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撒尔之谜 作者:华山令狼冲 公元1259年即南宋开庆元年,来自科尔沁草原的蒙古亲王阿木铁合死在舟山 的一座囚牢里。亲王是面向北方而死的,脸色生硬,眼神中却游离着忧郁和愤怒, 像一只草原夜色中的旱獭东奔西跑。每天定时送水食的狱卒推开吱呀的牢门,小 心趟过地面的腐草和积水,正好就看见亲王的眼神熄灭了,然后亲王扑倒在地上。 他在死后仍然保留着坐姿很长时间,嘴角不停地流着殷红的血。狱卒惊慌地打翻 了灯笼,在残弱的烛火中亲王的手指苍白而遒劲,一只炭笔在他曾经挥舞过马鞭 和战刀的手里被捏成了粉末,混合着稻草梗子的泥墙上有一行黑色的字迹: “我以最恶毒的信念观察到阿撒尔兄弟将自相残杀,互博而死。” 其中的“阿撒尔”被用血复写了一遍,显出血腥的颜色。 吞金自杀的阿木铁合曾是蒙古高原上声名远播的大祭师,专司战死者的超度 和预言战事凶吉,仪式中有蒙面,舞蹈,篝火,歌唱,不知所云的语言。他的妹 妹后来嫁给天可汗铁木真的一个儿子,尽管在隆重婚典的第七天新娘即瘁死非命, 阿木铁合仍被赐亲王爵位,在背阴山一带圈大片牧田。他不再从事祭典,改行钻 研汉人书籍。在无数前方将士战死的噩报、来往送函的马蹄声、妇婴的哭泣声掠 过他华丽的金顶帐篷旁时,他仍在羊皮毡子上如痴如狂地阅读庄子的典籍,孜孜 不倦的态度让蒙古大公们愤怒地斥其为败类异端。他们让一个南宋战俘奴隶穿上 肥大花彩的裙装,脸上涂脂抹粉,捧着一套蒙着素布的铠甲、鞍具站在亲王的帐 篷门口,以此羞辱他。阿木铁合于是把书籍扔掉,一脚踹开红着脸的奴隶,翻身 上马,吹响牛角号,号令部族所有男子前来集合。他率兵出发之前,核对了所有 人的姓名,把他们的名字都写在一张羊皮上,让每个人滴上一点血在自己的名字 上。显然,这是曾为祭师的阿木铁合神秘的联络方式,他通过这张羊皮,可以像 镜子一样看清他手下亲兵的生死迁徙的清晰倒影。 据说,其中有一对双胞胎都叫同一个名字,当他们想把自己手腕上的血滴在 羊皮上时,却弄不清楚上面的哪个名字是属于自己的。出发号已经吹响,送别的 马头琴如泣如诉,夕阳在遥远的地平线徘徊。两人只好随便把自己的血滴在上面 的一个名字上面。 关于这支部队的战功记载虽然不尽详实,但并非像渡海访仙的徐芾一样无迹 可寻。西夏的老牧民曾经在贺兰山远望见他们激起尘埃,杀退蒙着脸呼啸嘶吼的 元昊黑骑兵;他们还曾经试图渡过洪涝中的黄河,结果被传染性风寒阻隔在太行 山的北端。最光荣的一次是徒步牵马翻越岷山,大破南宋十倍兵力于金沙江一带, 大大缓解了蒙古方因皇帝被宋人火炮击毙而造成的军事被动局面。 此后,这支骑兵部队神秘消失在两国烽火连天的前线战场上,仿佛一夜之间 蒸发;而阿木铁合本人五年后在苏南一带被一群南宋巡逻兵俘获。关于他被俘的 具体过程无从考察,理藩院的书案资料说,巡逻兵发现他昏迷在一个树林里,性 命垂危,身上除衣着和一张羊皮外,更无他物。南宋方起初以为他是一名金国难 民,将他带到兵营,也不救治,只是灌些汤米。阿木铁合在昏迷七天而且失血严 重的情况下,竟然奇迹般苏醒并康复。