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很简单 作者:阿凉·吴 从电影院里出来,已经是午夜了。 天空飘下来细细的雪花,这个冬天似乎总是不能尽兴,已经下过几场雪了, 但是都是这样的小小的雪花。像是欢快的小鸟,自由自在。但是,终归要落地的。 电影很无聊,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执著的推掉若鱼和发子的邀请,和他 们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也许是广告打得太凶了,吹的有点神乎其神,而 我,是这场欺骗下的牺牲品。 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求学,然后工作。 一切都好像是宿命安排好的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似乎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 安排好的。不能说不孤单,很多时候感到孤独和寂寞淹没了自己,却只能无能为 力的面对。 辗转换了很多地方工作,我向来不是一个有定性的人,所以大学上的不精, 学的东西也不完整,好歹凑合着毕业了,分配了工作安顿下来。 分配的单位是国企,每个人都好像混日子一样,虽然大家都会按时来上班, 有时候也会加加班什么的,但是也都心知肚明,就是为了多赚几个全勤奖金和加 班费。刚到的时候,我很认真的工作,对待每一个同事,不论老的小的,都很客 气,基本上做到了尊老爱幼。但是时间长了我的热忱就没有了,只要没有工作交 待给我,我就会四处溜达,或者窝在椅子里看我的小说。 有一天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个了无生气的恐怖的女人,在确认那是我自己之后, 我决定辞掉工作,找家私企干干,最好是制度严苛,管人管的跟什么似的最好, 至少形象会有所改变。 我在一家美国独资的公司开始上班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幼稚,每天工作很多, 一个人要承担几个人的工作,感觉好像自己是一匹马,身后总有一根鞭子在抽打 着自己不断的快速的奔跑,感觉很累。然后在忍耐了三个月之后,我对我的美方 老板说了句“去你妈的”,昂着头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公司大厅。 此后的生活有点动荡,我总是在一家公司作了不满三个月就离开。但是我觉 得这对我来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各个行业我都有所了解,并且经历的工作也比 较多。比如我做过接待小姐、秘书、业务员、培训主管等等。总之,在两年间我 做了很多的工作,也见了很多的人。 虽然说做过很多行业对我的阅历有帮助,但是很多时候对我的生活没有什么 好处。因为通常我都是只拿试用薪水,仅仅够我的基本生活。若鱼说我这样不好, 因为我没有办法将那条我看了无数次的裙子痛快的买回来,我又倔强的不允许若 鱼送给我。不管他了,有时候喜欢的东西不能拥有才会继续喜欢下去,否则就会 厌倦。 如果生活还可以继续下去,那么就没有必要计较是否富庶。若鱼说我是个自 虐狂的时候,发子在一旁笑的贼兮兮的。 在我本身来看,如果生活还能过的下去,即使简单,也没什么可计较的,何 必呢。 周末的时候我窝在家里睡觉,当若鱼和发子来看我的时候,我披头散发,脸 色苍白,并且肚子咕咕的叫着。我低捶着头,睡眼惺忪的坐在沙发上。若鱼用手 指戳我的头,骂我醉生梦醒。我说没有喝酒,若鱼说我就算是没有喝酒的时候也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并且衣着邋遢。听到这个,我马上清醒了不少,我说我是极 简主义。若鱼说我那是狗屁主义,发子又在一边贼兮兮的笑,被我白了一眼,发 子笑的更加贼了。 当若鱼开始在我的厨房清洗积攒了一个礼拜的碗筷时,我又缩进被窝里睡了。 当若鱼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的时候,我的房间被整理的干干净净。若鱼说我的房 间象经历了一场龙卷风,我说你来了,我的房间就再次经历暴风雨,当若鱼准备 举起手上的笤帚时,我马上跳起来抱着她甜甜的说了句“谢谢”,若鱼没办法的 笑了笑,转身回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发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的很小,所以没有打扰我睡觉。我住 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除此之外就是厨房和卫生间了,所以我的客厅和卧室是同 一个房间。当我准备再次回到床上继续睡觉的时候,发子说马上就要吃饭了,我 恩了一声还是钻进了被窝,发子这时候轻声的说,你睡觉的时候流口水了,很可 爱。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在电视上的广告上,我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没有睡着。 认识若鱼和发子,对我来说也许是我这两年中最有意义,或者说,最幸运的 事情了。 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有点尴尬。那天我赶着去烹饪学习班,在公共汽车上 若鱼和发子坐在车子的后面座位上,我扶着把手站在他们前面,车子颠簸了一下, 我一不小心就踩在发子的脚上,发子杀猪一样的嚎叫了一声,从声音的分贝上来 分析,可见疼痛异常。