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旅途 我总是力图传达一些不可传达的东西,解释一些不可解释的事情,叙述一些藏 在我骨子里的东西和仅仅在这些骨子里所经历的一切。 ——卡夫卡 我独身一人上了火车去旅行,至于旅行的目的地我不得而知,就像我不知道我 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火车上的人挤得满满的,我艰难地在拥挤的车厢中穿行,想找一个座位——尽 管我知道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在这样一个人员严重超载的列车上,怎么会有空座 位留给我呢!但我还是一节车厢又一节车厢寻找着,希望会出现奇迹。 就在我挤得精疲力尽的时候,车厢中突然乱了起来。无数的人在喊着同样一个 声音:“看! 毛主席!“ 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朝上看,我也惊奇地朝上望去——当时火车顶壁已不翼而 飞, 我的头上便是天空,天已近黄昏。我看见西边的天空有一轮红红的太阳正在 慢慢地由红变黄,直至变白。正在由黄变白的太阳右侧出现了毛主席的人头像—— 他老人家睁着一双忧郁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世界。我不胜惊讶,目光怔怔地望着毛主 席的人头像出神,毛主席的人头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周总理的人头像,他睁 着一双目光严峻的眼睛望着这个世界。不一会儿,周总理的人头像慢慢隐去,又出 现了一位长者的人头像,闪了一下很快失了,我觉得很眼熟,却想不起是谁。太阳 随着人头像的消失也很快消失了。我忽然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车厢中响起一片惊慌的声音,人群愈加喧哗与骚动。我当时的念头是这列火车 在这么漆黑的夜里会不会翻车,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发现车厢顶部的 灯已慢慢亮了起来——我竟没有发现车厢顶部何时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发现车厢中的人少了很多,我的四周有了空座位。我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惶 恐地坐了下去,心中想着刚才见到的奇异情景,想:是不是世界末日到了?人们, 我,没有了太阳,怎么生存下去?又能活多长时间呢? 我不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的人们。人们经过刚才的骚乱之后,似乎已恢复了平 静,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那么只有我一个人是陷入了这种惶恐之中了吧。 我试图找一个人跟他或她谈论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可是没有一个人理我,大家都 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我只好放弃了与人交谈的念头,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继续我孤独的旅行。我透过 车窗向外望去,发现天空有一轮清白的月亮,发着清冷的光。星星也出来了,挤满 了整个夜空。 我想人们也许早已发现了这轮月亮,所以才都安睡了吧。虽然没有了太阳,但 至少夜晚还是正常的。至于明天或以后太阳会不会出现,也许已没有人去管它了。 只剩下我一个在杞人忧天。 我想我自己真是太傻了,我决定不再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休息,就像所有熟睡的人们一样。可我始终无法入睡。我索性站起身,想找一个列 车员问一下这列火车的终点站。我在车厢之间穿行,车厢似乎永无尽头,我却找不 到一个列车员,最后我只得放弃了询问目的地的想法,在一个临窗的空座位上疲倦 地坐了下来,百般无聊地看车窗外的夜景。月光下的大地如火车节奏一样单调、无 聊。就在我满眼疲惫,想闭上眼睛之际,却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灯火。 也许是一个繁华的大城市吧!我想。 火车在站台上停了下来,一些人下去,一些人上来,人群在匆匆地流动。我不 知道这个城市是不是我旅行的目的地,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走下车去,就在我有点茫 然之际,一个下车的旅客从我身边走过,扭头对我说,你为什么还不下车!我一惊, 抬头看他,他已消失在下车的人流之中,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了一个模糊 不清的背影。我随着下车的人流拥进了那个陌生的城市,那的确是一个大都市,街 道繁华,人流如潮,七彩灯和音乐装饰着那个城市的夜色。我一个人孤独地在人群 之中行走,没有人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也想不起自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 去。 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归宿,我只有不停地寻找。 那座城市的道路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在我脚下无穷尽地交错延伸。我想找一个 向导问一问路,可人们都听不懂我的语言,他们用惊异的目光盯着我,仿佛我是一 个来自遥远国度的人。 我落荒而逃,不知不觉中又走上了火车站的站台,一列火车正在徐徐启动,似 乎是我则才坐过的那列火车。我走上火车,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继续我漫无目的 的旅行。 火车在夜色之中穿行,火车顶壁亮着昏黄的灯光。火车上的旅客很少,我注意 到人们都有有伙伴,而只有我是孤独的一个人。我想找个人做伴,我扫视着由于人 少显得有些空荡的车厢,竟意外地发现我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个独身的女孩子。 她正在低着头默默地喝着一瓶什么饮料,我犹豫了一下,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而 她竟然没有拒绝,默默地喝她的饮料。 我对她的态度有些意外,她仿佛感到了我的诧异,抬起头对我淡淡地说,你不 是我要找的人。 我说,你也不是我要找的人。 她的眼中掠过一层孤独、凄凉、寂寞的神情,说,但我们可以做伴。 我说,是,我们可以做伴。 我伸手将她搂入了怀中。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很顺从地像一块木头似的任我抱 着她。我没有感到有什么激情和欲望在心中升起,只觉得脑中愈加茫然。这时,火 车顶部的灯突然熄灭了,接着车厢里回荡起了扩音器的声音:由于没有了太阳,我 们必须节约能源,实行限时供电…… 车厢中一片黑暗。我怀中抱着那个不知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不知名的女孩子向 车窗外望去,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满天的星星也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 天地间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点光明。 火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穿行。 “火车会不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呢?” “谁又能知道呢!”我怀中有个声音在回答我。 我叹了口气,心中说,难道我的旅途只是一场在黑暗之中进行的既无目的又无 结局的毫无意义的无聊漫游吗? 谁能告诉我!哪里是这列火车的真正终点站?哪里是我的目的地? 我茫然四顾……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耀眼的光茫。 “那不是太阳嘛!” 原来,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