在高度紧张的敌人群中,他令人费解地大 声宣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由于南宋对蒙古连年作战不利,所以有悬赏令:擒获一等王公者,赏万金, 加中书令。南宋军营中为了争夺对他的俘获权利,起了内讧和混战,就像被端了 窝的一群黄蜂。亲王在刀来剑往和呐喊撕咬中安静地坐在地上,看一本刚捡来的 线装《孙子兵法》,那是发明不久的活字印刷的杰作,他津津有味地看到:“凡 用兵之法,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不时有血扑洒在字迹上。最后,一个争 斗中获胜的虬髯将官用砍卷了刃口的刀指着他,押他前往领赏。这个将官后来在 襄阳大战中被俘,五马分尸,他的大额赏金被蒙古人劫掠一空。 阿木铁合是宋蒙交战以来南宋俘虏的最高将臣。在对他的处置问题上,朝野 发生了重大分歧,皇帝也游移不定,最后主战派取得上风,但也不敢将其处死, 以免引起蒙古方报复。阿木铁合被羁押到舟山群岛上的一个秘密囚牢里。这是一 个囚禁犯法的皇室成员的牢狱,潮湿的海风透过狭小的囚窗送来咸味、浪花撞击 礁石的声音、海鸟的鸣叫声,长青藤沿着墙壁一直长到室内,甚至开出了晦暗的 小花。阿木铁合很喜欢这个适合思考的地方,他在草原上被日晒风吹的干燥皮肤 慢慢变得湿润,他重新开始占卜,用一种隐秘的办法使囚室内的干草燃烟,在泥 墙上写奇怪的符号。他经常几天不吃不喝,不是吃不惯海蛰皮和杜蛎,而是陷入 沉思的状态。地上的海货慢慢腐烂,出现了淤水和地衣。狱卒曾经听到囚室里有 对话的声音和脚链答拉拉响,趴在窗户上却什么也看不见,亲王的背影像一块立 在草原上的黑色礁石,荒诞而孤独。 南宋在血腥的持久战中渐渐不支,准备求和,将阿木铁合用最珍贵的国礼送 返蒙古是主动示好的表现。于是,由贾丞相率领的十四名文臣和薛元帅率领的十 四名武将乘上七座大海鳅船,浩浩荡荡渡向舟山。船上满载珠宝、瓷器、丝绸、 南方水果、美酒、歌女、书籍,还有一套蟒袍、一匹宝马和一口宝刀。船队在海 上被一场突来其来的大台风阻隔,凭借刚刚安装上的指南针的精确指导,在耽搁 了三天后抵靠在窄小的舟山渔港,那场面就像一群黑压压的狼狗围住一只可怜的 小鸡。二十八名文武大臣像一队归渔的鸬鹚,鱼贯来到玄黑的囚牢外。海风凄凉 地吹动着他们身后的旗幡,这一刻正是亲王吞金自杀的第二天。 他们察看了亲王死后的坟茔和生前的囚室。薛元帅提议对于一名活在马背上 的草原英雄,埋骨海岛不是尊重之法,应该让他的灵魂在北方的风雪和马蹄声中 得到安息。于是,水兵配合惊慌的狱卒开始掘墓。其间,一名大臣发现了囚室内 泥墙的神秘字迹。 于是阿木铁合情节破碎的生平往事掠过每名大臣的脑海,像海鸟掠过低云一 样。他们来之前详细研究过他,阿木铁合是博学而神秘的蒙古祭师,他的行事经 常带有古怪的暗语性质。这样的字迹一定是他的占卜预言,他触动了临死前的强 烈情感,留下这样的遗言示人,一定隐含着巨大的寓意。但字迹中除了用血抹成 的“阿撒尔”三字,其他都浅显明白。于是,阿撒尔成了一个关键的谜,破解阿 木铁合神秘被俘、神秘自杀的谜。 