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契约 作者:皇臣 一手面粉 裴俊杰又一次提出离开淮海大学。 消息是凡臣回家后听到的。一进家门,晓红举着沾满面粉的双手,从厨房里 走出来,站在客厅里说起裴俊杰的事。 凡臣没当回事,边听边把西服脱下,走进卧室挂在衣架上。回转身来,到洗 手间洗了手,打算着帮妻子包饺子。 晓红见凡臣无所谓的神态,急了,“这次可是真的,说不定明天就回老家。” 听晓红这么一说,凡臣认真起来,“怎么回事,不会又为房子吧?” 房子是裴俊杰第一次提出离开淮海大学的唯一理由。裴俊杰当年本科毕业后 直接考取研究生,接着又读博士,拿到学位后回到母校淮海大学。刚来时学校住 房紧张,只给了一间房。裴俊杰没有计较,一心扑在教学和学术研究上,成果颇 丰。工作的第二年,去英国做了一年的访问学者。这时的裴俊杰,已成为国内法 学界较有影响的青年学者。期间,学校新建了一幢教授宿舍楼。学校领导为防裴 俊杰回国后去往他校,承诺宿舍楼建成后分给他一套。回国后不久,宿舍楼建成 交付使用,裴俊杰也没上心,等钥匙领完了,却没有他的份,一问,才知道他的 名额被新调来的后勤处副处长顶了。裴俊杰这下来了气,直接跑到校长那儿责问, 扬言走人。没过两天,此事圆满解决。 “比房子重要多了,因为感情,和朱恩惠,被朱恩惠甩了。” “那就大了,俊杰这次恐怕真的顶不住了。”凡臣乍听妻子一说,心里咯噔 一下,张口说了这句。 凡臣、晓红和裴俊杰都是大学同学,又是从一个县里走出来的老乡。凡臣大 学毕业后分到省人大常委会工作,晓红在淮海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后留校任教。裴 俊杰回淮海大学几年来,除平时钻书本外,来凡臣家最多。凡臣嘱咐晓红,星期 天尽量邀裴俊杰来家。凡臣说,他一个人生活实在不方便,到家来炒几个家常菜, 也可调剂调剂俊杰的饮食结构。每次裴俊杰走后,凡臣和晓红都要议论半天,话 题离不开裴俊杰,中心就是裴俊杰的个人问题。 在凡臣和晓红的印象里,从第一次看到裴俊杰那天起,裴俊杰好像就再没长 高过。裴俊杰到底有多高,谁也没问过,大家心照不宣地视为忌讳。以凡臣的感 觉,裴俊杰不会超过一米六。正是这个原因,裴俊杰当年选择了考研究生,直到 取得如今的最高学位。他用象征知识的高度弥补了身体自然条件的不足。但即便 如此,裴俊杰一直没能受到女孩的青睐,年过三十,仍是单身。凡臣和晓红曾尝 试过做红娘,但每次刚触及身高问题,女孩子就打了退堂鼓,根本谈不上见面。 可是,有一天,裴俊杰把朱恩惠带到凡臣家,让他们大吃一惊。他们走后, 晓红还是一脸的兴奋,对凡臣说:“裴俊杰真有福气,被我们系的系花看上了, 还是女孩子主动提出来,看来这次真有希望了。” 凡臣不仅没高兴起来,心中还添了事似的,下结论似地说:“我看他们成不 了,朱恩惠会离开裴俊杰。” 晓红埋怨凡臣尽说不吉利的话,还开玩笑说:“是不是看人家女孩子漂亮, 有点忌妒裴俊杰?” 凡臣一脸严肃,“正是因为女孩子漂亮,才会有这个结局。不信,走着瞧。” 事态发展到如今,真的应了凡臣那句话。 “还真让你说准了,他们相处还没有半年呢。”晓红碰了一下楞着的凡臣, 说:“打个电话让俊杰过来吧,他平常听你劝的。” “你又不是不了解他那个性格,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凡臣看着晓红,略 有迟疑,还是拥着妻子走进厨房,“说说吧,怎么回事,把你了解的都说说。” 朱恩惠 朱恩惠有多漂亮,不好比喻。古人形容美女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词,朱 恩惠当然享受不了。其实,说一个女孩漂亮,都是相对而言。就朱恩惠来说吧, 确实突出,这个突出是相对于这几年淮海大学所有女生而言的。也就是说,朱恩 惠是这几年进入淮海大学学习的女生中很漂亮的一位。如果把朱恩惠放在北京电 影学院表演系,可能根本显不着。就是走在大街上,也不至于能吸引所有过路男 人的眼球。这就给自我感觉还可以的女孩提一个醒:千万别往美女聚集的地方凑, 否则,自己窝一肚子气,还没处撒。 还是说朱恩惠,她在淮海大学确实是漂亮的,不然怎么能被公认为系花。 说起系花这件事,还真有话可以再说说。朱恩惠作为系花,是法律系的学生 当然是男生们依靠专业优势独占的。按朱恩惠的真实实力,绝对貌盖全校女生, 夺个校花称号实不为过。但法律系的男生们不干。朱恩惠入校不久,法律系的师 哥们就向全校透露出信息,理直气壮地称他们已经申请了专利,朱恩惠的系花称 号受法律保护,谁也不能再起非分之想。消息一出,几乎全校的男生奋起而攻之, 他们并不是想掳人之美,而是笑话法律系的男生是一帮书呆子,不仅歪用而且滥 用法律知识。以他们的意思,朱恩惠如被公认为校花,岂不是法律系的光荣,何 苦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把貌若羞花之美这当然是其它系男生的看法埋没了,对 朱恩惠更是残酷的不公平。法律系的一些低年级男生起初也有此意,但被攻得紧 了,内部越发团结起来,虽然内部时不时还有些小争议,关键时候却能一致对外。 正应了诗经中那句话:“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批法律系的弟兄们一个个 得意洋洋,根本不拿别人的说笑当回事,等说得差不多了,他们只用一句话回击: 就是因为太美,才要独享,急死你们这些不怀好心的东西! 这么一来,朱恩惠的名声更大。 这个效果也是法律系的男生们始料不及的,当初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只 不过是歪打正着而已。但外系的男生却更气愤,大骂法律系的一帮爷们阴险毒辣, 早有心怀叵测之意,故意引诱他们上钩,落了个胸前挂着卖人招牌还帮人吆喝的 尴尬。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从那时以来,朱恩惠理所当然地被誉为校花,只是 因为有这么个小插曲,以至于法律系的师生还是喜欢称朱恩惠为系花,他们感觉 这样称呼可以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自豪。 所以,晓红当时向凡臣说“裴俊杰真有福气,被我们系的系花看上了”,眉 宇间还有得意。 朱恩惠自然无饰的美貌,把她其余的一切都掩盖了。自她进校的那一天起, 几乎没有人注意她的品行。一美遮百丑。但用到朱恩惠身上,似乎显得不尽人情。 朱恩惠出生在苏州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报社编辑,据 说年轻的时候是个专业舞蹈演员。朱恩惠恰到好处地遗传了父亲的智慧和母亲的 灵秀,从小就是个人见人爱的金豆子。以朱恩惠的出身和成长环境,品行绝不会 偏到哪儿去。说句不大恰当的话,学校里品行再丑恶的人,见到她显露在外的撩 人气质,也会折服而不再挑剔可能很明显的瑕疵。 朱恩惠在淮海大学无可比拟的美貌,成为天然的屏蔽,没人再计较其余了。 一个真实的朱恩惠,就这样悬在众人的意识之外。 朱恩惠也很聪明,一直可心可意地配合着众人的呵护。进大学的第一年,担 任班级的文艺委员,第二年又进了系学生会。无论是在老师面前,还是在学生中 间,朱恩惠都没表露出过分的高傲,反而是灵敏和乖巧。 正因为如此,系花的热论刚刚冷却,法律系弟兄们的团结阵线瞬间瓦解, “兄弟阋于墙”的景象历历闪现,尤其是高年级的学兄,表现得一个比一个英勇, 更不知道英勇的背后还藏了多少阴险狡猾的手腕,甚至有个别人把刚学过的《刑 事侦查学》又拿出来温习一遍,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借鉴其中的手段,在这局追逐 声誉与身分、展示本领与才学的对抗中派上用场。外系的男生看着心痒,部分胆 略过人者也跟着凑凑热闹,妄想落个渔翁得利的美名。男生们一个个前赴后继, 结果无一人尝得胜果。 此后,各种谣言开始流传。有的说,朱恩惠已经有男朋友了。持这种观点的 又分成两派。一说男朋友是高中的同学,至于读什么学校,现在还读不读书,说 法更是五花八门;另一说男朋友是中学的老师,个中的情节自是花里胡哨。有的 说,朱恩惠看不上学校所有的男生。持这种看法的多是外系的女生。说她们别有 用心可能太过,但多少有些忌妒当在情理之中。在她们看来,此说法一出,多少 可以打消一些正跃跃欲试者的心劲,如果成功,趁着男生灰心丧气之机,自己不 正可以乘虚而入?也许不必主动,男生们自会投怀送抱的。她们最清楚,那些青 春期的男生,如何能忍耐感情被消磨后稍微的空闲?当然,持这种观点的也有部 分男生,而且以战败者居多。他们这个时候的心态,基本上是垂头丧气后的自曝 自弃。有的说,朱恩惠外强中干,生理上有问题。