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新婚用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那一天,是我们准 备去影楼拿婚照的好日子。上午,我从壁橱里为安杰挑选了半天,才选好了一套衣 服递给他。 “只是拿婚照而已,穿得那么帅干什么?”安杰笑着接过我手里的衣服。 “在我的心中,拿婚照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所以,你当然要穿得帅一点。” 安杰笑着摇摇头,说:“真拿你没办法,我做新郎那天,不知道要打扮得多帅 你才满意呢?” “那当然要做世界上最英俊的新郎,我才会满意呢。”我笑着用手勾着安杰的 脖子。 安杰换衣服的时候,客厅的门铃响了,我跑出去打开了门。 外面站着一个女孩,长发,瘦脸,小巧精致的五官,我很快认出来,她是我在 南昌看到的紫竹。 “紫竹,你怎么来了?”我像看到一个天外来人般惊讶。 “小如姐姐,安杰在家吗?”她问我,脸上夹带着哀求的神色。 “小如,是谁来了?”安杰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我转头望着安杰,安杰看到紫竹后,脸色刷地白了。 “安杰。”紫竹凄怨地喊着,那张小巧如玉的脸上,开始有泪珠滚落。 “紫竹,你怎么啦?”我惊异地问。 紫竹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安杰,她的眼睛里似乎积蓄了很多哀怨, 要向安杰倾诉。 我又看向安杰,望着安杰的神色,疑云向我涌了过来,“安杰,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情?”我冷冷地问。 “小如,我和紫竹之间有些事情,我们想谈一下。”安杰望着她,对我说。 “那你们谈吧,我出去一下。” 我走出了他们中间,下楼时,脚踝崴了一下,心,已虚脱得无法自制。 我坐在小区的花园里,乱乱地回忆安杰回来以后的那些异常,回忆紫竹梨花带 雨,无助地望着安杰的情景。我的心口奔涌着巨大的痛,看来,安杰这次不是艳遇 那么简单,他的故事一定与紫竹有关。 我望着我们家的阳台,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我不知道他们要谈多久,能谈出个 什么结果?我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天上的神仙保佑,不要破坏我与安杰的幸福,我 已经失去了顾向北,我再也不能失去安杰,这场爱情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输不起。 一个小时后,安杰发疯般抱着紫竹冲了出来。近了,我看清了紫竹手腕上竟有 大片的血。天,她居然割腕自杀!我惊诧地捂上嘴。安杰冲我大喊:“快叫出租车。” 我慌忙冲上马路,拦了一辆车。 出租车上,安杰紧紧地搂着紫竹,他望着她,焦急而自责地念着:“紫竹,你 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傻呢?我不值得你这样!” 紫竹软软地躺在安杰的怀里,“安杰哥哥,是我不好,我让你为难了,我不应 该跑过来的,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紫竹,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我坐在前面,拼命地忍着眼里的泪水,一切昭然若揭了,安杰与紫竹之间发生 了男女感情的纠葛。紫竹不是在南昌吗?她与安杰怎么走在了一起?安杰在武汉的 这两个月,与她发生了多少故事?这些问题像虫子一样尖锐地咬着我的心,我痛得 闭上了眼睛。 由于在路上我们已经对紫竹进行了止血处理,送到医院后,紫竹并无大碍,但 出了那么多的血,总是伤了一些元气,医生安排了一个病房,让紫竹输液几天,弥 补气血的亏损。从送紫竹来医院开始,安杰无暇看过我一眼,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弱 弱的紫竹,我不声不响,唇却差点被我咬出血来,我知道此刻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安排好了紫竹,安杰一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病房里,紫竹静静地打着点滴,她苍白着小脸,紧紧地握着安杰的手,哀求着 :“安杰,我求你了,不要抛弃我。” 安杰吻着她无骨般的小手,眼睛里盛满了爱怜:“好,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我退了出去,那一幕,如刀般插在我的心间。 我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将十指深深地插入发梢,紫竹要安杰对她负责任,负 什么责任?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吗?那么安杰呢?他说不离开紫竹,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我怎么办?想到这里,我恐慌了起来。 安杰从里面走了出来,说:“她睡着了。”我再也无法平静,眼睛喷着火,逼 视着他。安杰垂下头,说了他与紫竹的故事。安杰去了武汉工作以后,紫竹为了安 杰也应聘到了武汉那家公司上班。对于紫竹,安杰是不设防的,因为在他心里,紫 竹只是一个小妹妹。没事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喝茶聊天,他们一起工作后的一 个月,有一晚,两人在一起喝了很多酒,然后,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故事…… 心碎成了无数的玻璃片,我流着泪,几乎是吼着问他:“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要她,还是要我?” 