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同志 1 我躺在从Q 市开往B 市的火车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我在6 号的中 铺,而5 号上铺的那家伙从一躺下就开始打呼噜,似乎就没有停过。开始还没有熄 灯,5 号中铺的在看报纸,还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这么大,一会我们怎么睡。但 没想到,过会他睡着了居然也打呼噜,虽然声音比5 号上铺的要小得多,但由于他 离我更近,所以我还是能清楚地听到。我这人本来就有点神经衰弱,现在在他们此 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更是难以入睡。我看了看表,已经快1 点了,于是我索性下了 床,坐在走道边的椅子上。这里要稍稍远离他们的呼噜声,并且比起那狭窄的床铺, 这里的空间也更大些,总之是更舒服些。我想在这里消耗一段时间,等自己疲惫了 再去睡觉。 在我旁边,大约13、4 号床铺的位置,有一个男的也在椅子上孤单地坐着,长 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看来他也是睡不着。由于是同病相怜, 所以我看着他感到很亲切。我想,他一定也看到了我,不知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 在幽暗的车厢里实在无事可做,我就呆呆地盯着右上方一个莫名的位置,时间一分 一秒地从我身边溜走。 过了一会,那个男的突然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猛然弹回去,发出砰的一声, 吓了我一跳。 于是我注意到他。他朝我这边走来,我以为他是去厕所,没想到他在我旁边停 了下来,还打开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他轻轻地问我,睡不着? 在幽暗中我努力地打量着他,瘦削的身子,脸庞白净,在和我说话的时候隐隐 有些笑容,目光温和,不像是坏人。再说了,是坏人我也不怕,车厢里大多数都是 良民,何况还有列车员和乘警。于是我微微点了点头,说,是。 你到哪里下? B 市,你呢? T 市。 然后我无话可说,本来我就是被动的。于是他又问,你多大了? 28,你呢?我总是后发制人。 36. 你结婚了? 还没有。你可能都有孩子了吧? 他黯然地摇了摇头,说,结了,又离了。33岁结的,35岁时就离了。 才两年就离了,怪不得他无心睡眠,一副很伤心的样子。于是我赶紧想办法安 慰他,我说,我曾在一篇小说里看到,说男人一生中有两大快事,一个是娶老婆, 一个是死老婆。这两件事你差不多都有了。 他勉强地笑了笑,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接着他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挺开放,你 虽然没结婚,但估计也有些经验了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个,这似乎是男人之间永恒的话题。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下 车以后便会各奔东西,所以没有必要隐瞒。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诚实地说,有 过。 和女的? 他问了一个在一般人看来是多余的问题。但我想,既然问出来了,就一定有他 的道理。我这人爱好广泛,看书挺多,所以知道的也挺多。于是我隐隐地感觉到, 他是个同志。但我并没有惊讶,更没有害怕。现在这个社会已经非常开放了,同志 也不再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已有很多艺人,如瑞奇马丁,张国荣等,都已经公开承 认自己是同志了。国内的毛宁在暴出同志新闻后又登台亮相,依然受到了一些少男 少女的喜爱。我还看过经典的同志小说《北京故事》,甚至对捍东和蓝宇之间的真 挚情感有所感动。我只是有些不相信,在这个爱情越来越少的社会里,同志之间会 有那么真挚的情感吗?最近我看了根据《北京故事》改编而成的电影《蓝宇》,但 说实话,我感觉很一般,没有拍出原作里的动人情感。我想这部电影之所以备受关 注,并获奖,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它所涉及的内容,并且导演关锦鹏本身就是个同志。 是。我回答。 也许是我平静的表情使他产生了好感,产生了信任,于是他说,反正都睡不着,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于是他就讲了。 2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个同志。我出生在1966年,上面有两个姐姐。我父 母都是传统本分的人,在有了两个女儿以后,难免就想有个儿子,于是就有了我。 由于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所以我从小就很受宠爱,两个姐姐也比我大不少,也一 直很呵护我。