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卫聿行的脚步在经过牢房的通道上犹豫了。那份心悸的感觉太明显,他突然害 怕是她……有了什么事情。难道她逃走了?这个念头一起,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理, 迅速地向牢房而去。 她在哪里?……这是她吗?看着牢房中那面无人色的惨白女子,卫聿行的手不 禁颤抖起来。他并没有如言折磨她,审问她,为什么她象死去了一般,渺无人气。 “澄儿,”他颤抖地喊出心中喊了无数遍的名字。如果不是她胸口还有一丝热 气,他会发狂的。 “传大夫!”他吼道,吓坏了一干侍卫。这是他们的王爷吗?那位颤抖着抱着 牢中女子,象抱着最珍贵宝物的男子,居然是他们狂傲的王爷? 卫聿行小心地抱起她,飞快地往自己的院落而去。她千万不要有事啊!再怎么 责怪她,怨恨她,他也从未想过真将她置于死地。她若有事,那锥心裂肺地痛也会 要了他的命。 “老夫没办法。夫人就算调养的好,也只有一个月的寿命。只能尽人事了。” 当御医说出这一番话时,卫聿行已经将京城里的医生都痛揍了一遍。 “我不信!”他狂吼,而秦晋在他欲动手的时候及时救下御医。 “聂平,聂正。”他大喊,“立刻帮我查江湖上的名医,把他们统统给我找来!” 她究竟生了什么病?每个大夫都说不出原因,只能下判断她活不过今年的冬天。 卫聿行紧紧地抱住她,放在胸前。冬天已到,怕她着凉,他用皇上赐的貂毛大衣围 在被子外边,紧紧圈住她。 “你听着,”他喃喃在昏睡的她的耳边道:“我不管你和什么阴谋有关,你始 终都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说着,突然有些哽咽,只有再将她抱的紧 些。 这些天以来,她一直昏睡,他只好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有时哄着她,有时吓 她若再不醒过来就处决雷鸣父子两,可她仍是睡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知道有人可以救她。”原忱不知何时踏进房门。 卫聿行看着他,没有开口。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还要过段日子。”他一向开朗的神色也是抑郁不乐的样 子。 “谢谢。”卫聿行突然道。 “给我一段时间,那天的事我会给你答案。”原忱不安地道,曾几何时,他们 也这般生疏。 在原忱要踏出门槛的时候,卫聿行突然道:“我感情用事了。”办过这么多案 子,他怎么会凭一时的情况就下定论,怀疑一起长大的好友?他真是糊涂了。 “阿卫……”原忱说不出的惊喜,这件事,他最怕的就是卫聿行的不信任,如 今他这么说,必然经过一番思考。 两人的目光交会,虽未言谈,却重新回复了默契。 昏睡了好些日子,在卫聿行灌下无数珍贵药材后,程澄终于睁开眼睛。 她躺在哪里?程澄全身虚软无力,好象刚死过一场。 “你醒了?”耳边传来卫聿行狂喜的声音。她一动,他就醒了。 看着他好一会,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这不禁让她想起那天的事情,他有 心爱的女子了! 感觉到程澄身子的僵硬,卫聿行有些着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急急 地探她的额头,打量着她的神色,最后吩咐道:“秦晋,去请大夫。”虽然救不了, 总可以调养一下。 “不用”程澄发出虚弱的声音“我知道救不了了。” “胡说什么!”卫聿行怒瞪她,不由把她拥紧了些。“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找 尽天下的大夫我都要把你救回来。” “是那天晚上的毒针。”她说的气喘,卫聿行心疼的轻抚她的胸口,给她苍白 的脸色添上一丝嫣红。 “毒针! ”卫聿行征住。他听 闻邪教最霸道的毒针名叫“妖锥”,中者痛彻 心扉,而且缠绵难愈,极难诊出,至今尚未听说有人能逃过一劫,甚至也没听说有 解药。 “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 的吼声可以把屋顶震踏,程澄吓得一缩。他看起来 象要把她碎尸万段,可他微红的眼眶告诉她他有多么的担心。她的心软了,轻轻道: “反正也是一死。只要你相信我和原大人没有暧昧,也没有想置你于死地就好。” “我……”卫聿行说不出话。他早该知道原忱的为人,但在那种情况下,他控 制不住自己去怀疑他。 “你听我说,”程澄急道,“蓝诏他不是好人……” 卫聿行轻捂住她的嘴,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他的保证让程 澄心安,依入他的怀中,没看见卫聿行脸上阴狠的神色。蓝诏,我会慢慢和你算今 天的帐! 自从她毒发之后,好象一切都变了。程澄惊异的发现卫聿行的转变。他甚至暂 请休假,带她到京郊的别苑静养。每天,她都有吃不完的药,虽然对发作时的疼痛 稍有抑制,但用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失去作用。另外,每天她都得提醒卫聿行一次 蓝诏的事情,卫聿行却总是淡淡地应付过去。 “下雪了! ”程澄早晨醒来后惊喜 地发现外边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卫聿行看 她一副兴奋的样子,不禁笑道:“第一次见么?”他从床上抱起她,与他平视,笑 着用挺直的鼻梁摩擦着她的,柔声道:“我带你出去看雪。” 虽然已是夫妻,程澄还是被他亲昵的动作弄红了脸颊。卫聿行凝视她的小脸, 她没照镜子,看不出自己一天比一天消瘦,眼睛深陷,越发的没有人气,他经常都 要将耳朵贴上她的胸口,用她微弱的心跳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原忱派人南下寻找江 湖中最高明的薛神医,却至今没有消息,他派去搜查西邪教余孽的人马,也没有带 回解药,或者根本就没有解药。西寒已死,是死无对证啊!他知道蓝诏居心叵测, 但他实在无心理会,就让诸葛陨和原忱去忙吧,他要守在她身边,以免小鬼趁他不 注意偷偷拘了她的魂。 感觉卫聿行突然的沉默,程澄不禁开口:“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雪吗?”这些日 子,他们相处的很平和,而看清了他的心后,她时时能感到他的深情,让她心中又 是悲苦,又是欢喜。天意弄人啊!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将脸贴上去,就让她再感 受一下他的味道吧。 卫聿行小心地用大衣包好她,才将她带上马背,怕她身子虚弱经不起颠簸,他 只让马小步地跑着。 “好美!”程澄在他怀里感叹,“小时侯我就很喜欢雪,总想着能和亲人一块 出游,象别家的孩子一般打雪仗。”可是那时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 和自己堆的雪人对话。 “明年我教你。”卫聿行心疼地拥紧她,知道她在程家过得并不好。 还活得到明年吗?程澄发觉自己又想哭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卫聿行在她耳边坚定地道,“若老天敢拿走你的性命, 我追到地府也要把你枪回来。” 他是在说要和她同生共死吗?程澄再也压不住激动的心情,紧紧抱住他,“我 也不想离开你。” “你……”卫聿行一僵,不敢相信她 的话,她也爱上他了吗? 许久,卫聿行突然很不自然地道:“若你想见那父子两,我可以让你们见面。” 程澄吃惊的抬头,他却飞快的接上:“不过只许远远见一面。” 他啊!程澄不禁有些好笑。 “如果我现在对你解释当年的事,你会相信我吗?”她看入他深情的眼眸。 卫聿行低头亲她的面颊,道:“我相信。”真奇怪,他现在可以平心静气的听 她说以往的事情。也许,是死亡让他的心态成熟。 “我和雷鸣一直都是兄妹相称,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说的有些吃力“是因 为你当时太可怕,所以我才想逃走。”