说这些话的人到底对朱恩惠了 解多少,谁也讲不清。他们自己很是得意,说话时眉飞色舞,一副无所不知无所 不晓的神态,很多时候连带着吐沫星子一起从嘴里往外喷。他们得意是得意,可 细瞧起来,真有点吃不到葡萄却嫌葡萄酸的味道。明白人并不觉得怪,毕竟这类 人社会上很多,而且哪个时代都有。其它的说法还有,而且越说越难听,在这里 不便列举了,我相信读者的想象力够用。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校园里平静得出奇,如同鱼翔潜底的水面上没有掀起丝 毫的波纹。论起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都是个体的行为,一波一波的, 垂头丧气者刚走,后面又来了追求者,与喧噪的校园生活相比,只是徒添了更多 的乐趣,时间长了,融化成一种正常的生活,更没有人当成什么新闻传播了。 朱恩惠异常平和,没有任何的自鸣得意,尤其是和同宿舍的女生之间,相处 得相当融洽。外人实在无法理解这几个女生的表现。曾经有人怀疑朱恩惠在这方 面会耍些伎俩,笼络了女生的心。这有点无中生有。朱恩惠的不张扬,确实让这 几位女生心服口服。况且,她们知道朱恩惠有个男朋友。自己呢?当然也是每个 人各有所属。所以,她们对朱恩惠不仅不忌妒,还经常把朱恩惠的艳史当成说笑 的由头,将一间小小的宿舍润滑得整天欢声笑语。 可是,谁也没想到,恰恰就是她们之间良好的关系,让朱恩惠心灵上遭受了 一次无法弥补的挫折。 裴俊杰 这学期裴俊杰教她们民法。没上几次课,裴俊杰的身高就成为学生议论的中 心话题。有时候在课堂上,坐在后排的几个男生也肆无忌惮地小声嘀咕。裴俊杰 明白学生的心态,自己的短处明摆着,挡不住别人的口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裴俊杰渐渐把别人的议论当成不时落下的阵雨,淋湿皮层的衣服,狼狈一时,立 马也就恢复原貌了。 裴俊杰表面上豁达洒脱,内心里有熬不过的痛。这痛只有他自己承受,说出 口不仅难为情,可能会遭来更大更长远的难堪。所以,裴俊杰整天乐哈哈的,话 里话外含了无数的幽默。即便在课堂上,也能经常听到轰然的笑声。能把民法讲 出味道来,引得满堂欢快,可见裴俊杰在语言上花了多少工夫,更可见他对民法 的驾轻就熟和深厚底蕴。 裴俊杰儒雅的才智和不雅的身材,给学生们也带来不少苦恼。学生躬身钦佩 他的学识,却又无法真正地尊重。不说别的,走在一起,反差的过大令双方都不 自在。一些学生爱恨交加,几乎摆不正和裴俊杰相处时应该处在的位置。 裴俊杰被学生钦佩,却又遇到表面的不屑。越是表面的,越显真切,越能刺 痛骨髓,越能折磨心灵。裴俊杰心里早就不平衡,但表面上从不显露。他思谋, 这不能对等,无法对等,只有心灵的释放才能达到心灵的平衡。他把心灵中恶的 念头排解出来,用在了他的学生身上。每学期的考试,裴俊杰尽可能给学生找点 麻烦,不仅让他们多下功夫,还要叫他们心神慌慌。 曾经有人指责裴俊杰身体不健全,导致性格也不健全。但裴俊杰自己从不承 认,系里的领导和老师也不认可。裴俊杰表现出的对专业的热情和对学生的苦心, 让人无法挑出什么毛病,即便每次出的考试题,按其他老师的说法,难易都在情 理之中,没有故意刁难的蛛丝马迹。而反过来,更多的不满意是针对学生的。在 老师们的眼里,如今的学生是一届不如一届。思想意识下滑,学习风气不正,平 时我行我素,考试各显神通,考多少分都属正常。 裴俊杰不露声色,略施小计就可寻得不少的安慰。但每次事情过去,裴俊杰 又会自责一番。从本性上说,他并不想如此,可上帝赐与的缺陷,根本指望不了 上帝再发慈悲。退而求其次,只好用人间的卑鄙予以还击。裴俊杰承认自己恶念 过剩,更不该把恶念转化成行动。什么都清楚,但又没有放弃的意思。 这就是生活,裴俊杰的生活。 裴俊杰试图改变这种生活,最好的路径就是把生命的另一半尽快找到。裴俊 杰不是没有努力,裴俊杰的努力无可怀疑地超出了他自身的能力。而且,这种努 力从入大学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实施。裴俊杰历来是主动者,当年还处于生理发育 期,可他自己心里明白,坚定地认为身高不可能再有发展了。裴俊杰尝试过多种 方式,目标选择广阔,只要心有所动的女孩子,他都伸出过爱情的玫瑰,结果是 一无所获。 凡臣曾觉察到,裴俊杰对晓红有过意思。至于说有没有正式提出过,凡臣没 掌握实情,不敢下结论,但凭裴俊杰的一贯表现,凡臣不否定有这种可能性。其 实,当年凡臣另有所爱,虽然晓红对自己情有独钟,不为旁人的真情所动,凡臣 倒巴不得晓红早有归属的。只是晓红现在成了自己的老婆,想想当年的大方,心 里还有点不是滋味罢了。 不是滋味也只能自己咽,凡臣对裴俊杰并没有怨愤,更多的是同情和帮助。 裴俊杰感情上的波澜,凡臣不说了如指掌,起码知个大概。裴俊杰经过一系列的 失败后,把打击当成了游戏,追女孩子更加随意起来,不管有无可能,都要过过 招。也别说,裴俊杰的品味还相当高,一般看不上眼的绝不费神。从本科开始, 家里张罗着给他介绍过高中生,他连面都不见。后来上研究生,又介绍过在银行 工作的,人家倒没嫌他个矮,他却说女孩档次太低,没共同语言。等读博士时, 他对感情已放达不羁,纵横自由。尤其是这几年,裴俊杰每次和凡臣在一起吃酒, 话头少不了女人。凡臣尚有些忌讳,怕裴俊杰有所虑,毕竟是个痛处。凡臣依稀 领悟,裴俊杰儒雅的外表下燥动着疯狂的情欲,而且借酒劲,流泄得淋漓尽致。 有时看得真切,有突遇山洪的震颤。 裴俊杰对感情越来越趋向于实用,这种实用几乎到了如取开水般简单。这种 思想的形成说不准起自何时,裴俊杰自己也闹不清。在他看来,这是残酷的现实 对他压迫的自然形态,太顺理成章了。不止一次,凡臣看着裴俊杰迷醉着双眼口 不遮掩地大谈女人的滋味。凡臣不随话也不制止,他能感觉到裴俊杰话音里掺杂 的苦味。也就是从这些酒后的话语里,凡臣知道裴俊杰去过一些政府打击的地方。 但裴俊杰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求生活伴侣的努力。失败愈多,心愈恒;打击愈 大,毅愈坚。他从不甘心自己的生命也如身体一样残缺一生。他有次对凡臣坦言: 此生不再奢求爱情,只愿拥有一个平淡的婚姻,也算圆满。 裴俊杰渴求婚姻和放纵情欲,一直都掌握一个原则:决不打自己学生的注意。 或许正是这种思想意识,裴俊杰对学生爱恨交加。 这就是裴俊杰,这就是经常站在学生面前高谈阔论,却又让许多学生心里矛 盾的裴俊杰。 而正是裴俊杰小伎俩的威慑,给他自己带来一次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 尽管这种爱情是他不愿拥有的,因为突如其来,无法设防,他感动得付出了所有。 契约之始 真不愧为学法律的,转身就能活学活用。 这是后来略知实情的学生对朱恩惠宿舍女生的总体评价。就字面而言,看不 出嘲讽的意思,但作为了解真相的人,心知肚明。 裴俊杰考试的严格,是师兄师姐们传播下来的。他们身受其苦,自然要警告 过于自信、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弟学妹们。不要以为师兄师姐是出于好心,他们和 她们完全是看不过后来者的得意,故意把事态说重些,打击后来者的优越感而已。 一石击起千层浪。裴俊杰的民法课刚上几节,不悦之表和不满之词便已充斥 教室。裴俊杰泰然自若、置之不理。反正主动权在握,还怕你们能闹出个名堂, 折腾狠了,苦果还是自己吃。 说不准从什么时候开始,现在的年青人解决问题,不从本质上想办法,总喜 欢先绕绕路子,试探试探有没有什么捷径,一旦通了,省时省力效率高效果好, 旁人还会推崇你绝顶聪明。这几年,经济领域流行一句最时髦的话:见着红灯绕 着走。还别说,百试不爽,谁胆大谁受益,众人还不趋之若鹜?一业兴,而百业 旺。学生们把这宝贵经验,不打折扣地用在了学业上,倒也成绩辉煌。用的方式 方法当然五花八门。比如,给老师送礼套题啦、考试时互助互帮啦、考后再行攻 关啦等等,不一而足。这里确实不易细写,否则有授人作案方法之嫌,搞不好会 被别有用心之徒往违法犯罪上联想,那可要出件不大不小的文字狱了。因而,这 里只能大而论之,提示有此现象而已。 既然有如此多的途径,不少的学生进大学后就放松起来,吃喝玩乐,无所不 用心,只是学习上应付。以至于到了大学三年级,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找到学习 的感觉。说到上课,要不是有严格的纪律约束,课堂上听讲者寥若晨星的现象时 有发生。裴俊杰上课只顾讲,教案放在桌上,只是开始时象征性地打开,进入状 态后一切视如不见,口若悬河般似珍珠落玉盘,诙谐幽默而不离主题,一句句都 能把学生的注意力拉得紧紧的,除非你是扶不起的小阿斗。当然,裴俊杰直视的 目光也多少起了威慑作用,相对于他的博学,这一点只起了辅助作用。 