安杰望着别处,兀自喃喃:“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像个没有生命力的稻草人,软绵绵地回到了我与安杰的家。已经一整天没有 吃饭了,我想总要吃一点,否则会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打开冰箱,拿出了两个鸡蛋 和一根黄瓜,我去了厨房。我拿起菜刀,木然地切着黄瓜,切着切着,我的眼睛聚 焦在手指上的那枚祖母绿戒指上,“这是我家的传家宝,是传给儿媳妇的。”安母 慈祥的声音又回荡在我的耳边。 戴上了传家宝就是安家的媳妇了吗?以前我从来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因为在 以前,我与安杰之间的感情滴水不露,没有任何向外渗透的痕迹,在那么完美而严 密的感情面前,我自然不会去思索这个多余的问题。可是现在,我明白了自己当初 对这个家传戒指的笃信和虔诚是多么的可笑,戒指毕竟是个没有生命力的东西,而 人的感情是鲜活的,与安杰仅仅分离了两个月,我们之间就出现了第三者,触手可 及的婚礼也成了镜中月、水中花,家传戒指,并不能套牢我与安杰走向婚姻的命运。 我做好了自己的晚餐,是米饭和鸡蛋炒黄瓜,肚子分明是饿着的,但吃了一点 点的米饭居然就吃不下去了。坐在死气沉沉的房子里,我打开了电视机,并不看电 视节目,只是眼睛发直地望着电视画面,让电视节目播放着,只是为了让屋里热闹 一些。 墙上的时钟又一次响了起来,我抬头看向它,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我看着四 周,抱着膝,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我被钥匙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沙发上 睡了一夜。 安杰走了进来,我坐起来,定定地看着他,一夜之间,我们就好像隔了千年万 年,生硬的空气横隔在我们中间。 “小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我决定,”他艰难地说:“我决定与紫竹结婚。” 我站了起来,我想变得坚强点,不要哭,然后冷静地问他,为什么选择她,我 们在一起的那么多日子还抵不上他与紫竹的一夜缠绵吗?可是,我依然眼泪决堤, 我失控般上前揪住了安杰的衣领:“为什么不要我,要她?” “小如,你比她坚强,没有我,你还可以活下去。可她不行,她太柔弱了。如 果我放弃她,她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你是说她可以为你去死对吗?告诉你,我也可以。”我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小 刀,飞快的向手腕划去。 拿刀的手被安杰及时捏住了。安杰红着眼,痛苦地说:“小如,你何必如此, 紫竹和你不一样的,她跟我的时候是个处女,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如此辜负一个 清清白白的女孩。” 我“轰”地一下震住了,小刀叮咚掉到了地上。回过神来,我狠狠地扇了他一 个耳光:“你不是说你没有处女情结吗?其实在你心里,处女还是高贵的更需要怜 惜,而我就活该遭你抛弃的,对不对?” 我收起了眼泪,义无返顾地冲了出去。为这样的男人自杀,不值得。 跑到外面,阴霾的天空下起了雨,难道连天空都感知了我的伤心,为我而哭泣 吗?我茫然的在雨中走着,任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湿透了我的头发和衣裙。我该 去哪呢?望着雨的前方,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棵残花败柳,被男人丢弃在风吹雨打 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家咖啡馆来,咖啡馆外面有一个霓虹灯招牌,名 字叫作——何日君再来。 我走了进去,像一只怕冷的落水鸡。这里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地面、桌布是那 种大海一样的蓝色,人一走进去,似乎变得更冷了,我不由抱紧了胳膊。 咖啡馆里没有一个顾客,吧台那边的几个服务生用惊奇的目光望着我,也许他 们在犹疑我是不是一个精神正常的顾客,直到我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才有一个 服务小姐走过来招呼我。 我点了一杯咖啡,然后望着窗外,外面下着雨,看什么都是浮躁而朦胧的,而 一年前的那个黄昏,余辉映照着大地,无论是人还是景都是那么的优美。一年前的 情景像电影里的镜头浮现在我的眼前。 “小姐,我能和你聊聊天吗?” “我的男朋友马上就要来了,你还和我聊吗?” “如果你男朋友来了,我就会马上离开,但是我可以自信地说,今天,你绝对 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并不是等男朋友。” “哦,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注意你已经有一会了,没有一个女孩子等男朋友的心情会这么闲适,如果 不是那么有把握,我怎么会贸然走上来?” 眼泪浑然不觉地滴落了下来,我收回了回忆,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咖啡固然苦,但怎么也抵不过心里的苦,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们在这里的相遇 就是一个分手的结局。“何日君再来”,为何这个咖啡馆要取这个伤感的店名呢? 君心已去,纵你在这里等待千日万日,他也不会来了,来到这里,永远是一场伤心 的空坐。 我像个林妹妹,病歪歪的躺在郝思思的床上,人一伤心,抵抗力也跟着下降了, 淋了一场雨,就感冒发烧起来,而且吃感冒药还不管用,非要去医院打点滴才退了 烧。现在我的大脑像被掏空了一样,我靠着松软的枕头,一点也不想动。 郝思思坐在我的床边,正对那个负心的男人千刀万剐地骂着,“还要求女孩子 是处女,你安杰是处男吗?