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青春埋葬 作者:形而上学的鱼 一 我和李飞自毕业后第一次见面,是在动物园附近一个叫做“今晚8 点”的酒 吧里。那家酒吧我一直比较排斥,因为在半年前我和李蓓偷偷的跑出来在那里见 面,后来我们喝了好多酒,好不容易把她灌醉,她的那个在中关村做骗子的男朋 友就出现了。那个男人非说我要非礼他女朋友,把我狠狠的臭揍了一通。后来, 拿杨众的话说: “你丫怎么成熊猫了?” “去你大爷的,李蓓她男人打的,他非说他看见我的时候,我的舌头正在李 蓓嘴里……” “靠!那你的舌头到底在哪里?”杨众看着我,就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只偷偷 爬出来的大熊猫。 “我也不知道我的舌头在哪里,反正,没在自己的嘴里面。” 后来杨众去当兵去了,在河南,据说在漯河附近。一年后,他把驻地附近的 一个姑娘搞大了肚子。我们一直相信杨众的后代一定会有遗传上的疾病,因为他 本人从小都是蹲着上厕所的。 “告诉你们吧,作为排泄,我有选择的自己方式的权利……”15岁的杨众蹲 在那里看着我们,就好像阿基米德看着三角形。 李蓓去了新西兰,就是那个有很多毛利人的国度。她在从北京出发的时候给 我打过电话,可是我没有接到。后来她给我发了一个信息: “我走了,因为你不走。” 这句话我理解了很久,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头绪,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智 商很高的人。我记得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作弊,竟然把纸条扔到了老师身 上。老师当时就急了,因为,我没有在尽情的作弊的时候给他以适当的尊重。于 是,老师当场撕了我的卷子,而那时我则甜蜜的笑着,因为我桌子上的卷子是别 人的。 再后来,我就在海龙大厦门口看见了李蓓那个一定阳萎的男朋友。那个男人 瘦得和虾米一样,杨众当时看了看我,悄悄的对我说: “兄弟,要不要我为你报仇?” 可是我什么没有听见,我转身去了厕所。当我五分钟出来以后,那个男人静 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按杨众的话说,他要是挣扎就把他的那命根都给拔了。 我的朋友还是没有逃脱河南漯河的影子,什么事情都愿意和火腿肠进行比较。 “你是不是太狠了?”我有一点害怕了,我最后一次打架是在七岁时打了我 们隔壁院的一个小女孩。 “不狠啊,我刚用了半套卧龙伏虎拳丫的就不行了” “你不怕他喊警察?” “没事,我把它那块硬盘塞他嘴里面了……” 最后来,李蓓在新西兰怀了一个毛利人的孩子,她的妈妈差点没气死,因为 她分不清毛利人和黑人有什么区别。 在最最的后来,我就见到了李飞。我的兄弟从外地回来。 那时候,李蓓怀孕3 个月了,据我们最后一次上床是一年零5 个月。因此, 我可以肯定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那时候,杨众的孩子7 个月了,小伙子脑袋长的象一个小南瓜。 那时候,我24岁。 那时候,在看这片文章的你们正在这个城市里象蟑螂一样生活着。 二 “蟑螂?你以为我们比它能好多少?”李飞喝了一口啤酒,他喝啤酒就没有 醉过,因为这小子一直就在不停的上厕所。 “唐林,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还是那幅老样子。”李飞看着我,就好像 许多年以前他在宿舍里偷看我的牌一样。 “你知道,我不是在看你牌,我是在替你看到真相。有时候,别人比你更有 能力看到真相……”李飞一边斜着眼,一边扔出了一个白板。 那真的是一张传奇的白板,那是我那么多年麻将生涯中唯一一次见到传说中 的十三幺。我敢确定,当李飞看到这个结果时他的脸色要比那张白板还要白上25%. 胡那把牌的是张小乐,那一晚上的收入,让他在以后几年的学校生涯中一直 在用奢侈的杜蕾丝,而我们那时候还在扣扣摸摸的用着我们的蝴蝶牌。那真是是 一个见鬼的牌子,拿刘文伟的话说: “丫们厂绝对和妇产医院有合同!……” “去死吧你们”李飞颓然的倒在床上,好像一个受害者。“蝴蝶牌的就已经 不错了,总比我要靠自己的意志力强很多吧?” 于是,我们大家吃吃的笑起来。 “你知道,我一直在改变,只不过你们感觉不到。一直到有一天,当我遇到 那个可以让我改变的人,你就会发现我在一夜之间的变化。”我喝啤酒一定是吃 亏的,我甚至喝可乐都会有醉的感觉。 “唐林,你错了。你是一个人,你不是一只蛾子,你不要生活在茧子里面。” “茧子?谁是我的茧子?”我一口喝完了我面前的矿泉水。 “黑夜,就是这点黑暗。你不知道吗?每到晚上,你就睿智的象一个亚历士 多德……” 我看着李飞,我惊讶的发现他的脸竟然没有变。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仿佛 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以至到后来我坚持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 这个男人和这张脸。 “不是谁改变谁的问题,是谁妥协谁”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们之间曾经有过 这么一个类似的交谈。那天夜里,我们六个赤裸的男人在沉重的呼吸着,努力的 把自己从酒精中拔出来。 “你知道我没有妥协过,你知道我没有。从一开始的那天起我就在追逐我的 追逐。”我开始觉得我有一点醉了。 “我知道,所以你会有现在这么一点点可以夸耀的幸福……” “今晚8 点”有一个很胖的歌手,每一天他都在自弹自唱,他的面前有一杯 神奇的不会干涸的啤酒。那副模样,就好像一个刚刚被阉割过的羔羊。 “兄弟,我们回家……”李飞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飞的家就是在西直门成铭大厦后面的一个角落,在他家门口有好多美丽的 柳树,还有一个不容置疑的玉兰花。 几个月后,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苏扬。 三 两年前,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会爱上一个女人,那么我就会 心甘情愿的为她去死亡。 在那个时候,我对这个东西不置可否,虽然我确实相信爱情的存在,就像我 坚决的相信法老王也会有痔疮一样。可是,在我的心里面,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 已经消失了那么久的时间,仿佛足足有几十个世纪。那是一个怎么样长的时间啊, 这么惨酷的流淌的时间,把龙变为了马,把海变成了山。 可是,后来,当我在一个地下迪斯科见到李蓓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占有她的 欲望。在那个夜晚,那个女人是整个迪厅最疯狂的女人,在强烈的音乐下,她在 本能般神经质的颤抖。她的褐色的长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就好像一 个带满了所有星辰的美丽女神。后来,整个舞厅的灯突然亮了,在那时,头晕目 眩的我竟然发现,我和她离的是那么的近,只有15厘米,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她 的呼吸。 于是,在以后的所有真实或者不真实的回忆中,我都会记住那样的一个夜晚。 因为,在那个夜晚我遇到了一个叫做李蓓的女人,在那个夜晚我遇到她的时候, 对于我而言,整个世界的光明全都是由灯火组成的。 “小姐,我可以吻你吗?”我踯躅着。 “去死,你可以强奸我……”她撩了撩褐色的长发。 然后,突然间,整个迪厅的灯火突然黑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就在那时, 所有的人都开始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在黑暗中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在我身边有 好几个暗淡的影子,他们在本能般的接吻抚摸,就好像一堆将要腐烂在一起的西 红柿。 “你来!”我突然感到有一个人扑倒在我的怀里,于是,我闻到了一股玫瑰 花的香气,然后,就是嘴唇,然后,就是温暖甜美的舌头…… 我闭着眼睛,我和李蓓在尽情的接吻,我甚至希望那一个时刻就是世界的尽 头,如果那样的话,我也是在一种幸福的幻觉中消失的。 我的身边有一个女孩子在达到高潮的时候疯狂的叫喊,她在喊: “我要摇头!!!” “你要怎么结束?”李蓓一边在黑暗中摸着我的脸,一边问我。我能够闻的 到她的雌性荷尔蒙的味道,那里面有一点点柠檬的香气。 “我不要结束,因为,我们就不会开始”我摸着她的头发,那好像流水一样 的丝绸。 “你叫什么?”李蓓小声地问我。 “唐林!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因为,我会在你身体上留下痕迹……”我一边 咬着她的嘴唇一边含混的说。 “那你要小心,因为我在生育期。” …… 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两分钟后灯又亮了,我看见了李蓓的那个中关 村男友。那个男人就像一个集中营中的犹太人的阳具,软不邋遢的站在那里。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张伟,我后来都不知道杨众是怎么把一块IBM 的硬盘塞到 他的嘴里的。 “以后,让丫上厕所的时候都要犹豫一下!”杨众恶狠狠的说。 这时候警察来了,他们轰走了围观的人,然后看着我们。 “你的暂住证呢?!”他问躺在地上的张伟。张伟吐出了硬盘,从口袋里掏 出一个破本子。“ “暂住证?”警察斜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当着我们的面把那个本子撕了。 “少废话!清河筛沙子去!!”话音未落,就有几个联防队员把张伟拉上了 警车。 然后,警察又看着杨众,对杨众说: “今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你叫咱妈别等了……” 杨众呵呵的笑着,把硬盘放到的我口袋里,自豪的说: “以后,你就用这块硬盘,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四 我对写作的爱好开始于青春期以前,那个时候,我始终不明白女人和一条鲤 鱼有什么样本质上的分别。 