尽管上课听得认真,但学生们对考试仍有顾虑。学期之初,各种神通就开始 大行其道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各人有各人的招术。 朱恩惠宿舍的女生开始是各自为政的,沉默了几天,看来都有些黔驴技穷的 窘态。可是,要打破冷静静的沉默也不是容易。这天晚上,一个熟透的话题偶然 性地扯到这上面来,不说不明,七嘴八舌间把个问题给消解了。 所谓熟透的话题当然指爱情和性。在人类的整个生命中,爱情和性都是永不 止息的主题,何况是年轻活跃的女生了。每天,完全可以说每天,只要全部躺在 了床上,无论熄没熄灯,都要上下五千年地论论爱情和与之密不可分的性。说上 下五千年有点夸大,其实女生们主要还是谈当今谈身边的爱情逸事,谈身边的男 人,更少不了谈自己。涉及“性”事,女生的口气、大胆与放肆,决不比男生逊 色。男生敢谈的话题,女生决不示弱,只是可能有时候要绕个弯,不比男生那么 直接罢了。很多人不清楚,女生们白天一副淑女模样,晚上才露原形,真真切切 地把不少男生给蒙蔽了,还以为心中的那位娇羞地从不涉足此类话题呢! 不知是哪一位顺口说了句:“谁要是裴老师的女朋友,就一点也不怕考试了。” 此话一出,场面冷清片刻,每个人似乎都在琢磨着这句话的内涵。 还没等各人的心思都有归宿,就听又有人说:“也别说,想法倒挺新鲜的。” “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幸运的?” “谁会看上他?” “说不定会享一辈子福呢,人家毕竟是教授!” “也不知道他多大了?” “看来你有想法了,可要快点行动,晚了怕被别人抢了!” “别瞎说,我只是顺着你们的话头说说。” “要是只做做戏呢?男人最好利用。” “好点子,你就试试吧,又不损失什么。” “我这样的,只怕人家不动心,白操心一场。”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条件还能高到哪里去不成?” “朱恩惠,朱恩惠肯定能成。” “对,对,朱恩惠准行。”……几乎异口同声。 朱恩惠一直没吭声,听着他们的谈话,觉得离自己太远。至于考试的事,她 也发愁过,又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对今日的谈话并不热心。平时,朱恩惠从不 把自己孤立的,不仅参与,自己还经常成为议论的把子。她也习惯了,谁让自己 有个系花的虚名呢!公众人物吗,就该学会承受。不说脸皮厚,心里的承压层起 码要磨出老茧的,不然的话,岂不要成天闹不愉快。 朱恩惠今天没参与,另有原因,压在心底,闷了一天了,只是没有显露而已。 事情很简单,但对朱恩惠来说却棘手。朱恩惠的男朋友,是高中的同学。男朋友 如今在上海读书。两人读高中时就彼此心仪,心中各自装着对方,心领神会似的, 可就是没人主动捅破隔在中间的这层透明纸。朱恩惠心里嗔怪过,又不好直说, 又不愿主动,总觉得朦胧中有说不出的诗意,挺撩人的。男朋友性格有些内敛, 眼神和动作中都有亲昵的表露,就是不愿在话语上点破。升入大学后,两人的关 系明朗化,见面就黏糊得不忍分离,似乎觉得几年间的朦朦胧胧太过浪费,非要 几倍地掳回弥补上不可。分开来,少不了书信往来,内容涉及天南海北,几乎都 用爱字串联。但是,平日里,朱恩惠从不彰显。朱恩惠情有所专,当然对各类男 生赤裸裸的左轰右炸无动于衷。也不否认,两情相悦,并不总是风平浪静。吹皱 起一池春水,或许能增添些浪漫的乐趣。当然要适度,不可恣意而行。事有凑巧, 今日接到男朋友的来信,里面的一句话让朱恩惠坐立不安。男朋友说:又有个女 生说她喜欢我。整封信说了什么,朱恩惠几乎没印象了,唯独记住了这句,想从 脑子里搓都搓不掉。 “该死的,什么意思?”“关我什么事!”“花心还故意气人。”“直说不 就得了。”“或许是无心而为呢!”“管他去,他的心思我还不明白。”骂也骂 了,怨也怨了,心情也自我调节了,可就是平静不了,总算个事,搁在心里,谁 能放得下。 “朱恩惠,想什么呢,怎么不答腔?”一个女生有点急。 “是啊,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你们什么意思吗?”朱恩惠有声无心地问一句。 “去追裴老师呀,动之以情,当然是假戏真做。他这个年龄的单身汉,准能 立马上钩,考试题目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套出。” “谁想去谁就去吗,我可不行。”朱恩惠说。 “就为了咱姐们的前途,试一试吗。”最先提议的女生又说。 “是啊,朱恩惠,就像做游戏,又不真谈,又不结婚,得手就退,毫发无损, 就试试吧!” “这样吧,你耽误的时间,我们集体补偿,开水我们代冲,衣服我们包洗, 还有什么要求,我们集体接受,还不行吗?” “是啊,朱恩惠,答应吧!”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不行,就是不行,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朱恩惠态度异常坚决,对大家 的一阵怂恿迎头一盆冷水,宿舍里顿时静谧得怕人。 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时,朱恩惠的意识还游荡在刚才的话语里。朱恩惠觉得 好笑,心想:我1.65米的身材,与矮个子老师站一起,成什么景象。再说,我已 经有男朋友,我的心是属于他的。想起男朋友,朱恩惠心里又一阵难受,心脏痉 挛一般,止不住翻来覆去。 朱恩惠没休息好,眼睛里撒满血丝,眼窝显现出来,精神异常的萎靡,看上 去无不令人怜悯。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看到了,却没人捎去关爱的话语,虽然 有怜惜的目光,但朱恩惠没感觉到,这令朱恩惠的心一阵紧似一阵地冷。更没让 朱恩惠想到的,同室的姐妹像立了同盟,整天待答不理的,眼光里还聚集了积怨 的成份。本来热闹的宿舍,一旦朱恩惠进去,马上鸦雀无声,让朱恩惠尴尬万分。 朱恩惠尝到了无端的孤立,既委屈又苦恼,精神承受着多重的打击。眼泪在 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又沉到心底。朱恩惠不脆弱,起码表面上从来看不出来,她 把脆弱魔术般地转化成了柔顺,给人一种娇美的感觉。但这次朱恩惠的柔顺没有 得到任何的同情。两天过去,宿舍里的姐妹依然冷若冰霜。 朱恩惠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该扫同室姐妹们的兴趣,人家也是出于公心, 并无什么恶意。人生本是一场游戏,在大游戏里穿插个把零碎的小游戏,适当点 缀,也可丰富人生。并且,这种游戏实惠而有趣,玩一把无伤大雅。想到这些, 朱恩惠就觉得有点对不起她们。朱恩惠不愿让这种气氛延续下去,不然会让人窒 息。朱恩惠想想挽救的办法,重新提起话头并承担下来是最简单易行的。 一个礼拜后,情绪都有了转变,气氛就有了融洽的可能。朱恩惠不失时机, 挑起熟透的话题,不经意间扯到追老师的旧议上。宿舍里轰然热闹起来,大家一 拍即合,几乎没出现任何的别扭。 “朱恩惠,这次可是你自愿的,不能再有什么条件了吧?”一人逗趣。 “那可不行,你们承诺了条件,可不能打退堂鼓。”朱恩惠说。 “行,行,我们干脆定个协议。”一人又提议。 大家同声附和。 说是游戏,议起来都一本正经。未来的法律工作者,第一次的立法实践活动, 是把刚刚学到的知识运用到荒唐的感情游戏上。 协议中的权利义务异常明确,乍看起来不愧出自专业人士之手。除了原有承 诺的外,她们还约法三章:一是追求裴老师的具体细节步骤,大家集体讨论,共 同参谋;二是给老师送礼物等的有关费用,大家平均分摊;三是绝对保密。 协议誊写两份,双方各执。然后,全体起立,举起右手宣誓。 一片戏笑中,庄严而又荒唐的协议开始实施了。 教授楼 行动可谓紧锣密鼓。 第二天下午,整室的女生有说有笑地簇拥着朱恩惠来到教授楼。她们并不陌 生这里的环境,但怀着卑琐的目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其他人躲在远离教授楼的一片树林里,朱恩惠一个人走到楼前。朱恩惠犹豫 了一下,回头看看树丛中的身影,自觉后面没了退路,鼓了鼓勇气,对着五楼裴 俊杰房间的窗口喊了一声:“裴老师!” 很快,裴俊杰从窗户里伸出半张脸。因为裴俊杰个矮,在下边只能看到他的 半张脸。裴俊杰认出来是朱恩惠。也别说,要真是其他女生在下面喊,裴俊杰肯 定要发半天愣,一则他叫不出几个女生的名字,二则即便熟识也难分辨出是哪个 年级的。就是搞清楚了,也会对这种站在楼下大呼小叫的方式不痛快。如果理会 起来,非得问清对方干什么,而且不会轻易让对方进家门的。