我还不相信他以前就没有交过女朋友,别为自己的花心 找借口,男人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喝醉酒犯事?那是男人惯有的借口,小如, 不能就这么和他算了,他对你这样不仁,你也不要对他心软,去闹得他和那个紫竹 也结不成婚。” 王小璐说:“思思,你知道小如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做得出来。 而且,既然现在安杰的心已经在那个紫竹身上,小如与他勉强结婚了也不会幸福, 还不如放弃的好。” “我早说过了,小如太老实了,所以才会被那一对狗男女欺负,要是换了我, 我非去甩那个臭女人几耳光,吃饱了撑了就去勾引人家未婚夫,真是天下最可恶的 贱货。” “思思,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骂什么也没有用了。”王小璐轻柔地对我说: “小如,安杰失去你,是他的损失,因为他失去的是一个爱他的人,而你失去的只 是一个对你变心的人,这样一想,你没有什么难过的。” 我看看王小璐,想对她好心的安慰说声谢谢,但居然说不出来,只是眼神木然 地望着她。与安杰分手了,我好像对什么都失去了感觉的能力。我曾经在安杰面前 形容过,他不在我的身边,我就像没有灵魂一样,我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词 ——行尸走肉。 王小璐看着我的眼神,无奈地移过目光,对郝思思说:“思思,小如的烧刚退, 现在需要休息了,我们别打扰她了。” 郝思思摸摸我的额头,说:“小如,我和小璐走了,你好好地睡一觉吧。” 我望着她们,用眼神表示我已经听懂了她们的话。 王小璐与郝思思相视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走了出去,听到她们关门的声音, 我才闭上了眼睛。 在郝思思那里呆了两天后,我慢慢地恢复了一点精神,第三天,我决定去安杰 那里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王小璐说的对,既然安杰的心已经在紫竹身上,我与他 就是勉强在一起也没有意思,所以,我何必再去怀念他,为他伤心为他哭泣,我不 能在输了爱情的同时,又输了我做人的尊严。 打了个电话到安杰那里,确定家里没人我才赶了过去。上了楼,打开门,熟悉 的气息扑了过来,我走进去,一点点的清理着自己的东西,房间、客厅、厨房、卫 生间,每一处都是我们生活过的痕迹,每一处都勾起了我与安杰甜蜜的记忆,想到 动情处,我的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了,我站在客厅中央,留恋地环顾着四周,马上,我就要 永远地与这里告别了,真是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了,拥有过的那些幸福都化为 了美丽的肥皂泡,在我眼前纷纷飞过,又纷纷破灭,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 往事的空气里,独自伤悲。 我取下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放在了茶几上,传家戒指套不牢爱情的,套住安杰 的最终还是紫竹的贞操。我们的婚照,也没有必要去影楼取了。最后,是这间房子 的钥匙,我也要把它归还给它新的女主人。 我放下钥匙,提起行李准备出去,门突然打开了,是安杰与紫竹回来了,他们 高兴地说笑着,看到我,两个人如遭点穴般定住了。 “我是回来拿东西的。”我有些尴尬地说,我看到他们的胳膊亲密地挽在一起, 心猛烈地抽搐了一下,这就是几天前还口口声声说爱我,与我准备婚礼的男人吗? 原来男人的变心是如此飞快! 安杰局促地望着我,然后,他的胳膊缓缓地放了下来,与紫竹分开了。 我提着行李,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经过安杰的时候,安杰本能地对我避让了 一下。我低下头,忍着眼里喷薄欲出的泪水,飞快地下了楼。 出租车来了,我站在楼下,最后望了一眼我与安杰生活过的房子,然后收回视 线,坐上出租车,绝尘而去。 我又与郝思思住在了一起。生活于我就像一个圆圆的轨道,跑了一圈后又回到 了从前的位置。每天,我上班、下班,过着平淡而寂寞的日子。白天,我还能在工 作中填补心灵的空虚,让自己有一些快乐的微笑。但是一到深夜,心里的伤口就会 悄悄豁开,痛苦像无数个小虫子爬出来,咬着我,折磨着我。由于总是失眠,不到 一个月,我的脸就瘦了一圈,显示出一种苍白的憔悴,原来,我真的适合长得圆润 一些,那比瘦更好看,就像顾向北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样。 那天,我坐在公司的电脑面前工作,管收发的那位大姐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个 信封说:“蔺小姐,你的信。” 谁还会给我写信?难道是顾向北?想到这里我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我接过了 信。 这不是顾向北的信,因为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而且那邮戳是本市的。我 拆开封口,一张大红的请柬露了出来。 我翻开请柬,顿时,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我的脚底向周身迅速地扩散,我仿佛站 在了一个高高的悬崖上,眩晕得几乎站不住了。 这是安杰与紫竹结婚的请柬。婚礼的日期就在三天后。 “还给你寄请柬,这不是想把你活活气死吗?这个没有人性的男人,我看你上 辈子是不是欠他的,他这辈子就要来没完没了地折磨你,小如,我帮你把它撕了。” 郝思思气愤地把那张红彤彤的请柬撕成了好几段。 我坐在沙发上,一直不说话。我不明白安杰为什么要给我寄这张结婚请柬,难 道他还希望我以朋友的身份来参加他的婚礼,祝福他与紫竹吗?安杰,你把我看得 太伟大了,难道你还要我亲自告诉你,我现在对你与紫竹,只有一个大大的恨字。 “小如,别去参加他的婚礼,那个臭男人欺人太甚,他妈的,真想往他婚礼上 扔一颗炸弹才解恨。”郝思思又气愤得骂了一句粗话。 我苦涩地笑了笑。 郝思思的手机响了,她接通了电话,不耐烦地跟对方说:“小康,现在我没空 陪你玩了,我和小如在一起有话说,晚上我们在迪斯科见。” 放下电话,郝思思叹了一口气:“唉,和小男生谈恋爱真累,整天不是陪着他 飙车就是跳舞、打电玩,这些孩子的细胞真是太有活力了,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 岁月催人老。” 我说:“思思,你和小康不合适。你是不是在玩弄人家小男生的感情,小康看 起来是个很纯的男孩,你不要伤害了人家。” “我伤害他?”思思不屑地说:“你以为这些男人就这么容易受到伤害,那个 陈方生,还有你那个男人安杰,他们不都是从小康这个年龄走过来的,他们开始是 不是很纯,可最后一个个不都是坏得流脓,我现在看透了,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 么好男人可言,既然男人玩我们,我们也玩玩男人,这样才公平。” 听着郝思思骂着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对小康的同情心也莫名其妙的没有了, 是的,郝思思说得对,男人天生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动物,我们女人最蠢,总是沉浸 在爱情的梦想里被他们哄骗和愚弄。结果,付出去的是真心,收回来的是伤痛。 安杰和紫竹结婚的那一天,我一直坐在公司里发呆,我想这个时候,他们一定 在交换结婚戒指,他们在众人面前甜蜜地接吻,他们看着对方,深情地微笑……满 脑子都是让我心碎的情景,我闭上了眼睛,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天黑了,我去了一家酒吧,就是小康上班的那家酒吧。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那 么多人喜欢泡在酒吧里,那里的音乐和灯光,还有美酒,像一剂麻醉片,能麻痹你 心里疼痛的神经,让你忘掉痛苦,走向兴奋和快乐。这里,就是伤心人的天堂。 我坐在吧台边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我是个不胜酒力的人,所以喝下了第三 杯啤酒后,我的头就感觉到了晕,好极了,我就喜欢晕的感觉,我举着空空的酒杯 对着吧台的服务生喊着:“再给我来一杯酒。” 服务生熟练地往我杯子里倒满了酒。 “小如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醉眼惺忪的看过去,原来是小康,我笑了,说:“小康,你也来陪姐姐喝一 杯。” “小如姐,我等会还要跳舞,不能喝酒。” 我对他摆摆手说:“那算了,我一个人喝。” “小如姐,你再这样喝下去,会喝醉的。” “是吗?喝醉了好,喝醉了就什么痛苦也没有。”我举起酒杯,又仰起了脖子。 我正一杯一杯地喝得起劲,手里的酒杯突然被一只手夺了过去,“蔺小如,你 干什么你,就为一个负心的男人,醉成这个鬼样子,值得吗?” 原来是郝思思那个妖精来了,我看她都变成双影了,我去抢她手里的酒杯说: “你管得着吗?我就是要喝酒,安杰今天结婚了,他结婚了我当然要为他喝酒,我 祝贺他,哈哈。” “小如,这么多天我都白劝你的,和我做那么久的朋友,你也应该学会一点, 对男人就要提得起放得下,看你还是执迷不悟为那个臭男人痛苦,我真他妈的想骂 你。”思思对我吼着。 “你骂得对,是的,是我执迷不悟,那个臭男人他怎么值得我为他伤心?”我 也拍着吧台吼了起来,酒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抛开心里的樊篱,把想说的话 全都说出来,“男人全是他妈的王八蛋,说什么没有处女情结,都是口是心非的骗 子,混蛋、伪君子!” 郝思思对我竖起拇指说:“骂得好,小如,男人都是王八蛋,我们犯不着为那 些王八蛋痛不欲绝。”郝思思冲吧台的男服务生说:“帅哥,给我和这位小姐再来 一杯酒。” 郝思思端起酒说:“来,小如,我们一起来咒那些王八蛋男人全部死光光。” 我很痛快地与郝思思碰了杯。 小康在旁边拉扯着郝思思的胳膊,说:“思思,我让你过来是劝小如姐的,你 怎么也陪着喝了起来。” 郝思思一把推开了他,说:“小康,你走开,等会你上台跳完舞,再过来找我 们。来,小如,我们喝。” 那天晚上我和郝思思都喝得烂醉如泥,我朦胧记得是小康打的把我们送回去的, 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和郝思思睡得东倒西 歪,郝思思还没有醒过来,脸上写着甜美的睡意,我拍拍她的脸,说:“思思,别 睡了,天都亮了。” 思思睁开了眼睛,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回味无穷地说:“小如,昨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部电视剧里演了女主角,然后真的成为明星了,那个梦 真美啊。” “还做明星梦啊,思思,我看我们还是踏踏实实面对生活比较好,梦想毕竟是 梦想,与现实有着距离,太遥远了就不去强求了。”我站了起来,说:“我去刷牙 了,等会还要上班呢,你什么时候去婚纱店?” 郝思思说:“我现在只是晚上做梦,又不会做白日梦,小如,我最近一直在考 虑自己的未来,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就离开小璐的婚纱店,去北京。” 我诧异地问:“你去北京干什么?” “去寻梦啊。”郝思思又没个正经地笑了起来,说:“京城的有钱人多,我去 找个大款嫁了。” “你要是去北京嫁了大款,别忘了也给我介绍一个,以后,我们就一起在京城 做阔太太了。”我开着玩笑说,然后走出了房间。 中午,我在公司下面的餐厅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影站在了我的面前,抬头一看, 居然是小康。 “小康。”我很意外,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康。 