后来我慢慢的长大,我遇到了李斌,那个时候我刚刚从一个小学转到另外一 个小学,我遇到李斌的时候,12岁的他正在津津有味的读一本《鹿鼎记》。李斌 是那种很早熟的男孩子,在上五年级的时候他就开始看有一点色情的杂志,那是 他父母的,他们从美国回来,我只记得他们的脸上都戴着一幅流光溢彩的眼镜。 我就是在他的影响下开始读书,开始写作。我记得我看的第一本书是《倚天 屠龙记》然后,一个暑假之后,我的眼睛就开始近视了200 度。 “你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你这么忧郁的。”李斌看着我。后来,他去了美国, 和他那个长的有一点象鹌鹑的女友结了婚,那时候他23岁,那时候我刚刚分手。 后来我们一起坐在北京魏公村西口的一家酒吧里面,他看着窗外,他的老婆咬着 牙,好像是一个在忍受痛经的圣女贞德。 “美国怎么样?”我随便的问,这么多年的分别,让我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一 道不可逾越的墙。 “美国?嗬嗬,美国,大厦、汽车和火鸡,好了,这就是他妈的美国!”他 喝了一口酒,他的女朋友皱了皱眉头起身去了厕所。 “看见那个女人没有?”他看着我,对我向他妻子的背影使了使眼色。 “看见了,不错,该有的功能她都有了……”我调笑着,我心里不住的发笑。 “去他妈的,我老觉得她像一个鹌鹑。你知道我每次和她做爱的时候,我老 感觉到空气中到处都是羽毛!!就是那种褐色的、灰色的鹌鹑的羽毛,每一次我 都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李斌低声的吼起来。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你也是一只鹌鹑……”我拍了他一下,我 喝干了我的酒。 那天晚上我和李斌夫妇一起回家,送走他们后我醉醺醺的往回走。我的家住 在颐和园附近,那里有很多军队的大院,我从小就是在那种禁锢中长大。 我跌跌撞撞的走进楼道,一跺脚,灯就亮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女人,一 个有着褐色长发的美丽女人,她是李蓓。 那一夜,我疯狂的就像一匹小公马,这么快乐的纵横着,我在虚幻间看到了 许多五彩斑斓的羽毛,他们飞飞舞舞的,尖叫着,挣扎着向我扑过来。我尽力的 抵抗,我本能的反击,可是,他们太多了,太多了,最后,我就在这溢满空间的 羽毛中崩溃。 “你象洪水……”李蓓用她的指尖划着我的背,喘息着说。 “你错了,我是洪水里的诺亚。”我虚弱的趴在那里,我的嘴里满是羽毛的 气味。 “那我是什么?”李蓓坐起来,我看见她的乳房倔强的挺立着,像两块不屈 的磐石。 “你呀,你就是我那条船上的所有的雌性动物……”我闭上眼,我害怕看到 这一切,我害怕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又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哈哈哈哈,好啊,那我就做一只母鹌鹑!”李蓓笑着,爬到了我的身上。 我感觉到天堂了,我感觉到地狱了,我感觉到所有的精神或者肉体的煎熬了。 “那么,让我们象鹌鹑一样的做爱吧……”她在我的耳边低声的祈求。 五 那一夜,我和李蓓凌晨四点才沉沉的睡去,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旁边 已经空无一人。如果不是身体的酸痛和我枕边那些褐色的长发,我都有一点怀疑 昨夜只不过是一场春梦。 这时候我的电话响起来,那是杨众,他自从高中毕业以后就一直呆在家里, 本来他的父亲是让他去当警察的,可是他死活不去。他父亲问他为什么,他煞有 介事的回答: “因为我不想做真正意义上的流氓……”这就是杨众对警察的看法,其实, 在这一点上我们还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 我和杨众从小就认识,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不以光屁股为耻的男孩子。在我的 印象里扬众应该是85年从河北老家来北京,刚来的时候,他都不敢张嘴,因为怕 我们嘲笑他的那一嘴很拽的唐山话。 “那时候,你们丫的就好像一群畜牲!”17年后,已经高高大大的他还是这 么的耿耿于怀。 “你忘了,有一次你们欺负我,五个人围着我向我身上尿尿,那个时候我就 发誓,我要是长大了我一定把你们一个个的都给割了”我看着他的那副恶狠狠的 样子,禁不住有一个凉气从裤管钻上来,让我不寒而栗。 可是后来我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有那么一件事情的发生,我只记得那一年杨 众把我们院的一个小孩子的生殖器给咬了。这件事情到现在我还是不得其解,因 为我理解不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角度和力度。