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的碰撞 作者:江泓5276 小序 这是一幕真正来自于生活的爱情悲剧。它发生在二十世纪一座不知名的海边小 城。做为悲剧始终知情人的作者,在经历了一个时期震颤心灵的折磨之后,终于打 开微机,敲击键盘,把多年来的所见所思,定格在眼前的屏幕之上,发送到无垠的 网络之中。但愿能引起读者的共鸣。 海生死了,死于一起他自己制造的事故。 目击者说:当时的海生,开着一辆红色出租,吼叫着,象匹脱缰的野马,在公 路上横冲直撞,最后重重地顶在一辆大货车的屁股上…… 车内坐着一位先生。 先生的怀里,抱着一位姑娘。 …… 海生要出事,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但他死的如此惨烈,如此悲壮,我却始终未 曾料到。 记得第一次认识海生,是在十三年前的秋天。那时的我,刚从省城调来这座海 滨小城不久。新单位远离市区,紧邻海边,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这日,又逢公休。象往常一样,我提着渔竿,翻过南山,来到一个被当地人叫 做小龙湾的地方。倚山临水,席地而坐,满目青山绿草,两耳虫鸣鸟唱,竿一插, 漂一立,清风习习,心境淡淡,这可是一直身居闹市的我,日日所思,夜夜所梦的 境界啊在连续放生了十几条贪吃的小家伙之后,嘈杂的鱼窝突然归入寂静。 “贵客要来了。” 我抖起精神,盯住浮漂,禁不住轻声嘟囔起来。 正说着,只见几个黄豆大的气泡,从水面冒出,直立的浮漂随即来了个大幅摆 动,随后又稳稳地直立起来,好大一会竟无声无息,动也不动。 “如此沉稳、狡猾,看来,来者不善啊!” 我不由地轻声发出赞叹。 话音未落,只见直立的浮漂向上轻轻一窜,随后便慢慢地沉入水中。我随即一 抖手腕。好家伙,那手感就象钩住了水底的石头。六米多长的碳素钢渔竿,顷刻间 弯成了一张满月大弓。竿和线抖动着,发出阵阵嘶叫。 “好!大鱼上钩了。” 我一边叫着,一边蹦了起来。然后,顺着鱼的力量,沿着岸边,开始了8 字法 定式溜鱼。也不知和它缠磨了多长时间,上钩的家伙才总算露出了它的“庐山”面 目— —“哥哥,快看,大鲤鱼!” 闻声,我猛吃一惊,回头一看,咦?不知何时,身后不远处,竟蹲着两个看热 闹的小家伙。 “快,小朋友,把抄网给我。” “什么网?是这个吗?” “对,快递给我。” 我接过抄网,仔细看了看早已疲惫不堪、动也不动的贪吃鬼,顺手把渔杆递给 前来帮忙的“小助手”,便准备抄鱼。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抄网眼看就要接近 鱼头的时候,狡猾的家伙,竟突然来了个鲤鱼打挺,撑杆的“小助手”防备不及, 猛一较劲,只听“嘣”地一声,六只眼睛,竟呆呆地看着大鲤鱼,拉着渔线,拖着 浮漂,悠哉悠哉地溜之乎也…… …… “喂,小家伙,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看着傻愣愣站在那里的“小助手”, 我大声问道。 “他叫海生,我叫水妹。他十岁,我七岁。他是我娘赶海时生的——” “别胡说!” 站在旁边的小姑娘刚一插嘴,就被叫海生的小男孩给打断了。 “谁胡说了?!谁胡说了?!娘还说:我是她在河边检的,是准备给他当媳妇 的 —— ” “还胡说,再胡说,看我不揍你。” “你敢?!你敢?!你要敢动我一小指头,我就告诉咱娘。” 看着一边斗嘴,一边追逐打闹的小兄妹,我干脆放下渔杆,细细和他们攀谈起 来。 “来,小家伙,到叔叔这边来。” “你是谁?是城里来的吗?” “是啊,我是从省城来的。” “省城在哪?省城远吗?省城漂亮吗?省城有好吃的吗?有好玩的吗?有花衣 服和花裙子吗?……” 听着小姑娘那连珠般的提问,看着她那红苹果般的小脸,我赶紧学着她的口气 回答说:“有啊!有啊!省城有大高楼,那楼啊,比这山都高。省城有大商店,那 商店啊,比这小龙湾都大。商店里有许多许多好看的衣服,那些花裙子啊,就象春 天的蝴蝶,漂亮极了。哦,对了,商店还有好多好吃的,有巧克力、冰激凌、肯德 鸡……还有——还有——对了,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数都数不完。” “省城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呆在省城?干么要到我们山里来呢?” “你们这里也好啊!你们这里——天是蓝的,树是绿的,水是清的,小鸟、小 兔呢,都是自由自在的……” “省城的天不是蓝的?难道是黑的吗?” “省城的天不是黑的,是灰蒙蒙的。省城的树不是绿的,是灰乎乎的。省城的 水不是清的,是油腻腻的。那些小鸟、小兔呢,都是关在笼子里的……” “不好!不好!那可不好。”