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A再度追求 秋末的温馨酒遍灯星辉映的大街小巷,怀揣一丝甜蜜,A迈步在十月的小路上,一 步紧似一步,好似蝴蝶翻飞。一到傍晚,那溢满昏昏黄黄灯光的小屋便成了她揪心的吸 引,再也不能自持,心里只有一个执着的念头,快快飞到他的身边,五天未见,春花秋 谢了无数个年头,隐隐绰绰胆怯的轻触生发的气息又清晰地环绕着她的周身,温暖的火 苗荡漾在她的心头,现地过一刻这火苗会不会绽出金灿的光芒?她兴奋地乘上了去他家 的车。 昨天到你家来你怎么不在呢?你是不常出门的,今天你会在吗?当初我总是出乎意 料地闯到你家,从不通知你,你天天晚上伴随昏黄的灯光苦读哲学,如今你总算遂了心 愿念了哲学系。有一次我到你家时你放下书问我:“今天你怎么想到会来的?”我笑了 笑,撇撇嘴:“兴之所至吗!”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去想,我只是烦燥不安,坐立不定, 身外某种奇异的力量推动着我来到你的身边,你懵懵懂懂还未从沉思中完全醒来,我不 好意思地坐在那里等你开口,气恼你沉默的冷淡,故意乒一下拍拍写字台,嘲弄地望着 你吓了一跳的傻乎乎的模样,望着你思想的碎片纷纷散落,用这种方式向你提醒我存在 的结果是,你依旧沉默不语,不知说什么好,我悻悻地打开门离开你这个自称“言一居 士”的冷酷无情的人,你跟出来问我:“为什么又走了?”“败兴而归,”我回答, “要我送送你吗?”“不劳大驾,”你又说,“那我在你身边散散步不会妨碍你吧!” 黯淡的夜里,我再也感觉不到别的,只感觉到身边沉静的身体与奇特的夜色溶为一体。 Z随手抓起摊在桌上的一本书,书中翩然飘落一张薄纸,他躬腰屈背拣拾起来,上 面有首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写到一半的小诗: 从不敢过多地追求 伸手捉那飘忽的云 因为在一片蓝的底上 会留下忧郁的影子 也从不敢注目现实 就怕惊醒 从不敢过多地追求 伸手捉那飘忽的云 因为在一片蓝的底上 只会嵌下忧郁的影子 也从不敢注目这现实 就怕迷失 他摇摇头叹口气,现实足然混乱不定和可怕,可不见得总待在书堆里吧,有一次同 学来敲门,自己打开门,觉得脸很熟,一下子叫不出名,竟然楞头楞脑地问:你找谁呀? 那人答:我不找谁,只是想进来坐坐,原来是A,弄得尴尬不堪,还是待在书堆里的好, 免去与人交往的笨嘴拙舌。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书,书上的字活泼灵动,仿佛就要从书里跃出来舞蹈一般,各自 纷纷诉说自己优美的舞姿,文字组成精灵形象占据了房间各个角落,一行一行的字又象 没完没了抽不断的线团,一缕缕编织成精美的思想的衣衫,向西玛拉雅峰山顶飘升飞越。 一章很快就看完了,他扭动发酸的头颈,惬意心动地望着窗外,夜散发出盅惑人的香气, 又一个迷人的夜要从阅读中溜去了,他略略有点惆怅,有什么办法呢,除了书籍无消遣 可寻。世界从表面看去五彩纷呈,实质上刻板无聊透顶,与其出门千篇一律地寻欢作乐, 不如从早到晚坐在椅子里不挪半步,却对这世界无所不知。 “笃笃”两下微弱的熟悉的敲门声把他从沉思中唤醒,他一直等到敲门急促不耐时 才打开了门。A怯生生地说:“以为你又不在呢,可以进来吗?” “可以,怎么今天想到来了?” “我就是喜欢乘人不备,吓人一跳,”她狡黠地笑道:“没打扰你吧?” “我一直都习惯你的突然袭击,就象从我书里突然飞出一个白衣天使。” 她环顾一下房间,摆设未变还是老样子,只是书架上又添了许多书。她看他为她客 气地倒茶,不知何时他竟然学会了礼貌。他的衬衫袖子捋在手肘上,暴出的青筋在手臂 上织成富有魔力的图案,脉胳清晰,念佛可以看到里面流动的血液里蕴含着的顽固的意 志。她就是迷醉于他的意志才逐渐地被吸入,一步一步地迷失,因此既着迷于此又想压 服这意志,她失神地看他的手臂。 他见她失神地盯着他的手臂以为她在发傻:“坐呀,怎么象只呆鹅?” 她窘迫地笼了笼披肩的长发,把长发的一束持到胸前:“不坐了,出去散散心好 吗?” “我也这么想,”他披上一件灰色夹克衫随她出了门。 热闹了一天的城市尚未全然寂静下来,到处是一对一对的情人,她仿佛能听见从各 个角落里传来的呢喃轻语声。他俩心意相通地拐入了一条半明不暗的小巷。 