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 (一) 开学伊始,云白中学就爆出特大性丑闻,校长王学君和音乐老师刘燕在办公室 鬼混被刘燕的老公罗平逮了个正着。据说当时的场面混乱不堪,已被流言飞语逼迫 得快要窒息的刘平手持菜刀象武大郎捉奸那样撞进校长办公,将正在偷欢的男女砍 得连呼救命。色胆包天的王学君要命不要脸,光着屁股就跑到门卫室请求庇护。 吃窝边草惹出大麻烦的王学君两天后就结束了自己在云中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家 长式管制,无颜见云白父老的他选择了逃避,很快便随女儿移居加拿大,将通奸的 难堪与痛苦留给刘燕独自承受。老实巴交的罗平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水性扬花的刘燕 分道扬镳,他请求教办主任李贤将妻调到镇里的另一所中学,如愿后,他们的夫妻 关系继续维持。 没有王学君的云白中学并不怎麽乱,早已养成听话习惯的师生们在副校长邹光 照的指点下,按部就班地工作、学习,他们都认为邹光照是云中校长的必然人选, 邹光照自己也这麽认为。 但任命通知却迟迟未到,众人心里渐渐有了一些疑虑。 性丑闻平息三个月后的一天,李贤带着一教授出现在云中师生面前,教授身材 魁梧,相貌却不甚堂堂,衣着言行也无儒雅之气,看上去倒更像是刚发迹不久的农 民企业家。教授一开口就显示了自己不俗的一面,嗓音浑厚富有磁性,普通话标准 流利,言词文采飞扬,令人旋即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自我介绍时,他不无幽默地说: “很荣幸能和你们的老校长同姓,但我最大的爱好是——踢足球。”心领神会的老 师们忍俊不禁,只有罗平的脸上颇有尴尬之色。 王教授来云中为的是调研,李贤如是说,王教授也这麽说。于是被邀请参加座 谈或问卷的人都实话实说,云中的帮派啦、桃色新闻啦、混乱的财政啦都很快被王 教授一一知晓,待到李贤在全校大会上宣布教授是云中新校长时,不少人皆瞠目结 舌。 王教授单名一个俊字,不过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名不副实,故而常以此自嘲。 尽管他性情开朗,多才多艺,但他绝不是讨女人喜欢的那种男人,这也是李贤在众 多应聘者中选择他的一个重要原因。王学君家财万贯兼风度翩翩,引得无数女人争 风吃醋,以致荒唐收场,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李贤便特意选择了相貌最不出众的王 俊,当然,王俊的学识和口才也确能使他在应聘者中脱颖而出。 王俊对这些内幕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老婆之所以能放心他到云白来做校长,大 半是基于她对老公的魅力有着实足的把握,否则对感情非常执著的她肯定不会轻易 放行。他深知老婆对自己一往情深,于是暗中发誓决不移情别恋。 王俊的就职演说令云中沉寂多时的阶梯室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辉煌,他先是对云 中教师的待遇与云白雄厚的经济实力极不相衬的现状表示愤愤不平,并郑重许下会 为此殚精竭虑的诤诤誓言。开场白犹如一股强劲的暖流将南国冬日里鲜有的严寒驱 散得无影无踪,教师们迅疾兴奋起来,雷鸣般的掌声随即响彻阶梯室。接着他义正 词严地痛斥了应试教育的种种弊端,并发誓要大张旗鼓地推行素质教育,让教师高 高兴兴地教,学生们快快乐乐的学。尽管不少人对其不切实际的观点并不认可,但 他慷慨激扬的演说仍旧令阶梯室再次响起震天的掌声。随后,李贤大声宣告,从本 月起,云中教师的月薪净增500 元,此语一出,阶梯室陡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教 师们一边忘情的鼓掌,一边向教授校长投去崇敬的目光,他们都为新校长所带来的 实惠感到由衷的高兴。 开完行政会议,骑着摩托离开校园时,云白镇已是万家灯火。王俊一边领略云 白的夜色,一边又思考着尚不得解的种种问题。