水妹一边沉思,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不过 ——省城有那么多花裙子,有那么多好吃的,倒也不错。” “走!小馋猫,该回家了。” 哥哥看了看天,一边站起来,一边催叫着还想继续向我提问的妹妹。 “走了,回家去喽。” …… 目送着兄妹俩渐渐远去的身影,我也仿佛回到了那早已远去的童年:绿幽幽的 田野,清亮亮的小河。水中一群小鸭,岸边几只黄牛。采蘑菇的小妹妹,头上插满 野花,洗衣服的大姐姐,不时传来嬉笑。更有那顽皮的牧童,一会骑在牛背上吹柳 笛,一会爬到树上学鸟叫,一会潜入水中做鱼跃,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纯真自然, 牧歌田园,清贫但充满欢乐,简朴却不无美好……然而,现如今,这一切早已成了 遥远的回忆,也只能在梦中体验,去梦中寻找了。 从那以后,我又去过几次小龙湾,又见过几次海生兄妹,渐渐地我们也就成了 朋友。他们帮我挖蚯蚓做鱼饵,给我讲山里的种种传说,缠着我讲城里的故事…… 再以后,随着去玩的人越来越多,鸟语听不见了,花香闻不到了,自然生长的鱼越 来越少,海生兄妹渐渐长大,去那里的次数,自然也就越来越少。再再以后,随着 小龙湾风景区的开发,人工雕琢,代替了浑然天成,化学臭味,赶跑了自然清新, 到处嘈杂喧闹,粗俗无聊,干脆连去的兴趣我也没有了。 …… 最近一次与海生兄妹见面,是在前年的春天。 那日,偶然得闲,来到集市。闲逛中,我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仔细一看,一辆“黑豹”农用车的旁边,忙着卸货的小伙子,不正是多年不见 的海生吗。我连忙挤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啊!刘叔,你怎么来了。”回头一看是我,海生不由地惊叫起来。“太好了, 太好了,多年不见,等会卸完车,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聚聚。我请客。” 卸完货,海生开着“黑豹”,把我拉到一个叫做“海鲜居 ”的饭店门前。 进了单间,临窗而坐,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正慌里慌张叫酒点菜的海生:几 年不见,淳朴淘气的小男孩,已变成了一个健壮有力的小伙子。黑红的脸膛,粗粗 的皮肤,眉宇间若隐若显的几道皱纹,分明透露着生活的艰辛…… “怎么样?海生,过得还好吗?” “还算行吧。”海生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回答着我的询问:“初中毕业,整整 忙了六年,没白没黑,上山下海,前年终于盖了房子。这不,今年又买了辆二手车 跑运输。听人说,现在开出租来钱快,明年我想换辆好车跑出租。刘叔,你怎么样? 还常钓鱼吗?” “我吗,还那样。鱼吗,有空就钓。只不过,能钓到鱼的地方是越来越少了。” 说话间,我不由地想起了那个活泼、开朗,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水妹怎么样,还上学吗?”我问。 “早不上了。初中没毕业,就退了学。家里的活嫌脏怕累,城里的工作又太难 找。三日两头追着我要钱。不是买这,就是买那。今天追潮流,明天赶时髦。 最近又跟几个在城里上班的小姐妹学会了跳舞。现如今,眉也纹了,发也染了, 青眼圈、紫指甲,黑嘴唇。乡亲们都说她不是中国人。父亲去世了,娘和我管不了 她。劝劝她吧,一肚子歪理。不是说你不懂,就是说你老土……刘叔,你是见过大 世面的人,你帮我劝劝她好吗?“ 说到水妹,淳朴的海生,显露出一脸的忧伤和无奈。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隐隐 发疼起来。 天真纯洁的水妹变了?变得如此庸俗?如此无聊?那个扎着小辫,唱着山歌, 在山林中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就这样从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我禁不住在心底发出 痛苦的疑问。说老实话,我不敢相信。若果真那样,我不想见她。为了天底下那幅 最纯最真最美的图画,也为了心底那份最最美好的回忆。但是,当与海生那诚实、 恳求的目光相遇时,我却实在不忍心拒绝。沉默了很久,我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见我答应,海生高兴得差点碰翻了桌子。他急急忙忙地给我填茶,倒酒,点烟, 又把菜往我跟前一推,然后,夺门而去。