我父亲是军人,常年在外地,难得回家一次。所以说,我是在3 个女 人的关爱下成长起来的。我想,这和我的以后有很大的关系。 我在上中学的时候进入了青春期,身体开始发育,也有了那种朦胧的情感。但 和别人不同,也许是因为从小就一直接触女人,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感到异性对 我的吸引,反而对同性产生了兴趣。 我喜欢的是我的一个邻居,我们一起上的小学,初中。他身体健壮,各种体育 项目都不错,最擅长的是200 米跑,在校运动会里总是拿第一。我们一直形影不离, 在上初中的时候,我开始对他有了依恋。那时他放学后总是去踢球,而我就在场边 帮他看着书包和衣服,更是深情地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射门的英姿。那种情感, 我想决不亚于现在的少男少女迷恋杨晨、张玉宁等。踢完球后,我们就结伴回家, 我喜欢闻他身上隐隐的男性气味。有时我甚至会搂着他,那时候我就感到很安全, 很幸福。我想,这就是我的初恋,只是有些不同寻常,并且他可能不知道,也不会 承认。 后来,他上了中专,而我上了高中,再后来,他们搬了家,于是我们就再没见 过面。和大多数的初恋一样,我的初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大约是在我18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去我妈的厂里洗澡。那时候,人们都很穷, 家里房子都很小,洗澡是件很困难的事。也忘了那天是个什么日子,反正澡堂里的 人很少,开始就我一个人,后来又进去了一个,看样子是厂里的工人,估计30岁左 右,落腮胡子,脱了衣服一看,身上的毛发也很多,身体挺结实。 他进去先洗了一会,然后对我说,你帮我搓搓背吧。 我不是很情愿,但也帮他搓了。我一直都很温顺,难以违背别人的意志。给他 搓完以后,他又要给我搓。我说不用了,我已经快洗完了。但不行,他一定要给我 搓。没办法,我只好双手撑墙趴着,让他给我搓背。他搓着搓着就到了我的屁股, 手在那里抚摸着。我有些紧张,也感觉到他别有用心,但还是不敢拒绝。于是他得 寸进尺,手伸到了前面,摸到了我的那里。 那里已经长了很多毛。 什么时候开始发育的?他趴在我耳边问道。 我没说话。 以前自己玩过吗?他又问道。 我还是没说话。 他的手里有些肥皂,滑滑的,摸在那里挺舒服的,于是我勃起了,没多长时间 就射了。当时我趴在那里,说不清心情怎样,记得好像还有点想哭。 然后他靠墙站着,指指他的那里对我说,来,给我弄。 他那里已经勃起了,和我的比起来,更粗,更长,更黑。我不敢说不,于是帮 他弄了,也搓了些肥皂在手上。最后,他痛快地呻吟着,声音很放肆,整个澡堂里 都是他的回声。他终于射了,还喷了一些在我身上。 后来,他很温柔地帮我清洗了全身,又紧紧地搂抱住我。你能想像到两具光溜 溜、湿淋淋的男性身体搂抱在一起的场景吗?他轻轻地说,以后常来玩吧?我没说 好,也没说不好。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有点被强奸的味道,但说实话,也有些快感。但我不喜欢, 不喜欢那个环境,更不喜欢那种方式。所以,我不想再见到他。 以后我再去那里洗澡就很小心,决不在人少的时候进去。所以我再没遇到他。 我真正进入这个圈子是在工作后的第二年。我们那里有个公园,专门是同志聚 会的地方,怎么形成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有了那么个地方。开始还有些老头老 太太们在那里闲逛,后来他们很知趣地躲开了,于是就没有外人了,完全成了我们 的天下。 起初我的关系很滥,伙伴不固定,到那里随意找。我找别人或别人找我,差不 多就行,合不来就散,基本上一、两个月换一个。至于做什么我就不说了,你看过 《北京故事》,都差不多的事儿。终于在我28岁的时候,我有了固定的朋友,直到 现在。 当然,就像这世界男女之间越来越少真挚稳固的感情一样,我们之间的感情也 难以永恒不变。 我们之间曾闹翻过,也曾出现过第三者,但不管怎么说,几次分分合合之后, 我们还是在一起了。并且似乎经过波折以后,我们的感情更稳固了,我们也更懂得 了珍惜。现在,我们都越来越有信心将这段感情进行到底。 听到这里,我不禁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结婚? 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不得不结婚。眼看着30多岁了,我家里人都很着急。我 妈对我说,孩子,妈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知道。妈的身体已越来越差了,就想 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结婚。 但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妈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为了不让家里人伤心绝望, 我就同意结婚了。