裴俊杰知道,这些 女生没几个看得起他,因而对她们的来访基本不当回事。要说在女生身上有什么 非份之想,裴俊杰连念头都没闪过。 但朱恩惠不一样。朱恩惠是系花,知名度高,裴俊杰对她的印象挺深,感觉 更不一般。裴俊杰承认,朱恩惠的神态很拿人。他喜欢看朱恩惠的一双眼睛,有 灵性,有神采,透着一股娇媚,把一张原本已经标致的脸盘点缀得慧黠而秀逸。 上课的时候,裴俊杰经常可以遇到朱恩惠的目光。起初是一闪而过。几次之后, 裴俊杰有些故意,直视的感觉令他兴奋。裴俊杰内心里感谢造物主,把那么一个 可爱的尤物送到他的课堂上。一次上课时,裴俊杰差一点走了神,一个念头徒然 间侵袭大脑。他想,要是全班学生都是女生,又都如朱恩惠一般拿人,他肯定无 法口若悬河地讲下去。幸亏就一个,还不会把他的心智撩得七零八落。可能就因 为恰到好处,裴俊杰的课才上得这么得心应手。裴俊杰没有细究过原因,自以为 缘于对民法知识的把握已达炉火纯青的程度,根本没有往身外的因素上想。不管 怎么说,裴俊杰对朱恩惠的印象十分好。甚至就在前几天的日记里,裴俊杰写到 课堂体会时,还悟出了这样一句话:“看美人两分钟,胜过在碧波万顷的原野中 养眼一天;与丽人对视十分钟,胜过与老婆对视十年。”裴俊杰没有老婆,可他 从别人受幸福煎熬的婚姻里,领悟出时间的残酷,足见他有识又有心。 裴俊杰认定是朱恩惠,手撑窗台脚尖点地,几乎把半个身子露在窗外,大声 说:“有什么问题,上来说吧!” 朱恩惠一点没显出兴奋,走到楼梯口,犹豫了一阵,双手搓着写好问题的信 纸,排列好要说的那些话的先后顺序,才慢腾腾地上了楼梯。 “进来吧!”裴俊杰已站在门口,手持门把手,笑嘻嘻地把朱恩惠让进房间。 “不用换鞋了,我这里乱得很。”见朱恩惠犹豫着,有找拖鞋的意思,裴俊 杰赶紧解释。不要说为客人置备些拖鞋啦,连他自己都是一双皮鞋直来直去的。 进了房间,朱恩惠倒放松了。裴俊杰把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三下 五除二转移到别处。朱恩惠喊了声“裴老师”。裴俊杰以为朱恩惠急着要问问题, 忙说:“别慌,我先给你泡杯茶。” 裴俊杰很客气,看得出动作有些不自然,好像是他来找朱恩惠请教问题似的, 角色互换了。朱恩惠看在眼里,心里也活了,想:看来成功不会难。 问题解答完,朱恩惠就出来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临出门,裴俊杰嘱咐 一句:“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 回到宿舍,朱恩惠把来去的所见所感详细地描述给室友。朱恩惠观察得的确 仔细。她从房门开始说起:“没有装防盗门,看得出,木门的颜色还是刚建好时 的本色。客厅很大,比我们的宿舍大多了。但没什么东西,一个三人沙发配张茶 几,墙边的矮桌上有台21寸的长虹电视,把个客厅隔离得空落落的。对着客厅的 一间倒有些实在,我只是瞟了一眼,沿墙是一排到顶的书柜,里面的书已塞得满 腾腾的,但很乱。其它地方就没看到了。反正觉得房子很宽敞,但没有任何装修, 零乱又冷清,不像个家。”说着喘口气,“这些对我们都没什么用,有两样东西 我注意到了,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朱恩惠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看大家的反映,再决定是不是有必要继续说。 “说呀,还拿什么劲!”一个就迫不及待了。 “说吧!”另一个又催。 朱恩惠笑了笑,说:“在茶几上,放了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茶几下面 还有一本,这说明裴老师也随潮流,喜欢看武打小说。另外,我刚进去时,裴老 师慌张张地把茶几上吃剩的东西端进厨房,我看得很清楚,是半只葱油饼。而且, 我还发现,茶几边的废纸篓里,有好几张包葱油饼的油纸。这就意味着,裴老师 爱吃葱油饼。”见大家都愣着,补一句:“就这些,没有了。” “朱恩惠,真有你的。” “你太棒了,想不到朱恩惠有这么多鬼心眼。” 一阵议论,一阵激动,大家兴奋得就像胜利已在眼前。闹了一阵,又沉静下 来琢磨对策。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观点逐渐向一个方向靠拢,最后完全趋 于一致了。又是一阵欢呼声,相互击掌,庆贺协议的顺利执行。 几个人分头行动,通过不同渠道找来金庸的小说,再到图书馆搜集相关对金 庸小说的评论,然后一股脑地交给朱恩惠。朱恩惠花了两周时间啃金庸,比看专 业书用功百倍。朱恩惠觉得收获不小,真的喜欢上了金庸的小说。朱恩惠想想有 些好玩,要不是这件事,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看金庸的小说,更不会这样当经典 啃。朱恩惠有了把握,说起金庸来已毫不含糊。 朱恩惠不用自己打开水了,几位女生轮流代冲。洗衣服也不必操心,几位女 生已作分工。但朱恩惠总觉得不习惯,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有时衣服刚换下来, 自己先去洗了,惹得几位女生埋怨她不守协议。朱恩惠笑笑,明白她们也只是说 说,心里巴不得呢! 生活如流水,一切都止不住地往前赶。朱恩惠第二次去找裴俊杰时,已是三 个星期以后的事。朱恩惠没有趁热打铁的想法,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商量的 计策一步步地落实,来不得半点急躁。朱恩惠心里有数,虽是一场游戏,却不能 游戏得那么随意。否则,一旦失手,或露出些破绽,不说计划泡汤,遭受室友的 白眼,自己的名声也会全搭进去,那样可就献丑了。朱恩惠不急,有人急。同室 的个别女生就曾私下嘀咕,多少嫌朱恩惠做事拖沓,虽然没有明确说出来,但朱 恩惠已经隐约感觉出苗头。朱恩惠表面不予理睬,心里已埋下了不愉快。 裴俊杰其实也希望朱恩惠能第二次去找他。裴俊杰理不清这种意识的玄妙, 也不想理清。有次课后,裴俊杰还故意在教室里多停了一刻,觉得应该有人会找 他请教问题,不管是不是借口,而最可能的是朱恩惠。但转眼间,教室里走得空 空的。裴俊杰望着最后一排不知哪位学生丢弃的一张已经搦成团的报纸,愣起来。 直到走廊远处传来一声跑调的歌声,裴俊杰才拿起教案离开。路上,裴俊杰还在 反省,最后竟然归因到自己的课讲得太好,学生全都听得明白,哪里还有什么问 题好问?裴俊杰回到家,就琢磨起来,归结到一点:下次课不能再这样深入浅出 引经据典,讲解时应该有意留点疑难,或故意浅尝辄止。也不必多,只要有那么 一两处,即可达到目的。这么一来,裴俊杰准备时,倒真费了点神,比正常讲解 难多了。裴俊杰还为自己的麻烦得意了一天。也别说,效果确实明显。这样上了 一课,就有学生提出问题来了。裴俊杰高兴之余,多少有点不满意。一则这个学 生问得准确,令他吃惊不小;二则全班就他一个问,其他人没事似的,尤其是朱 恩惠,没有听不懂的任何意思表示,一下课就不见了人影,后来更无声息。其实, 裴俊杰对学生的求知欲看得过高了,哪有多少学生当回事。能有一个知己,裴俊 杰应该感到些安慰。由于并非心之所愿,只落得个失望的份。 裴俊杰决没有非分之想,这一点可以充分肯定。他一系列有目的的行为,完 全出于一个男人正常的心理。他确实有目的,这一点也可以充分肯定。但这目的 不是单一的,也没有终极的。它很复杂,相互交叉,爱美、虚荣、填补精神虚空、 调节生理机能、平顺心理压抑、活跃生活气氛……。裴俊杰说不清楚,有了意识, 也就做了,反正需要,生活的需要,也是生命的需要。裴俊杰还没有糊涂到愚蠢, 也没愚蠢到疯狂,更不用说疯狂到无知了。 就是这时候,朱恩惠第二次敲响了裴俊杰的房门。 裴俊杰打开门时,有点意外,房间里的零乱没来得及收拾,行为和语言就更 显拘束。朱恩惠却比第一次活跃许多,门刚打开就不客气地径直进去,一股屁坐 在沙发上。朱恩惠见裴俊杰慌乱地收茶几上的东西,又起身帮起忙来,弄得裴俊 杰脸红手乱,不停地说:“你坐,你坐!” 朱恩惠这次不请也会坐下来。等裴俊杰忙碌地从厨房里端着一杯茶走过来, 朱恩惠已经把茶几下的一本《笑傲江湖》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着翻了几遍。裴俊杰 把茶水放在朱恩惠面前,朱恩惠带着愉快的笑容看了一眼裴俊杰,轻声说了句 “谢谢”。接着又把目光移转到书本上,露出略显惊奇的神色问:“裴老师喜欢 看金庸的小说?” “还可以,没事时翻翻。”裴俊杰似有似无地答道。 “老师喜欢书里的哪个人物?”朱恩惠又问。 “难道你也爱看金庸的小说?”裴俊杰怀疑中又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挺喜欢的,也看了一些。”朱恩惠答得很爽快。 