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子过得很快,至少对蓝岚来说,确实是如此。 除了周休二日之外,她总在学校和宋子崇的公司间打转,他加班,她就得陪 著他到深夜,所以每每回到家,她已累得倒头就睡。 这日,因为一早出门匆忙而忘了拿外套,中午过後又持续下著阵雨,於是放 学时蓝岚淋了点雨,等到进了宋子崇的办公室时,她不禁打起了喷嚏。 “怎么了,外套呢?”他由办公桌後抬起头来看著她,见她一身制服, 没有外套,於是略蹙紧了眉。 “今早出门忘了。”蓝岚偷偷地吐了下舌头。 这阵子相处下来,她觉得宋子崇一点也不像大家口中所说那般可怕,充其量 他只是话少了点,但待她真的很好。 而且蓝岚喜欢看他工作时的模样,很认真、很睿智,看起来也很有威严。 “过来。”子崇由椅子上站起,走向一旁的壁橱,拿出里头挂著的衣架将西 装取下。 蓝岚听话地走向他,没来得及反应,他宽大的西装即覆上了她的肩头,紧紧 地将她给包住。 “这样会好一点。”他的动作是不容拒绝的,虽有点霸道,但又不失温柔。 “谢谢。”感觉心跳漏了一拍,蓝岚怔怔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今天有作业吧?”与她相较,宋子崇就显得自然许多。 “嗯。”脸蛋莫名的潮红,她对著他点点头。 他的西装上有他的味道,淡淡地古龙水味中惨杂著菸车味,是成熟男人所会 有的味道,如今这衣服包裹著他,就好像她正被他张开双臂抱著。 一想到这儿,蓝岚的脸蛋又是一阵羞红。 “那你到小桌子那边去写作业,我想今天可能不用加班,我们可以早一点回 去。”因为他想带著蓝岚四处去逛逛。 “好。”她很听话的拎著包包,走向沙发旁多出的一张小书桌,坐下後开始 安静地写著作业。 “期中考结束了吧?”回到办公桌後,他突然问。 “嗯。”蓝岚抬起头来。 “几月毕业?”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上课到六月初,六月中毕业考,六月底毕业。”迎著他的视线,蓝岚 心口莫名地悸动著。 她也不明白这阵子自己为何总会有这种现象,只要子崇哥盯著她看,她的心 就开始不听使唤,扑通扑通地狂跳著。 “有没有想好大学想念什么科系了?”他记得前阵子听苏珊提过。 咬著嘴唇,蓝岚摇了摇头。 “还没想好?” “我不知道该选什么。”想念文科,但也想选商科,将来像苏珊姊姊一样能 独当一面,凡事独立自主。 “赵老师说,你的英文不错。”他与蓝岚的导师有过深谈。“我想,就选英 文系。”他替她作了决定。 “英文系……”蓝岚认真的思考著。 她的英文确实不错,而且选英文系又可修她所喜欢的文学,听来是不错;但 是,如果选了文科,不选商科,离她想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粉领上班族的梦想, 似乎就更远了。 “就这么决定了。”当蓝岚还陷於深思中,宋子崇的声音就又飘了过来。 於是她将来的命运就这么被决定了,如要更确实地说,其实她选择就读什么 科系都不重要,因为根本不可能学以致用。 车子在饭店前停下,很快地,泊车小弟上前帮蓝岚开了车门,她下了车。 “子崇哥,不是要回家吗?”别说是加班,今天两人甚至提前离开。 “你肚子不饿吗?”宋子崇走向她,很自然地抓起她的手就往内走。 “是会饿,但是……”不是要回家吃饭吗? 他对著她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我忘了跟费妈说今晚要回去用餐。”随意编 了个理由,他握紧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样啊。”原来是家里没有准备他们的晚餐。 “想吃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来看著她。 “都可以。”蓝岚轻轻一笑,想起以前只要她晚一点回家,妈妈都会为她炒 上一碟海鲜炒饭的情景。 然後她的笑容刷地消失了,不想让宋子崇见到她眼里骤闪的哀伤,她将脸给 撇向一旁。 只是,观察力一向敏锐的他,早已将她脸上闪过的神情皆看在眼中。