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入秋之后阿水又换了一个酒店,那的大堂中间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之间的一块 台子才是演出用的,阿水喜欢那里,用她的话那叫一种清澈的玲珑感,酒店叫飞凉。 一直好长时间我都准时在晚上十点去接阿水,然后一起吃饭或者去星巴客喝咖 啡,有好几次我想问阿水一些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随后我因为参加一个朋 友的画展去了深圳,一去就是两星期。 下了飞机印象就是闷热的厉害,好不容易过了边检站,大老远就看见方远在冲 我招手。方远八年前还是江西的美术老师,后来索性辞职不干了,准备去深圳做生 意,结果每每陪个精光,后来没办法重操旧业,没想到一次遇见了一位香港二鬼子 特喜欢他的画,结果连哄带骗的就捧成了画家了,这次小子要自费办画展,用他的 话就是提前给自己办丧事。这几年随着手里的钱多起来,方远的肚子和腮帮子也快 速富裕起来,俨然成了爆发户。 “荣冉,好久不见啊。”方远飞快的拉住我的手,方远的手湿乎乎的,让人很 别扭。 “深圳怎么这么热,北京可凉快了。” “你真是老土,北京那么干燥,风沙又大,有什么好?深圳一年四季都是这样, 湿润点好,你看我们深圳的女孩子皮肤多漂亮,回头给你介绍几个靓妹让你认识!” 说到女人,方远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本来眼睛就不大,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两聚光 灯泡。 “你太太好吗?”我随口一问。 “她呀,怎么你想她了?”方远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 “你丫有毛病呀,我那是客气!”我瞪了他一眼。 “想也没关系,反正我们离婚了。”方远的很随便的说着,看我有点吃惊,拍 了拍我,笑着说:“没什么吗,反正老子现在有的是钱,女人吗,不是很容易再搞 到一个吗,人吗,要自由一些,多找些事情要自己开心,什么原则感情,让它们通 通见鬼去吧!”我看着方远脸上的肥肉上下翻飞,着实开始有点恶心。三年前方远 还雄心勃勃的要开创自己的画风,还在琢磨为自己的家乡建什么学校,那时的方远 实在让我佩服了一把,可现在的方远开始让我作呕了。 在深圳的两个星期里,方远天天带着我们去大吃大喝,游走于各个高级餐馆之 间,我极度厌烦,耐着性子坚持着,好歹算是个朋友,再凑合几天吧。 好不容易方远的展会完了,我连夜买了回北京的机票,深圳一天我也不想呆了。 一个半小时的晃悠后,我又开始接触北京的地气了。 回到北京我才意识到原来秋意已浓,树叶开始发黄,天空开始变蓝,北京最具 魅力的季节来临了。 飞凉酒店。 阿水看见我来了,一边拉琴一边冲我眨眼,我故意把脸拉的跟驴一样,还拨弄 俩耳朵,逗的阿水忍不住笑出了声,弄的大堂的人直回头看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玩的好吗?” “什么呀,特没劲。早想回来了!” “没劲还两星期那,那要是有劲是不是不回来了?”阿水歪着脖子问我。 “没办法呀,好歹也是帮哥们的忙呀。以后打死我也不练这活了。” “今天早点走吧,咱们吃饭去,我快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恩~~~~今天不想去了,这几天不太舒服。”我才注意到阿水的脸色真是不太 好,有些苍白。 “怎么了?” “没什么的,感冒吧,不知道,就是有点累,就想睡觉,要不改天吧。”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 ” “那,送你上车。” 阿水穿着红色大衣拎着琴盒从酒店里走出来,下台阶的时候阿水略微晃了一下, 我赶紧扶了她一下,“怎么了?” “没事,有点累了今天。”阿水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走吧,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真的~ 没事的。”阿水勉强冲我一笑,轻轻推开我,自己迎着一辆出租车走 去,突然阿水一软,全身扑到在地上,我刹时慌了,赶紧跑过去,抱起阿水,“阿 水!”阿水皱了皱眉,没出声,一道亮光照到我脸上,出租车司机伸出半个脑袋喊 我:“怎么了?要送医院吗?”我一把抱起阿水,钻进车里:“去医院,最近的!” 上了三环,我突然发现今天怎么车出奇的多,“师傅,快点啊!”车子拐了半 天才掰上正路,磕磕绊绊了十多分钟才看见不过几站地的朝阳医院,可怎么也挤不 出去了,我真有点急了,阿水在我怀里悄无声息,我紧紧抱着阿水,阿水的红色大 衣犹如一团火,我用身体温暖着这团火,生怕她熄灭了。 折腾了快一个钟头,阿水终于进了抢救室,我这才深深吸了口气,掏出烟坐在 门口的椅子上。看着团团烟幕随风散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阿水怎么了?这么 活蹦乱跳的女孩竟然也会晕到? 