不少老师都说副校长邹光照一无是 处,那他又凭借什麽混到今时的职务;教学处主任黄村民传说中是丐帮的帮主,他 拢络一大帮老乡组成一个团伙,常干排除异己之事,搞得云中乌烟瘴气,但他给人 的第一印象非常良好,热情大方,积极向上,根本不像奸邪之人。而邹、黄二人又 指责朱云平、程之余、罗新荣等人与他们有过节,时常出言毁谤他们。究竟谁是谁 非,王俊觉得还很难定夺。 回到位于闹市的临时住所已近11点,王俊冲完凉刚一躺下,电话就刺耳的响了 起来。 “你是云中的新校长王俊教授吗?”一拿起话筒,对方便急促地问道。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云中的退休教师。我可警告你,别当了校长就脱离了群众。”对方的指 责让王俊莫名其妙。 “我怎麽脱离群众呢?” “你一来云中镇政府就给你一幢豪宅和一辆小车,这还不叫脱离群众啊?” 王俊越听越糊涂,本能地辩护道:“我哪有豪宅哪由小车,我现在住的是一间 不足10个平方的小屋,开的也不过是一辆旧摩托!”真是这样?对方狐疑道,镇里 的人都说你一当校长就成了小款,当几年校长的话肯定能成大款! 没有的事!不信的话,你可以到我这儿来看看没有最好了!稍停,对方语重心 长地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对云中很有感情,希望你能把它管理得越来越好! 原本睡意甚浓的王俊听完电话后竟睡意全无,他怎麽也没有想到,自己走马上 任才一天,谣言竟会被传得如此离奇。人言可畏啊!他不禁长叹一声,随即又想到, 老师们对邹光照、黄村民的种种言论肯定也难免有不实之辞。 他熄了灯,用儿子传授的入眠方法强迫自己睡觉,刚有点迷糊,电话又响了。 谁啊?他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悦。 是我!妻在那头大声答道。 你怎麽还没睡?他赶忙柔声问道。 人家想你啊!妻也换了口吻。 是不放心我吧?他俏皮地说。 我才不会呢?妻娇气地答道。 接着话题自然转到了云中的事务上,为不让妻费心,王俊报喜不报忧。随后, 妻又向王俊汇报了儿子的近况,儿子王波在省城一普通中学读高二,成绩很不理想, 妻曾以此为由劝阻他来云白,他费了不少口舌才将他劝服。他叮嘱妻一定要想方设 法提高儿子的成绩,实在不行可以考虑请家教。说着说着,妻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说自己确实很想念王俊,希望他能尽快回家。王俊深知妻动了真情,忙用甜言蜜语 加以抚慰。二人又抒了一番情方才说再见。 (二) 第二天刚到办公室,邹光照便来找王俊。 王校长,我还是不同意取消星期六补课的提议。邹光照开门见山。在昨晚的行 政会议中,王俊就此征求意见,过半的人支持,邹光照却一直反对。 理由呢? 市里的所有中学周六都在补课,如果我们步不,中考、高考就回大滑坡。 不见地吧!王俊一边请邹就座,一边反驳道,学习成绩与学习时间并不成正比, 学生们如果能上好周一至周五的每一节课,并合理利用双休日的时间,成绩就绝不 会受影响。 可是云中的学生缺乏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如果周六不补课,他们就会玩得 忘乎所以。更何况,家长们并不欢迎减负举措,他们只关心孩子的成绩。 那我们就先想法调动起学生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至于家长,我们可以做做 工作嘛!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吧!见王俊主意已定,邹光照无奈地说道。 取消周六的补课在云白镇所引起的震动完全在王俊的意料之外。先是有不少家 长打电话给李贤,说此举愚蠢之极,学生的成绩肯定会下降云云;继而公安局局长 又致电李贤,请他劝阻王俊收回成命,因为云中的两千多学生都有双休日的话,云 白的治安会大受影响。原本有望扶正却被王俊鸩占雀巢的邹光照收到风声后喜不自 胜,情绪激动并添油加醋地向李贤反映说,云中地绝大部分师生都强烈反对王校长 的做法,大有罢课的趋势。