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总会明白 在北去的列车上,我就认识了我的邻座阿玲。当得知我们俩将在同一所大学的 同一个系的同一个班时,我们俩亲热得几乎要以姐妹相称了。 也许命中注定,我和阿玲将成为最好的朋友。真没想到,我和阿玲竟被安排在 上下铺。这样,阿玲就成了名副其实地睡在我上铺的大姐。还别说,阿玲好像天生 是个做姐姐的料,处处照顾我。上课前,她总是早早跑去阶梯教室给我占一个最佳 位置,把桌凳抹得干干净净后,无怨无悔地等待我姗姗来迟。就算在合作项目打饭 过程中,我也可免受拥挤之苦,只需要站在人群外面接应饭盆儿,然后不失时机地 插上一名:“阿玲你真行,怎么挤到前面去的?” 阿玲的热心肠是出了名的,不仅帮助女同学克服了各种各样的困难,连男同学 有难,什么缝缝补补,抄抄写写,在个人问题上需要有人牵线搭桥之类的事,都会 很自然地想起阿玲。阿玲果然有两下子,曾只用三言两语就使我们班一对儿已经分 手的恋人重归于好。这辉煌的业绩,曾被我们在一个时期内激动地传为佳话。于是 就有人或羡慕或半信半疑或不服气地问:“阿玲,你肚子里到底有什么金玉良言, 那么神。”这时候,阿玲总是笑而不答,反问:“你认为秘方能外传吗?”好一个 阿玲,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我们有时也跟阿玲开玩笑,你这个恋爱指南,只顾给 别人当高参,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指一条光明的道路?阿玲倒也当真,意外地认真 起来:“急什么呀,时辰未到”。 说起方奇,总的来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平时,除了上国产课回答问题 踊跃发言以外,我几乎没见过他主动跟谁说过话,尤其是女孩子。尽管在背后我们 常聚在一起讥笑他假深沉,装模作样,可都按捺不住有点喜欢他。所以当他用最简 短的话说明他要求我件事时,我简直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事情是这样的,那时候, 学者余秋雨的散文集《文化苦论》风靡一时,图书馆的此书早被抢借一空,预借登 记本上也排着长长一串名字。方奇读书心切,想到了我。好在我确实能帮上他的忙, 不久前刚买了一本珍藏版的《文化苦旅》。在把书交到他手里的一瞬,我脑中竟迅 速闪过许多以书为介的动人故事。我嘲笑自己,不知想法当否。 晚上,阿玲也向我借这本书。我问她什么时候也喜欢看书了,她说,什么呀, 是给一个朋友借的。话还没说完,阿玲的脸就很罕见地红了。我一看有戏,忙问是 什么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我认不认识。阿玲倒是不保密,说你当然认识了, 就是方奇呗!其实方奇也没找她,只不过她听说他在借,就有意帮忙。我说不巧书 刚借给一个朋友了,她没问是谁,我也没主动说,我心里清楚,我们俩指的这个朋 友是同一个人,都是方奇。 挺有意思的,从那以后我和方奇渐渐熟悉起来,见面总能亲切地打招呼。有时 候,也交流一下读书的感受,甚至在某些问题上,我们有相当的默契。方奇并不像 他的外表那样给人拒之千里的感觉。接触得多了,我发现他的性格很随和,只不过 有时有点害羞罢了。我们俩都是自习室的常客,不久,他就养成了给我占个座位的 习惯,我也养成了去自习室先找方奇的习惯。这种习惯的养成,让我预感到在我和 方奇之间将发生点什么。 那段日子,阿玲好像变了个人,整天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书,难得看到她东奔 西跑的,开始我们都有点不习惯。一摞厚厚的世界名著看完,阿玲羞答答地告诉我, 她想恋爱。我翻了翻那摞书,全是关于爱情的经典巨制。我笑着说你从书中吸收了 这么多营养,也该实践实践了。哎,要我帮忙吗?阿玲莞尔一笑,用不着。不过, 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阿玲对方奇有那种意思,而一旦阿玲介入,我和方 奇之间本该发生点什么的事肯定将增加一些难度。 如果按照玩笑的说法,方奇确算是非常爱国的。因为方奇的英语水平总也提不 高,每次英语四级考试都是败将。而我自恃对语言特别敏感,学英语跟玩儿似的, 辅导方奇不在话下。在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悉心辅导后,方奇果然稳稳当当地通过了 考试。