阿撒尔显然是个人名,是蒙古人常见的姓氏。这是大臣们在一番讨论后达成 的共识。他们在海崖上远望见掘墓人进程缓慢后,决定在海鳅船上摆个祭祀仪式, 把一坛酒洒在海中,立刻有漩涡泛起,仿佛那个难以解释的隐语。但是到午后, 谜语就揭开了,因为阿木铁合随身携带的羊皮在囚室的角落里被发现了。上面一 排排浸着血的名字中,赫然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阿撒尔。 ——阿撒尔兄弟的血滴在羊皮上恰好弄错了,黑色阿撒尔(因为他总穿黑衣, 骑黑马)的血滴到了灰色阿撒尔(因为他总穿灰衣,骑灰马)之上,灰色阿撒尔 则相反。于是他们的命运彼此纠葛排斥,神将会在适当的时候处罚他们互相敌视 仇恨,而这会进而牵累羊皮上所有有名字的人,带来灾祸。阿木铁合注意到这一 点,于是打算把两个阿撒尔一起处死,然后挖去他们的名字。他的计划不幸败露, 两个阿撒尔(当时还没有反目)叛变了他,把他队伍的行踪透露给急于立功的一 支南宋军队。阿木铁合尽管预感到危险的来临(他的马鞭失手坠落了淝水河中, 行军路上不断听到猿猴的哀鸣),还是没有及时做调整措施,他认为顺应天命是 祭师的职责。 亲王的骑兵队在荆蛮丛生的淝水以南受到袭击。受惊的马匹纷纷窜入林中, 被横七竖八的枝桠刺穿肚皮,绊倒在地,纷乱密集的火箭火铳使强壮的蒙古勇士 大片倒下,烈火和鲜血使树林连续三个月保持红色。阿木铁合的部落即使在这样 垂死的困境中,仍然奋力发起反冲锋。阿木铁合羊皮上的名字一个个染上红色 (死者的血会显在羊皮上自己的名字中),最后只剩下三个人。他杀死最后一个 南宋士兵,终于昏厥在地。两个阿撒尔将他扶上一匹马,送往南方去领赏。在苏 南的时候,两个阿撒尔忽然感觉到良心的巨大谴责——或者是彼此之间开始了莫 名的仇恨,总之他们把亲王丢弃在树林里,掠走他身上所有能拿走的东西,除了 那张让人心惊的羊皮。之后,两个阿撒尔的仇恨和提防升级,他们不再交流谈话, 分开吃饭,分开睡觉,在路上骑马的时候保持一定距离,战刀出鞘。两人终因分 赃不匀开始了火并,灰色阿撒尔用不齿的方式偷袭了黑色阿撒尔,一箭射中了他 的背心,黑色阿撒尔忍着剧痛,用战刀砍下了对方的手臂。两人边行边斗,终于 双双死在终点——他们出发时把血滴在羊皮上的地方。 这个故事似乎无懈可击,但是在后面部分有巨大的错误。一个礼仪官说。 众大臣一齐惊讶地看着这个胆大的小官吏。此人身材魁梧,手捧爵帛,站立 在海风狂吹的船头,纹丝不动,竟有器宇轩昂之势。不等众大臣呵斥发问,他就 开始缓缓叙说。 “我本是蒙古扎木合部落的一名百夫长。我仰慕你们汉人的文明,所以归化 到你们中间。阿木铁合大人我是认识的。那两个阿撒尔都是部落里的百夫长,我 都很熟悉,前不久还和其中的一个在大理国见过面,通过和他的交谈,我知道了 一些相反的情况。” ——事实上,阿木铁合的羊皮谶语使两个阿撒尔感到恐惧。兄弟两人合计要 各走天涯,再不相见,以避免命运的惩罚。他们也没有将阿木铁合送交南宋的打 算——其实,他们两人是响当当的好汉,不屑于做卖主求荣的勾当。亲王从来就 不会杀害自己的部族。亲王的部落被奇袭完全是巧合,没有告密一说。