和邹光照交情不错地李显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即紧急召 见王俊。 王教授,李贤还是习惯以教授呼之,我非常清楚应试教育的弊端,也深知推行 素质教育的伟大意义,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在云白这种地方,真正实施素质教育是 不现实的。首先,上级主管部门对一所学校的评价仍以中考、高考成绩为主,明目 张胆的排名虽已不复存在,但在每年的中考、高考总结会议上,各间学校的成绩都 会一目了然地显示出来,领导褒贬也与之互为照应。其次,几乎所有的家长和大部 分学生都对素质教育说“NO”,他们只想如何提高成绩考上重点高中和名牌大学, 对于无法给他们带来实惠的素质教育他们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既然中国搞经济建 设要考虑国情,云白要想搞好教育又岂能不结合镇情市情。说到这儿,李贤的话语 中分明有了几许责备。 王俊很想就素质教育与李贤辩论一番,但一想到自己初来乍到不宜与李贤红脸, 便措辞谨慎地说,很抱歉,李主任,我原以为一校之长完全可以将素质教育进行到 底,减负能让师生们欢呼雀跃,谁知事实却恰恰相反。稍停,他谦和地问道,照你 看,现在该怎麽办? 市里的大部分学校周六上午学生都要回校,毕业班连下午也要回校补习,所以 你大可不必为自己未能执行减负政策而心有不安。但为了体现你的改革思想,你又 不能恢复所有补课,较好的办法是:毕业班照常补课,高一、高二周六上午补课, 初一、初二的学生年纪尚轻,周六可在家自我补充。李贤将想好的对策和盘托出。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一回学校,邹光照就带这七、八个家长涌进了校长办公室,他的脸上有惊慌所 无法掩饰的得意之色。 王校长,家长们强烈要求恢复周六的补课。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的小孩就都转学。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女用蹩脚的普 通话大声说道,其他人都随声附和。 大家静一静!王俊起身说道,我刚才和李主任已谈定此事,毕业班周六继续补 课,高一、高二周六上午补课,下午休息,初一、初二周六都休息. (三) 刚把家长打发走,德育处主任罗新荣很快便出现在了王俊面前。 校长,我还是想跟你谈谈云中的丐帮问题。罗新荣颇有些犹疑的说道。 丐帮是怎么一回事?王俊明知故问。 我校教职工尚不足140 人,湖南人却有50多,他们要么是亲戚朋友,要么是旧 同事,总之关系挺热乎。为了能在云中混得更好,他们在黄村民的组织下形成了一 个紧密团结的帮派。 由于黄村民的老婆是邹光照的小姨,邹光照自然处处关照他们,这样一来,他 们在云中便大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势。王学君在任时,为得到他们的支持,不 仅不制约他们的发展,还大赞他们有凝聚力,这又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使得他 们成为了云中的恶势力。其他教师愤愤不平,便暗地里骂他们是丐帮。说到最后, 罗新荣已十分激动。 王俊的脸色随即显得凝重起来,他意识到云中是一个充满明争暗斗的是非之地。 他习惯性的拿出烟盒,先递了一枝给罗,罗谢绝后,他便自个儿打燃了火机。 云中还有其他帮派吗?狠吸狠吐了两口烟之后,王俊才在烟雾缭绕中问道。 有!罗新荣忍不住咳嗽了两下,自从王学君提出把云中建设成无烟学校之后, 他已变得不大习惯香烟的熏染了,可惜的是,喜欢抽烟的王俊甫一上台,云中又即 刻成为烟火繁盛之地,为此,女教师们颇有微辞。 那你说说看! 比如四川籍、贵州籍的教师组成了辣椒帮,他们都喜吃辣椒,来自西北的10几 个教师组成了黄土帮,而硕果仅存的10个本地教师则被称为蛇帮,不过这些帮都只 有一个名号而已,不像丐帮有严密的组织性,且专干排除异己的勾当。 王俊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座位旁踱来踱去,吸烟时也加大了力度。