小康在我面前坐了下来,说:“小如姐,我是特意来这里找你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更意外了,但有一点我知道,他来找我一定与 思思有关。 “是的,我想问一下思思过去的事情,你们是好朋友,她的事情你一定知道很 多吧。” 我点点头,说:“是啊,你想知道思思以前什么事情?” “小如姐姐,思思以前是不是曾经被一个坏男人欺负过?” 我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我试探着问他:“你怎么问起了这 个问题?” 小康说:“是思思告诉我的,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向你求证一下,那个男人是 不是真的很坏?” 既然是思思自己告诉他的,我也没有必要遮掩了,我点点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小康自言自语地说。 我望着小康,他的脸上还停留着青涩的气息,尤其是他的眼睛,干净透彻得就 像当年的顾向北。 我忍不住问他:“小康,你喜欢思思吗?” 他很郑重地点点头说:“不是喜欢,是爱,我爱思思。” “那么,你会和思思结婚吗?” “一定会的,因为我是真心地爱着思思的,我这一辈子都会对思思好,保护她、 关心她。”他的眼里泛着真诚而坚定的光。 我一点也不怀疑小康此刻的表白,我相信在他心里,爱情还是一个非常纯洁的 词,他对思思的感情也绝对是纯粹的无邪的,想到思思在以玩世不恭的态度对待一 个真心爱她的男孩,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晚上,我主动要求和郝思思睡在一张床上,下午跟小康见了那一面后,我迫切 地想和思思说一说心里话。 “思思,小康刚才下午找过我了。” “他找你干什么?” “他问我,你以前是不是被一个坏男人欺负过。” “那他还说了什么没有?”黑暗中,思思像夜猫子一样警惕了起来。 “没有,他就问了我这个问题,然后,他说他爱你,会和你结婚的。”我说。 思思笑了起来,说:“那小子,还蛮可爱的。” 我用手支着脑袋,面对着思思说:“思思,我觉得小康这个男孩真的挺好,他 和陈方生不一样,你不能一叶障目,让小康成为你报复陈方生的影子。你若是觉得 小康适合你,就好好地去爱他,否则,不要去伤害人家。” “小如,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伤害小康呢?”思思说,但声音明显的底气不足。 “但愿如此吧,思思,我相信你不会有意去伤害小康,我今天跟你说这些话, 就是想说,欺骗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对对方的伤害。” 思思半晌没有说话,然后,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后说:“小如,我很累了,先 睡了。” 郝思思侧过了身去,背对着我。我说完了这番话,像卸下了一桩任务似的,心 里变得舒坦了很多,好好地睡一觉吧,但愿明天早晨醒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第二天,我正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了郝思思的电话,说她想买一件裙子,让 我陪着她一起去逛街。我看了看手头上的工作,为难地说:“思思,我现在正在上 班呢,晚上我陪你去逛好不好?” “小如,求求你,你请假出来好吗?”郝思思哀求着说。 我的心顿时软了,郝思思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跟我说过话,我想了想,还是 把工作放下了,决定去陪思思。 我与郝思思转悠了好几家商场,还是没买到一件可心的裙子。其实是郝思思的 心思根本不在买衣服上,她总是心神不宁的看着手机,我禁不住问:“思思,你是 不是在等谁的电话?” “没有,我只是在看时间。”思思干巴巴地笑着说。 我不知道郝思思心里头在搞什么鬼,管她呢,她的心事不和我说,我也不去打 听。 逛累了,我们在商场附近的一家餐厅坐了下来。我拿起菜单,一边看一边念着 :“思思,我们点两份扬州炒饭,两份炸鸡腿,再来两杯果汁怎么样?” 思思点点头,突然,她大声地说:“不行。” 我吓了一跳,看看四周,旁边已经有人朝我们望过来,我低声说:“思思,干 吗叫得那么大声,不吃扬州炒饭,我们就点别的。” 思思像是一个遭了点穴的人,突然被人解开了穴道一样,急切地说:“小如, 我是说,不能让小康去替我报复陈方生,我好担心小康,我怕他会出事。” 我的眼睛睁得像两只铜铃,“什么,思思,你让小康去替你报复陈方生,你好 糊涂啊。” 思思站了起来,眼睛里有泪珠滑落,“是的,是我一时糊涂,小如,我现在要 赶紧去阻止小康,我不能害了他。”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我抓起桌上的包,拉着思思飞快地跑出了餐厅。 我们拦了辆车,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了陈方生的公司门口,我们环顾着四周, 没有看见小康,郝思思想了想,拉着我向那边的地下停车场跑去。 “小如,小康在那里。”郝思思急切地指着前方。 远远地,我看见戴着墨镜的小康正骑着他红色的摩托车对着一个目标蓄势待发, 前面,陈方生边走边悠闲地去掏裤兜里的车钥匙,他一点也没有嗅到身后危险的气 息。 小康低下了脸,然后,摩托车像一支离弦的箭向陈方生凶猛地冲去。 陈方生猛然转过了身,面对已经向他冲过来的小康,他的脸惊恐地扭曲了起来, 求生的本能使他奔跑了起来。 “小康——”郝思思撕扯着嗓子焦灼地喊着。 小康听到了思思的呼喊,他的脸转了过来,如果时光能够停止的话,如果世界 可以从头再来,那该多好,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就在小康转脸看向思思的那一个瞬间,他追赶陈方生的摩托车因为失去方向感, 撞到了停车场的水泥柱子上,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小康的身体像一个弹片从摩 托车上飞出了一丈多远。 