若鱼在一边笑的前仰后合,发子没好气儿的瞪了若鱼一眼, 然后笑着对一个劲儿道歉的我说,没关系,没关系,下次继续。结果若鱼笑的更 加神经了。这是一对儿多么古怪的情侣,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到了烹饪学校,没想到站在我旁边的就是若鱼和发子,我们的面前都有一套 厨具,别人都是一个人一套,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套,最后才知道,原来是发子来 学习,若鱼美其名是来伴读的。真奇怪,居然学烹饪也要伴读。若鱼说她是厨艺 高手,发子是烹饪白痴,由于若鱼不能经常在发子身边照顾他,但是又不忍心看 他挨饿,所以逼着他来学的。我问若鱼为什么她不自己教他,要来烹饪学校,若 鱼说她教过,但是都没成功,说这话的时候,发子在一边坏坏的笑着,原因不言 而寓。 这真的是一对很奇怪的情侣,没有一般情侣之间的柔情,却有朋友间的默契, 配合的很好。若鱼是一个热情的女孩,发子是一个含蓄的男人,这一动一静,让 人感到和谐。 两个月后,我勉强拿到了毕业证书,而发子却得了第一名。事实上,我们的 学习班大部分都是家庭主妇,只有发子一个人是男士。我们毕业的那天,若鱼嚷 着要发子亲自下厨请客吃饭,我们三个人在我的小小斗室畅饮了一番。酒过三旬, 我抱着发子的肩膀说,好小子,可以呀,居然比我这个女人有烹饪天分,你得了 第一名,我居然吊车尾毕业。发子举着杯子象那么回事似的说,这种事情很简单, 你没学好,我来教你好了。我和发子揽杯痛饮,而不胜酒力的若鱼已经躺在我的 床上大梦春秋了。 自打“勤奋”的尝试了各种行业之后,基本上我就没有再工作过。我对自己 说,我需要的是充电,这是很时髦的词儿。然后我去报了一大堆的学习班,比如 学烹饪是为了自己不挨饿;学电脑是为了跟上网络时代;学书画是为了培养气质 ……除了在烹饪学习班认识了若鱼和发子,基本上就没有再认识什么有趣的朋友 了。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古话不是这么说的吗?有这两个活宝,对我来说,已经 够闹的了。 不上课的时候我窝在家里,睡觉、看电视、看书,实验我所学习的技能,生 活过的还算充实,还有,若鱼和发子时不时的来叨扰。 若鱼说我有点孤僻,说这话的时候,我想笑,但是在一边的发子已经眼带笑 意了。我看的出来他在嘲笑我们,嘲笑若鱼的多管闲事,也嘲笑我的孤独。这个 死发子,经常让我有杀人的冲动,我相信若鱼不会反对。 一天,若鱼约我吃饭。到了酒店,就看见发子身边坐了一个男人,看上去很 斯文、有教养的样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睛。我坐下来,先为我的迟到道歉, 然后若鱼给我介绍那个男人,是发子的同事,但是职位比发子高,人家是工程师 呢。看这场面,我已经心知肚明了,这两个混蛋在为我介绍对象。一顿饭吃的我 浑身难受,终于结束了,我马上飞也似的跳上出租车跑掉了,若鱼还让那人送我 回家呢,幸亏跑的快。 第二天,若鱼和发子来找我。我对他们说我现在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发子笑 着说,你想找我这样的,是不可能了,我已经被若鱼封杀了。惹的若鱼对他一顿 拳打脚踢。这对儿活宝! 我告诉他们,对我来说,找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没必要瞎操心,到时候 我会自己找的。若鱼又用手指戳我的脑袋,然后无可奈何的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剩下我和发子无言以对。 很多时候,当房间里只有我和发子两个人的时候,我们就没有话题,不象平 时三个人在一起时那么自在。我经常能感觉到发子在看我,用一种让人琢磨不透 的目光,通常我选择忽略。 若鱼在一家公司做经理助理,每天打打文件、发发通知。她说自己就象是经 理的保姆,什么事情都要替他安排,甚至有时候要给经理排与女人约会的日程。 不过,好在,公司除了经理就算她大了,也算是半个经理了。经理对她不错,像 哥们一样。 发子在广告公司做设计总监。自己已经很少做设计了,现在只需要评定手下 设计师的作品,然后决定用与不用。发子是个不错的平面设计师,很多作品获过 奖,有时候公司的客户会指名让他做设计,酬劳当然比一般设计师要高。所以, 发子在公司也算是说的算得人,衣服可以穿的邋里邋遢,上班可以看自己心情。 这个世界越来越小资了! 一个人在家,很晚才起床,昨天晚上在网上呆到凌晨5 点。天开始蒙蒙亮的 时候,我与一个男人道别,然后关掉电脑,拉开被子睡觉。下午3 点钟,阳光透 过厚厚的窗帘照在我的脸上,我拉起被子蒙住脸,像要继续睡觉,因为起来也没 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迷迷糊糊的,却听见肚子在叫,这种声音没办法忽略了,只 好起床了。 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照在脸上,我举起手遮挡着。已经不太能适应阳光了, 它让我感觉会遁形,一个生活在黑夜,并且面容苍白的女人,满脸的麻木,再没 有什么感觉了。 我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当房间里开始充斥着粥的香味儿时,我几乎回忆起 家的感觉,但是这时候有人来敲门。我想不到有谁会在这样的下午来拜访我,打 开门,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男孩站在门外,你是吕桐吗?是的。你的汇款,请拿 证件签收。我回到房间找出身份证给他看了,然后在他的本子上签了名字。 妈妈又从遥远的地方寄钱给我了,她试图用这个来弥补她没有尽到的责任。 我十四岁的时候,她跟爸爸离婚了,我跟爸爸生活了半年之后,爸爸出车祸死掉 了。