她半倚半靠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静静地体味醉醺醺的朦胧。天上的云影 半掩着月亮,月亮似一个半裸的浴女,羞涩地酒下身上的光晕,把人影拖长了交叠在干 净的马路边。她低头看着两个交错的影子忽分忽合地缓慢移动,想着身边的人真是被动, 被动中暗含自我中心的意识,正是由于这一点,他的被动的冷漠才成为他的个性魅力, 这被动不同于屈服的被动,而是一种吸引力,凝聚力,不需要他人就可自我完满。她就 象陷进了一个漩涡,不由自主地向中心沉陷,她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喜孜孜地道:“我在想你。” “我?有什么可想的?我不是就在你身旁吗?” “想将来的生活。” “什么生活?”她很讶异。 “隐逸山林。” “又乱想了。” “只是想想罢了,不会真去做的。”他象是离她越来越远,沉入到某种不为人所知 的仙境里。 “我喜欢陶渊明田园诗式的恬静澄明的闲居生活,白天男耕女织,夜晚举杯邀明 月。” 她陶醉于他为她描绘的画面,接下去道:“茅草纷披的土屋里,月亮透过窗户把斑 驳的光影洒在桌上,酒盏里印着细碎的人面、月影。”她想到小时候住的草房由于地势 低矮,夏天下雷雨时,水淹湿了破旧的家具,自己的一只拖鞋被潮水不知冲到哪里去了, 后来有钱翻盖房屋时才在废弃不用的水缸后面找到,她又赶紧加上一句:“与陶渊明相 较,我更喜欢王维的带有仆人的庄园生活。” “花篱绕宅,柳护悠水。” “树影婆娑,油灯昏朦。” “你说这可能吗?”他突然改变声调,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又自己回答自己:“这 只是想象中的自欺欺人罢了,你我又不是出生在小农经济时代,而是现代社会的大都市, 我既不会种田,你也受不了清苦。” 她微微地有些气恨他随意拨弄自己的心情,愠怒地不言不语。 他接下去冷冷地说:“想想看,今天你走在我身边,明天或许跟别人走在一起,有 多可怕。” 她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激怒了,嘲弄道:“对,十分正确,明天我会受上一个有魄力 的男子汉。” “那么离开我吧,既然迟早你会离开我,记忆一点点消失、融化,被另一个不知是 谁所取代。” “好的,好的!”她狠劲地咬着嘴唇飞快地向前走了两步,他并没有追上来,她回 头见他茫然地望着一根电线木杆。 她眼里蓄着泪,心里涨满酸楚,这样爱他又不为他所知。 “对不起,”他叹口气苦笑道:“我知道跟我在一起你是不会快乐的,我是个煞风 景的人。” “这句话算你说对了。” “你是弃之不舍,食之无味。” “前半句是对,后半句不对。” “总有一天你会食之无味,弃之忍心,”他诚恳地说:“我倒愿意你现在就离开我, 免得以后因后悔而责怪我。” “不会的。” “碰到我,是你的运气不好。” “你太悲观了,不要再把一辈子寄托在虚无上面了。” “唉!”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象是积了许久的一口气。 她怜惜地望着他:“别去想将来,更不要想过去,想想我,想想现在,好吗?” “嗯,真希望这一刻冰冻的美丽永不溶化。” 这时两人走到一颗粗壮的梧桐树下,树杆遮住了两人和身体和投下的影子,他迷迷 朦朦地看着她不由使她心荡神摇,他犹疑不定地斜侧过身子,她闭上眼睛不敢看周围的 一切,等了一会儿疑惑地睁开眼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若无其事地站在她身边,嘴 角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 第二天晚上,A又到了他家,他仍在看书、一时还未从书里的意境中摆脱出来。 她恼怒地抢下他虔敬地捧着的书:“不许你看。” “好吧,那又干什么呢?”他伸手漫不经心地按了一下录音机的按扭,磁带还未转 动,她啪的一声关了录音机:“不许你听。” 他无奈地摊开双手。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无名火:“我问你,当初我给你写过的四封信,你为什么一封都 不回?” “给你写过几行,写不下去所以……” 她欣喜起来向他摊开手:“就这几行拿给我看看。” “不知哪里去了。” 