她话音一落,就把头埋入他的怀中,不敢看 他的脸色。 不知过了多久,卫聿行才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那,那个孩子是……是……” 他不敢接下去。天!他怎么可以一天之内接受这么多的刺激。 “是你的。 ”程澄被他的呆样逗笑,这就是领兵打仗的 大元帅吗?说出去只 怕没人相信。本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却觉得很乐。 卫聿行征了好一会,突然大笑起来,抱着程澄跃下马背,在雪地里不停的打转。 “我好高兴!”他忍不住 大喊,想让全天下的人都分享他初为人父的喜悦。 程澄被转的有些头晕,然而被他的兴奋所感染,忍不住也露出欣喜的笑容,第 一次有了打从心底的快乐。 “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他终于停下来,却小声 地在她耳边抱怨。害他走了 这么久的弯路,她真是该打。 “暴君,我哪有机会说,说了你也不见得会相信。”程澄轻笑的点点他的唇, 细白的手指却被他一口咬住。 “很疼耶!”程澄轻呼。 “让你再疼一些。”卫聿行大笑,玩心大起,开始不停地咬她,程澄避不开, 只好笑着捶他的肩。 好久,两人都累了。卫聿行躺到松软的雪地上,让程澄趴在他身上,享受初来 的甜蜜。 “红楼是什么地方?”程澄突然记起久悬于心的问题。 “呃……”卫聿行征住,不知如何回答她。 “快说。”她掐他的脖子,呵他痒,不让他逃避问题。 “那个地方不重要。”他想混过去,她却执 着地不放过他。卫聿行只好叹道: “改天你见了她,就明白了。” “我不管,你不说就代表你心里有鬼。”程澄故做不快的瞪着他,小女人爱娇 的神态表露无疑。 看她微显嫣红的小脸,稍阙起的小嘴,卫聿行忍不住笑了,她居然在和他撒娇? “丫头。”卫聿行抱住她,“她根本不重要,真的。”他的心,除了她,装不 下其他人了。 “你为什么会这般……待我?”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是啊,她怎么能不奇怪, 他如此优秀,却会爱上她一介平凡女子。 卫聿行笑了,亲她,密密地,吻遍她露在外的肌肤。 “这怎么说的明白。大概第一次在程家见你小可怜的样子,就管不住自己了。” “那你是同情我。”她的身子突然僵硬,心里突然苦苦的。 “别胡想。那你怎么不说接受我是因为我比别人待你好呢?”卫聿行将她搂的 更紧些。 她一征,慢慢放松下来,忍不住笑道:“不害羞,你什么时候对我好了?”是 啊,感情又怎么说的清楚呢? 卫聿行闻言有些黯然,“我以前对你的确不好,但是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的。” “你对我已经够好了。”她倚在他的胸口,听那有力的声音。有几人能为了所 爱之人牺牲自己,他对自己已经很好很好,她所要求的,无非就是这么一颗真心。 即使此生不能长拌,她也心满意足,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走了之后,他怎么办? 想到这,她只觉得心中酸楚,眼泪不由滑落,渗进他温暖的胸膛。 “你知道吗,”她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如果有孟婆汤,我一定不喝,我要永 远记得你。” “别乱说。”他不悦地吼她,知道她的泪水正渗透他胸前的衣服,却只能佯装 不知,让她哭个痛快。 两人就这么躺在雪地上,享受着他们伴随着死亡迟来的爱情。 深夜,程澄再一次被疼痛惊醒。她不敢声张,强忍着下床吃药。今天回来后, 卫聿行收到原忱的急件,便迅速赶往京城。程澄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能嘱咐他小心, 他却是一副不舍的样子,厮磨到秦晋也看不下去出声提醒,他才跃上马背。留在她 身边保护她的人除了四侍卫还有王府最精锐的亲兵,他却不放心,一再说他明天一 早赶回来,好象她随时都会消失一般。程澄虽觉他过分担心,心中却也是甜甜的, 想着他,好象肩上的痛也变得可以忍受。 