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花香 Vincent 到底还是来了。 红彤彤的晚霞里,他静静地站在公司门口等。白色的衬衫,散开两三颗扣子, 几绺凌乱的发掉落在额前。照在白衬衫上的夕阳有着艳丽的颜色,却艳丽不过手里 那束鲜红鲜红的玫瑰。 那天还说没花收,今天就有了。 他隔着一道铁门朗声呼唤她的名字,唇边的笑容在阳光下无比温暖。看惯了他 冷淡骄傲的模样,这么温暖的他,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惯。 几个同事窃笑着从她身边走过,耳边飘过一阵低声私语,又随风散去。身后的 Lucy一脸揶揄,于肩头处猛地拍她一下,“行啊,Joy ,有你的!看不出来,你还 能拐到这么帅的小伙儿呢!” 她笑得有些尴尬。刚要回头,眼角不经意间瞄见楼门口正要上车的人,幽深的 眼直直地朝这个方向望,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 门外的人走近了些,行至面前时,笑着把花束往她怀里塞。“抱着花在门口傻 傻地等女孩子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做,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难为情。” 她低头看着那一大捧娇艳的玫瑰,也有些难为情。被别人傻傻地等,这经历在 她而言,也是平生头一回。 “终于……可以跟你一起吃饭了,走吧。”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的士。“我 的车今天又出故障了,只能临时找了辆的士过来。” 她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一眼后面那挺拔如圣诞树般的影子,愣了愣,却没再停 留,跟着Vincent 向那辆的士走去。 上了车,马上打开一条短信,输了几行字: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在外面 吃。 他看着的士绝尘而去,黄绿的一点消失在视线尽头。 黑衣黑发的人在身边低声问道:“乔先生,要不要……” “不用。”语气很坚决,不知道在拒绝什么,又仿佛拒绝了所有。“我们回去。” 说了要回去,却还是迟迟未上车,胶结的目光盯着远方的一点,执着而倔强, 似不能撼动分毫。 “乔先生,老爷子和夫人今天上午打了电话,特意让您晚上回凤凰山共进晚餐。 您看……” “告诉他们,不用等我了。” “……是。” 这夜,她回来的有些晚。上楼刚要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向旁边看了一眼,他公 寓的那扇门虚掩着,并没有关牢。 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脚步就不听使唤地转了个方向。门开,客厅里一片漆黑。 摸索着打开客厅的顶灯,宽大的皮沙发上一个萧索的影子,双目沉沉地闭着, 似乎入睡已久。 轻手轻脚地走近,蹲在他面前细细地看。有些忧郁的面目,沉睡时更觉得惹人 怜爱。伸手要拨开盖住眉眼的一丝乱发,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 半开阖的眼懒懒地看她:“回来了?” “嗯,回来了。怎么在这里睡?” “约会开心吗?”语气越来越飘忽。“是到了要和我说结束的时候吗?” 她愣了愣,有些自嘲地笑,“Vincent 他,从来都不是我向往的那一类,我和 他并不合适。今天晚上已经谈开了,以后只是朋友,不会有其他。”有些人,一开 始便知道不是同路。好比他驾车在大道上自在行驶,她在横越大道的人行天桥上悠 然漫步,看起来似乎一纵一横地相交了,其实却分属两个空间,不在一个平面。 造物主是个别扭的家伙,明明把人类放在了一个地球平面上,却又处心积虑地 制造出高低落差维度空间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迷雾般的眼里这才有了些光彩,悄悄吐出一口气,目光沉了沉,扫过她依然捧 在怀里的玫瑰,“喜欢花?” 她低头看了看,笑道,“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花呢,留个纪念吧,说不定是这辈 子唯一的一次了。”顿了顿又道,“呵,如果是粉红色就好了,我喜欢粉红色。” 咕噜——咕噜——“什么声音?”她疑惑地问。 他垂下满是哀怜的眼,“我饿了。” “你……没有吃晚饭?不是说不回来了,让你在外面吃么?” “今天我只想在家里吃。”他倔强地看她。 “……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却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地看她,两池幽潭,盛的都是委屈,满满 地快要溢出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是他的生日。 此番,他眼里的指控,她总算读明白了。过生日可以不丰盛,可以不热闹,可 是,哪里有一个人窝在漆黑的房间里饿肚子的道理?