两个阿撒 尔保护着他们的主人在雨点般的火花箭石中且战且退,终于顺利脱险。可是由于 害怕羊皮谶语逼迫两人反目,从而妨害已经昏迷的主人的安危,兄弟俩决定分道 扬镳,黑色阿撒尔扶着亲王向东走,寻找蒙军大部,灰色阿撒尔单独向西走,一 路上引开残余的追兵。 礼仪官在大理国见到的就是灰色阿撒尔。他面色阴郁,因为他早就听说自己 的兄弟已经死去,而阿木铁合误入宋军之手。这个阿撒尔作战十分勇猛,礼仪官 在投往宋朝的路上听说他纵马越过燃烧着绿色火焰的护城河,冒着蛮人淬毒的长 矛和箭矢,奋勇冲上敌酋的土墙,拔下敌旗,终因毒性发作摔死在城下。 大臣们听了都舒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疑云马上又笼罩在每 个人头上,因为礼仪官见到挖出来撬开的棺材中的尸体后,立刻说,“他不是亲 王!” 这个自杀的人不是亲王阿木铁合,而正是黑色阿撒尔! 大臣们惊讶的神情在晕暗下来的天空中飘荡,他们四处张望,仿佛有魔鬼在 这个岛上旋转。当那张羊皮再度传到每个人的手中,事实得到了印证:上面阿木 铁合本人的名字清清爽爽,没有任何染红的血迹,他还活着!而两个阿撒尔的名 字浸着的血还在缓缓闪光,显然是刚死不久。 黑色阿撒尔为什么要冒充亲王受囚,又为什么要突然选择自杀?第一个疑问 很容易揭晓:黑色阿撒尔在扶送亲王的途中一定遇到了大麻烦,或者深入南宋疆 土的腹地迷了路,或者是发现自己被南宋军队包围在了树林里。于是他将仍然昏 厥的亲王藏到了树丛中,自己拿了他的羊皮——他想通过这个知道自己兄弟的状 况,假装昏迷在容易发现的路上,在被俘后又声称自己就是亲王。这样,真正的 亲王轻松得以脱险。 可是第二个疑问却像那些变幻的风云一样模糊不清。在场的大臣中只有薛元 帅一人在十九年后才偶然发现了线索。 宋景炎三年即宋亡讳年,薛元帅的部队在武夷一带被击溃,他本人被载入冰 冷的囚车,押往风沙砥砺的北方。他随身携带的那张羊皮被一群蒙古骑兵掠走。 由于他时常和蒙军进行游击战,像转迷宫一样把蒙军引得在深山老林里晕头转向, 蒙古人打算还治以其人之道,把他囚禁在永乐宫旁的一座迷宫牢狱里。这样的牢 狱是蒙古人建来惩罚那些重罪人的。 薛元帅被蒙着眼睛被引到迷宫深处的一个房间里。当他睁开眼睛后,知道自 己走出去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到处都是岔路、死胡同、暗道、机关和星星零零 的荧火,他很快就安静下来,借着微弱的烛火观察四壁,分明看见朝南的那堵墙 上也有那么一行字迹,是用血写就的,时间长了,微微有些泛黄: “我以最恶毒的信念观察到阿撒尔兄弟将自相残杀,互博而死。” 与海岛牢狱中不同的地方在于下面还多了一行小字,“他们的主人也将因此 而遭殃。” 薛元帅在七天以后,把自己的一件丝绸腰带贿赂给每天按时送水食的狱卒, 打探到了这个囚室十九年前的主人,也是一个名叫阿撒尔的蒙古囚徒,那两行血 字就是他自杀前留下的。这个阿撒尔身穿鲜明的灰衣,参加过蒙军的许多战役, 在攻打大理的战争中身先士卒,功勋卓著。