找到了共同话题,裴俊杰完全丢掉了刚才的不自然,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神采, 语言的表达恢复了课堂上字字珠玑句句动人的功力,朱恩惠又变成了教室里老实 守纪的学生,也不插话,瞪大着两眼听裴俊杰神侃。裴俊杰进入兴奋的状态,几 乎无法结束兴趣盎然的话题,把朱恩惠来访的意图抛却得一干二净。裴俊杰太需 要这样一吐为快的机会了。 从这一天起,朱恩惠成了教授楼的常客。 书房 朱恩惠再去敲裴俊杰的房门时,就不必挖空心思找借口了。既然有了共同的 兴趣,去的理由轻松而堂皇。 第二次去后没几天,朱恩惠就提着一套金庸的《鹿鼎记》又去了。朱恩惠表 现出很激动的样子,“裴老师,我刚借了这一套书,先给你看吧!” 裴俊杰笑了起来,并没接过去,说:“也不问我看没看过,就带了来,你真 够热心的。这套书我已经看过了。但仍要谢谢你!” 朱恩惠的脸颊腾地红了个遍,但情绪控制得很好,仍然有说有笑的。朱恩惠 把书放到茶几上,往里走了两步,作了个探头窥视的架势,脸却朝向裴俊杰,问: “裴老师,能进你的书房看看吗?” “可以,当然可以。”裴俊杰很干脆。其实,裴俊杰非常喜欢好读书的人, 尤其是青年学生。他的这间书房,进来的学生并不多,一则学校有大型图书馆, 法律系也有个专业的图书室,藏书都很丰富。二则裴俊杰平日里除上课外,要么 埋头在校图书馆和系图书室查资料,要么关在家里整理资料写论文。前者代表的 意思是没必要,后者说明可能性不大。 朱恩惠走进书房,心瞬间被震动一下。那天在客厅,没看到书房的全貌,现 在身在其中,方才感到物件的充实和内容的丰富。书柜不是占一面墙,而是三面。 书柜的空间基本被书占满了。房间中央是一面老板桌,桌上堆满书和杂志,一摊 资料有些零乱地散布在桌子的前沿,资料的边缘,是一台电脑,屏幕上有一条叫 不出名的海鱼在缓慢地游动。还有一点是朱恩惠不清楚的,这间房是整套房间最 大的一间,裴俊杰把它用来做书房了。 朱恩惠站在门口,几乎不敢进去了。在朱恩惠的印象里,当教授的爸爸的书 房已经很大了,书也很多了。可是,今天站在裴俊杰的书房里,朱恩惠宛如到了 一个新的世界,认识要有一个新起点了。 裴俊杰一直站在朱恩惠身后。裴俊杰不便催促,他知道朱恩惠被书房的阵势 吸引了,等朱恩惠意识到自己的神态不该如此夸张而起步走进去时,裴俊杰也紧 跟着进入书房并直接走到电脑前。 朱恩惠的神情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心里仍起伏着敬佩和激动的波澜,沿着 书柜走了几步,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裴老师,你这要有多少书呀!” 裴俊杰一边捋资料一边说:“也就五千来册。”停顿片刻,抬头扫了一眼朱 恩惠,又说:“听你的口气,像是多了,我还嫌不够用呢!” 朱恩惠扭头看了看裴俊杰,见他埋头理资料,没再答话,嘴角翘动间闪过一 丝笑意。朱恩惠继续浏览书柜里的书。书类相当繁杂,法律、哲学、历史、文学 ……甚至还有几本医学书。朱恩惠停在一个柜门前,她发现里面摆着几本金庸的 书,在心里说:“看来,裴老师的确喜欢金庸的小说。”朱恩惠不想扩大或转移 交谈话题的范围,她担心其它的内容不熟悉而会闹出尴尬。朱恩惠指着柜里的书, 问裴俊杰:“裴老师,能借给我这本金庸的《书剑恩仇录》看看吗?” “自己拿吧,只要看后还给我。”裴俊杰还在电脑前,说时笑了两声,以示 自己只不过说着玩的,好让朱恩惠不要有什么顾虑。 “当然会还了,不然以后怎么再好意思借。”朱恩惠话音里有点撒娇的成分。 “那我回去了,裴老师。”说话时,朱恩惠已经到了客厅里。朱恩惠很快地 把茶几上的书提在手里,没等裴俊杰应答就已出了门。 借书还书谈书,朱恩惠和裴俊杰延续着起初的话题。这期间,基本上是裴俊 杰说,朱恩惠听。裴俊杰喜欢讲,不说是职业的习惯,最起码是因为谈此类话题 的机会少。朱恩惠屏息静听,忽闪着一双灵气频现的眼睛,有时表情还极虔诚。 朱恩惠起先是出于尊重,只是偶尔插几句话,虽有不同看法,也大多附和裴俊杰。 两三次后,朱恩惠放得开些了,话就多起来,终于有一次,两人因看法不同争论 了一次。那天说到金庸小说在中国文学中的地位,两人的观点针锋相对。裴俊杰 说,金庸小说完全有资格进入纯文学的殿堂。而朱恩惠不同意,她与相当一部分 人的观点一致,认为金庸小说只能划入俗文学的范畴。两人唇枪舌剑,争论得不 亦乐乎。 争论还没结束,裴俊杰像是突然醒悟过来,神色讶然地说:“不对呀,我是 教你民法的,怎么和你讨论起金庸来了。这可不行,耽误了你的学业,我可承担 不起。以后少谈点金庸,还是多在专业课上用些功吧。” 朱恩惠吃吃地笑起来,说:“裴老师你是不是论不过我,故意转移话题的!” “我可是认真的。我可不想担个误人子弟的恶名哟!”裴俊杰露出两人交谈 以来少有的一本正经。 朱恩惠也随即严肃起来。 回到宿舍,朱恩惠把裴俊杰的认真说给室友听,几个女生轰然笑起来。一个 说:“我完全想象得出裴老师当时是一副什么表情。”说着摆出一个冷峻的姿势。 朱恩惠没心思笑,这是朱恩惠的性格决定的。不管干什么事,朱恩惠一旦投 入进去,就不愿半途而废,更不想轻视地当成儿戏。除去这个因素,朱恩惠内心 里隐隐约约有了一种被吸引的感觉。与裴俊杰接触以来,做戏的成分渐渐消失, 她觉得裴俊杰待人亲切,谈吐中透出智慧,平时和男生间的交谈,根本没有过这 种体会。朱恩惠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希望继续下去,不论结果如何。 听着室友的戏笑,朱恩惠急得跺着脚,手还不停地摆动,说:“你们倒轻松, 笑一笑就完,问题还没解决呢,下一步怎么办?” 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沉默片刻,你一言我一语地凑起计谋来。 星期天早晨,正吃早饭的时间,朱恩惠出现在裴俊杰的房门前。裴俊杰边开 门边说:“我正准备去买早点呢,要不然你先坐一会。” 朱恩惠把背在身后的手转过来,说:“我也没吃呢,裴老师。正好,我买了 两块葱油饼,见面分一半,你就不必出去买了。” 裴俊杰看此情形,也没多想,就说:“那好吧,我再煮点泡饭,你等等。” 说着往厨房走去。 朱恩惠将葱油饼放在茶几上,目光追着裴俊杰的背影,说:“那我就不客气 了,裴老师。泡饭加葱油饼,是我以前在家时的最佳早餐。” 裴俊杰听到朱恩惠这么一说,情绪欢快起来,动作快了许多,煤气还没打开, 就回头对朱恩惠说:“说实在话,我也最喜欢吃葱油饼,又香又脆又软,百吃不 厌。我一个人生活,做饭懒得麻烦,葱油饼是我早餐的主打食品。”打开煤气, 收拾好碗筷,似乎又想到什么,走到厨房门口站住,惊喜地说:“咦,真没想到, 在喜欢吃葱油饼这一点上,我们也是志同道合。” 朱恩惠在沙发上欠了欠身,有意识地把一层红晕催上脸颊,然后笑着说: “裴老师,你真会说话,可我觉得那个词用得不太合适。” 裴俊杰心里咯噔一下,自觉用词不妥,似显轻浮,也有挑逗的成分,心里的 害臊立马涌到脸上,笑意随之消失了,略含歉意地说:“是不合适,我无心说的, 可别介意。”正好这时候煮的泡饭开了,裴俊杰转身去关煤气。 裴俊杰端着两碗饭出来时,脸还是红红的。朱恩惠接过一碗,又说:“裴老 师,你可别在意,我是说着玩的。” “没事,吃饭吧!” 朱恩惠后悔怎么说了那句话。朱恩惠能感觉出来,裴俊杰对类似的话题很敏 感,也许是在学生面前的故意矜持。不管怎么说,说话时还真要小心点。 朱恩惠又说起小时候吃葱油饼的事,气氛马上舒缓下来。朱恩惠一边说一边 翻眼看看裴俊杰的表情,情绪轻快活泼。裴俊杰低头吸溜吸溜大口吃着泡饭,偶 尔插上一两句,幽默而俏皮。朱恩惠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说到高兴处,禁不住 咯咯笑出声来,引得裴俊杰也口含泡饭鼓着嘴笑。 “我来洗吧,裴老师!”吃过饭,朱恩惠抢着要帮裴俊杰洗碗。裴俊杰开始 还有点客气,挣了几下也就顺着朱恩惠了。 朱恩惠没有停下,接着似乎顺理成章地帮裴俊杰打扫起房间来,仅厨房里的 物件就整理好长时间。裴俊杰有些过意不去,几次制止,都被朱恩惠巧妙地挡回 去了。朱恩惠说:“再不收拾,下次没人敢到你这儿吃饭了。” 整理好厨房,朱恩惠又拿着抹布把客厅里茶几和书房的写字台、书柜门擦一 遍。裴俊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拿起拖把把几间房子拖了一遍。干下来, 裴俊杰已有点冒汗,但看到有所改观的室内环境,心里涌起一股甜甜的感觉。 收拾停当,朱恩惠走进书房,随意地翻起书来,好像自己的劳动已经换取了 某种权利,不必再征求裴俊杰的意见了。裴俊杰依稀领会到了这个变化,心甘情 愿地认可了。裴俊杰坐在电脑前,看着朱恩惠的背影,心绪就是稳定不下来。 