“你以 前在家里,我是说在以前的家,通常会吃什么?” 听著他的话,蓝岚突然转过头来看著他。“海鲜炒饭。”她不知道自己为何 要说,只是一回神,话已溜出口。 “那我们就吃海鲜炒饭。”他看了她一眼,握著她的手又迈开大步往前走。 “子崇哥。”跟著他的步伐,蓝岚有点喘。“真的、真的可以吗?”这是一 家五星级的饭店,有卖海鲜炒饭吗? “当然。”他停下脚步,两人已来到电梯前。“要不要各种口味的海鲜炒饭 都来一些?” 全部!? 蓝岚吓了一大跳,微张著小嘴。“不、不用了。”她拚命猛摇著头。 电梯门在这时开启,里面的男服务生对著他们恭谨的打招呼。“请问到几楼?” “粤闽香。”宋子崇说。 就粤菜吧,粤菜老师父的海鲜炒饭,算是顶级的。 在粤闽香一坐下,点过了菜後,最先上来的餐点,居然就是蓝岚最喜欢的海 鲜炒饭。 宋子崇拿起桌上的小碗,体贴地帮她盛著炒饭。 “快吃吧。”他将盛好的饭送到她的面前。 接过餐碗,“谢谢。”她小声地说著。 真的跟妈妈炒的一模一样,看著饭粒,她的眸眶泛起雾气。 “快吃。”宋子崇探来一手,拿著面纸帮她擦了擦眼角。 “嗯。”为他突来的动作,蓝岚的心猛地一跳,又不听话的加速。 她端起餐碗,伸手接过末子崇又递来的筷子,正准备将第一口饭扒进嘴里, 却瞄见斜对角的餐桌有名漂亮时髦的女子,大步地朝他们走来。 “嗨,真巧。”蓝岚的饭才进了嘴里,那名女子已来到桌边。 宋子崇猛地拾起头来,懒懒地瞥了她一记。 “有事?”他的语调变得冷冷的,与方才判若两人。 “你还是没变,冷冷的口气听来真伤人。”唐仙儿看著他,然後视线又拉到 蓝岚身上。 “你就是蓝岚吧!”她大方地伸出手,发亮的眸子透著热情。 这阵子商场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就是有百货经营龙头之称的宋家掌权者 ——宋子崇,居然好心地收养了一个妹妹。 单这件事就足足让上流社交圈里的人臆测不休,不敢相信一向认为击垮对手 就算不择手段也无所谓的宋子崇,居然会有爱心的收养一个陌生女子当妹妹? 所以谣言漫天飞,有人说这个妹妹其实与他是同父异母,又有人说是同母异 父,反正在真相没有大白的一天,大家就会继续谈论。 “是。”蓝岚放下了手中的碗,她先看著唐仙儿,然後又看看宋子崇,就是 迟迟不敢伸出手。 “别打扰我们吃饭。”宋子崇只差没拿扫帚赶人,他的语调听来极不耐烦。 睥睨了仙儿一眼,宋子崇的手一伸,端起桌上的碗放到蓝岚手中,俊脸上虽 看来毫无表情,但眼神已示意蓝岚继续吃饭。 “你真的很伤人耶!”怎知,仙儿似乎有意赖著不走,“好歹我们也曾经合 作过一段时间,现在见到我却连招呼都不肯打。” 去年的百货大战,两家公司曾携手合作了一季,也为彼此带来丰硕的利润, 当然在那段时间,仙儿也对宋子崇产生了好感,怎知他却像流水一样无情,毫不 理人。 “蓝岚,快吃。”他仍旧不理她,侧首催促著蓝岚吃饭,将唐仙儿的声音当 成了耳边风。 “喔。”蓝岚听话地又扒了一口饭,不安的眼神却在两人间流转。 任谁都会觉得尴尬吧?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一旁娇嗔地说著话,而子崇哥却 完全不理人。 “你……”虽有被漠视的怒气,但唐仙儿仍旧维持著良好的教养。“我能坐 下吗?”她退而求其次,毕竟要遇上他还真不容易。 平日在公司里有秘书护驾,对外的会议和商业联谊他又多半派下属参加,所 以要见他一面真是不容易。 “不方便。”他的声音听来又冷又硬。 “你……”唐仙儿的脸色蓦地翻红,因被人拒人於干里之外而羞愤。 蓝岚在餐桌下的手,偷偷地扯著宋子崇的衣袖。 “做什么?”他转向她,语气听来温和,前後简直判若两人。 蓝岚眨著双眼,看著他,又看看唐仙儿,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子崇哥,我、 我想……”我想就让这位大姊姊留下吧!但,她不敢说出口。 “不好意思,上汤。”这时一位侍者端著一碗汤过来。 尴尬暂时被化解开来,但随著侍者的转身离去,三人又陷入一片沉默 中。 “姊,遇到熟人吗?”又过了一、两分钟之後,突然有个声音介入了他们。 餐桌上的三人一致地将视线拉向他。 “禹槭,你来了。”