鲜血从小康的衣服上大片的渲染了出来,郝思思搂着小康,当场哭晕了过去。 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抢救室的门还没有打开,郝思思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 偎在我的怀里,身体一直在瑟瑟的发抖。 “小如,你说小康会死吗?”郝思思哆嗦着问我。 我搂着郝思思,控制着自己同样害怕的声音,说:“不会的,思思,小康吉人 自有天相,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小如,如果小康死了,我该怎么办?”思思将头深深地埋入了我的怀里,又 轻声地哭泣了起来。 是啊,怎么办?我迷茫地坐在那里,无法给郝思思一个回答,我只知道那是一 个很严重的后果,严重得让我不敢去想象,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观音菩萨,在 冥冥之中保佑小康吧,好人应该逢凶化吉,长命百岁的。 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我和郝思思触电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上前。 未等我们开口,医生已经取下了口罩,告诉我们:“你的朋友生命保住了。” 巨大的欣喜涌遍了我的全身,我和郝思思同时抓住了对方的手,“小如,小康 没事了,他没事了。”郝思思哭着笑着说。 “是啊,思思,我早说过小康是吉人天相,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我也快乐 得几乎要哭了。 “他的生命虽然挽救回来了,”医生又对我们说开了:“但是由于他的脑部受 到了很严重的撞击,会留下了脑震荡后遗症。所以他的大脑记忆会全部丧失,也就 是说他现在的智商仅相当于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和郝思思的笑容在唇边僵住了。 “那么医生,我的朋友有没有治愈的希望?”郝思思急切地问。 “从医学上来讲,除了药物治疗外,还有一个最好的方法就是靠亲人的意志力 来帮助他恢复从前的记忆,但这是一个很漫长很艰辛的过程,短则几年,长的达十 几年,而且每天都要陪着他说话,不断地刺激他的脑神经,他才有恢复记忆的希望。 否则,他的脑神经就会越来越萎缩,而成为真正的痴呆患者。” 小康的头上包裹着层层的白纱布,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郝思思剥开一个橘子, 递到小康的嘴边,温柔地哄着他:“小康,你吃一瓣我剥的橘子好不好,你不是说 就喜欢我喂东西你吃吗?现在,我天天陪着你,天天喂东西你吃好不好?” 小康目光呆滞地望着思思,嘴唇一动也不动。 “小康。”郝思思放下橘子,展开一个天真的笑容,说:“等你出院了,我还 要你带我去那家‘雷电’游戏厅打电玩,下一次,我一定不会那么笨,一定会和你 一起过关的。” 小康还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思思。 “小康,我唱歌给你听吧,就唱那首《欢乐颂》。”郝思思对着小康咿咿呀呀 地唱起了歌。 我与王小璐相视了一眼后,默默地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已经是第十天了,这十 天里,郝思思像个虔诚的教徒忠诚的守候在小康的床边,陪着他说话,唱歌,欢笑, 尽管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在说,一个人在笑。这也让我第一次了解了思思,原来她也 能够如此坚韧,如此认真。 我与王小璐走在了医院的林荫道上。 “思思真可怜。”王小璐叹着说。 “她是在对小康赎罪,但愿这样能够减轻她对小康的内疚。” “小康会好起来的吗?” “不知道,医生说了,思思只有坚持几年,甚至十几年这样的日日夜夜,小康 才会恢复从前的记忆。” “老天,简直无法想象!” 是的,那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漫长而痛苦的日子,不过对于郝思思来说,只要小 康还活着,这一切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只要小康活着,她就能看到希望,不管那 个希望是多么的遥远和艰难。 王小璐走路已经有些缓慢了,我瞅着她的肚子说:“小宝宝的预产期是什么时 候?” 王小璐抚着自己的肚子说:“是10月,那时候正是秋天,秋高气爽,生孩子最 合适。” 我笑了起来,说:“是啊,我就是在秋天出生的,我妈说,秋天出生的孩子, 性格大多都好静不好动。” “是吗?那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女孩子文静一点的好。”王小璐也笑着说。 王小璐走了以后,我又回到了病房。小康已经睡着了,郝思思坐在那里,像个 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康。 “思思,趁着小康睡着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我轻轻地拍着郝思思的肩。这 些天,郝思思憔悴了很多,为了陪小康,她每天都缺少充足的睡眠。 郝思思还是望着小康,问我:“小如,你觉得小康能够听懂我这些话吗?” “会的,他一定会慢慢听懂你说的话,思思,你那么有诚心,一定能够感动上 天,让小康提前康复。” “小如。”郝思思转过身来,扑进了我的怀里。“我真的好后悔,看到小康这 个样子,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他曾经是那么的充满活力,可是现在……” “思思,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我想小康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他这样难过,而且, 你已经在努力地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小如,只要能够让小康康复,哪怕老天让我用我的生命来交换,我也愿意, 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小康,你醒醒好吗?