一会来回溜达,一会呆坐,我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楼道里福而玛林的味道熏的 我头晕脑涨,我走道楼道口,打开窗户,一股清新迎面而来,我不由得深深吸了口 气,心里塌实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起风了,树枝在夜的阴影里张牙舞爪的。 漫天的星斗清晰可见,一颗流行突然从远方滑落,我的心不由得一坠。 抢救室的灯灭了,我赶紧跑过去。“大夫!她怎么样了?”主治大夫用眼角扫 了我一眼,“你是她家属吗?”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好,你跟我来一下。” 严大夫关上门,拉一张椅子跟我说:“坐下吧,咱们好好谈一下。”我突然有 些不祥的预感:“大夫,怎么了?阿水她?” 严大夫喝了一口水,“你以前知道她这病吗?” “什么病?”我紧张的有点哆嗦。 “哦,我明白了,你听好了,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病人得的是败血症。” “白血病?!”我快被吓傻了,醍醐灌顶的感觉迎面而来,我开始战栗起来。 “不,是败血症,说明白点吧,病人的造血能力已经逐渐衰减,抵抗力下降, 抗感染能力几乎降到了最低。” “请您再说简单点。” “她时间不会太多了。” “她知道吗?” “知道,那姑娘醒来后和我们说了一切。” “我明白了。” 出了严大夫办公室,我站在楼道里开始发抖,寒冷袭扰着我,我来回的走,可 怎么也躲不开,我裹紧衣裳,可寒气依旧无法驱赶,我赶紧拿出烟,刚点上就紧张 的掉在了地上,我赶紧捡起来,可又心烦意乱的又狠狠抛开。楼道的灯光开始变的 昏暗,我靠在墙边,低头看着地面,苦涩的东西开始从我的眼眶里慢慢涌动,以往 的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重新涌现到我的眼前,从那次六一演出开始。美好混合着酸涩 的眼泪,我沉浸在悲痛的欢乐中。 当我鼓起勇气走进病房的时候,阿水已经睡着了,我悄悄走到阿水的床边,找 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阿水美丽的长发扑满床头,仿佛她就睡在一汪纯洁的瀑布里。 我默默的注视着阿水的长发,疲劳开始袭扰我的大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早上了,我企图从朦胧中张开双眼,多么希望这是一个可以醒 来的梦,可事实无法改变了。一种温柔好象就在我的脸上,我一睁眼,阿水的手放 在我的脸夹上,苍白的脸上带着永恒的微笑。我赶紧坐起来,阿水捋了一下长发, 然后象梦那丽莎一样看着我,我一时无话可说。沉没了许久,我才开口:“阿水, 今天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阿水点了点头,我们又开始沉没。 早上的阳光照进病房,白色的房间里充满了金黄,就象天堂里一样。“你一夜 没休息,快回去睡觉吧。”阿水终于说话了。 我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医生都告诉你了,是吗?” “是。” “秋天了。” “对,秋天了 ”今天阳光真好呀!“阿水看着窗外,兴奋的 喊着。 ”是呀,好天气。“ ”你要是不困,那就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北京的秋天,柔和的阳光笼罩着每一个生命,远处孩子在无忧的玩耍,高大的 杨树抖落着金黄的“小扇子”,树干上一个个“大眼睛”无知的看着人们。 阿水捡起一片杨树叶子,拿在手里把玩。和煦的阳光照在阿水苍白的脸上,阿 水犹如一个圣女,从光辉里走过来。 “陈二!” “在!” 阿水笑着着我的眼睛,我咧了咧嘴,阿水轻轻的用几乎听不见声音说道:“荣 冉。”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幽那么凄凉,在这个最浪漫的季节,在这个最美好的早晨, 在最爱的人面前,我泪流满面,只能机械的点头。温暖而又冰凉,这就是阿水的手,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阿水无力的靠在我的身上,我生怕她就这么快离开我,阿水的 长发笼罩着我无奈。阿水的泪水再次打湿了我的胸口,那个刻骨铭心的回忆再次涌 现在我的眼前。 “我一看见你就感觉你是荣冉,还记得吗?那次去景山公园,我的脚拗了,你 背我下山?” “怎么会忘呢?你那时候好胖,我小命差点搭进去。” 阿水,不,是刘敏,微微笑出了声,“我现在更胖了,你还抱的动我吗?” “你就是变成一头猪,我也抱的起来。” 刘敏轻轻捶了我一拳,“讨厌。” “开始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荣冉?” “不知道,也许不挑明更好,我时间不多了。”一阵剧痛又开始袭击我的肉体 和神经。 “你那?干吗不问我是不是刘敏?”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