唐仙儿率先反应过来,想起了今天会在这而巧遇宋子崇, 是因为约了弟弟一同吃饭。 “蓝岚。”视线落在蓝岚身上,唐禹械愣了下。 “嗨。”对於会再遇见他,蓝岚当然也感到很意外。 “我们吃饱了,再见。”见他们两人对视的目光,宋子崇猛地推开座椅站了 起来,冷冷地抛下话,抓著蓝岚的手,笔直地就朝外走。 该死的,那个大男孩居然是唐仙儿的弟弟! 不知为什么,两人像有了默契似地,离开饭店後,彼此都没再开口提及饭店 里遇到的人。 而蓝岚以为离开饭店之後就会直接回家,没想到宋子崇居然带著她来到一家 顶级的名品服装店。 一进到店内,懂得将顾客分门别类、察言观色的店员们当然是热情的向前攀 谈。 “最新的夏装到了吗?”宋子崇看了眼蓝岚身上的校服,转向店员说著。 店员看著一身高校制服的蓝岚,再看著西装笔挺的宋子崇,心中虽有无限暧 昧的联想,但脸上却不露任何痕迹。 “是这位小姐要的吗?”其实该称小妹吧?看来不过十六、七岁。 蓝岚迎著她投过来的视线,那若有隐喻的眸光令她感到极不舒服。“子 崇哥,我不需要买衣服。“她拉了拉宋于崇的衣袖。 “为什么?”他反握著她的手,锐利的眸光审视著她。“费妈说,夏季快到 了,你需要新衣服。” 之前的那场火灾不仅烧掉了蓝岚的亲人,也烧掉了她家中所有的东西,包括 衣服。 “但是……现在天气还不热呀。”子崇说的是实话,蓝岚无法拒绝,但她并 不想要这么高级的衣服,何况家里衣橱里还有费妈帮她准备的一堆舂装。 “很快就热了。”又看了她一眼,他随即转向店员,“我们要衣料柔软舒适, 剪裁比较偏向日系,线条简单,但不要有任何裸露的衣服。”维持著一贯作风, 他说了就算。 店员很快地拿来了许多的衣服,然後蓝岚像个大型娃娃一样被推到了更衣间, 一件衣服接著一件的更换,在宋子崇面前来场大型的服装秀,等他满意地点头。 最後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换上原来的校服,一副快累垮的模样走出更衣间。 “怎么,很累吗?”宋子崇站在柜台前,转头过来看著她。 蓝岚摇头,脸上挤出勉强笑容的走向他。 累,当然累呀,但可以说吗?她知道他对她好,而且又有恩於她,就算再累, 她也只能强忍著。 “再等一会儿,我们马上走。”看了眼帐单,大笔一挥,他在刷卡单上签下 大名,然後伸手接过店员递回的信用卡。 蓝岚瞥见那张签帐单,险些被吓出了心脏病。 三十五万!? 天啊,这、这、这些衣服要三十五万! “子崇哥。”她又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如果省吃俭用,三十五万都够付她大学四年的学杂费了,而子崇哥竟然将这 笔钱浪费在她的衣著上!? 一手掌著方向盘,宋子崇边开车边侧过头来看著蓝岚。 “很累吗?”见她由服饰店离开後就一路打著呵欠,而且娟秀的脸上也不见 任何的喜悦。 真如苏珊所说,这年龄的女孩真会因为买衣服而高兴吗?他不禁怀疑。 蓝岚摇了摇头,以手掩住了嘴巴。“哈瞅——”这次她没打呵欠,不过却打 起了喷嚏。 “冷吗?”他将车内的空调调高。“还有没有想去哪?” 这段时间来,两人虽朝夕相处,但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家中,对於看紧她是 有用,但增进情感,可就丝毫不见成效。 “哈啾——”蓝岚又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什么?”还要去哪?不 是要回家了吗? “你不想走走?”逛街,他记得苏珊是这么说得没错。 “走走?”看著他,蓝岚眨著眼摇摇头。“子崇哥,我想回家了。”不知怎 地,由离开餐厅开始,她就觉得全身无力又发酸。 况且方才在服饰店里的那换装秀已耗去她太多体力,现在她只想早点回家, 洗个澡然後休息。 想回家?他好不容易挪出时间来陪她,她居然想回家? “蓝岚,”利用停红灯的时间,他的视线再度拉到她的脸上,“你讨厌我?” 他发觉这阵子她很少笑。 即便是方才,所有女人买衣服都会感到高兴快乐吧?但,也没见到她笑。 “讨厌你?”蓝岚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我怎么会讨厌子崇哥!”