对 他这个习惯在象牙塔里做学问的教授来说,一下子要面对这么多的帮派,还真不是 一件易事。 罗主任,云中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帮派? 我想主要原因是,教师们来自五湖四海,到外地工作后普遍缺乏安全感,于是 自然而然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时间一长便形成了各种帮派。为了杜绝帮派现象, 不少学校都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同一省的教师不得超过8 个,而我校却一直 鼓励教师们引荐朋友和老乡来应聘,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王俊正想请教应对措施,电话却响了起来。 王校长,你快到田径场来一下,李老师和学生打起来了!对方是体育科组长梁 小龙。 当王、罗二人十万火急的赶到田径场时,打斗已基本停歇。由于学校有300 余 亩,办公楼与田径场相距甚远,顶着烈日跑了几分钟后,自诩是运动健将的王俊也 已上气不接下气。 王校长,李老师体罚学生,如果学校不能为我做主,我就告到国家教委!一个 牛高马大的学生率先冲到王俊面前,他指着李老师恶狠狠的吼道。 王校长,他这是恶人先告状!李老师怒发冲冠,他经常对我不恭不敬,今天还 骂我“扑街”,我叫他出队列,他不理不睬,我去拉他,他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 一气之下才还了手。 你们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竟大打出手,也太不象话了!不管谁对谁错,先到我 办公室再理论。 见双方都怒气冲冲,王俊大吼道,请体育委员也跟我去一趟,其他同学自由活 动。 体育科组长梁小龙也来到了校长办公室,他首先发话,王校长,明摆着是刘兆 强的错,你一定要为李老师主持公道。 我有什么错?刘兆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骂老师,这是一错,我只不过拉了你一下,你就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是再错。 李老师余怒未消。 体育委员,李老师说的可是事实?王俊刚一说完就发觉刘兆强在给体育委员使 眼色。 我──────- 体育委员果然不敢直说。 你实话实说,有王校长,你怕什么?梁小龙边说边怒视了刘兆强一眼。 他确实──────骂了老师,而且──────先打老师。体育委员仍有些 胆怯。 刘兆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俊正视着他,满脸肃然地说道,但他仍是一副 无所谓的神态,眼神里还分明透着几分狡黠。你现在跟罗主任去德育处写检讨,准 备接受处分。 学生走后,王俊严厉地批评了李老师,并提醒他一定要处理好师生关系,最后, 他承诺一定会尽快处理刘兆强。 下午刚拟好整改云中方案的草稿,李贤便急急忙忙地赶来找他。 王教授,你打算怎么处理刘兆强? 刘兆强平时就表现极差,今天还打骂老师,简直是人神共愤,肯定得开除。由 于中午的行政会议已敲定此事,王俊的回答毫不含糊。 但是他现在已告到市教委,说你纵容老师体罚学生。 他完全是血口喷人!王俊火冒三丈。 我相信你没有这样做,但刘是镇长的侄子,他的姨父又是市委委员,因此你不 仅不能开除他,还得辞退打他的老师。 这成何体统?王俊愤怒得攥紧了拳头。 除非你不想干了!否则别无选择。李贤字字千斤。老师打学生始终是不对的, 更何况李老师还没有办调动手续。 能不能不辞退他,他是一个挺能干的老师。王俊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 绝对不行!我可不敢得罪上级领导。李贤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 心情沉重地送走李贤之后,王俊忍不住狠命的砸了一下办公台,他万万没有想 到,在物质文明相当发达的云白,是非会如此轻易地被颠倒过来,而这里的精神文 明建设好像也获得过国家级嘉奖。