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家宴 梅施把车停在自家院子里,笑容生硬地把弟弟的箱子拖下来。梅逸刚才还有说 有笑,进了院子却变得十分沉默。保姆毕阿姨热情地出来帮梅逸拿行李,梅施拉着 她先进了屋,有点着急地问:“我妈呢?” 毕阿姨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院子里的梅逸,小声说:“太太接了个电话,就急着 出门去了。”毕阿姨顿了顿,她是梅施的主要线人,知无不言地继续说:“电话是 打到家里的,我接起来听着是个年轻的女人,太太出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梅施皱眉,点了下头示意毕阿姨不用再说下去了,父亲梅国华的风流,她和梅 逸从小到大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刚才她还和梅逸滔滔不绝地说妈妈有多想他,知道 他回来高兴得睡不着,在家翘首盼他。现在……梅逸又要失望了吧?他肯定也发现 了妈妈的车子不在,梅逸从小就比她敏感。 梅施心里有些酸疼,爸爸妈妈总有比他们姐弟更重要的事,这种被忽视的滋味 ……实在不好受。因为她深深知道,所以才更心疼梅逸。“小逸,先休息下吗?” 她走到门口招呼弟弟,梅逸脸上为掩饰失望而摆出来的淡讽微笑让梅施更加烦恼。 “我先去下厕所。”她笑嘻嘻地说,快步避开梅逸的视线给妈妈拨电话。 赵舒元接到女儿的电话有些内疚,这么多年来专注事业冷落了他们,作为母亲 已经很难受,现在又因为丈夫的混蛋劣行焦头烂额,让久未回国的儿子失望,更加 觉得过意不去又委屈。“施施,你和小逸到天盛来吧,妈妈请你们吃大餐当赔罪。” 梅施握着电话沉默了一下,本来还想提要不要叫爸爸一起,终于因为母亲疲惫 的声音而没有说出来。“那……好。妈,这回你可别再走了。”她也想不到自己会 冒出这么句孩子气的话,大概实在不想让小逸再伤心了。 赵舒元窒了一下,苦涩地笑了,“嗯,来吧。妈妈等你们。” 梅施故意举着电话兴高采烈地跑到梅逸面前,“妈妈来电话啦,她在饭店等我 们,叫咱们快去哪。” 梅逸懒散地用脚尖点着地,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走吧。”梅施笑嘻嘻地拖他出门。 赵舒元定的包房豪奢阔大,母子三人分别坐在圆桌的一边,满桌昂贵的菜肴, 盘子里放置了高高的食雕,缓慢转动的里桌让造型各异的食材雕塑和装饰鲜花挡住 了视线,连梅施都找不出话的时候,显得彼此的距离格外遥远。赵舒元也意识到了 自己的错误,有些抱歉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笑着招呼:“小逸,过来,挨着妈坐。” 梅逸淡漠地笑了下,没动,“我还是坐这儿吃着舒坦。” 赵舒元抿起嘴角,有些伤感。梅施赶紧说:“妈,你一定是怕小逸在国外吃不 到这些,才点这么一大桌的吧?其实不必啦,小逸最想吃的肯定是各种地道的小炒, 小吃,陪他去吃——这活儿我可最乐意了。” 赵舒元松了口气,笑容还是有些僵硬,嗯了一声,点点头。 梅逸冷笑着夹菜,语调很随便:“这里和公司长期定的酒店很近,平常招待重 要客户一定总在这家饭店吧?我可真是好命啊,这一桌看来是最高档次的。”他说 到“好命”的时候,故意加了个古怪的口气,说不出的讥讽。 梅施和赵舒元都尴尬地沉默了。梅施一来看见这么大一桌菜就能想象得出,妈 妈肯定没有挨个点梅逸喜欢的菜色,只随意吩咐早已相熟的经理准备一桌高级的套 菜。梅逸说的全都对,这里是国元集团定点招待客户的饭店,一季度一结账的,妈 妈这顿大餐弄巧成拙。 梅施喝了口果汁,准备再搜出几句话来说说,冲散一下诡异的气氛。包房门被 推开的瞬间,梅施十分惊喜,以为是爸爸找来了,飞快地回头微笑。儿子今天回家, 又在天盛吃饭,梅国华想找来那是易如反掌。门口是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三十上下, 容貌虽然艳丽,比起梅国华其他的情妇,始终有点儿“熟透了”的悲剧。梅施使劲 抿住嘴,刚才那声“爸爸”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赵舒元见了是她,眉头冷漠地皱起,甚至明显地“啧”了一声。 梅施也认识,这个女人算是爸爸相处比较“久远”的一个“小妈”,刚认识的 时候还叫方小花,现在叫方曼。从爸爸妈妈发家了以后,无数女人踊跃争当她和梅 逸的“小妈”,梅逸小时候还因为贪图一包国外来的新鲜糖果,被骗喊过一个女人 小妈,引为毕生耻辱。梅施每次想起这事,脑袋里总会出现一副四格漫画,一个笑 容诡异的怪阿姨边摸着美貌正太梅逸的头,哦呵呵地笑着说:叫声“小妈”,有糖 吃。美貌正太懵懂地叫了,最后一格只剩阴暗的鬼气,和一排别有深意的省略号。 方曼无视赵舒元的嫌恶,很热络地叫了声:“大姐。” 这个称谓让梅施和梅逸都浑身轻微一抖,不是因为听不惯,是因为每次有无知 女人这么称呼妈妈的时候,她肯定要倒霉了。 “谁是你大姐?”果然,赵舒元的声音尖锐起来,批评下属批评多了,赵舒元 的声音非常有威慑力。 方曼笑了笑,坐下,好像没听见。梅施和梅逸看着她,流露出隐晦的佩服之意, 这招置若罔闻真是非常霸道啊,因为她的无抵抗,赵舒元也没再继续下去。梅施暗 暗慨叹,老妈大概是近年没能遇见这么无耻的,所以一时也不知从哪下手了。