接着,柜台那边便传来了大声要“传呼” 的声音……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在一阵低低的吵闹声中,才见海生推搡着一位“妖冶” 小姐,踉踉跄跄地推门进来。 “吆,这不是刘哥吗?多日不见,到哪发财去了?” 听到这令人肉麻的问候,我的全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别没大没小!刘叔刚刚还夸你来着。” 海生一边喝斥着妹妹,一边对着一脸尴尬的我说:“你看,刘叔,她现在变的 是越来越不象话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哥,你真是土老帽。你以为还是从前啊。现在体面的先生,都喜欢小姐称哥, 谁还在乎该喊叔还是该喊爷的。” “别开玩笑了,水妹。刘叔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和娘说不过你。今天,让刘叔 好好开导开导你。刘叔,你们慢慢聊。我去给车加点油,一会就回来。” 送走了海生,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水妹。若非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 原以为女大十八变的她,只不过是失去了原先的自然纯真,变得有点庸俗无聊。 可眼前的水妹,简直就是下流,就是堕落啊! “水妹,你不该这样,你真不该这样。你不该这样说,不该这样做,更不该这 样穿着。你知道在西方社会,什么样的女人才穿这样的吊带装?什么样的女人才穿 这样的皮短裙吗?”我十分痛心地对水妹说:“那可是——” “别说了刘哥——噢,不对,是刘叔。”还未等我把话说完,水妹就截了过去: “我知道在国外,这是妓女的职业装。我也知道你心里看不起我,正在骂我堕落下 流。”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我,水妹潇洒地从小坤包中掏出化妆盒,一边慢条斯理地 整理着色黄型怪的头发,一边朦胧着双眼反问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让我 和娘一起去赶海?你让我和哥一起去跑车?黑红的脸,粗糟的手,吃的是粗茶淡饭, 穿的是下里巴衣服,脏里吧唧一天天,窝窝囊囊一辈子,那也叫女人?那也算女人?”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翘着二郎腿坐在眼前的水妹,我难以相信,更难以 理解。 见我摇头,水妹熟练地点上烟,潇洒地端起杯,一边迷着眼看着烟圈,一边继 续高谈阔论:“刘叔,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更不会同意我的观点。可这一行的小姐 们,个个钱来的那么容易,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名牌时装,洗桑那,做美容, 用进口化妆品,住高级大酒店……如果说我们是社会渣滓,为什么还允许那么多的 歌舞厅、练歌房和按摩中心营业?如果说我们是社会垃圾,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社 会名流死皮赖脸地缠着和我们呆在一起?” 我无言以对。说真的,水妹问的,不正是我夜夜所思,日日所想,苦苦而不得 其解的吗? “水妹,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父母为你操劳终生,哥哥对你真情依旧, 为了他们,你也该找个正当职业。”我试图在做着劝说的努力。 “刘叔,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我曾想过考大学,为家人争光。可姐妹们说, 舞厅伴舞的小姐中,就有好几位艺术学院的大学生。我也曾到乡镇企业应过聘,在 个体老板处做过工,可那些活不是太脏太累,就是受老板和客人的欺负。 后来想开了,如其被动吃亏受气,不如主动出击。娘和哥哥那里,我会报答他 们的。你放心,再过两年,我一定帮哥哥娶个好媳妇,一定让娘早日抱上胖孙子。 “ “可是水妹,海生对你真心真意。他忘不了你。那可是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 结婚后,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面前的水妹,毫无反应。 “你现在还小,还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你要知道,人生最珍贵的不是金 钱,不是享乐,而是苦苦追求都难以获得的那份感情。