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门 鲁半半接过一旁人递来的围裙系上,挽了挽袖子,认命地开始忙碌。材料早已 齐备,随手便可以拿来用。倒了三碗水在锅里,下了虾皮和菠菜。等水开的时候忍 不住又寻思,光喝碗汤定然是不能饱腹的,想到那余经理刚才说送上去的菜原封不 动,她就又向厨师要了几个馒头。酒楼里的馒头都是当点心吃的,个头极小,切了 三四个才凑成一盘。鸡蛋液裹煎的馒头片儿,漂着虾皮儿浮着香油星儿的菠菜汤, 当日无米之炊时的不得已想出的将就法子,如今在酒楼里一般无二又奉上了一份。 装了碗,盛了盘,转身硬着头皮对余经理无奈地笑,“我也就能做这些了,他 要是不吃,你们再另外想办法吧。我在你们二楼大厅里跟朋友吃饭,刚才抛下了朋 友被拉来这里,要快点回去了,不然我朋友要着急的。” 余经理连忙让人端了食物送去,又找来服务生带她回到二楼大厅。 甫一跨进大厅,远远地就见靠窗的位置低眉沉吟的Vincent ,笔挺的西裤,整 齐而没有折痕的衬衫,通身职场精英的气派,就算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相信只消 一眼就能从人堆儿里把他找出来。 自从出了厨房门,一路都在想该如何解释这匆匆的离去,直到坐在位置上的那 一刻,未果。最后只能带着歉意微微翘起嘴角,“对不起,发生了点事。”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她没说,他也没问。她的这个上司啊,无论行事多么诡异, 基本的涵养和风度还是有的。不过,断了半天的话题,却是不知再从何提起了,两 个人都已经回不到当初那刻的状态和情绪。他无话,她就拿桌上冷掉的菜肴开着玩 笑。渐渐地时间越来越晚,两人也都失了胃口。 Vincent 正招呼侍者买单的时候,一个人匆匆而来,疾行的身影在大厅里穿行, 带起一阵微风。 “鲁小姐!”风一般的男子唤着她的名字。 她抬头,望见一张兴奋雀跃的脸。“余经理?” “他吃了,都吃光了!太感谢您了!您这次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啊!”满脸都 是掩不住的惊喜,比堂上璀璨的水晶灯火还耀眼。 “哦。”这下她总算见识了什么是一人悲而天下哀。龙心大悦,才是百姓之福。 高高在上的那人,自有翻云覆雨颠倒乾坤的本领,终究是缥缈遥远不可碰触的。 心里仿佛有一扇无形的门悄然闭合,喀嚓一声落锁,冷冷地闪耀着寒芒。彼端 是梦幻的仙境,高远而美好,被隔在门的这端的她透过门缝远远的望,却注定没有 开锁的钥匙。 被余经理缠着要去了电话号码,以便及时联系,请教她饮食的做法。不禁暗自 摇头,怕是没有下次了,他吃过的也只有那两样而已。 所幸还有好处可拿,金光灿灿的卡片一张,今后她若再来金玉轩吃饭,费用全 免,终身有效。这下就算丢了工作,也有吃饭的地方了,应该高兴的。 两人一起走去楼下停车场的时候,她在一楼临街的商铺前站住了脚。Vincent 见她不动便以为她要买东西,谁料她竟轻轻地摇头,笑着指向其中一间装饰精美的 店铺,一出口就是惊人之语。 “看,我常常想拥有一间这样的店,卖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布置得要舒 适,没什么客人光顾最好,我就每天窝在里头,发呆,拍苍蝇,数脚趾头……” 她正借着玻璃橱窗透出来的微光描摹着一幅美好的图景,转脸却刚好瞥见他轻 蹙的额头和迷惑的眼。使她再一次认知到,世上又多了一个不懂她的人。 世上根本没有人是为了懂她而生,她生来也不是为了让人懂……于是,关门, 落锁,继续遥望,她被一重又一重的门夹在缝隙里,仍不放弃眺望远方的美好。 金玉轩的豪华包间里,宽敞地足够召开一个隆重的会议。一半的房间摆着整组 沙发茶几和视频音响设备,另一半则放置着一张巨大的圆形餐桌,咖啡色的桌布上 金灿灿的花纹,映着水晶灯的华彩,流溢着浮动的光。十张座椅整齐地呈环形排列 在桌边,却有九张是空着的。座上唯一的客安静无比,右手拇指正磨蹭着盘子上的 花纹,盘中空空,眼底也空空。华彩交织着光影,映出了灯下人的模样,浓眉,深 目,淡漠的脸。 若他的声音也能被灯光映出的话,那形状必定是缥缈而缭绕的,那颜色必定是 厚重的咖啡色泽还笼罩着一层灰白的轻烟。 “阿昌,你去问问那做汤的厨师愿不愿意换个地方工作。”凤凰山的大宅里, 也该换个厨子了。做来做去都是同样的味道,光是看着就觉得腻了。 向来随侍在侧的人黑衣黑发,似永远笼在黑暗里的影子。“不是厨师,是鲁小 姐。” “……”墨瞳里微光一闪,空空的眼底瞬间填满了满室的绚丽,金灿灿的桌布, 洁白的餐具,甚至璀璨的水晶灯光芒,皆在其中清晰可见。 “刚才是鲁小姐去厨房做的,她正好跟朋友一起在这里吃饭,就顺便帮了个忙。” 黑衣人淡淡地说着,低垂的眼帘轻覆住眸光。 