她沮丧地垂下头,难过地想,一封信都不回,他手里有她四封信,她什么信物都没 有,她咬着下唇,为难地说:“把我的信还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大概怕你将来给别人看。” “不会的。” “我不相信。” “那等你走后我就烧掉。” “烧掉还不如给我呢。” “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我现在就是想要回我的信。”她态度很坚决。 “好吧!”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大串当当响的钥匙,慢插入抽屉匙孔,旋了几下,踌 躇地拉开抽屉,取出几封信:“给!” 她伸手去拿,刚碰到信封,他摊开的手聚拢来,紧紧地握着揉成一团的信。她恨恨 地叫:“你说话不算数!”一边竭力掰开他的手指,她的手是那么柔弱无力,怎掰得开 他指缝密合的拳头?她急得真想咬他一口,使劲地把手指头钻入他的指缝,身体扭来扭 去,长发也随之飘来荡去。他看着她洁白柔的小手在他的拳头上来回使劲,微微一笑, 松开拳头,故意地让她抢去两封信,她把信撕成碎片扔出了窗外。 “撕了也没用!”他大声朗诵道:“吾以信三封,你竟一封未回。思来想去,不知 为何。一花娇嫩,默于一隅,见怜赏于已,便欣喜以待,虽不甚了了其所以矛盾、踯躇, 仍一如既往,施清芬之气,展皎洁之容,含羞默默,待兰桂折枝,孰料其转首闭目,视 而不见。忆往昔,情思绵绵绕宅十匝,恰似幽水绕孤石,碧波盈盈。忽忽流年,去日无 多,发失云泽,肤皱唇缩,颊无晕态鼻增黑斑,明眸浑浊,步履跚跚,非容貌及此,你 才见吾?若你坚执回言你心不属,我也心死,然你三缄其口,一言不发,又争知你心内 所思?感时而茂,悲秋而零,卉木岂无情?呼而无应,唤而不答,人亦比顽石,恨之怨 之摧之捣之奈之又何如?心忧智所不能,神思回天乏术。天也!地也!既不吾爱,还我 本真!”他一口气背完又加上一句:“写得真是情辞恳切。” “你不害臊!”她的脸羞得红通通的。 “你写得出我就背得出。” 她的心里溢满了甜蜜,由于抢信显得娇喘微微,头发散乱的模样激起了他心中的欲 念,他不由自主地望着她,难以克制地昏头昏脑。 她又伸过手来要抢另外的两封信,他顺势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慢慢地把嘴唇压上 她的嘴唇,她既兴奋又觉得受了污辱,挣脱开他的怀抱羞涩地说:“先把信还给我。” 他把信放进她的皮包里,重新搂着她,她乖乖地躺在他怀里闭上眼,他的头慢慢移 了过来,就要碰到她的唇时,她记起曾为他遭受过的痛苦,记起他的盲目的执拗,故意 显得冷冰冰的不作反应,他俯着头轻声问:“不愿意?” 她装腔作势地擦擦嘴唇,象要把刚才的吻抹去似的,某种报复的快意在她心里一滑 而过的。 他松开搂在她腰际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给我赔礼道歉。” “不!” “那你还那样做吗?” “我要怎样就怎样!”她赌气似地说。 “那你给我走!” 她一动不动的呆坐着,过了半天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心里默念:没什么,算不了什 么,我以后再来。 “给我回来!”他大声叫喊。 她回过头来,他的眼里显出少有的温柔,她专注得似乎出神似地盯着他看,似乎发 现了事物的另一面,他温和地羞涩地对着她笑,面部的每一表情都在被刻入她关于他的 影象。他不自在地咕哝:“别这样看我……” 她走过来把手放进他的手里。 他深情地吻了一下她的手指,轻柔地说:“我知道……你真是……” “我怎么?吞吞吐吐的算什么呀!” “你待我真是太好了!”他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使她一阵激动,这句话溶进她的心里, 她细细地咀嚼这甜甜的、温暖的滋味,克制地平静地说:“那你呢?” “我是不好,不过,这是很自然的。”他象蚌一样又封闭起坚硬的壳。 她惶感地说:“你有时就是粗暴了些,没有我以前接触过的男性细腻。”她真想收 回无意中泼撒出的话。 他推开她的手:“你的意思是……你上当受骗了?” “我不知道。”她知道她又说错一句。