我仍然记得当我拎着一个装了我的几件衣服的小包出现在她门外时,看见的 房间里的那个矮小的日本男人和她脸上的惊奇的表情。我被她送进了一所寄宿中 学,她给我交了学费和生活费,又给了我一个五位数的存折,然后跟着那个六十 多岁的日本老男人去日本了。 直到我大学毕业的十年间,她给我交学费,每个月给我足够的生活费,可是 她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只在我毕业后考入其他学校的时候,打一个电话给我, 问我学校的地址,有时候我能够感觉她想多跟我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也 许是因为我的预期一贯冷漠。我工作之后,她半年寄一次钱给我,但是每一次数 目都很大,够我用上一年的。她找到了一个有钱的男人。 我心安理得的用她给我的钱,在我不再喜欢出去工作的时候,我完全依赖这 些钱生活,并且生活的很富庶,我是比较节俭的人,不会乱花钱。如果她想用前 来弥补她的遗憾,那么我成全她,如果我拒绝她,也许她会更伤心。我并不想让 她伤心,但是我对她的感觉已经麻木了。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我相信她依然美丽。 我不知道她在日本是否又有了孩子,这个我并不关心。 这些事情没有告诉过若鱼和发子,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他们从来没问过我如 何支撑生活,这是他们让我感觉安慰并且轻松的。可是,为什么我总能从发子看 我的眼神中看到怜惜?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独自在家睡得迷迷糊糊,发子来了。 我没有搭理他,打开门让他进来,钻进被窝继续睡觉。迷糊中,总觉得有一 道刺眼的光射在我的脸上,扰的我根本没有办法继续我的春秋大梦。微微睁开眼 睛才看见发子坐在我的沙发上,抽着烟,看着我。 找我什么事情? 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要是坏人,便宜早被人占去了。 你不是熟人吗。 我要是熟人也是坏人呢? 除非你不怕若鱼的巨灵掌。 发子大笑着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烟缸里一缕青烟扭着腰爬上房顶,在途中 消失了。发子表情凝重的看着我,看我的实在不能忍受了,我坐了起来,下床给 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幸亏我穿着睡衣,并且是裤装式的,否则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的场面下,还真有点尴尬了。 别抽那么多的烟。 不太可能了。 你呀,谁劝也不听。 既然知道劝不听,还废什么话。 发子什么都不说了,只是看着我,我若无其事的抽着烟,眼睛注视着窗外的 天空,其实心里一阵阵的哆嗦。不知道发子今天是怎么了,很奇怪的样子,比任 何时候都奇怪。 这样的沉静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不是来看我发呆,然后自己也发呆吧。 发子不说话,仍然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眼神看着我。 若鱼来?你跟她约好了在我这里集合?今天什么活动内容? 什么活动都没有,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你翘班来看我? 嗯,下午没有什么事情。 是呀,反正你老大上不上班没人管你,有本事就是牛。 你也可以牛起来。 算了吧,成为牛的过程我可受不了。 呵呵,你呀,懒的。 哈哈,说对了,我就是这样。活着简单点好! 你这样活着简单吗?其实你的生活比任何人都复杂。 第一次,我掩饰的很好的东西在瞬间被敲击的支离破碎了,我不知道该说什 么好,只想回到被窝里继续睡觉。 你别想回到被窝里去躲避。发子很严厉的说。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手上的香烟已经燃尽了,长长的烟灰落下来。 我一直都觉得,有些事情很简单。 可以简单的忘记,简单的忽略,简单的,很简单的,什么都不必在乎。 但是只有事情被揭穿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自己一直在避免面对的问题,其实 只是被自己简单的埋葬了,事实上,还是很复杂的,一如,人生。 当发子用深刻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 自己就好像是一张白纸,也好像是绑在台子上的待宰牛羊,赤裸裸的羞耻。没有 人想让自己的伤口给别人看见,没有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脆弱,还有那些极力隐 藏的东西。但是发子的眼神让我觉得遁形。 我总是告诉自己不必在乎,其实很简单。但是我知道自己的逃避,逃避面对。 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我却以为我找到了很好的壳。 有些事情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其实,很复杂。 (完结) 后记:写了很长时间,曾经我以为我会一不小心写成长篇,但是,草草的结 束了这篇文字,我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等着看它结局的朋友。但是很多事 情,就是这么简单的结束了,就好像,开始的时候那样的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