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同月同日死 可以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离开人世,此生,便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同年同月同日死 看梁实秋纪念亡妻的《槐园梦忆》,里面有这么一段: 季淑说:“我们已经偕老,没有遗憾,但愿有一天我们能够口里喊着‘一、 二、三’,然后一起同时死去。”这是太大的奢望,恐怕总要有个先后。先死者 幸福,后死者痛苦。她说她愿先死,我说我愿先死。可是略加思索,我就改变主 张,我说:“那后死的苦痛还是让我来承当吧。” 事实上,后死者固然痛苦,先死者也未必能了无牵挂。《雪山飞狐》中,胡 一刀将和苗人凤决斗,自知凶多吉少,叹着气对夫人道:“妹子,刀剑一割,颈 中一痛,甚么都完事了。死是很容易的,你活着可就难了。我死了之后,无知无 觉,你却要日日夜夜的伤心难过。”一代大侠,慷慨豪迈,此刻却是如此儿女情 长。 ——如果你可以选择,你是愿意先爱人而去,还是相反? 我该如何选择啊!我怎么能舍得先你而去,让你独自难过?可是,我又怎么 能接受你先我而去,把无尽的哀伤和思念留给我?我们携手相伴,相亲相爱,已 经是血肉相连,宛如一体。硬要分开,便会受伤流血,生机尽矣。无论是谁先谁 后,都是太残忍、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射雕英雄传》里,杨康死后,穆念慈生了个遗腹子杨过,到杨过11岁那年, 她也死了。其实她那时不过30岁,又是练武之人,身子健壮,不应该英年早逝的。 她死得那么早,应该只有一个原因:心太苦。实在无法想像啊,在杨康死后,她 是怎样熬过那沉浸在无边绝望里的漫长岁月的。 而旧版的《射雕》,结局与此完全不同,在那里,穆念慈对中了毒的杨康说 :“活在这世界上苦得很,你受够了苦,我也受够啦。咱们走啦,好不好?”说 完,便将那一把铁枪头刺进两人的胸膛。 不要说这场面血腥、残酷吧。这已经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一切 的爱恨情仇、恩怨纠缠都已化为轻尘,与爱人一起远离世事纷扰,再无寂寞,再 无伤痛,再无孤枕难眠相思刻骨——还能有哪个结局,比这更完美呢? 我们相识,相爱,一起走过漫长岁月,一起慢慢变老。最后的愿望,是可以 像江湖汉子结义时所说: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以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离开 人世,此生,便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我们都知道啊,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