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不仅不能为李老师主持 公道,反而会成为将他扫地出门的执行者,他觉得自己将扮演一回无耻小人的角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一想到如此草率的收场将大损堂 堂大学教授的颜面后,他就立马决定忍辱负重一次。 原本以为开除李老师会在云中引起轩然大波,事实却完全相反,李老师本人也 只是骂了几句便无奈地离开了云中。王俊大惑不解,问梁小龙,梁苦笑着说:刘兆 强有那么硬的后台,谁还敢为李老师鸣不平,更何况李老师是我校唯一一个云南人, 人缘也很不好。王俊立即想到了柏杨的名著《丑陋的中国人》,我不也一样丑陋吗? 他自嘲道。 邹光照倒是利用此事对王俊进行了强有力的攻击,他暗使黄村民大造谣言,说 王俊为了讨好李贤一意孤行,既放了刘兆强一马,又狠心地将李老师扫地出门。王 俊留给教师们的良好的第一印象很快就因此而荡然无存。 (四) 为了识得丐帮的庐山真面目,王俊暗中做了不少调查,最后,他还是决定和黄 村民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但他尚未来得及约黄村民,已经有所察觉的黄却主动找上 门来。 王校长,你如何看待所谓的“丐帮”?黄开门见山。 什么丐帮?王俊显然有点措手不及。 难道还没人向你反映过我们湖南人拉帮结派的事情? 那倒是有的,而且有不少教师在背后议论你,你怎么看待老师们的评价呢? 云中的湖南人关系确实不错,这是事实,但我们一般都是在私下交往,对工作 并没有什么影响。由于云中湖南人最多,加之工作也干得相当出色,所以在各种评 比中会有明显优势,其他教师因羡慕而生嫉妒,老疑心我和邹校长从中作梗。其实, 我根本不是什么帮主,我和邹校长也从未有意偏袒过湖南人。说这话时,黄村民满 脸诚恳,边说边递了一枝烟给王俊,还亲自为他点了火。 王俊吸了两口烟后,心里舒坦了许多。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黄村民的肩膀,语 重心长地说:我是相信你的!好好干,用出色的工作来证明自己。不过,你们平时 最好还是少一些来往,以免留下口实。 黄村民虚心地接受了王俊的建议,然后又谈了自己对罗新荣的一些看法,他说 罗新荣经常说他的坏话,丐帮之说全是罗新荣造谣诬蔑的结果。黄村民一走,王俊 就立即想起了几天前和罗新荣的那一番对话。两相比较,他更能认同黄村民,调查 的结果也表明罗的反映多少有些言过其实。 第二天,王俊把自己得出的结论告诉了罗新荣,并提醒他要注意内部团结,以 免影响学校的大局。罗新荣很想为自己辩护,但一想到王俊很有可能已同邹、黄二 人达成共识,他就将已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个月之后,王俊推出了一系列的整改措施。由于新的晚修值班制度既减轻了 教师的工作量,又提高了补贴,受到了所有教师的欢迎。但每逢双周五就要进行一 次的教师理论学习因安排在晚上而遭来不少非议。当邹光照将教师们的意见反映给 王俊时,他极为恼火。 云中教师的素质也未免太低了吧!这也正好说明,理论学习是大有必要的。 云中确有一些教师完全将教书视为赚钱谋生的手段,他们从不关心学校的发展, 对教育事业更是毫无兴趣。 不提高教师们的素质,云中要想成为省一级学校比登天还难。 于是,尽管不少教师意见颇多,王俊仍旧按计划开始对老师们进行理论培训。 第一堂课,王俊亲自出马,大谈师德建设对学校发展的重要作用,其间严厉批评了 有意见的老师,指责他们不思进取,不配做老师。随后,他请来不少专家和教授给 老师们讲学,但专家、教授们往往都高谈阔论,令教师们大有隔靴搔痒之感,专心 听讲之人少之又少,收效也就微乎其微。 教师们也因此而开始反感教授校长,并认定他并无做校长之才。 (五) 不到两个月,善于吹嘘拍马的黄村民就和王俊搞得挺热乎的。他先是给王俊弄 来一套相当不错的住房,既而又为他换了一辆新摩托,还时不时请他吃饭喝酒,他 似乎成天都跟在王俊左右,俨然成为了他的得力住手。他们的亲密关系令教师们对 王俊的反感又增加了不少,因为身为教务处主任的黄村民对教学并不在行,连他的 老乡们也觉得他是无能之辈,而王俊竟然会非常器重他。