面对 着你们从小培养的这 份感情,你不去珍惜,一旦错过去,可要后悔终生的啊。” 为了海生,我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刘叔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对的。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我很感动,也很 感谢你。我知道海生爱我。说实话,我也非常爱他。但爱,不全是生活。我是个追 求享乐的女人。我不甘心做贤妻良母。我相信我哥他也养不起我。如其今后在婚姻 的围城中痛苦,不如干脆自我放飞。这样吧,我还有客人,就不奉陪了。 再一次谢谢你。刘哥——哦,不对,是刘叔。再见。拜拜——“ 看着一步三扭远远离去的水妹,我无可奈何地来到酒店后院。我知道海生正等 在那里。他在苦苦盼着我的劝说能出现好的转机。 见我进来,海生急忙迎上前来。看到我充满内疚的眼神,他马上就明白了一切。 我把海生紧紧地揽到胸前,抚摩着他那浓密、蓬乱的一头黑发,就象抚摸着一 头健壮、勤劳,但却一身鞭伤的牛犊。我不敢看他那一双充满困惑、充满痛苦的眼 睛。 “算了吧,海生,水妹她已不是过去的水妹了。别和自己过不去,坚强些,男 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好男儿四海为家,何患无妻!过一阵,让你阿姨给你介 绍个好的。”仰望着青天,我语无伦次地安慰着伤心透顶的海生。 海生没有回答,转身向门口走去。步履沉重的他,就象一位久病未愈的老人, 又象一个丧魂落魄的孩子,临别前从喉咙深处崩出的那一声 “谢谢”,分明浸满 了绝望的泪水。 目送着渐渐远去的海生,我非常理解他此时的心情。那一步步走向堕落深渊的 水妹,不仅仅是他未来的媳妇,还是他十几年呵护长大的妹妹啊! 苍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了? 城市污染了,农村污染了,山林污染了,天空污染了,如果再污染大海,污染 心灵,最终一天,没有了纯,没有了真,没有了善,没有了美,人们都生活在虚假、 邪恶、肮脏、丑陋的物质垃圾与精神垃圾之中,那和整日追腥逐臭的苍蝇有什么区 别?和只知道吃喝交配的动物有什么两样? 我并非拒绝现代文明。为了远离原始,我也曾挑灯夜读。为了远离野蛮,我也 曾外出求学。我曾希望看到现代文明与自然纯真的相依共存。可为什么真善美越来 越少?为什么假恶丑尘嚣甚上?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回家后,我一直放心不下海生。我怕这孩子一时想不开。我害怕小伙子会出事。 值得庆幸的是,海生并没有消沉堕落。上个月,我还听说,海生已经卖了“黑豹”, 取出存款,新换了辆红色“夏利”, 每天早出晚归跑出租,干的挺欢。 小伙子,挺过去了。小伙子, 终于长大了。 我为海生高兴。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到了地上。 …… 那天晚上,听到海生出事的消息,我非常吃惊。本来已经从痛苦中挺过来了, 为什么他又想到了自杀?我百思不得其解。 为了海生,我要搞清楚。 为了海生,我必须搞清楚。 第二天,在一位民警朋友的引导下,我来到了市交警队,找到了事发当日负责 处理事故的值班民警。民警同志告诉我:此次交通肇事,纯属海生人为责任,至于 什么动机,目前尚不清楚。不过,当时车上的那位乘客没死,眼下还在医院治疗, 他应该知道事情的起因。 我立刻拖着朋友,赶往医院。 来到特护病房,只见宽敞豪华的病房中央,两位年轻漂亮的护士,正在精心侍 侯着一位又矮又胖的男人。只一照面,我就知道,这是一位在当今社会 颇“吃得 开”、“玩的转” 的主儿。八字眉,三角眼,酒糟鼻,将军肚,刚刚对护士是双 目凶光、满脸横肉,转眼间就变成了半身媚骨、一脸阿谀。非常感谢跟在身后的我 那位警察朋友。假若不是他的一身制服和满脸威严,今天的我,“闭门羹”是吃定 了。 简单的寒暄之后,我们便进入了正题。被挤断了双腿的华先生调侃地说:那天 晚上,他纯属检了条狗命。假若不是怀里的小姐充当了保护气囊,他当时就到阴间 报到去了。 我问起了事发当时的详细情况。华先生说:“对你们,我不敢撒谎。怀里抱着 一位不知底细的‘三陪’小姐,一个残废,两条人命,想瞒也瞒不住。说出来,您 都不信,那天的事,简直就他妈的来得奇巧——” 华先生说:“那天傍晚,应朋友之邀,我赶到了 ‘夜消魂歌舞厅’。朋友是 政府机关的两位股长,是道上惹不起的‘头面 ’人物。我们先在‘夜巴黎’小餐 厅待了两个小时。酒醉饭饱之后,我问他们是洗澡还是唱歌。他们说今晚要回家陪 陪媳妇,随便到舞厅玩玩算了。主随客便,我们就一块来到楼上舞厅。在吧台,我 特意挑了两位性感漂亮的小姐,嘱咐她们好好侍侯两位老板,然后,便推脱公司有 事,向朋友告辞。