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他说:“给我回答,是或不是。” 她不作声地把脸扭向一边。 他的脸纠结成一堆愤怒,低沉地吼叫:“给我滚!” “我会走的,等我想走的时候再走。” “快离开这儿,你迟早是要走的。” “是的,但并非现在。” “那你说你是不是被我骗了?” “谁知道呢!” 僵持在沉默的寂静中拉长。 她努力让自己温和一些:“我该走了,太迟了!”她走到门边拉开插销。 她若无其事的举动惹恼了他,他执拗的阴郁的意志涌上了脸面,一只手臂象一把直 尺似地毫无顾忌地拦在她面前抵住门,恶狠狠地逼视她:“你给说清楚再走。” 她无奈地摇摇头。” “你不回答,今晚就不放你走。” “为什么非要我回答呢?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为什么你不回答我呢?”她望着他被 气愤扭曲的脸:“而且,你真傻,什么骗不骗的,若说你骗了我,最终还不是我骗了 你?” 他无话可说,拉起她的手轻轻印上一个虔诚的吻:“快回家吧,夜已经很深了。” 第三天晚上,她无法克制自己又来到Z家,当他打开门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讨厌我吗?我老是来找你?” “有点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你母亲又不在家?” “不在,她不喜欢家,她另外租了一间房,免得面对一个冷酷无情的儿子。” “你就象一潭死水,从不跟任何人交流。” “可我也很烦闷,拖拖拉拉、无穷无尽的烦闷。” “说出来就好了。” “我说我烦闷,此外,还有什么可说?” “没什么别的感兴趣的了?除了哲学?” “没有。” “谈谈社会?” “社会?既复杂又单调,千篇一律的枯燥,仅此而已。” “我觉得你对我也同样不感兴趣。” “够喜欢你的了,跟你谈到现在。” “不,你不象喜欢我的样子。” “算了,别兜圈子了,你究竟要些什么?” “什么也不要,就要每天跟你在一起,看到你就放心了。” “现在看见我了?我很好,请你放心。” “那你呢?你究竟要些什么?”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所求。” “你不象一个堂堂的男子汉,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那就走开吧!跟我在一起,连你的进取心都会被消磨。” “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你才成为现在这样的?” “谢谢,请求你不要太关心我,免得受伤害。” “天哪,你为什么谁都不信任?” “恰恰相反,我信任所有的人包括你。” “我要听听你的故事。” “什么故事?” “从你对我的态度,我猜你恋爱过。” “是也是,不是也是。”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几乎没什么印象了。” “真是一个冷面的绝情人。” “到我这里来,你是想要指责我是不是?” “告诉我,她长得怎样?” “别提了,不要提这些过去的事!” “你一定有隐痛,说出来吧!” “是的,说出来你就会象母亲一样用千般同情抚摸我的痛处,哄我安稳地入睡,乘 我睡着时离我而去。等我醒来时就剩我一个独自面对黑暗,恐惧地呼喊你们的名字,你 们谁都不理我。是的,你们就想这样折磨我。够了,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够了,早就该结 束了。我谁都不要,我什么都应付得了。” 她被一连串的愤语击得目瞪口呆,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不会 离开你的。” “随你便!” 她哽咽着:“我再也不来了。” “随你便!” 她再也受不了他僵硬冷漠粗鲁的口气,推开椅子冲出了门外,听见身后的他说: “我总算清静了。” 走在马路上时,她陷入了无可言说的绝望,就象掉进了一个泥潭,想要抽身已是不 能,只能听凭某种盲目的力量任己深入,达到矛盾冲突的尖锐顶端,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一阵不可抑制的寂寞感袭上她的心头,整个地占据了她,她闭上眼睛,捏紧拳头,想把 寂寞推开去,寂寞又卷土重来,势不可挡。