邹光照也因此而改变了对 王俊的态度,在他看来,云中现在仍是他和黄村民的天下,他犯不着给王俊找茬, 有王俊做挡箭牌,他在云中反而能过得更好。 期末转眼就到了,云中在王俊的领导下并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学生们因 课业负担过重叫苦不迭,教师们也常常报怨说工作太累,学风、校风和教风似乎都 还是老样。教授也不过尔尔,师生们大多如是说。 一年一次的年度考核最终把王俊的形象破损到难以弥补的地步。 考虑到自己对老师还不够了解,加之正要去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王俊将 这件关系重大又颇为棘手的事全权交给了邹光照,黄村民自然不会作壁上观,在二 人的密谋下,结果当然是:获得省优的教师绝大部分是湖南人,评上市优的教师要 么是湖南人,要么是跟黄村民关系密切的人。 中考成绩名列全市第一的朱云平榜上无名,他看不起黄村民,常对他不冷不热, 黄早就对他怀恨在心。看过考核结果之后,朱云平非常失望,论成绩,在初中的教 师中,他首屈一指,为此,他年纪轻轻便被王学君提拔为初三级级长,上任后又很 快就以不俗的工作能力赢得众多好评。他原以为自己肯定能连续第二年被评为省优, 这样就可以晋升一级工资,谁知连市优也与他无缘。他怒气冲冲的来到邹光照的办 公室,尚未进门,就听见邹光照和彭老师在大声争吵。彭老师和朱云平都来自四川, 虽是老乡,两人的关系却很是一般,四川人不大喜欢搞帮派。 我们四川人没一个被评优,湖南人却大都是优,这不明摆着是欺负我们吗?彭 老师显得很激动。 我们在评选的时候不曾考虑过老师们的籍贯,有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好大惊小 怪的呢?邹光照的语气非常强硬。 鬼才信你! 不信拉倒! 朱云平没再进去,他不喜与人争吵,但又气不顺,便到德育处来找罗新荣。在 云中,罗是他最佩服的领导,罗虽是土生土长的云白人,但从不歧视外地人,且经 常关心年轻人。 是不是对考核结果很不满意?一见到朱云平,罗新荣就猜中了他的心事。。 不满意又能怎样?朱云平无可奈何的叹道。 确实不能怎样,结果已经上报,很难再做修改。 当初一听到念考核小组的成员名单时,我就预感到这一次我是凶多吉少,因为 除了你,没有人会为我说好话,而你却破天荒第一次被排挤出考核小组。 这一次丐帮也确实太过分了!罗新荣愤愤不平。不过这都是王俊惹的祸,我已 经向他反映过丐帮的事,没想到他竟然还会轻信邹光照和黄村民。 看来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朱云平禁不住摇了摇头。 (六) 王俊一从北京回来就发现有好几个教师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改变,正纳闷, 罗新荣向他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他们对考核结果很有意见,因为湖南人大都评了优,而他们干得很好却与优无 缘。 有这样的事? 你看看考核结果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 是有点不正常,看来得找邹光照、黄村民谈谈。仔细看过考核结果后,王俊不 安的站了起来。 第二天恰好是双周的星期五,在晚上的理论学习之前,王俊就考核之事谈了自 己的看法。 这次的考核确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为此我已批评了邹校长,不过他也不会是成 心故意的,我们应该相信他,他毕竟是老党员。 王俊的解释毫无说服力,有几个教师唏嘘起来,其中就有朱云平。这样的声音 让王俊很是不快,但他并没有发作,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听完王俊参加学术会的感受时已近十点,许多教师一出会议室便忍不住骂将起 来。他很快就会玩完的!朱云平暗自想到。 骑着自行车回到宿舍,匆匆忙忙洗漱冲凉之后,朱云平即刻上床休息。