她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再也耽搁不得了。匆匆进了厨房下了碗面,磕进去两个荷包蛋,加了几根青菜, 细细剁碎的肉馅和着香菇丁儿打了卤,汤面上撒上一层绿油油的香蒜末,几滴香油, 一点胡椒粉,热腾腾的长寿面端到他面前。 “过生日哪有不吃长寿面的?就算不好吃,也要吃一些的,求个吉利吧。”她 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劝他。 他很是无语。真不知道这女人心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她做的东西,他什么时候 嫌弃过?哪次不是吃得干干净净碗底朝天? 拿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面。果然,还是她的手艺合他的胃口。不咸不淡, 不油不腻,肉的味道,青菜的味道,调味料的味道,一切都是刚刚好,不多一分, 也不少一分。 一碗面快要见底的时候,她幽幽地说,“George,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没 有准备礼物。对不起。” 再过分的事情她都对他做了,没有礼物算得了什么。何况,说到礼物么,他倒 是可以自己讨回来。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他眼里突然异芒大盛,叫她心里有些发毛。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份礼物,从哪里开封比较好。”他咬着筷子,凉凉地 说。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拆礼物的时候。今天这份礼物,很合他心意。反反复复拆 了很多遍。嗯,她把他一个人扔下饿肚子的事,就此一笔勾销了吧。他们之间的账, 此刻清零,从明天起再重新算。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无所顾忌,睡到中午也无妨。昨晚,实在是累了。 睡到毫无睡意的时候起床,一进客厅便又傻掉。刚刚才从梦里醒来,这……怕 莫是又入梦了? 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全无更改。大束大束的粉红色玫瑰,盛开在房间的角 角落落。各种瓶瓶罐罐里,桌子,茶几,电视柜上,全被粉红色的玫瑰花束占据。 花朵们绽放得极尽风流,且志向高远,大有要立誓盖过玄关那株绚烂桃花的势头。 有人在一片花海中轻轻地问,语气缥缈轻灵,像室内弥漫的一缕花香。“喜欢 吗?” “……喜欢啊。” 那人听了,便浅浅地勾起唇角,满脸惬意。 这句话,最近他常问。那两个字,最近她也常说。 从这日起,小小的公寓里,天天有花。 厨房的料理台上,洗手间的置物架上,甚至是冰箱上,洗衣机上,处处能看见 一片粉红。一个房子,一个人,一颗心,都被淹在这粉嫩粉嫩的色彩里,找不到出 口。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日,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了。 虽然,每天晚上他还是拥着她入眠,虽然,临睡前他还是在她脸上身上留一串 细密的吻。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吻到不可收拾时,他总是猛地向后退开, 一脸极力忍耐的表情,按捺许久,再轻轻地往她额上落下一吻,淡淡地道,“睡吧。” 每天下班,也不像往常般杵在她身边看她忙里忙外,却时常一个人钻进他自己 那间公寓里,待了很久也不出来。 她想,他许是厌了。 事情本来就只不过起源于一句戏言。既是戏言,何必认真?何必长久?何必太 过执著? 她这样的女子,本就不值得他放太多的注意力。当时两人约定,有人想要结束 时便结束,何其洒脱?她不想做一个不洒脱的人。若人家已决定抽身,再纠缠也是 无用,难看。 “George,我们结束吧。”她看着他道。 他身子一震,从饭碗中抬头。“你说什么?” “结束吧,都这么久了,你也该厌了。”开口之前准备了很久,所以声音很平 静,她很满意。 “谁说我厌了?”他眯眼,一脸地不置信。 “别再哄我了,你这些日的变化,我能觉察得出来,你的身体,怕是已经对我 没兴趣了吧?再继续下去,于你我都是煎熬,何必?”她垂眼拨拉着碗里的一块红 烧豆腐,“你知道,我向来不是喜欢纠缠的人,放心好了,我相信大家今后都会很 清静。” 这次恐怕是真真正正地断了,再也没纠葛了,好一个清静。 默然良久,他终于再度开口,“Joy ,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儿?” “医院。” “……” “你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来吧?算起来,已经迟了十多天了,我曾经悄悄地取了 你的□去化验,但是并不是十分确定结果是否可靠。所以,跟我去医院吧。” 她整个人霎时有些发懵。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