她睁开眼,望着路上的行人,全都是陌生人, 她真想随便抓住什么人,跟他谈,随便谈些什么。她甚至已经伸出了手,又胆怯地缩了 回去。 没走多远,她仍旧回到了他的家里,他神情寥落地听着一段音乐。 她首选打破沉默:“我来跟你道歉。” “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你也无歉可道。” “我不想回来,可我没办法,我又不想回家。”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家,总是要回的。” “我讨厌我的家,我的母亲。” “我们总算有一致的地方了。” “其实我只是不想待在家里才来你这儿。” “那就出去散散步,或者看一场电影。” “我厌倦了,厌倦了一个人闲逛,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听音乐。一 个人!” “你找错了人呀!” “不找你又去找谁?” “随便找谁就是不该来找我。” “我就象一堆混乱不堪的矛盾堆积物,整天不知干什么好,想爱不知爱谁,需要爱 又得不到。” “你喜欢跟人作对,其实是喜欢跟你自己作对,你总想改变别人,这世界太不称你 心了,是不是?” “你对什么都无所谓,你的内心有一片安宁的土地,谁也奈你无何。” “你不可能改变别人的,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为了金钱而活的,有为了宗 教而活的,有为了艺术而活的,有为了正义而活的,有为了爱情而活的,有为了权力而 活的,有为了虚名而活的,大多数人浑浑噩噩地活着,也有我这样超隐悠闲地活着的。” “你就想与众不同。” “不是与众不同,是我的经历给予我最适合我的生活方式。” “如果你为了证明你独特的存在必要,那就把门关起来好了,谁也别理睬,包括我 在内。” “还没到如此虚无的程度。” “你也有矛盾的地方,组织哲学研究会就表明了这一点。” “已经结束了,再也不会搞这类玩意儿了。” “我不知道你整天在家干什么。” “很简单,看书,思考,写作,看报,看电视。” “不枯燥吗?” “习惯成本能,我认为没必要去与环境相抗争,不要去抗争,除了头破血流以外什 么也得不到。” “是的,不跟你争了,”她说:“眼看如此美好的夜又要悄悄溜去,这才是最为可 怕的现实呢!” “没什么可怕,这是自然。” “算了,别争了,和好吧!” “我从来都不跟你争的,我们一直就是如此和谐。” “我,我……”她哆嗦着嘴唇说:“请你,请你吻我一下。” 他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干巴巴的吻。 夜色凄迷,她又踏上了回家的道路,这条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在她眼里丝毫没有改 变,她垂着头缓缓地向前移动脚步,绝望中带点疑惑与迷惘。 我的追求或许是错误的?大千世界难以计数的男性中为什么我独独喜欢你?离开你 我去哪里寻找一个深深挚爱的人?你我仅有一点是相同的,执着,你要绝对地保持你的 纯净,不被生活污染一丝一毫。而我,不得到我喜欢的东西就誓不罢休。我总是被我深 爱的东西折磨着,我爱你却为得不到你而痛苦,我爱音乐却被同样是声音的噪音所摧折, 我爱有魔力的语言文字却被脑中错综矛盾的意识纠缠不休。不过,我还是觉得我的处世 态度是正确的。有个成语叫因噎废食,因为食物卡住了喉咙就绝食是要导致死亡的。虚 无地对待生活无异于行尸走肉,如此聪慧颖悟的你竟会如此愚蠢?也许是你经历过的创 伤形成了你对生活的习惯性态度?可是,世界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创伤能不被遗忘?因为 有过战争就不进行建设吗?因为有过痛苦就弃绝爱吗?只要我持之以恒,动之以情,晓 之以理,必能治疗你的所谓“创伤”。 她屏气敛息地爬上了小阁楼,没有惊醒睡梦沉酣的父母。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只好控制不住地想象、回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