刚过去 的这一天累得他够呛:六点起床,用十分钟吃早餐,六点四十赶到学校监督学生晨 练,七点半看学生早读,然后连续上了四节课。中午仅仅趴在桌上打了一个盹,接 着便为两个差生进行了一个小时的辅导。下午先开了两节课的级长会议,剩下的两 节课又开级组会议。下班后他先去校外吃了一份快餐,然后便返回办公室批改堆积 如山的作业,直到七点半会议开始。睡下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 立马入睡,尽管已疲惫不堪。回想王俊来云中后学校所发生的变化,他感慨万千。 应该说,王俊初来乍到时,教师们对他是颇有好感的,他毕竟是大学教授,毕竟是 省城知名的教育专家,云中的教风、学风也因此有了明显的好转,但自从黄村民和 他沆瀣一气之后,形势便急转直下。现在的云中,教师得过且过,学生无心向学, 比王学君在任时还不如,想到这些,朱云平禁不住长叹一声。 第二天朱云平同样在六点四十便赶回了学校,操场上,三百多名初三学生正在 体育老师的指挥下练习跳绳。由于中考只考50米、实心球和跳绳,升上初三后,学 生们便只练习这三个项目。唉!连体育都在搞应试教育,中国的学生真是太苦了。 见学生个个跳得汗流浃背,朱云平很是心痛。 看完训练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教英语的胡老师便和教数学的邱同大吵起来,他 们已为抢占学生的时间吵过好几次。一听到他们的吼叫,朱云平就头皮发麻,但作 为级长,他又不能充耳不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出面调解。胡老师很快平静了下来, 邱同却不依不饶,朱云平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邱老师,你可是老教师,能不能先冷 静冷静。 这下可惹恼了邱同,她暴跳如雷,拍着桌子指责朱云平偏心,并警告他别想欺 负湖南人。朱云平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联想到丐帮的种种丑行,他怒火中烧,一 边拍桌子一边大声说道:你们湖南人我哪惹得起,不过你也不能不讲道理呀! 见二人越吵越火,办公室的其他教师便都出面劝解,争吵才总算平息下来。 都是为了工作,竟搞得像仇人似的,邱同怒气冲冲的离开后,朱云平在心里自 言自语。 下午王俊就把朱云平叫去问话,他批评朱云平对老教师太过不恭,语气非常严 厉。朱云平猜想肯定是黄村民向王俊汇报了他和邱同吵架一事,于是辩解道:邱老 师常为老不尊,我并不想和她吵,但她不肯善罢甘休,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就不能再忍忍,她可是市学科带头人。 见王俊露骨的维护邱同,朱云平便低着头不再言语。他很反感邱同,虽然她的 教学成绩非常突出,但她的课上得很一般,课后的作业从来都是最多的,学生大多 不喜欢她。朱云平曾多次向王俊反映她的情况,没想到王俊还会如此袒护她,这令 朱云平觉得无话可说。 从那以后,邱同再没主动找过朱云平,初三级其他湖南籍的教师对他的态度也 渐渐有了改变。 他常感做级长之不易,于是向王俊提出辞掉级长一职。王俊假意挽留了一番后 便同意了他的申请,邱同随即荣升初三级级长,尽管她在级里人缘很差,在学生中 也没有威信可言。 事后朱云平有一种强烈的被人暗算之感,不过由于对王俊已心灰意冷,他并不 后悔自己的选择。 (七) 短暂的寒假之后,毕业班的师生们迎来了最忙碌的一个学期。 尽管已不是一级之长,朱云平仍觉得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因为邱同要求每一 科每天都要发三张以上的练习卷,并说这是自己考全市第一的秘诀。师生们大都反 感她的做法,纷纷向领导反映,但王俊说,为了中考的胜利,辛苦一点是应该的。 第一次模拟考,学生们考得相当不错,这大大的增强了邱同搞题海战术的决心。 在级组会议上,她对众多教师的反对意见不理不睬,竟提出了还应加大训练量的要 求,摄于她的威力,过半的教师都如实照办。朱云平当然不在其中,他不仅没有加 大训练量,还暗地里减了不少,这倒令学生们对他心存感激之心,学语文的积极性 因此而大有提高。 