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作者:杨卫 夜,又起风了!黑黑的,远方只有几盏昏黄的灯在风中摇曳。我独自踱回自己 的房间,随手打开录音机,一首刘德华的《来生缘》响起耳畔,优扬动听的歌声散 发着淡淡的愁绪,引发了内心关于这个季节所有的回忆。望着那深邃无边的苍穹, 一段风花雪月的过往再次浮于脑海!心也开始在歌声中一点点往下落,无奈亦无语! 那是在去年春意朦胧的季节里,一封满带故土气息的信鸽悄然飘至我的手心-- 望着那熟悉的邮戳、娟秀而陌生的笔迹,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在好奇心的驱动下 拆开了它。原来是与我表妹同校同班,一个名叫雪儿的女孩。让我诧意的是她给我 写信的理由再也简单不过:为了奖励自己荣升校文学社社长,特意交一个远方的朋 友,当然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她说她特意为我而作的那首小诗--《朱马横戈》新柳 绿杨春常催,铁马金戈几时回;空溪自卧三积石,酣梦几度落花归!伤感淡雅的诗 词正吻合了我那阵没有来由的、轻轻飘四下弥漫的怀旧情绪。于是,我很认真地给 她写去了第一封回信,没想到正是这封信,从此便开始了我的一段没有结局的情感 故事…… 往来的飞鸿在我们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友谊长桥。肆意的倾述、真诚的表白, 让我们尽情地勾画着各自心中的故事。她的文采很好,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细腻情感 和独特的思想都能让我深深地为之共鸣。我把她的每一封来信都封存好,在那些空 寂落寞的日子里,她的信都能让我快乐无比。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便产生了一种想要见她的强烈欲望。一位战友曾告诫过我: 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去找她,因为精神上的东西只能存在于精神之中。但我无法抑制 自己,因为未曾谋面的她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她让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妹妹般的 顽皮、天真与无邪,还有女性的温柔与美丽。让我产生了想一生拥有她的莫名心理, 模糊中我总拿它与“爱情”这个我既渴望又害怕的字眼作比较。 暑假八月一日那天,在我们那个城市的一个公园门口,我见到了她。我忆起那 美妙的一瞬间,她有如纯美的精灵,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生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和动 人的魅力,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她爽朗的言谈、活泼的性格使我们一见如故,我 们如久别重逢的老友,并肩穿梭于红花绿叶之间,彼此打开心扉进行着一种最为直 接坦诚的交流,那种如春风盈面般的惬意至今都令我为之神往! 她给我讲述了一个刚从《中国青年》上读到的经典爱情故事,没有轰轰烈烈的 海誓山盟,也没有感天动地的缠绵悱恻,文中那个宽厚的丈夫,扶携着她的妻子相 濡以沫地走过人生风雨历程,平平淡淡中透露着真心。末了,她对我说:抑或是看 过了身边太多分分合合、缘起缘灭的爱情戏剧,不知道轰轰烈烈的爱情和平平淡淡 的真心哪个来得更珍贵一些。所以自己宁愿守候一份地老天荒的承诺,也不敢苟合 朋友们“不求天长地久,但愿曾经拥有”的现实主义爱情观。 注视着她那双渴望真爱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我似开玩笑地对她说:“将来谈 对象一定别找军人”。她奇怪地问我“为什么”,我说我曾经听一些女孩子这样说 起:“与军人作朋友,决对无可挑剔,因为他们忠诚;但要真正与军人作恋人,却 实难做到,因为她们忍受不了军人那种舍小家顾大家的无私奉献”。没想到她噘着 红红的小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才不理那一套,说不定将来我会嫁个军人哦! 因为我爱他--包括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使命“。 她的话尤如一股暖流久久地浸润着我的心,我突然觉得她竟是那么的天真、可 爱,我的心在那一瞬间被深深地打动。我不断地追问自己:难道她就是时常出现在 我梦中的那个影子吗?不然为何,面对眼前的她,我的心竟是如此地狂跳不已?但 我又不敢用言语将自己的心境表达出来,我怕话一出口,这美好的一切将如破灭的 肥皂泡般化为氲氤。 