从这一天起,两人的关系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进退维谷 裴俊杰的一些观念开始动摇,以前排斥的东西如今密集地侵袭大脑和肉体, 令他躁动不安。自从那次因金庸作品引起争论后,裴俊杰就开始想一个问题:朱 恩惠为什么如此主动地接近我呢?难道这个女孩对我有什么想法?念头闪过,裴 俊杰自己都觉得好笑。“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这样的好事求还求不来呢!天 上掉馅饼,也不会砸到我头上呀!” 说是这么说,裴俊杰的心毕竟被触动了,矛盾交织中生出一种希冀,隐隐约 约的,但裴俊杰仍然小心得可敬。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主动出击!“或许是自 己多虑呢,可能人家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想法。假如自己提出来,碰个头破血流, 尴尬万分,以后这个老师还怎么当下去!” 无论从心里的还是生理的需要来说,裴俊杰至少很喜欢朱恩惠,如果真的有 可能走到一起,是巴不得的。裴俊杰之所以想都不敢想,一方面基于自己既定的 原则,意识里受着道德和生存环境等诸多客观因素的制约。而更重要的,还是对 自身条件的清醒认识。但不管怎么说,正常的交往总是可以的。朱恩惠的来访给 裴俊杰的精神生活带来了不曾有过的美感,而且又是朱恩惠主动来找他的,他真 的不想很快地失去这种感觉。这么想着,裴俊杰觉得那天的一本正经有点好笑, 决计以后不能再过分正经,不然会把人家吓跑的。裴俊杰不主动也不拒绝,顺势 而为,看看朱恩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恩惠确实有意思,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朱恩惠对自己的意思也把握不 准确了。朱恩惠原本单纯的目的,被不断的交流和彼此间的相互了解搅挠得时而 模糊时而清晰,心里的矛盾层出不穷。而恰恰从这个时候开始,裴俊杰又有意识 地配合了朱恩惠的行动。当然,这是朱恩惠所不曾察觉的。裴俊杰并非做得多么 巧妙,仅仅是无所保留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不动声色中说些关心的话语,力所能 及地给予学业上的帮助。可是,这些足够了。朱恩惠的生命历程中,除了她的父 亲,裴俊杰是第二个使他觉得能够信赖能够依靠能够放心的异性,她感觉到了舒 心的安全,这种安全让她兴奋让她激动,舍不得放弃。特别是经过一次次地交流, 朱恩惠渐渐走进了裴俊杰的精神世界,渐渐觉得其貌不扬的裴俊杰不仅有才华, 内心世界更加丰富。朱恩惠有时思考问题,已经带有裴俊杰的风格。每当明显感 觉到裴俊杰的精神已经影响自己时,朱恩惠少不了浑身有一次震颤。她不愿拒绝 却又不想被这么轻易地降服,似乎意识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准备。朱恩惠一直认定: 她不会爱裴俊杰,不可能的。朱恩惠这时仍然这么想。但是,朱恩惠却很想和裴 俊杰呆在一起,尤其是两个人坐在书房里谈心,那种感觉是美妙的,美妙得有点 醉心。这个时候,那份协议对朱恩惠去不去裴俊杰家已失去基本的催促和约束作 用。对朱恩惠来说,它是客观存在,仅此而已。 而裴俊杰的精神却得到了从没有过的解放。裴俊杰怎么也意料不到,过去自 己煞费苦心,得来的都是失败和痛苦,而现在无意而为,竟然享受了生活的充实 和精神的愉悦。裴俊杰不求结果,只愿有一个圆满的过程,那将会把这段生命装 饰得丰富多彩。裴俊杰的学术研究不仅没受影响,而且更显顺利并成果频出。裴 俊杰的课堂教学更加得心应手,每节课都讲得神采飞扬,回答学生问题也更有耐 心。每次上课,裴俊杰不止一次地把目光送给朱恩惠。朱恩惠并不回避,用同样 的热情加微笑予以回报。裴俊杰还求什么呢? 裴俊杰的房间越来越整洁了,这是朱恩惠的功劳。甚至有一次,朱恩惠把同 室的两个女生也带了去,一同整理房间。等回去,一室人又有了新话题。一个说: “裴老师住那么大的房子,只可惜是一个人,不知哪个女人有那个福气!”“也 是的,现在想留省城那么难,留下来房子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裴老师这儿,两 样都是现成的,就是先结婚后分开,都很划得来。”一个接着说。“唉,照你这 么说,我真后悔谈了男朋友。”“把男朋友先甩了不就得了,你还怕这个世界上 没有男人作老公?”“……”说笑声嘎然而止。一个女生做了个手势,大家一起 把目光转向朱恩惠。朱恩惠听着别人的嬉笑,一直没插话,躺在床上沉默无语。 “朱恩惠,你有什么新鲜的,说说看!” 朱恩惠没答理,刚才的说笑,在朱恩惠心里的确起了波澜。朱恩惠很少想明 年分配的事,她总觉得分配还很遥远,经今天这么一说,突然地摆在面前了。就 是和男朋友,也没有认真地扯过毕业后的去向,好像无需商量,不置一提似的。 自从前段时间的小别扭以后,两人通信仍然正常,只是在朱恩惠看来,心里的企 盼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朱恩惠归因于裴俊杰,她心里最明白,这是无法否 认的。虽然她不爱裴俊杰,但彼此的往来和心身的感受,多少影响了朱恩惠的心 情,这种影响无可置疑地扩散到与男朋友的关系。朱恩惠不止一次拿男朋友与裴 俊杰比较,结果对两人都不是十分满意,一方的优点恰好是对方的缺点。朱恩惠 曾想,要是两人的优点合为一人之身该多好。还有一次,从裴俊杰那儿出来,一 个念头在朱恩惠脑中一闪而过:要是一人可以有两个丈夫,我就嫁给现在的男朋 友和裴老师,白天在裴老师这儿生活,晚上再和男朋友在一起。念头闪过,朱恩 惠止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然后摇摇头,嘴里嘀咕道:“真是不可理喻,无耻, 无耻!”其余的时间,朱恩惠常常忧戚满腹,不知有过多少次的矛盾抗争。 朱恩惠也产生过毁约的想法,但没有轻率地说出来,因为这时的朱恩惠,已 经受多重心理的牵制,而牵引她继续向前走的力量又是那么的强大,那么富有挑 战性,而且闪烁着迷人的魅力,太吸引人了。朱恩惠不能停下来,更不愿回头了。 可是,只要走进裴俊杰的房门,朱恩惠就抛弃了这所有的不快。在她看来, 那里是得到快乐的地方,容不得什么苦恼的。其实朱恩惠不必控制情绪,裴俊杰 端坐电脑前工作的神态、谈话时风趣的表情和儒雅的动作,已经感染得朱恩惠只 剩下莫大的幸福了。 星期天的时候,朱恩惠总要给裴俊杰做一次饭,她的借口很堂皇:裴老师你 不应该老吃食堂,而且我也想到你这儿改善改善伙食呢!这点善心你总该有吧? 裴俊杰当然不拒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生活,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终于,朱恩惠常去裴俊杰家的事,丝丝缕缕地传出些说法,好听的不多。朱 恩惠知道一些的时候,同室的小姐妹已经瞒着她有段时间了。朱恩惠流了泪,但 很快擦干。这些不明事因的流言,反而对朱恩惠的矛盾心理起了无与伦比的催化 作用,连同室的女生也无法理解,这时朱恩惠义无返顾地跨出了艰难的一步。 朱恩惠离开裴俊杰房间时,给裴俊杰留了张纸条。朱恩惠写道:“裴老师,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可能你也感觉得到,我很喜欢你,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 维持在如今的状态,我想让它前进一步,做你的女朋友。我不好意思当面提出, 原谅我的害羞。你拒绝还是同意,我都要当面听你的意见,但要过几天,先让我 平静一下,到那时是喜悦还是痛苦我才能勇敢地承受。答应我好吗?恩惠。” 没有署时间。信写在撕下的半张白纸上,看上去那么随意,缺乏应有的庄严 和神圣,根本不像求爱信,倒像开了一次并不逗人的劣质玩笑。 裴俊杰拿起信,接连读了两遍,想从里面搜寻出别样的意思来,但没有,很 简单很明白很随意的一封求爱信。裴俊杰兴奋不起来,似乎这是情理中的,又像 是自己安排好的。裴俊杰摇摇头,眉头皱了皱,不置可否,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裴俊杰打算不拒绝,也不能表现得欣喜若狂,一切顺其自然。但要谈一次心, 以试探朱恩惠的真意。裴俊杰有一种刚从梦中醒来的感觉,真切得令人怀疑。 “这种梦不知做过多少回了,这次能成真吗?”裴俊杰怀疑自己,更怀疑对方。 水到渠成当然理想,可只怕这个渠过于单薄,而水势又猛,水到渠毁,遗憾万端。 朱恩惠把信留下,思想负担也就卸下了。只是在写信前,朱恩惠想了很多。 