由于是老主顾,在给吧台老板扔下一千块钱之后,我便下楼欲回 公司。也可能是命中注定,在楼梯拐角处,偏偏让我碰上了前天刚认识的舞厅小姐 小MEI ——” “小MEI ?是妹妹的妹吗?”我问。 “不好说。这一行的小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们自己不说,我们也懒得 去问。一手钱一手货,逢场作戏,没正事的。” “后来呢?” “由于是第二次见面,实在的很,三两句话就谈妥了买卖。小MEI 小姐搀着我 下楼出门,来到当街。说来也巧,正好一辆红色”夏利“路过。招手,停车,上车, 开车,出租车拉着我们,向市南宾馆驶去。不瞒你说,在那里有我的常年包间 .在 车上,小MEI 小姐施出了她那娴熟的专业功夫。先倚后靠,先媚后笑,然后干脆就 坐到了我的腿上。我当然也不含糊。也可能是酒喝多了,下手太重,也可能是小娘 们 故意咋呼。刚一出手,就引来了她的一声尖叫。她这一喊不要紧,出租车司机 却吓了一跳。我清楚地记着,当时司机猛一回头,出租车先是一顿,随后便偏离了 方向。好在司机反应快,一打方向盘,把车拉回。我当时就火了,对着司机大骂。 我说:”你他妈的看什么看,好好开你的车。你不想活,老子还想活呢。‘小MEI 小姐也在我腿上帮腔说:“ 就是,就是,我的华哥哥等会还要好好潇洒,还要上 天当神仙呢。’一边说,一边吊在我的脖子上发嗲撒娇……就在这时,我发现了情 形不对:出租车已明显失去了往日的平稳。车速变得越来越快。车体抖动着,摇摆 着,在公路上左冲右突……我一看不好,小子要玩命,马上认软服输……我一再承 认不该对他发火…… 我求他把车停下……我说车钱照付……我说加付一百……一 千……一万……我向他求饶……我叫他大爷……。然而,都无济于事。最后,我只 好苦苦哀求他。我说:”师傅爷爷,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死,你也叫我死个 明白啊!?‘一听这话,司机这才转过头来。黑影里,他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你们不是要潇洒吗?老子今天叫你们潇洒个够!你们不是要成仙吗?今天,老子就 送让你们上天当神仙!’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打破玻璃,把头探出窗外,又是 骂,又是叫的……就象一头发疯的野兽。 后来,就他妈的撞了车。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两条腿全他 妈的断了,好歹保住了这条狗命。听说那两位当场就报销了,全都见阎王去了。 他们该死。他们活该。我他妈的招谁惹谁了?“ …… 我站起来,慢慢走到床边,凝视着眼前这张白白胖胖令人厌恶的贼脸,强压住 心头的怒火,我一把揪住那小子的衣领,盯住那一双充满疑惑、充满惊恐、充满邪 恶的三角小眼,我说:“你小子他妈的给我听着。你知道你当时怀里抱着的姑娘是 谁吗?那是他的未婚妻!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 你他妈的才该去见阎王。” …… 回来以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独自一人,我又来到了小龙湾。时值初春,本应万物复苏,但眼前的 小龙湾,已全然没有了以往的勃勃生机。挂满塑料袋的冬青树旁,勉强爬出几棵半 死不活的灰色草芽。水泥墙围起来的水上乐园,漂着油珠,冒着气泡,锈迹斑斑的 游船旁,漂浮着花花绿绿的旅游垃圾。水里,别说是鱼,连蝌蚪都很难发现,密密 麻麻蠕动着的,分明是孑孓,再也不会是其它的任何生命。岸上,到处散发着刺鼻 的臭味,没有蜻蜓,没有蝴蝶,只有嗡嗡叫着的一群群苍蝇……满目青山绿水,两 耳虫鸣鸟唱,口吹柳笛的野小子,头插山花的小姑娘……难道这一切,真的与海生 一起已永久逝去,真的就成了我残留脑海的美梦黄粱了吗? 朦胧中,我的眼前早已是妖风四起。环境污染与心灵腐蚀这两大恶魔,喷着黄 烟,吐着黑雾,吞噬着青山绿水,蹂躏着碧海蓝天,张牙舞爪,阴阳怪气,正一步 步向我逼来…… 真善美在挣扎,正与邪在较量,爱与恨在碰撞…… 从水泥墙的豁口处,我爬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围城。沿着崎岖绵延的羊肠小道, 我登上了高高的山峰,放眼望去,远处的山似乎还青,远处的草似乎还绿,远处的 树林中似乎还有鸟唱虫鸣…… 走过去,因为有昨天的美好记忆。 走过去,因为有对真善美的殷切渴望。 走过去,因为内心深处还有那难以泯灭的美好希望……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