不过 可以肯定的是……看着已经凑到梅逸身边,热情洋溢地拍着梅逸胳膊的方小花,她 的好日子的确过到头了。 “你真是小逸啊?”方曼充满惊喜地说,“变了好多,都是大小伙子了。还记 不记得我啊?” “不记得。”梅逸面无表情的吃饭。 梅施觉得很欣慰,美貌正太果然长大了,不再被怪阿姨诱惑。因为梅国华重男 轻女的思想严重,几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所以梅逸从小到大遭到怪阿姨的攻击远 超于她,看着他的淡定,梅施有种得道圆满之感。 “没事就出去吧。”赵舒元冷声说,当着刚回来的儿子,她并不想对方曼太过 粗暴。 方曼笑笑,得意地说出此行的目的:“我真是想细看看小逸啊,他长得真好看, 将来我儿子要是能像他小逸哥哥,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舒元反而没再说话,沉着眼看自己面前的碟子。 梅施忍不住摇了摇头,完蛋了,她似乎看见妈妈的战斗指数冲破了上限。对父 亲荒唐行径的容忍,妈妈向来只有一个底限,不准有私生子。方曼肯定为了得到梅 国华的首肯下了大力气,所以耐不住兴奋前来炫耀。这个女人永远只能是方小花, 因为她搞不清梅国华和赵舒元谁是胳膊谁是大腿。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梅逸有点儿厌烦地站起身。 “回家啊?我送你。”梅施也觉得方小花很无趣了,没围观的价值。 “不用,我去见几个老朋友。”梅逸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声再见也不说。 梅施自己回了家,真是有点儿累了,洗了澡就早早钻入被窝。大概睡的太早了, 两点多就醒来,起身下楼去拿点儿水果,准备边吃边上网。路过二楼楼梯口的时候, 听见父母的房间里传出东西摔破的稀里哗啦声。梅施咬了口苹果,十分淡然,妈妈 和爸爸吵架的时候有个非常坏的习惯,就是摔东西,所以梅家很少摆很值钱的古董 在外面。 “……别怪我不讲二十几年的情分!”赵舒元冷笑着说,声音尖利,穿透性很 好。梅施嚼苹果,方小花还是有点儿能耐的,让妈妈撂下这样的狠话。 “阿元。不就是一个孩子吗?她生她的,我的钱、公司,都会传给小逸的。” 梅国华不以为然。 “梅国华,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忍你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这两个孩子。 如果你过了最后的界限,我立刻和你离婚。国元是个什么状况你比我清楚,我没必 要替你支撑的那么辛苦。我拿了我的股份,趁还值几个钱一卖,你就等着喝西北风 吧!”赵舒元说的很缓慢,诅咒果然是不能用太激动的语调的,还是平静冷酷着说 有威力。 梅国华果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干笑一声,“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我这就和 曼曼说。” “曼曼?让她带着这几年在你身上捞的卖肉钱滚回老家当她的方小花。再让我 看见她还在这城里,后果……你知道的。” 梅施端着果盘轻手轻脚地上楼,很理解爸爸为什么会变身为一个极端重男轻女 的人,估计是被压迫狠了,形成了强烈的情绪反弹。谁都知道梅国华发家靠运气, 守住这番家业却全凭精明的老婆。 梅国华为人油滑,最大的资本在于他善于钻营和编织关系网,赵舒元忍他这么 多年,大概与他具备的这份挖门盗洞的天赋有关。梅施不止一次听见妈妈讥讽地说 起:“如今做生意,还真需要像你爸这么不要脸的人。”看着爸爸游刃有余地周旋 于各种人物中间,或谄媚奉承,或信誓旦旦,或庄严肃穆,真觉得妈妈的话十分在 理,这活儿一般人胜任不了。 刚进屋,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梅施一跳,看来电是陌生号码,估计是打错了, 她哪有半夜打电话来的朋友啊?犹犹豫豫地接起来,对方环境很嘈杂,“是梅逸的 姐姐吗?”口气也很蛮横。 “是啊。”梅施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你弟弟没钱还到我们这儿玩,叫他付钱还砸了我们场子,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对方嗤嗤冷笑。 “赔钱,折现呗。要多少,我现在给你们送去。”梅施被他的口气激怒,不就 是要赔钱么,弄得这么嚣张。 “赔钱?”对方哼了一声,“自然要赔的。” 这回轮到梅施冷笑了,她还以为对方能骨气硬点儿,说:赔钱?我们不要钱! “你弟弟折了我们的面子,怎么说?”对方的流氓腔调就出来了。 “见面说呗。”梅施挑嘴角,这么正常的回答反而让对方说不出话来了,“要 怎么赔就怎么赔,但绝对不许打我弟弟,听见没?” 对方干脆挂断了电话。 梅施长出了一口气,梅逸少爷就是她的债主。才两点半,这时候打电话还不得 被辰辰骂死。拨了戴辰辰的手机,半天也没人接,梅施又拨了一遍,才听见一个慵 懒又好听的男人声音,“梅施?辰辰还在睡。” “唐凌涛?太好了,找的就是你!”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