可以说,她并不是一时冲动。她不爱裴俊杰,这是意识里的,相当顽强,但她喜 欢和裴俊杰在一起,成了精神需要,没有任何的做作。这种精神需要能变成爱情 吗?她拿不准,但总要尝试才能知道。她明白,要堵住别人的嘴,省却别人的胡 乱猜疑,只有名正言顺地和裴俊杰在一起。朱恩惠对裴俊杰的崇敬,被风言风语 一刺激,逼迫她必须往前走一步,尝试一下有没有可能性。有,别人更没话说。 没有,别人也说不了什么。信交出去,朱恩惠心里倒安稳了,而且认准了这条道, 容不得其它杂念了。 朱恩惠坐在沙发上,眼睛俏皮地看着裴俊杰,笑盈盈的。裴俊杰却是一脸的 严肃,严肃得自己有点紧张,想掩饰又怕弄巧成拙,左右都不自在,惹得朱恩惠 在心里笑。裴俊杰是从书房里把朱恩惠叫到客厅来的。朱恩惠一进来,也不说话, 一头扎进书房,哼着歌在里面翻书,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裴俊杰在客厅里愣一 阵,又到厨房里倒了杯开水,回头站在书房门口,觉得不是事,把朱恩惠叫出来。 “你留下的信,我看了,但搞不清你怎么想的?”裴俊杰说,手指摩挲着茶 杯,并没看朱恩惠。 “我知道你心里明白。”朱恩惠仍然笑嘻嘻地。 “你不会当真吧?” “为什么?”朱恩惠收敛了笑容。 “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 “我从来没敢想过。” “为什么?” “其实你清楚,别装傻啦!” “为什么?” “你会后悔的,朱恩惠!” “为什么?” 裴俊杰几乎要笑出来,还是忍了忍,抬起头,看着朱恩惠。朱恩惠却笑了, 说:“可是我愿意!”说罢,站起身高兴地夺过裴俊杰手里已空了的茶杯,往厨 房走去。 受伤的心灵 裴俊杰带朱恩惠去凡臣家,是这以后不久的事。 裴俊杰有一段时间没去凡臣家了。星期五这天,凡臣打电话找他,说刚有人 送了瓶好酒,明天来吧,咱俩好长时间没喝一杯了。 裴俊杰把朱恩惠带了去。裴俊杰开始没打算带朱恩惠的。这天下午,裴俊杰 正睡午觉,朱恩惠把门敲开了。朱恩惠说,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怪没意思的。 因为昨晚赶一篇文章没休息好,裴俊杰这时还睡眼朦胧、没精打采的,不好发脾 气,又不便再睡,跑到洗手间拼命地洗脸。出来一看,朱恩惠打开电脑玩起了游 戏。裴俊杰说,晚上我要去同学家吃饭。我现在就走,正好趁机去书店看看,你 离开时把门锁上就可以了。朱恩惠一听立刻停下来,说:我跟你去,行不行?裴 俊杰一惊,说:你认识的,是教你们婚姻法的于晓红于老师家,你不怕?朱恩惠 腾地站起来,说:那有什么好怕的!裴俊杰说,那好吧,只要你愿意。 于晓红此前有所耳闻,但从没当真,这次一见,着实吃了一惊。凡臣倒是冷 静,不露声色,心中已有结论了。两人走后,说起裴俊杰,晓红连声说想不到, 想不到,裴俊杰居然真的把系花给俘虏了。凡臣直言不讳,说:“我看他们成不 了,朱恩惠会离开裴俊杰。”晓红当然不高兴。 一个礼拜后,凡臣又把裴俊杰约来,凡臣不直接提自己的担心,怕裴俊杰不 高兴。事前晓红已反复叮咛,说裴俊杰不傻,旁敲侧击人家会领悟的。裴俊杰说 了很多,酒喝得差不多时,嘴巴更把不住了。裴俊杰思路很清楚:我不敢奢想, 我没资格奢想,我十分明白,凡臣。可谁知道我心里的苦,谁知道我机体内的渴 望,别人有了,我为什么就不能有呢!我过去痴心痴意地追女孩子,每一次都巴 不得掏出心来,可是我得到什么啦,我有时觉得我比猪都不要脸。我成啥啦!现 在人家朱恩惠自己提出来,我能拒绝吗,是成是不成总要有个经过才知道吧?凡 臣,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何尝不这样想呢!可是,你想想,人家这样 漂亮的姑娘主动向我这样的人提出来,我怎么能拒绝,这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我 拒绝,倒干脆,可那还是人吗,那不比人还不要脸吗!你不知道,凡臣,这段时 间,是我心境最好的时候,我不想主动毁掉。我为什么这段时间没到你这儿来, 现在你明白了吧,都是因为朱恩惠。 说到这里,裴俊杰侧身凑到凡臣耳边:这段时间再没做出格的事,连非份之 想也没有。然后坐直身子,怕凡臣不相信,瞪着眼睛补充道:真的! 凡臣原先想借酒规劝的计划被裴俊杰的一腔真情融解了,还说什么呢,一点 必要也没有了,裴俊杰什么不明白! 两人的关系在校园里如一阵旋风般迅疾传开,最起劲的是那批曾追过朱恩惠 中的失败者,他们的手段卑鄙,语言委琐,丑态百出。更多的人是不相信、不理 解、不看好。同室的女生开了一两次玩笑后,也开始出现分化,部分人担心签订 的协议将成一张废纸,她们的劳动也付之东流;有人则害怕协议的事会泄漏出去, 全室人都要出丑。 朱恩惠坦然面对,这种局面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 人们的兴趣会很快消耗掉,一切都会过去,接下来就是风平浪静。朱恩惠有天问 裴俊杰,怕不怕人家乱嚼舌头?裴俊杰身子一挺,说:又不是什么丑事,正大光 明的,怕什么! 朱恩惠担心的正是做“丑事”。以往两人交谈,都是正襟危坐,中间有个安 全的距离。再说,那时裴俊杰没理由也没胆量做出暧昧动作。现在不同了,即便 过分一些,也是情理中的。但朱恩惠不情愿,她好像还没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或者说压根就不曾想拥有。每当想到自己的身体要和裴俊杰的身体接触,朱恩惠 浑身不自觉地会出现阵阵颤栗。她害怕,出自内心的不乐意。起初是受主观的操 纵,如今已成身体机能的自然反应。朱恩惠不承认自己有心理障碍,她认为这是 作为动物的人的本能。但她无法回避如今的可能性。朱恩惠意识里曾有过酝酿, 一是尽量避免,减少次数和降低深度;二是适度地调试心理,克服不必要的障碍。 朱恩惠力所避免的,恰恰是裴俊杰极度渴望的。在裴俊杰的意识里,身体接 触是表达爱情最直接最美好最温馨的方式,语言只是爱情的润滑剂,它起到麻醉 精神的作用,身体占有才是爱情的终极目的。康德不是说过吗,婚姻是男女双方 互相占有对方性器官的契约。婚姻是爱情的终局,爱情要栽培成婚姻,岂能少了 身体语言的滋润?只可惜,裴俊杰丰富的理论知识从来没有很好地在恋人的身体 上实践过,有了这次求之不得的机会,他能轻易持保守态度吗?相反,他要加倍 补偿曾经失去的激情,让朱恩惠醉倒在自己激情如火的怀抱里。 裴俊杰心急,真怕不慎间突然失去,多想马上亲近得不能分离,可行为上却 又表现得稳重得体。裴俊杰循序渐进,一步步地贴近朱恩惠细如凝脂的肌肤。 朱恩惠从不主动,裴俊杰也没指望过朱恩惠主动。裴俊杰不容置疑地断定朱 恩惠是出于女孩子的害羞。裴俊杰从缩小坐和站的距离开始。不慌不忙间,突然 有一天,裴俊杰触到了朱恩惠的一只手,朱恩惠迅速移开但并没缩回。裴俊杰不 气馁,第二次就抓住了,朱恩惠翻眼看看,娇嗔地说,干什么吗?把手收回去了。 第三次,朱恩惠没收回,却不动,任凭裴俊杰握住。裴俊杰终感无味,自动松开 了。第四次,裴俊杰得寸进尺,抓起朱恩惠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朱恩惠说,别 这样,好好坐着说话,行吗?把手抽回去了。第五次,裴俊杰趁朱恩惠玩电脑时, 从后面一把搂住朱恩惠。朱恩惠扭了扭身子,挣脱掉,说:你好坏,玩得好好地 被你搅和了。 每一次,裴俊杰得逞了又没得逞,朱恩惠避免了又没避免。裴俊杰有得逞的 兴奋和没得逞的焦灼,朱恩惠有避免的轻松和没避免的接受。 而对朱恩惠来说,更多的不如意接踵而至。自从那次去凡臣家,朱恩惠就隐 约感到了别人对她和裴俊杰在一起的讶异。后来,每次站在陌生人面前,她都能 觉察到不理解和看笑话的目光。这给朱恩惠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不仅如此,每 次听裴俊杰的课,裴俊杰无所顾忌的眼神令她心慌,经常静不下心来,总感觉全 班同学不再听课而是把目光一齐投向她,浑身如万针乱扎般难受。男朋友的来信 中,也似乎隐含了怨愤和责备,令朱恩惠心悸。从感情上说,朱恩惠还不愿断绝 与男朋友的关系,她还没有选择好感情的最后归宿。更让朱恩惠困惑和痛苦的, 和裴俊杰的交谈不再像过去那样畅快,那样无话不谈,那样启迪心智,那样富有 魅力。朱恩惠明显体会到,裴俊杰不像过去那样激情满怀、口若悬河了,很多时 候不愿交谈,宁愿用如火的目光找寻心灵的感应。 那种激情哪去了?因为关系确定不需要了,还是转移了? 裴俊杰确实有这些意识。正常交往中显示智慧,是为了博得对方的好感,把 对方的心智软化,成为自己情感的俘虏。这时候只能用语言,尤其对他这样缺乏 男人魅力的来说。而一旦成功,必须往前走一步甚至几步,不然,老是因循守旧, 抱着几个雕虫小技杂耍个没完,对方会失去兴趣而厌恶,到头来只能落得鸡飞蛋 打,一无所获。 