她是别人给介绍的,是我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哪还有 资格挑三拣四的,只要人家不嫌弃我就行了。于是为了家人,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 结婚了。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结婚了,算是有了个家,那为什么很快就离了? 没办法,没感觉。你能想像吗,结婚两年,我和她一次那个也没做。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真的。每次要进去的时候,那里就软了。开始我也很急,还想尽一点做丈夫的 责任,于是偷着去医院看了,还吃了几种药,但总也不行,后来就放弃了,她也绝 望了。我们早就同床异梦了,能坚持两年就不错了。去年我妈去世了,我们也就很 自然地离婚了。 作为同志,你受到过别人的歧视吗?我自己也觉得这有点像采访,但没办法, 我确实很好奇,想问个明白。 太多了。开始在那个小公园的时候,警察就常过去溜达,暗暗监视我们。如果 遇到T 市有重要活动,他们就毫不客气地把我们赶走,说是要维护市容。有一次, 一个小子因为吃醋和另一个打了起来,警察马上就来了,把我们全带走了。其实这 事和我们又没有关系,所以我们进去一言不发,用沉默表示抗议。因为我们人多, 所以他们也不敢太为难我们,关了一夜就把我们又放了。 还有,我是大学生,能力也不错,所以在单位里一直挺受重用,30岁的时候就 成了办公室主任,并且还很有发展前途。但突然单位里就有了关于我是同性恋的传 言,估计是有人看我眼红了,故意拿这个毁灭我,于是后来我再没机会升迁了。幸 好我这人没有很多欲望,能看得开。人这一辈子,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伴走完一生 的路,就很幸福圆满了。 但这几年要好多了,随着改革开放,人们的见识多了,观念也就越来越新。现 在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已不再把我们看做是异类了,我们的自由活动空间也越 来越多。我们那里有个叫“爱人同志”的酒吧,就是一个专门同志聚会的地方,我 经常和我的朋友到那里。如果你有机会到T 市,可以去那里看看,说不定就能碰到 我。 看看表,已经快4 点了。于是他说,好了,很晚了,差不多也该休息了。 最后,他拿出纸和笔写下一个网址递给我,说,这是一个同志聊天室,我常去 的,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你的网名是什么?我问。 他站起来和我握手道别,但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笑了笑对我说道,你这人 长得文静秀气,如果做同志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追。开个玩笑,别太在意。 在幽暗中我又一次打量着他,我感觉我们两人在很多地方都有些相似的地方, 比如身高,体形,外貌等。也许这就是他乐于和我开诚布公地谈话的原因。 然后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床铺,我也回床睡觉了。 大约上午十点一刻的时候,我被列车员推醒了,隐约中还听到她说,还有10分 钟就到站了,这家伙想住在车上不走了? 清醒以后我马上问她,这车什么时候到的T 市? 7 点10分。你又不是到T 市下,问这个干什么?列车员奇怪地问道。 7 点10分,那时候我还在熟睡中。原来他已经悄然地离开了我。 3 后来,我去了他给我写的那个聊天室,人还真不少,一般都有几十个人在线, 很热闹的样子。 我问有T 市的吗,马上就有了好几个和我说话。但我问了一下他们的年龄,都 不是他。我们只是偶然相遇,然后分开,各自又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也许我们 永远也不会再相遇,也许明天就能在某个地方碰到。 罗大佑有首很经典的歌曲,歌名就叫《爱人同志》,写于1988年。我不知道他 的名字,索性就称他是“爱人同志”吧。不知道那首歌是不是就是写给同志的,但 里面的歌词写得很好,于是我抄下几段送给他,祝他和他的朋友能够相伴永远地过 着幸福生活。 每一次闭上了眼就想到了你, 你像一句美丽的口号挥不去, 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 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 让我相信你的忠贞,爱人同志。 也许我不是爱情的好样板, 怎么飞也分不清左右还向前看, 是个未知力量的牵引, 使你我迷失或者是找到自己, 让我拥抱你的身躯,爱人同志。 怎么都不能明白我不后悔, 只是付出我青春的血汗与眼泪, 如果命运不再原谅我们, 为了我灵魂进入了你的身体, 让我向你说声抱歉,爱人同志。 永不后悔, 付出了青春、血和眼泪永不后悔。 永远爱你, 天涯海角海枯石烂永远爱你。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