她将脾气控制得很好,走上前,穹身坐上车。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