她满脸 不解地盯著他。“你对我这么好,在我那些亲戚像皮球一样将我踢来踢去时,是 你收养了我,让我继续念书、陪我吃饭,又买新衣给我,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她越说越小声,别说是讨厌,她甚至还在心里偷偷地喜欢他,但对她而言, 他就像是高不可攀的神只,俊朗、优异、有成就、又成熟,而她不过是个还没长 大的丑小鸭。 若要说相配,方才餐厅里那位美艳动人的姊姊,才配得上子崇哥吧? 她的解释虽令他满意,但就像所有一头栽人恋情的人一样,无论他如何成熟 稳重,心里难免不安。 “是因为我收养了你,所以才不讨厌我?”他的语调轻轻地,掩饰得很好的 问。 “才不是。”蓝岚又连忙否认,她知道自己的口才一向很差,是不是又说错 话了,才让子崇哥误会。“不是因为你收养我,我才喜欢你。” 她紧张的快哭了,根本没发觉自己一时说溜了嘴。 “喜欢我?”宋子崇的心咚地一跳,一切不安随即被抛出了脑海。“真的想 回家了?”当然,从他的神情上仍看不出一点端倪。 也不是毫无进展嘛,至少她现在已开始喜欢他了。 “嗯。”蓝岚点头,觉得全身已酸软无力。“哈啾——”掩住嘴巴,又是一 记喷嚏。 奇怪,她的头怎么越来越重? 才一入夜,蓝岚就开始发高烧,昏昏沉沉的她根本毫无知觉,而宋家的其他 人则是忙成了一团。 挂急诊,宋子崇不放心急诊室里全都是一些留院的菜鸟医生,所以费妈也只 好硬著头皮,拨电话去吵醒宋家的家庭医师。 随後阿吉开车去接医师,看诊後又将医师送回,费妈则是倒茶、喂药、帮忙 拭汗,然後一再地量体温,直到确定蓝岚已退烧时,已是凌晨四点钟。 “少爷,已经四点多了,我来守著蓝岚就好,你去休息吧。”才端了一杯热 茶进来,费妈即看见仍坐在床沿的宋子崇。 “不,我守,你去休息!”从床沿站了起来,他伸伸懒腰,接过费妈递过来 的茶水。 “少爷……”费妈当然不放心,何况明天少爷公司里搞不好还有事要忙。 喝了一口茶,宋子崇将杯子递还给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去休息吧,蓝 岚我来照顾就好了。” 他从小就是由费妈带大的,知道她会担心他,但他却无法放著蓝岚安心地去 休息。 “你年龄已不小了,撑到四点多,太累了。”说完,他又走回床边。 看著他的身影,费妈只好无声的退下。少爷一旦决意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很快地,寂静的卧室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蓝岚,和倚著床沿而坐的宋子崇, 还有几步外俯趴在地毯上的哈孥。 “再过几个月後你就满十八了吧?”看著昏睡中的她,他喃喃地说著,宽大 的掌轻轻地揉抚著她沉睡中的脸蛋。 修长的指轻划过她洁白的额头、淡淡细柔的眉、紧紧闭著的眼、小小的鼻头, 最後落在柔嫩的唇办上。 “满十八之後你就成年了,成年後就算我是你的监护人,也无法约束你的行 为。”他的手耙梳著她的长发,抓了一缯轻吻著。 “但,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你会嫌我太老吗?虽然我自认不老,但你只 有十八呀!“松开了那缯发丝,他眼神炽烈地凝视著她。 “蓝岚。”他倚在床沿,俊脸贴近她,“也许将来进了大学後,会有许多大 男生开始追求你,但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因为你永远只属於我!” “你是我一个人的天使。”终於克制不了心头揽动的爱念,他的唇轻轻地贴 上她的,极柔、极缓地轻啄著。 “我相信能让你爱上我,但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我在收养的条件中做了点手 脚,你会因此而生我气吗?”又是轻轻一啄,他发亮的眸子深情地看著她。 “会吗?你会生气吗?”我的天使,我的爱…… 不行,在那之前,我一定要让你先爱上我。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