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吃饭了,只是机械地拖着双腿,走到学校门口 的快餐店。 老板问我打什么菜,我说随便;老板说我是老顾客,今天生意不好剩的菜比 较多,给我多打几个菜,我漠然地表示感谢。 我拎着盒饭往回走,刚走到寝室区的天桥下,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叫了我 一声。我慢悠悠地回头一看,是文夏曦,旁边还有一个很帅的男生,我觉得这个 男生有点面熟,想了一秒钟——原来是上次在小店里碰见的和文夏曦一起吃饭的 那个男生,当时文兄给我说是叶校长的儿子叶茂。 “好久不见!”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然后又礼貌地说,“这位是……” “哦,叶茂,我男朋友!”文夏曦落落大方地给我介绍,不像有些女生和男 朋友在一起被人撞见了,又是害羞又是紧张,环顾四下而言他。文夏曦还是被叶 茂给追到手了,美女难过英雄关! “这位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神童!”文夏曦又给叶茂介绍。 “你好,你好,我们上次在‘唐老鸭’见过!”叶茂很有礼貌地主动跟我打 招呼。 “你好,你好……”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有点事要给神童说!”文夏曦对叶茂说。 “好的!”叶茂点点头说。 文夏曦把我拉到旁边,问:“今天下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学校要处分你?” “唉,我也不清楚!”我叹了一口气说。在这件事还没有最终定论前,我不 想说,况且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放心吧,没事的,我待会儿叫叶茂去帮你问问!”文夏曦安慰我说。 “嗯,谢谢你!”我点点头说,虽然我知道文夏曦只是安慰我,但叶茂能打 听到一些消息倒是真的。 回到寝室,屋子里仍空无一人,他们三个都还没回来。今天是周六,文兄和 二胡大概都去陪女朋友了,而三石因为上学期考试考得不好,这学期也变得勤奋 了很多,几乎天天晚上都是自习到快熄灯才回来。 关于学校处分的事,越想越让我心神不宁。反正想了也没什么结果,索性抛 掷脑后,看会儿书,修身养性,韬光养晦。我觉得这半年来,我变得浮躁了,书 也看得越来越少了。 我从书架上抽出《管锥编》第一卷。我有两套《管锥编》,却从没看过。 “书非借不能读也!”我暗暗感叹到。 翻开封面,扉页上是苏子墨熟悉娟秀的字迹: 博学而笃志 切问而近思 子墨赠神童 X 年X 月X 日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在我认识苏子墨之前,我只知道是复旦大学 创始人马相伯给复旦莘莘学子定下的校训。后来苏子墨告诉我,它出自《论语》, 原文是“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苏子墨常说,这句话特别适 合我。我又联想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是不是对子墨太过分了?想着想着, 我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点愧疚,我根本就配不上说“仁在其中矣”。 我给子墨发了一条短信,给她赔礼道歉。 半天也没有收到子墨的回信。难道她真的生我的气,不理我了?我想,是不 是应该给她打个电话,诚挚地表示我的歉意?我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我很少 给别人道歉认错,除了张妍。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拨了子墨的手机。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子墨关机,我的道歉 暂时还送不出去。 周一上午,三石去图书馆自习,二胡、文兄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寝室的电 话响了很多次,依然没有人理会。我昨晚失眠了,现在虽然很困,但闭上眼睛又 睡不着。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神经衰弱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终于让我们忍无可忍,文兄、二胡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就 开骂了。 我赶紧跳下床,穿了两只全是左脚的拖鞋,跑过去开门。 一开门就看见楼管。楼管很气愤地说:“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没人接?你, 赶紧去学生处!”楼管指了指我说。 最终的判决终于下来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没什么好多想的。“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出门时,我默默为自己祈祷。 我到学生处办公室,刚一进门,就被里边的架势给镇住了。除了钟处、王老 师、系副主任金老师,还有分管校风校纪的叶副校长,他就是叶茂的老爸。看来 给我的“礼遇”还挺高的,从下到上的官员全来齐了。 王老师脸色严峻,示意我在旁边的座位坐下。 “好,吴神同学,今天叫你来,主要是要给你谈谈关于你上学期考试作弊以 及最近在寝室酗酒滋事的处罚决定!”钟处郑重地说,好像他来做这个恶人很为 难一样。我心想,被你开除的学生,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无须惺惺作态,转 念一想,大概是他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说话。 我没有做声,听他继续说。 “根据上学期考试监考老师的描述,以及后来的调查,确认你考试作弊的事 实,按照学校去年关于严厉整顿考风考纪的通知,学校领导经过协商,决定给予 你……勒令退学的处罚!” 钟处“勒令退学”这四个字说出的一刹那,我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虽然我 对这个最坏的结果有过心理准备,但真要面对它时,我还是无法接受。 我呆坐在一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作弊虽然性质很严重,但我觉得还没 有严重到其罪当诛的地步,况且,我还是“替人受过”,虽然除了王老师,其他 人都不知道。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钟处好像在可怜我一样。 我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吴神同学,你要好好吸取教训。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希望你能尽快从 挫折中走出来,我也期待你改过自新以后,重新回到我们学校,学校的大门永远 向你敞开!”副校长语气和缓了一点。 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告诉我,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不过学 校还是欢迎你重新考回来。 接着每个领导都说了几句,有安慰的,有责备的,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这 个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该如何给我爸妈交代?我就这样灰溜溜地跑回去?我 没办法回去。 “吴神,系里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但……唉,我已经跟学校说了,等你办 完离校手续,再宣布你的处罚决定。”金老师拍拍我的肩膀,无可奈何地说。王 老师站在旁边,心痛地看着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这个只比我大几岁的辅导员, 有时候像个大姐姐,但有时候还是像个小女生。 离开学生处办公室,我信步走出了校门。我眼前一片茫然,我仿佛又看到了 刚开学的情景——还是一样的校园,人头攒动,来自四面八方的学子,各个踌躇 满志;我一下子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满怀希望与憧憬,刚离开高中来到大学的 神童,他得意洋洋,兴高采烈。 我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在大学的第一年里,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懂得了 如何去争取爱,去呵护爱,同时也为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包括我的前途。 爱,就这么简单吗?我心里没有答案。 (全文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