他并没有什么重罪,只是在返回草原 的时候突然发了疯,一会儿叫嚷着要到南边去杀自己的兄弟和主人,一会儿又拼 命捶打自己,痛苦地辱骂自己。为了让这个战场勇士清醒下来,蒙古人把他关进 了迷宫中,希望他能在无尽的迷惘和徘徊中戒掉那疯狂的破坏欲。可是灰色阿撒 尔还是不断地摧残自己,一天剁掉自己一只手指,在第十天的时候,他用最后一 根断指的血在墙上写了字迹,然后面朝遥远的南方自杀了,神色安详,仿佛他已 经变成了草原上的一座灰色礁石,荒诞而孤独。 薛元帅想到,两个阿撒尔一定是同时自尽的:灰色阿撒尔在诡秘、阴森的迷 宫深处的牢狱,黑色阿撒尔在凄凉、破败的海岛牢狱。海岛上的阿撒尔忍受着理 智和命运驱动之间矛盾的痛苦,不断地观察羊皮上的动静,当发现另一个阿撒尔 或者他的主人即将来到海岛和他会合时,为了抗拒命中注定的事实(自相残杀, 互博而死)发生,他选择了自杀而死,决不让自己的手沾上亲人的血。而千万里 外的迷宫里,他的兄弟在冥冥中同时走上了死路。 既然灰色阿撒尔被拘禁在遥远的北方,那么即将来到海岛上的只能是亲王阿 木铁合。薛元帅的脑海里立刻回忆起十九年前的海岛情景,礼仪官平静的叙述, 平静的指出死者身份时的神态,在平静中流露出的无奈和悲伤。十九年前的风云 渐渐成型,慢慢清晰了——原来礼仪官就是阿木铁合本人。而黑色阿撒尔用内心 的敬意强行克制住无意识中对主人的杀意,先于亲王来到前自杀而死,留下一行 谜语般的字,留给无奈的亲王一个悲哀的遗言。 阿木铁合并没有像阿撒尔兄弟期望的那样没有返回蒙古,而是移姓改名投入 到他喜欢的汉族文化中。作为大祭师,他知道只要挖掉羊皮上两个阿撒尔的名字, 他们就能轻松逃离命运的诅咒。他曾经计划周详地站在海鳅船上,前往海岛以拯 救阿撒尔之魂,可是命运之神抢在他之前动了手。仅仅一天的误差,使他在以后 的岁月里无尽地怀念和后悔。从此以后,他没有进行任何预言和祭祀,除了努力 研究复杂艰深的招魂术。 那张羊皮后来落于蒙古大臣耶律楚才之手。那时天下已经安定,南宋被扫平, 由于连年作战造成的积怨,蒙汉仇视仍深,掠夺汉人财物、侵吞汉人土地的情况 频乃发生。耶律楚才于是将那张羊皮上呈天子,称: “自古不怀仁则萧墙互搏,不体察则兄弟双亡。宋太宗杀兄夺位,后宋室与 女真结兄弟破辽,反为女真背弃,三千皇族子孙尽被掳走,此报应也;女真立国 方有百年,被南宋与我大元结盟击破,此亦报应也。今我大元秉持天威,削平宇 内,四海一统,诚宜恢复汉蒙兄弟之和,不宜再有歧视剥夺之事。兹有我壮士阿 撒尔兄弟,壮烈激扬,虽自裁而不愿折骨肉,此情亦为天下效也。” 天子准奏,开始拟订限制蒙古贵族圈占田地,买卖奴隶等有关的一系列制度。 次年大赦天下,薛元帅竟然也包括在内。他后来曾经渡海前往舟山,凭吊已经修 缮一新的阿撒尔坟墓。在海崖上却远远看见一位老人,着汉装,手里拿的却是蒙 古人的马鞭,指着苍茫大海,放声咏诵什么。于是,在升起百丈高的巨浪上方, 朦胧中有两个人携手谈笑着走来,一个是黑色衣服,一个是灰色衣服。 漫天飞舞的浪涛中,他们仿佛回到了辽阔的草原,仿佛回到了把血滴在羊皮 上的那个出征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