但很快就出了一件大事。一成绩较差的学生因觉负担太重而痛不欲生,写信给 罗新荣,求他救救自己,还扬言说,若问题得不到解决,他会提刀杀掉每天都布置 很多作业的邱同老师,然后自杀。王俊看完罗新荣拿来的信件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压根儿也没想到被黄村民极为推崇的邱同会令学生如此的憎恨,。他诚恳的向罗 新荣请教解决问题的方法。 得尽快减少训练量,并且撤掉邱同的级长职务。 你认为谁是理想的人选呢? 当然是朱云平。 我觉得他不大适合,他协调人际关系的能力太差。由于深受黄村民的影响,王 俊很不喜欢年轻气盛的朱云平。 那就让胡老师做吧! 胡老师上任后虽减轻了学生的负担,但由于得不到湖南人的支持而难以开展工 作,初三级的教风、学风都差强人意。 高三级的情况也并不见佳。对高考并不熟悉的王俊把指挥高考的工作全权交给 了黄村民,对教学并不在行的黄村民焉能担此重任,高三级的教师便大多对他阳奉 阴违,工作起来当然就随便了事。教师不敬业,学生岂能学得好。 中考很快就结束了,在成绩未出炉之前,王俊还天真的以为,保住全市第三应 该不成问题,因为这一届学生的整体素质明显优于上一届。但结果却是,除语文名 列全市第二,其他科都排在了第四名之后,数学成绩更是破天荒地排到了第七名。 听完胡老师的汇报之后,王俊沮丧之极,他知道如此糟糕的成绩是很难向李贤交差 的。 而高考的惨败令王俊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一败涂地。没有一个学生上重点 线,仅有五个学生上本科线,上省专线的也不过才20人,这样的成绩与去年比较都 相去甚远,因为去年光是上重点线的学生就有10来个。看过成绩之后,不少学生报 头痛哭,他们无法接受名落孙山的残酷现实,他们迷惑不解的是:在教授校长的领 导下,云中不仅没能大踏步前进,反而跌入了历史上的最低谷。 云白的老百姓震惊不已,李贤已慌恐不安,他哪里能想得到,满腹经纶,出口 成章的王俊管理学校竟然还远不如仅有大专文平且风流成性的王学君。他当即请示 领导,解除与王俊签定的原本为期三年的合同。 (八) 新学期来临后,一来自京城的某重点中学的退休校长取代了王俊的位置。朱云 平在听完新校长的介绍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京城校长又不行的话,是否会请 外籍校长呢?他暗自想着。 京城校长一来云中便狠烧了几把火:先是炒掉了二十来个教学水平低不受学生 欢迎的老师,令云中笼罩在下岗之风的阴影中;继而又将四十多对夫妻中稍差的那 一个调到云白镇的其他学校,此举颇有棒打鸳鸯之狠毒,教师们极为憎恨;接着对 行政班子进行了大换血,口碑极差的黄村民、邹光照都被赶出了云中,追随校长南 下的一个北京老大爷和一个北京老太太都当上了副校长;还将北京的不少治校之道 一股脑儿地搬来云中,直把云中搞得面目全非。不过一年后,京城校长便黯然离开 了云中,因为尽管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云中的学风、教风却并没有明显的好转, 中考、高考成绩也毫无起色。 取代他的果然是一拥有美国绿卡的留美博士,老师们自然叫他外籍校长,并指 望他能像米卢将中国足球队成功带入世界杯决赛圈那样,把云中办成一所一流的学 校。博士新潮的教育理念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他那与众不同的治校之道也确实给云 中带来了不少新气象,但由于太强调尊重学生而放松了对学生的管理,使得云中的 校风急转直下,仅仅过了一个学期,他就伤感地回美国去了。他的所作所为随即成 为教师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某教师甚至打趣道:他想搞和平演变,我们怎能让 他的阴谋得逞。朱云平倒经常为他鸣不平,并煞有介事的说:博士的失败不是他的 悲哀,而是我们的悲哀。 后来,一土生土长的云白人成为了云中的新校长,他能否像坐稳自己的位置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