我多想亲口告诉你,我爱你,我一辈子 都要好好的爱你!”思思的眼泪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我抚摩着思思的头发,眼睛也禁不住湿润了,小康,你早日清醒过来吧,听听 思思对你的呼唤,看看她为你衣带渐宽终不悔,你终于用你的一往情深赢得了思思 真挚的爱情,只是你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第二天早晨,我照例去医院看郝思思和小康,走进去一看,病房里空荡荡的, 连东西也一并不见了。难道小康出院了?我走出病房,来到了护士办公室,向那位 值班护士询问。 “你就是蔺小姐,16号病床的病人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这是办理手续的那位 郝小姐让我转交给你的信。”护士将一封信递给了我。 我打开了信,看到了郝思思留给我的文字。 小如: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小康坐在去泰州的长途汽车上,因为,那 是小康的家乡。我相信小康生活在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对恢复他的记忆会更有帮 助,从此以后每一天,在泰州的那个美丽的小镇,我会与小康一起,看日出日落, 数着春夏秋冬。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唤醒小康的记忆,让他重新回到他熟悉的世 界,不管这一天是多远,我都会永远地陪伴着小康,因为,是他让我的心灵受到了 洗礼,让我相信这人间,还有真正的爱情属于我…… 看完了信,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思思,和你做了那么久的好朋友,我第一次真 正地被你感动了。我仿佛看到夏天荷塘里洁白的莲花,清淡的幽香扑面而来。思思, 我真诚地祝福你与小康,在那个美丽的小镇,携手走过你们最纯真的爱情岁月。 郝思思走了以后,我的生活更加平淡得如一杯白开水。每天下班以后,回到郝 思思留下的房子里面,我总是对着天花板长时间的发呆,我发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寂 寞的人,王小璐有程柯,有她即将出生的孩子,她的生活是热闹的幸福的。郝思思 在泰州的那个小镇,一边与小康朝夕厮守,一边去寻找那些丢失的记忆,所以,她 也是充实而美丽的,只有我,生活中只有孤孤单单的自己,没有人来关心,也没有 关心的人,没事的时候,除了发呆,还是发呆。 那天下班以后,我迈进了超市,冰箱里的方便面已经被我吃空了,再不采购食 物的话,我回去就要饿肚子了,我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来回转悠着。 突然,我停住了。我遇上了最不愿意遇见的那两个人,安杰和他的妻子——紫 竹。他们正在选购妇婴用品。 他们也看见了我,三个人,面对面地望着。安杰的脸色讪讪的,毕竟他心里对 我还是有一丝愧疚的。这丝愧疚,就像落在纸张上的墨迹,他难以抹去。 紫竹的身材略有发胖,她偎着安杰,一脸幸福的笑,“我怀孕了,宝宝快三个 月了。” “哦,祝福你们。”虽然恨着,但我还是对他们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推着购物车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这种场面是尴尬的,我还是逃得远一点好。 从收银台出来,竟然又看到紫竹,她站在那里,冲我微笑着。我只有又强打笑 脸,上前和她打招呼。 安杰正在收银台排队,趁着这个空儿,紫竹和我聊了起来,她说:“安杰真是 个好丈夫,我怀孕以后,他不许我做一点家务。每天早晨,他都要亲自为我做早餐, 冲牛奶,煎蛋,说是要保证母婴营养……”一阵痛漫了过来,安杰为了她,重复我 曾经为他做的事。 我怀着复杂的恨意向安杰望过去,他刚好也朝这里望过来。我连忙收回视线, 对紫竹说:“我就不等你们了,先走了。” 紫竹说:“那好吧。”说完,对望过来的安杰挥挥手。 我走出了超市。走出超市后,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便狠狠朝前飞了一脚。没 想到正踢中一部小车的尾部,报警器发疯般的叫,吓得我落荒而逃。 回到家里后,我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恨恨地想,这辈子,我再也不要遇到那一对 男女了。我宁愿遇到阿猫阿狗也不要遇到他们!想着想着,一不小心,竟然咬到了 舌头,痛得我眼泪流了出来。 几天后的深夜,我正在睡梦中,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我拿起电话,里面传来 的竟是安杰慌乱的声音:“小如,快过来啊,紫竹流红了,怕是要流产。”我悚地 一惊,连忙穿好衣服冲到了楼下。 很幸运,一下楼就拦到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上,我才慢慢地从慌乱中平静下 来。望着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我烦乱地想:你不是恨他们吗?你不是不想再遇到他 们吗?为什么听说他们有事,竟也紧张起来? 来到了他们家的楼下,看见家里的灯亮着,一种紧张的情绪刹时堵满了我的胸 口,我飞快地上了楼。 按了几次门铃,却不见动静,看来家里没人,我拨通了安杰的手机。 “小如,我已经在医院,紫竹刚进病房。你快过来,我好害怕。” 听到安杰脆弱无助的声音,我的心酸痛酸痛的。 深夜的医院很静很静,是一种令人浑身发冷的静。