她向桌上的药伸出手,却有另外一支大手抢先一步拿走了药。 “是你!”程澄正要惊叫,对方已经迅速地点了她的哑穴。 “很疼吧。”对方阴阴地笑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俊美的脸上,自有一股肃 杀之意。他,正是蓝诏。 他怎么进来的?她想着。 “四侍卫拦不住我。”全天下,除了他的亲妹子,无人知道他绝顶的身手。 怎么办?程澄惊慌地想着,他要利用自己来威胁卫聿行吗?那她宁肯咬舌自尽。 “我想地没那么简单。”他轻易地看穿她的念头,阴邪的笑容让程澄的心揪紧。 下一步,她却被他一掌击晕。 蓝诏扫视一遍室内的景象,得意的笑开。一切都按他的计划在进行,不是吗? 还有什么比这更得意的? 等程澄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她惊跳起来,冲出房门, 却发现这居然是个湖心小岛,一片茫茫的水波,看不见边际。这是怎么回事?而当 她发现身上居然已换了件粗糙的大袍子时,更是惊恐的几欲晕厥。 接下来的日子漫长难熬,没有食物,没有床褥,她每天瑟缩在屋角,几近等死。 疼痛发作的时候,没有药物,更是把她疼的死去活来。有好几次,她宁愿就这么死 去,可一想到卫聿行,想到他们的孩子,她就逼迫自己活下去,因为只要活下去, 就还有见面的一丝机会啊! 不知是第几次晕过去,又是第几次醒过来,程澄闭眼喘息着,庆幸自己再一次 活过来,耳边却突然传来她最害怕的声音:“你居然还没死,真让我意外。” 是蓝诏!程澄睁开眼,愤怒地瞪着他,却引来他的一笑。 “这是解药。”他轻松地晃着手里的东西,看着她倏然睁大的眼眸。 “不过我不会给你。”他笑笑,沉浸在打击别人的快乐中。对,他就是喜欢看 别人拿不到渴望的东西,那会让他有无比的满足感。 程澄有丝惊讶地看着他诡异的神色,心中突然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他的神色, 让她模糊中想起什么。 她象在越过他看着什么,蓝诏不悦地皱眉。突然冷笑道:“你撑着,是在等卫 聿行来救你?” 程澄一征,撇过头。 “可惜,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了。”他忍不住一阵大笑,得意之意,溢于言表。 “你什么意思?”程澄惊恐道,怕卫聿行遭了他的毒手。 “放心,我没有杀他。不过他和死了也差不多了。”他是如此的高兴,让程澄 从心里打了个寒颤。 “你和他有仇?”她忍不住道。 “有仇?”他冷笑,“没有。” “那为什么?”她无法明白。 “因为他碍眼。”他淡淡道,却有一股怨毒流泻出来。 程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正明白了一件事----蓝诏根本是一魔鬼! “卫聿行!”程澄大喊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她看见他了,他不停地喊着她的 名字,求她回来,然而,就在他们快走近的时候,蓝诏却从后面一刀插入他的胸口。 鲜血不停地流着,她却只能远远地哭喊,喊着他的名字。程澄慢慢平静下来,眼泪 却不听使唤地流满脸颊。 “哭什么,他又没死。”蓝诏声音传来,仍是那般阴邪。 程澄却止不住,哭得抽噎,虽然是梦,她却体会了失去心爱的人那痛彻心扉的 滋味。 “吃点东西。”声音悠哉地传来。 程澄一征,发现离自己几米远处放了一碗肉汤。 “爬过来,你就可以吃到。”他说的平淡,但其中恶毒的心思却一目了然。 程澄木然看着他,他继续道:“死了就见不到你的心上人了。” 他的话的确让她心中一痛,但很快,她却舒缓开来。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折辱她, 即使卫聿行找来,也不过是让自己成为他手中的筹码。她的生存,对自己或是他, 都绝无一丝好处。想到这,她的嘴角缓缓露出微笑,看得蓝诏一征。而下一秒,她 已一头撞上身边的墙壁。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