归途的路上,我捡拾起她的每一个凝眸与微笑,在心中为她定格,细细回味着 她的每一片心语和美丽,在默默中为她承诺;我也知道,我对她的那份好感已慢慢 转化为一种淡淡的爱恋,我的世界从此便也增添了一道亮丽的色彩,我的心将为她 而放逐…… 快乐难忘的暑假,在北上列车一声无奈的长叹中宣告结束。开学后,身为学生 干部的我,成天为自己的学业和中队各项管理工作而忙碌着,疲惫之极,她的信便 成了我唯一的精神依托。久了,心中对她的那份牵念就越来越强烈,我也愈发希望 收到她的信,渴望飞鸿早早带来关于她的消息。可奇怪的是我的这种念头越强烈, 就越是收不到她的信,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收到她的咫纸片言,心情也由此 而变得焦虑不安起来,直觉告诉我:一定出什么事了。果然不出所料,与她同班的 小妹来信告诉我:她住院了,很严重,而且动了手术。当时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一下子呆住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对我来说近乎惨酷的现实。 那段时间,我拼命地给她家打电话,但都没有人接听。我是多么地希望能够听 到她的声音,能够亲自为她说上一句安慰的话。我甚至责问上天,为何不让我为她 承担一切痛苦,而要让娇弱的她受这样的折磨。我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深深地自 责不已! 但一切来得又是那样的突然。当我终于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时,电话那端的 她所表露出的冷漠却在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好像我的一切关心对她来说都是多余, 彼此之间仿佛事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我不明白大病之后的她为何会变得如此 地清寡,我找不到答案,但我又没有再次追问她的勇气,因为,我的天空在那一瞬 间已被击得支离破碎…… 失落的心境黯淡了那个季节所有的色彩,一颗孤寂的心飘飘荡荡再也寻不到栖 息的处所,如同秋风中独自飘零的落叶,是那样的无助与苍凉!我找不到任何慰藉 自己的理由。曾经,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朦胧的情感,以为飘泊多年的心 从此不再孤寂;曾经,是那样地相知相惜,渴望就这样扶携共度人生,可如今一切 都成了过眼云烟!于是,我选择了放弃,我以为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有 着太多的差异永远难以沟通。因为我要认识到一个真实的自我,一个身穿绿军装注 定要舍小家顾大家,而不能给恋人以完整的自我。对她,我无言指责…… 寒假里再次回到家中,无意听到那个山河俱碎的消息,她因癌症晚期医治无效 永远地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在她弥留之际,还一直念念不忘我的名字。她也一直 坚持着不让她的家人告诉我她的病情,怕我学习分心。在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中, 她这样写道:“卫,我知道我已不久于人世了,我很清楚自己得的是什么病,虽然 家人一再瞒着我。对于这个世界,我没有太多的留念,但我真的不想走,因为你的 存在,让我感觉到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好想能与你一起去大海边看那排浪,那样 真的会很美。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见过大海,可现在是不可能的了。你一 定要好地生活下去,我会在那边的世界里默默地为你祝福,I IVOE YOU! 永远。” 此时,我由冬的残梦才猛然惊醒,一任悔痛的泪水飞洒双颊,一场误会使我们 成了两个世界的相隔,我知道我将为此而悲戚一生。我默默地哀注于那还坯着新土 的坟冢,然而我再也不能看见那动人的笑、喃喃的细语! 假如我的眼泪真能凝成一粒一粒的珍珠,我愿缀织成绕你玉颈的围巾;假如我 的相思真化作一颗一颗的红豆,我要替你堆信永久勿忘的爱心! 哀愁深埋我的心头! 命运的魔鬼似乎要有意捉弄我弱小的灵魂,罚我在冰天雪地之中,寻觅那凋零 的碎梦。伫立于白杨树下,我心如捣。强睁开模糊的泪眼,墓头萋萋! 逝去了,欢乐呵,凄凉的梦!不能随墓草而复生。这悲艳的爱情昙花一现,梦 醒后飞落在心头的都是残泪点点! “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只好 等到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心灵的创痛在经过时间的冲淡后,已逐渐结痂、脱落。 只是在一片朦胧的记忆串缀着如烟往事的岁月中,我依然会想起你。我的爱, 你在那边还好吗? 2001年初春于石家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