而这一点用在朱恩惠身上完全是决策失误。裴俊杰吸引朱恩惠的优势被自我 引退不用,还以为手段英明。这恰恰是朱恩惠最不能接受和最不能适应的。朱恩 惠从裴俊杰身上得不到以往那种迷人的精神快感,她怎么不感到失落?朱恩惠想 得到的,裴俊杰不再给予;朱恩惠不想要的,裴俊杰却乐于奉献。 朱恩惠心里矛盾重重,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不时折磨着她的心灵。“难道这 就是结果?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呀!”朱恩惠不死心,即便尝试失败,可最初的目 的还没达到呢!她又想起那份协议,心理极度不平衡,“都是她们,出这么个馊 主意,让我在感情上受这么多折磨。”脸上神色愤愤的,起了报复的念头。 其实,朱恩惠知道,裴俊杰喜欢她,可以说非常爱她,爱得有些惊慌、有些 独断,几乎不管朱恩惠需要什么,仅凭自己的意志行事了。朱恩惠曾试图让裴俊 杰了解自己的心理,有时直接说出来,有时撒娇地要求,但多数情况下裴俊杰没 有理会,而是常常趁势把朱恩惠搂在怀里,想用自己的温情予以弥补。越是这样, 朱恩惠越是害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有一次,裴俊杰喝了点酒,脑子还清醒得很,但动作收不住地大起来。朱恩 惠起初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却没挣扎,继而裴俊杰的手在身上动起来。朱恩惠 的短衬衣快要被掀开,裴俊杰的手已触及到朱恩惠的乳罩了。朱恩惠把他推开, 说:别这样,我不想。裴俊杰就势又搂过来,嘴里不停地说:恩惠,我爱你,太 爱你,我需要这样。朱恩惠一时挣脱不掉,几乎要哭起来,说:裴老师,别这样, 我身体不舒服。听到一声裴老师,裴俊杰像突然清醒了似的,一下坐直了身子。 这一声让裴俊杰思考很久。 裴俊杰更加顺着朱恩惠,渴望越激烈,关系越紧密。而朱恩惠能顺则顺,不 愿顺则施展些小伎俩。可是,朱恩惠得到或者说弄清考试的重点范围,一点也没 有耍什么花招,距离考试还余二十多天的时候,裴俊杰已经巧妙地透露给朱恩惠。 虽然不是直接说,凭朱恩惠的聪明,还有什么不心领神会的! 那天,朱恩惠甚至主动亲吻了裴俊杰。 无言的结局 朱恩惠得到考试的重点后,并没有马上告诉给室友。自从她和裴俊杰确定关 系以来,那份协议的命运就受到冲击,虽然大家还默默地信守诺言,依然按协议 的内容行事,但谁都清楚,有无协议已不重要,朱恩惠肯定可以得到协议中规定 的她应该得到的东西,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室友们不怕朱恩惠毁约,有协议在,那可是个出丑的证据,她们豁得去。 当然,她们还没有恶劣到这个地步,她们甚至不再谈协议的事。她们相信朱 恩惠到时候会讲出考试重点的。 朱恩惠得意了几天,几次想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忍回去。每到这个时候,那 份协议总会遮住朱恩惠的视线,败坏她的情绪,像要故意提醒她似的,她的神经 就会猛然地受到刺激。“不讲还好,真讲出来了,确实感觉得来的手段过于卑鄙。” 这时,朱恩惠就感觉自己太肮脏,周围的人都肮脏。更可怕的是这种肮脏并不展 露在表面,而是深透在心灵,又从心灵往外污染。 “人怎么是这样的动物!”朱恩惠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室友,心里窝囊。 但又想:既然生存,总要顺应,你躲不开,就跟着同流合污,大家都一样, 也就不要再生什么厌恶。 这样反来覆去,朱恩惠还是没有说。朱恩惠还想观察,看看室友到底什么反 应。朱恩惠还在思索,是不是要实打实地全盘说出,还是有所保留或颠倒黑白。 终于,离考试还有十余天的时候,室友们提起了协议的事。一个女生说: “怎么样,朱恩惠,透露些考试内容吧,总不能把姐们给忘了!” 这个女生说话很有技巧,既不直接提协议,又离不开协议;既不埋怨朱恩惠, 又含了些不满意;既不肯定朱恩惠已经得到,又包含了肯定的意思,而且话里话 外又有那么点羡慕和称赞的味道,叫人听后起不了反感。 “是呀,朱恩惠,就给我们说说吧,没重点,复习起来怪累人的。” “说说吧!” “是呀!” “朱恩惠你还笑,故意急人呢?” 朱恩惠半侧身躺在床上,扭头看看几个人的神情,无法忍住不笑,“看你们 急的,我这不是正在书上找答案吗。查得准确一些,还不是为了让你们省省心。 我为你们着想,却得来一片怨言,看来好人不能做哟!”说罢又扭身过去。 “好好,感谢你还不行吗!”一个女生说着,就要爬上床去。 朱恩惠不等她抓住自己,已翻身起来,“好吧,我下去说。” 一室人个个眉开眼笑,其中一个激动中还没忘记跑过去把房门关了。朱恩惠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耐心而详细地把重点一一列出。完毕,一室人欢呼雀跃, 纷纷与朱恩惠相拥以示兴奋和感谢。可是,她们万万想不到,朱恩惠并没如实把 重点告诉她们,而是打了相当多的埋伏。 成绩出来了,一室人全都顺利过关,有一人刚好及格,而朱恩惠考了全班第 一。这个成绩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有人说,如果不是这个结果,那才让人惊讶 呢!一室人个个喜上眉梢,唯独朱恩惠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就为了这个叫人看不起的成绩,付出了那么多。” 朱恩惠盘点自己,把情感经历过滤一遍,回味着与裴俊杰交往的每一个细节,心 头不禁一震,她想:有哪一个环节不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的呢? 她要重新考虑与裴俊杰的关系。卸去思想重负后,朱恩惠的心态有了巨大的 改变,她想冷静地思考,让时间对情感作一次考验。 一放假,朱恩惠没耽搁,即刻起程回苏州了。临行时,朱恩惠没给裴俊杰面 见,只是从门下投进去一张纸条,告诉裴俊杰,她回家了。其实,那天裴俊杰不 在家,就是敲了门,也见不到。裴俊杰回来看到纸条,还责怪了自己。 朱恩惠回苏州近两个月,和男朋友经常在一起。朱恩惠起初还担心男朋友知 道她在学校的事情,后来见男朋友只字不提,才清楚他一无所知,放下心来。朱 恩惠心里的矛盾很长时间才消除,她告诫自己:必须做出抉择,尽管时不时会有 隐隐的痛。朱恩惠清楚,再拖下去,会毁掉三个人,那都是因为自己。“舍弃吧, 只有舍弃才能真正地得到,才能让心灵得以安稳。” 朱恩惠提前两天到校。第二天,朱恩惠把裴俊杰约到学校附近的一个音乐茶 室。裴俊杰一见面就说:“哪天回来的,也不去我那儿,约到这样一个地方,怪 不习惯的。”朱恩惠想笑没笑出来,仍是一脸的严肃。裴俊杰看她的表情,知道 有什么事要发生,身体往座椅上一靠,也不再说话。 朱恩惠手里抚弄着茶杯,也不看裴俊杰,说:“我想这事还是早说的好。” 裴俊杰身子没动,眼睛看着朱恩惠,很干脆,说:“什么事,就说吧!” 朱恩惠从头到尾,有时急促,有时和缓,把事情的全过程如翻底牌般如实摊 出,然后痛苦地低头抽噎。 裴俊杰听得心绪繁乱,身体僵硬了般没有动弹,等朱恩惠说完了,他的思绪 还在过去的时光里游荡。 朱恩惠这时拿纸巾沾去眼泪,抬眼看着如一尊雕塑般的裴俊杰,心里的痛又 一次袭来。她知道,无论怎样解释,怎样抚慰,都无法弥补裴俊杰心灵的创伤。 但朱恩惠还是说了最后几句话:“裴老师,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也真心地喜欢 过你,可是,你也知道,我们不合适。裴老师,原谅我吧!” 裴俊杰像是被最后几个字惊醒了,身子晃了一下,眼睛直视朱恩惠,然后缓 缓站起来,一声不响地向门外走去。 尾声 凡臣用了一瓶酒听完裴俊杰的讲述。 凡臣到学校找裴俊杰时,裴俊杰已收拾好箱子。“打算去哪里?”凡臣问。 “先回老家散散心。”裴俊杰说。 凡臣还是把裴俊杰带出学校。凡臣只是想让裴俊杰吐一吐胸中的郁闷。 “没有挽救的可能了吗?”听罢裴俊杰的诉说,凡臣问。话出口了又后悔。 裴俊杰瞪了凡臣一眼,“挽救个球!我还没丢尽人呢?” 凡臣弄得手足无措,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沉默起来。 裴俊杰用双手搓搓被酒烧得通红的脸,哧哧笑起来,笑还没停止,伸手打了 一下凡臣,说:“算了,我还不至于潦倒透顶。放心,我会潇洒地生活一辈子。 什么鸟爱情,什么烂婚姻,见鬼去吧!” 说过这话不久,裴俊杰从南方给凡臣打了个电话,话筒里隐约有女声。凡臣 想,那或许是电视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