灿亮的眼倏地又空了,一室繁华尽褪,只留下两注迷蒙的目光缥缈而遥远,远 得可以看进记忆里。 周末啊,又是周末!五天的辛苦工作才换来两天的逍遥,这便是人们所说的物 以稀为贵么? 天气预报说今天冷空气来了,气温会直线降个十度,提醒人们出门要穿毛衣和 厚外套。不过她不担心,反正她并没有出门的计划。周末最惬意的事莫过于缩在被 窝里抱着热水袋睡到中午,饿了就起来去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爬上床,睡到实在睡 不着的时候,把电脑搬过来看电影抑或是看小说,直到再次有了睡意。 可是啊可是,有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还有一句叫做天不遂人愿。想来这老天 也是闲着没事儿成天找碴儿捉弄人的主,能让温度一天降上十度,该是多么阴晴不 定的脾气啊。 鲁半半就被捉弄得体无完肤。 睡梦正酣的时候,她是被响个不停的门铃声吵醒的。睁开了眼睛还兀自呆呆地 想,会有谁来找她?朋友来至少会事先打个电话约好,这等急如火快如风的,难道 是管理处的叔叔们来发什么重要通知? 匆忙间也来不及找衣服,就穿着睡衣裹了张 毯子跑去开门。门铃依旧在叮咚叮咚地响,大有不震开此门誓不罢休的架势。 谁料这一开门,竟迎进两尊大神来。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同样傲气十足,脚跨进 了门,尚不忘回头对手下吩咐。“阿昌,你去楼下等我们吧。” “你……你们……”呆若木鸡的某只头脑一片混乱,无法成言。 年长的那个用冷淡的眼神瞟她一眼,字也不舍得说一个,熟门熟路地就向客厅 里走,双手插兜长腿缓行,体态优美得像黄昏落日下走在铺满落叶的林荫小道中的 英国绅士。年幼的那个也没拿她当外人,开口就是,“Joy ,我饿了。” 她疑惑地盯着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Eric,你没吃早餐吗?” “George说反正都要来你这里,早餐就不必吃了。” 还真没跟她客气……转头看一眼盘踞在小小双人沙发上貌似很随遇而安的男人, 暗暗在心底叹一口气,这个周六又报废了。“Eric,先去沙发上坐着看会儿电视, 我做早餐给你吃。”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去了。 她回到卧室,套上暖和的家居服,开始在冰箱里找吃的。冷冻箱里,翻出一斤 菜市场买来的手工馄饨。市场门口的女人,总在傍晚守着一个小小的摊子卖大馅儿 馄饨,猪肉馅里掺了点儿香葱末,现包现卖,七块钱一斤,买回来放在冰箱里冻着, 饿了就煮点,好吃又便捷。她向来只钟情于那些可以在十分钟内完成的菜色,若是 超过二十分钟,就已经到了她耐性的极限了。 冬天的蔬菜竟然在冰箱里也放的久些,上周买的几根香菜状况还算好,没有蔫 儿的很厉害。拿出来切成碎末,正好可以撒在汤里。 锅里放了水等烧开的时候,客厅里又叫起来了。 “Joy ,你家怎么连空调都没有呀!冻死人了!”口无遮拦的小孩大吼大叫着。 她急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看,薄薄的毛衫加外套,用惯了空调的人显然是没 有想到会有人家里不装空调的,连衣服都没有多穿几件。把灶上的火关小,匆匆跑 进卧室,从衣柜里翻出一包暖宝宝来。撩开Eric的毛衫,隔着内衣往肚子上贴了一 张,后背上贴了一张。 小家伙安静了,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喷嚏。转头看时,George正从茶几的纸巾 盒里抽出一张面纸,一边擦着鼻子,一边抬眼瞅住她,眼底竟现出一抹哀怨。 她甚是为难地看看手里的暖宝宝,又看看他穿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干净而平整 的衬衫正严严实实地扎在裤腰里,她到底要怎样撩开贴进去呢?这种既考验技术又 考验定力的难题,只能作罢。 想了想便回去从被窝里掏出热水袋来,重新插上电加热。刚要捧着送到他手上, 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拿了条微湿的毛巾,当着他的面把热水袋前前后后地擦了又擦。 “呵呵,我刚才用过的,你不要介意。” George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直到她把擦干净的热水袋递到自己手里。低头 打量着这个给他带来温暖的小玩意儿,梅花形的外观,杏色的布上印着小小的爪印, 里面不知道盛的什么液体,鼓鼓囊囊的,装在绒面的布料里,散发着热度。正晃神 儿的时候,一条毛毯落在腿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