我来到了二楼的妇产科病房, 一眼就看到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很颓然地抱着头,他就是安杰。 他听到了脚步声,抬起了头,“小如。”他眼神迷离地望着我。 我走过去,轻轻地拍拍他的肩。此时,对这个男人曾经的恨都不存在了,我就 像是他的一个最好的朋友,在静静地分担着他的焦急和痛苦。 我们什么也没说,就坐在外面等待着紫竹的消息。 等了一会,安杰烦躁了起来,他开始抽烟,开始在我面前来来回回的走着,一 边走一边怨着自己:“都怪我,不该让她去为我冲咖啡。她怀孕了,怎么能冲咖啡 呢?” 看着他对紫竹的心疼,我的醋意又上来了,我真想冲上去喊:只不过怀孕而已, 连个咖啡也不能冲吗? 安杰又重新坐了下来,自言自语般地说着:“那是我的妻子和孩子,他们中间 任何一个有事,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安慰着他说:“放心吧,有那么好的医生,紫竹不会有事的。” 医生总算出来了,我们一起走了上去,“医生,我的妻子怎么样了?”安杰焦 急地问。 “你很幸运,你的妻子没事,你的孩子也保住了。” 安杰长长地松了口气。 突然,医生皱着眉说:“你们男人总是不懂怜惜妻子,她到底做了多少次人流 啊,子宫壁薄得几乎没有能力保护胎儿。” 我们同时呆住了,尤其是安杰,他嘴角的笑意迅速地凝固了,他眼神空洞地望 着医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医生与护士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周围又是寂静的一片。我看着呆若木鸡的安 杰,小声地说:“安杰,进去看看紫竹吧,我,我回去了。” 安杰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 我默默地走出了医院。浓浓的夜色里,我真想放声大笑,那个紫竹,可是第一 次为安杰怀孕啊。但心头暗涌的,更是晦晦的酸涩。我想起当初与安杰走过的那个 性用品商店,“还你处女身,只要80元。”那个紫竹,精明得只用80元,就摧毁了 我与安杰的过去和未来。原来爱情,有时脆弱得只值80元。 回去以后一直睡不着,这个意外的结局,让我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小如, 我没有处女情结,你不用补偿,再说,不是处女没有什么可耻的,拿那假东西骗人 才可恨。”安杰的话又清晰地荡漾在我的耳边,安杰,你遭遇到了一个多大的讽刺! 原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老天就是这样用它独特的方式惩罚了那个口是心非、 无情抛弃了我的男人。 第二天上班,由于睡眠不好,我的精神一直不大好。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想 早点回去睡觉,我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我看了看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小如,晚上有空了,我想请你出来坐一坐。” “安杰,我有些累,今晚想早点休息。” “我不会打扰你很久的,只一会,好吗?” 听着安杰近乎哀求的语气,我答应了他。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与安杰坐在了一家咖啡厅里,这是我们分手以后第一次坐 在了一起,我似乎有些不适应我们面对面看着对方,所以,我的眼睛总是往旁边看。 “小如,我对不起你。”安杰低低地说。 是的,他是很对不起我。听着安杰这句“对不起”,许多种感情从我的心头跑 了出来,让我强烈地想流泪,我想如果不是昨天,他知道了紫竹是用虚假的处女欺 骗了他,他对我这句“对不起”还会说出来吗?肯定不会,是紫竹的欺骗才让他强 烈地怀念起了我的好,所以,他才会带着沉重的歉疚约我出来,对我亲口说了句 “对不起”。 我控制了一下情绪,然后用云一样淡淡的口吻说:“安杰,过去的事情我不想 再提了,现在,紫竹已经是你的妻子,好好地爱护她吧。” 安杰沉默了。然后,又低低地说:“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她……” “不要怪她,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得到你的爱,爱一个人没有错。我看得出 来,她是真心爱着你的。” “小如,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善良?”安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丝丝的 爱怜。 我苦涩地笑了笑,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往往更容易受到伤害。 “你的结婚请柬我收到了,但是我那天不舒服,所以没有去,很抱歉。” 安杰惊疑地问我:“结婚请柬?小如,我从来没有向你发过结婚请柬?难道你 收到过我的结婚请柬吗?” 我顿时明白了,结婚请柬原来不是安杰寄给我的,而是紫竹。那个看似娇小而 文静的女孩,怎么会有着一副那么厉害的心肠,她已经从我手里夺走安杰,还要在 我痛苦的心灵里再撒下一把盐。真是俗话说的好,人是不可貌相的。 我连忙说:“算了,不说那件事情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你也早 点回去陪着紫竹吧,她需要你好好的照顾,不要再有什么闪失了。” 那晚,与安杰在咖啡厅里分手以后,我豁然开朗了很多,就像一个迷茫的人遇 到了禅宗点拨一样,把这段脆弱的爱情看得淡泊了。感情应该随遇而安的,这世界 上的男女,不是分就是合,分手未必就是一种不幸,结合也不一定就是美满,所以, 我应该让自己活得快乐一些,生活中,不只是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和许多美 好的感情丰富着你的人生。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