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羽毛 3721 我所居住的是一栋外形很象鸟的楼房,它被人称为鹰宅。鹰宅前面那条长长的 拐了无数个弯的小路被称做鹰街。这就是我从小生长和玩耍的地方。关于小时候的 记忆大部分都已经模糊,现在能够清晰记起的只有短暂的圈圈点点。 小时候我很喜欢动物。那时候我常常用一个铁丝卷成圈,然后去各种阴暗的地 方找一些蜘蛛网并把它们缠到圈里。接着我便站在阳光灿烂的天空下,对着来来往 往的蜻蜓左右挥舞,蜻蜓撞上去便会被粘住翅膀。看着蜻蜓在蜘蛛网里左右挣扎的 样子,我便会感到这一天没有白过。 那时我还小,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好奇在当时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思想。 这种思想下我打开了家里的老式时钟,清点完里面的齿轮再重新装回时,发现齿轮 却多出了一倍。这种思想下我用一大片薄木板绑在胳膊上,要腾空而飞,可结果却 是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是我好奇心最强烈的一年。 这一年的某一天,我在家人的带领下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院里,眼前那方大大 的幕布上有着种种我所想象不到的奇异景观。最让我觉得神奇的是我见到了一只会 说话的鸟,它有着一身五彩的羽毛,在阳光的掩映下发着耀眼的光芒。那时候我惊 讶极了,我实在不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别的动物会讲我们人类的语言。家人告诉我, 它叫鹦鹉。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显现出一幅奇异的图画:开全校大会时,一只鹦鹉落在高高 的主席台上,张着弯弯的嘴冲着麦克风大谈特谈,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一个个变得目 瞪口呆。 这一年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只鹦鹉,一只会说话的有着五彩羽毛的鹦鹉。 为了这个愿望,我常常拿着弹弓穿梭于林间和河边。我想,总会有一两只不太 聪明的鹦鹉被我撞到。这样我就可以带着它四处周游,让它的话语使别人象我当初 一样目瞪口呆。我甚至还想过,当碰到我不喜欢的人时,它就会替我破口大骂。 那一年,我真的看到过几只鹦鹉在天空中飞翔。但我的弹弓太粗糙了,它的射 程根本达不到那个高度,即使达到了,鹦鹉也会被它整成一个残废,没准还会丧失 它说话的能力。 最后,我抛弃了弹弓,开始了新的捕捉方式。我把从家里偷出的小米散布在树 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应该会有几只饥不择食的鹦鹉来吧。可事实上,来的最多 的是麻雀。它们见到小米便不要命地吃,见到我便不要命地跑。 那个下午,鹦鹉终于来了。它披着一身五彩的羽毛,在阳光下的掩映下发出耀 眼的光芒,跟电影里的一模一样。它飞落在洒着小米的树下,斯文地吃着小米,就 象一个很懂行的人在吃西餐。 我轻轻地朝它走过去。对于我的蹑手蹑脚,它显然是看到了,可它却不害怕。 它瞪着两只可爱的小眼睛朝我一刻不停地眨动着,就象看到一个久违的老朋友那样。 最终,我把它捧在了手心里。它的身体很柔软,也很温暖。它静静的待在我的手心 里,表情是那么安祥,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它很漂亮,是我在那个年龄所见过的最美丽的鸟,可它却不会说话。 我给它找了个家,一个用钢丝做成的很漂亮的笼子。对于这个新家,它付出了 代价,那就是它的自由。此后的每个早晨,我都要给它清扫卫生,给它换水,给它 喂食, 逗它说话。 本以为这无微不至的关怀,可以让它象电影上那样冲我说一句 “谢谢”。可它没有。它的嘴在我面前除了吃东西和尖叫之外再不会干别的。 我失望了,一次次的失望了。那个年龄的我觉得受了欺骗,电影是假的,鹦鹉 是假的,它会说话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方片是一个我应该叫做叔叔的人。关于他的故事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是夸他的。 据说他被开除前在市里的动物园工作,开除的原因是他偷鸵鸟下的蛋回家煮着吃。 他说鸵鸟的蛋一点也不好吃,还不如鸡蛋。 那天,他到我家蹭饭时我问他,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鹦鹉说话? 他打着酒嗝说,我当然知道,我不光知道怎么让鹦鹉说话,我还知道怎么让老 鼠唱歌。 我想老鼠唱歌一定很难听,可鹦鹉说话一定很动听。 你别不信。他强睁着醉得迷迷糊糊的双眼说,我在动物园里这么长时间,什么 没见过,别说鹦鹉说话,就是老鹰骂街我都见过。 你快点教教我。我激动极了,那一瞬间我几乎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最有本事 的人。 急什么,你把你家藏的酒都拿出来我就教你。 没问题,我这就给你去拿。 喝的酩酊大醉之后的方片告诉我,鹦鹉的舌头太厚,得把它剪下一截,它才能 象人一样的发音。这就是使鹦鹉说话的方法,这也是我偷藏在地窖里的酒的代价。 为了能让鹦鹉那刺耳的尖叫声变成悦耳的“谢谢”,我拿起了剪刀。 那只可爱的鹦鹉在我的剪刀下大声地嘶叫着,拼命地挣扎着。它可爱的小眼睛 盯着我一刻不停地眨动着,就象从一个久违了的老朋友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末日。它 那五彩的羽毛在挣扎中片片飘落,在阳光的掩映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只可爱的鹦鹉就这样死了,它的嘴角还流淌着鲜血。它临死前望着我的是怎 样一种神情哟!有悲哀,有痛苦,有委屈,还有对这个世界的美好依恋。 方片再一次到我家蹭饭时,我想起了我的鹦鹉,我觉得很有理由为它报仇。于 是我拿着剪刀直奔方片的嘴,吓得他左跳右窜。 你这是干什么?他冲着我喊,快把剪刀放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的舌头太厚了。我说,得把它剪下一截你才能说人话。 方片想了想,然后放下筷子夺路而逃。从那之后,他再没有在我在家时到过我 家。 从那之后,我不再养鸟。因为我怕,我怕再见到那样一种神情,也怕再见到有 着那样一身五彩羽毛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