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季的一个夜晚,凉飕飕的风穿堂而过。大客厅华丽水晶吊灯下面,餐桌中央热腾 腾的甜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保姆摆好了四个人的细瓷餐具。我坐在沙发上痴迷地看书, 右脚轻轻滑过冰凉的左小腿,粉色睡裙的甜曼揉着没睡好的眼睛从卧室走出来,长海和 文俊穿着同样的小格子衬衫,在脸盆前抢着用香皂洗手。这是十年前的一个场景。 H 先生大概又不回家吃晚饭了。他经常工作到天黑,甚至更晚些的时候,踏着轻快 或是沉重的步子,回到密园小区。这座小区坐落在郊外,十几排楼房都是三层,红砖墙 面,楼与楼的间隔很大,一楼通常会有一个很大的院落。 我、甜曼和长海、文俊是四个生活在一起的孤儿,我们同被H 先生收养。H 先生没 有结过婚,他和我们住在密园小区最南边那一幢楼房的第三层。从他的年龄上看完全可 以做我们的父亲,而事实上他也完全对我们履行着父亲的职责,但他从不让我们喊他 “爸爸”,而是称呼他“H 先生”。虽然他有一些怪异和迷糊,可在我们眼里,他供我 们这些与自己丝毫没有关系的孩子们吃穿,完全不讲回报,还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辈。 那个晚上我们照例按时聚在华美的灯光下用餐。晚餐进行到一半,H 先生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头发长至腰际,脏兮兮的白裙子拖到脚面。我们猜她也 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或者孤儿院的孩子,被好心的H 先生收养。我们几个围坐在大桌子 边的孩子刚要起来迎接她,H 先生却转身领着她进了厨房,我们连她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女孩,黑的头发白的衣裙,映衬得格外醒目。她那么瘦弱,脚踝那块像小树枝一样 细幼,她在偏厅的小桌上吃了饭,轻盈地跟在保姆身后进浴室洗澡。保姆将手里一条丝 制的雪白睡裙轻轻递到女孩手中。 我们四个人住在家里最大的一个房间,房间南边有一个扇形阳台,栏杆紧挨着一棵 粗壮的梧桐树。树长在一楼那户人家的大院子里。他家的院子是小区里面积最大的,像 一片小型树林,院子里种满了鲜花,还开垦了一片菜地,旁边凿出一口池子,里面养五 彩斑斓的金鱼,很有生活气息。我们时常趴在阳台栏杆上看鱼儿游水。长海比较胆大, 很多次从阳台上顺着梧桐树的树干滑下去,在院子里摘一朵鲜花,别在耳朵上,扬脸冲 我们一乐,然后趁一楼那户人家没发现赶紧爬上树,有时我们要用绳子拉他上来,防止 出意外。保姆发现过几次,吓我们说要告诉H 先生,但是一次都没有说过。她每天干完 活都要结算工钱,好像第二天就不来了似的,然后洗净双手,脱下围裙,关掉最后一盏 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