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我特意买了一盒英语版的欧美经典名曲的磁带想送给 方奇,并有意借机发展一下两人关系。那晚风轻月明,我远远看见阿玲和方奇从自 习室那边走来。看来,阿玲正在给方奇讲什么有趣的事,连说带比划,很高兴的样 子。接着,阿玲又往方奇的手里塞口香糖,最可气的是,方奇没半点推托就剥了一 块放在口中嚼起来。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身冲入了夜色中。 整个晚上我都在校园里绯徊,迟迟不敢回宿舍。因为我知道我的眼肯定哭得又 红又肿。我怎么也不能接受阿玲也喜欢方奇的事实。那么,方奇也喜欢阿玲吗?还 是更喜欢我?难道在我们之间要演出一场友谊与爱情势不两立的悲剧吗?不。我的 初衷是两者兼而有之,可现在我不得不做好两者都弃我而去的准备。 我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开始有意无意地躲起了方奇。方奇可能有所察觉, 非问我这段时间为什么总不来自习室,他还一直给我占着位子。我说这个问题以后 会告诉你的。阿玲倒没什么反常,对我一如既往地关心和照顾。我却怀疑,那是不 是自以为是的对第三者的同情和怜悯。 对这种类似于三角恋爱的事,至少我的内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方奇偶尔也推 荐一些好书给我看,我总是匆匆翻过就还给他,没有了与之交流读后感的兴致。我 也感觉得到,方奇有时故意拿一些很简单的英语方面的问题向我请教,听的时候又 心不在焉,常常要我重复几遍,他才能听懂说声OK. 那个春天温暖宜人,学校组织 去春游。有两个旅游点,一个是泰山,一个是曲阜孔庙,自愿报名。看了阿玲和方 奇都报名去泰山,不知为什么,我拒绝了方奇让我也去泰山的建议,坚决要去孔庙。 其实孔庙我以前去过,登泰山却是一个很久的愿望。但我还是踏上了孔庙的土地, 我不想由于我们三人的同行,结果惹得谁都没好心情游玩。谁知道呢,说不定此次 泰山之游,阿玲和方奇还真能碰撞出爱情火花,了断我们之间目前这种不明不白的 关系。一提起这此,我就有些伤感。 结果在孔庙,圣人的博大胸怀也不能让我豁达起来,我仍然消极,看什么都提 不起精神来。我想起临行前,方奇往我包里塞了一大包零食后,嘱咐我给他带点纪 念品回来,到时候好跟他带给我的纪念品交换一下。正好有卖精美书鉴的,书鉴的 内容都是孔夫子的名言。我从中挑选了一张印有“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 打算送给方奇,不知他对这句话作何感想。 好不容易盼到返校,我一看见阿玲就被她拉到走廊里。阿玲说我还是从头说起 吧。你知道吗?那天向你借书不成,我特意去给方奇买了一本,可他说他已经借了 你的。我没吱声。阿玲又说,可能你知道,我喜欢方奇。我点了点头。阿玲叹了口 气,可方奇的心里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子,因为这个女孩子没同去泰山,他一直都 闷闷不乐的。你知道的,那个女孩子是谁。我低着头,等于承认是自己。阿玲拽了 拽我的胳膊,还犹豫什么,方奇肯定急于见到低,去找他谈谈。 回到宿舍,我刚拿了书签要走,传呼器喊我说楼下有人找。我下来时,方奇正 守在楼梯口,见面就问我春游玩得好不好。我不便正面回答,就说也好也不好。别 光说我,你呢?方奇说只有一次挺开心,就是在泰山看日出,拍了很多照片,当时 就想,这些照片一定要送给你作礼物。说着,递给我厚厚一沓照片,全是日出的壮 观场面。我说,你就没想过送给阿玲吗?方奇笑了笑,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难道你不明白吗?我不明白?我当然不明白。我像是受了委屈似地激动起来,到底 是谁不明白谁呀?我把书签拿给他看,他把那行字念出了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 君子乎?我一本正经地说这是送给你的。方奇倒笑了,早就知道你挺高尚的,不过 这回你做不成君子了,你的心思我全知道了。见我仍在生气,方奇又话峰一转,或 者,你打算当个伪君子?我坚定地摇摇头,摇落了几滴泪珠,我想那泪来得正是时 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