后来,那个小孩子在家里面哭得死 去活来,他的父母根本不得要领,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那个小孩也是一条汉 子,就是这样也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是不住的痛哭。 “你知道一个叫杨众的孙子吗?”李斌看着我。 “我知道啊,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男的”我很惊讶李斌怎么会 认识杨众,他们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个子高我不知道,皮肤确实挺黑的。他当年差点没一口咬死我,到现在, 我那儿还有一排牙印……”李斌痛苦的说。 我茫然的坐在那里,茫然的像一个芒果。 “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尤其当你有他妈一个鹌鹑一样的老婆的时候。”李 斌垂头丧气。 这时候,那个鹌鹑回来了。她看看了看我,挤出一点笑容。在刹那间我知道 了蒙娜丽莎的笑容是怎么回事,那一定是一种痛经后的暧昧的微笑。 “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阿”杨众一下子躺在我身边。 “屁,我都没劲守自己的魂了……”我不屑一顾。 “你丫又把谁给上了阿,这么虚。要不我闻着这香味,你看,这头发。孙子, 你丫整个就是一个恋爱机器阿!”他的激动好像更甚于我。 “少废话,我昨天见到李斌了”我对他说。 “谁是李斌?”杨众无辜的像一个野驴。 “我问你呢,你是不是当年把人家那儿给咬了阿”我反问道。 “操,我怎么他妈给忘了。你瞧我这记性,那孙子长大了一定是强人,小时 候那一口下去,差点没把我牙给崩掉了”杨众说完嘿嘿地笑起来,我突然发现他 嘴里面真地少了一颗牙。 “你什么时候掉了一颗牙阿?”我惊讶得问。 “算了,不瞒你了,那次我咬他真的把牙给崩了……”杨众的黑黑的脸上划 过一丝红晕。 杨众这次来是向我告别的,他的父亲找了一个人,把他送到河南当兵,第二 天就要走了。 “去了部队小心点,有什么事情和我说,我让我爸找人给你铲……”我嘱咐 他。 “没事,你就放心吧,没人能欺负我。”杨众一边穿鞋,一边对我说。 “杨众!!”我跑到门口大声喊。 “什么事情?”他回头问我。 “你丫记住了,不论什么情况,都不要咬人家的生殖器,那太他妈缺德……” 六 很多年以前,我是熊天平的崇拜者。直到今天,每一次当我决定我要去写一 些什么的时候,我的电脑里面还是会流淌着那首歌:《火柴天堂》。 “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 卖着火柴温饱我的梦, 一步步冰冻,一步步寂寞, 人情寒冷冰冻我的手……“ “你怎么还爱听这首歌?我越来越发现你执著的可怕”李飞一边刷着牙,一 边对我说,他的嘴里面吐着白沫。后来,他真的成了一个很出名的酒吧歌手;后 来,他在晚上的时候用牙膏洗脸。 “告诉你我的痛苦吧,我看不到我自己,甚至在镜子里面我也看不到。”他 一边说,一边回过头看着我,他的脸上的牙膏让他苍白的就像那年一月北京那场 弥漫的雪。 “你来北京做什么?”我靠在他的吉他上,就好像靠着那个树桩的那个愚蠢 的猎人。 “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我的生活啊,你知道,这个城市里面一定有我要寻找 的东西。庸俗的、高雅的、真诚的、虚伪的。唐林,你说,北京象不象一个恐怖 的森林?你进来了,就会陷进去,到最后我们会被那些比我们高级的动物吃掉。” 李飞的眼睛闪闪发光。 “不,我不会,我不在这个食物链里面,我在自己的空间里。”我反驳道。 “你?不错,你是例外。不过,有一天你也会死亡……”李飞笑了。 “为什么?”我惊讶无比。 “因为,你会被青春埋葬……”在那一刻,我听到了我身体碎裂的声音。我 面前的那个男人,竟然看到了我最脆弱的地方。 “而我,我要埋葬自己。”李飞一脚踹碎了他面前的那面镜子。 李飞所在的“五月花”酒吧是北京很有名的一家酒吧,几年前,有一个叫做 “羽。泉”的组合在这里唱歌,后来,他们成为了明星。 “就好像笼子里面的小白鼠,要为大众的低级趣味献身。”这就是李飞对明 星的看法。 李飞开始唱歌是在大学的时候,在那会,他是我们学校最著名的歌手。在那 个环境里面,如果你有这么样的一技之长,你会很得女生的欢心。因此,李飞几 年的大学时光都在不停的换着女朋友。 “我越来越受不了李飞了……”刘文伟有一天向我抱怨。 “啊,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我感觉有一些意外。 “你不知道,那孙子昨天晚上和杨露做爱的时候还哼着《加州旅店》……” 于是,以后李飞就有了一个外号:“老鹰”。 “五月花”酒吧现在已经很有名了,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人,男人和女人。 在它的门口,有一个来自大连的妓女每一天都站在那里招揽客人,后来,我在李 飞的家里见过她,她的大腿上有一块类似心脏形状的胎记。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有两颗心”她一边数着包里面的避孕套,一边对我说。 “你知道,我都记不清我遇到过几个男人,我能数清的只是我少了多少个避 孕套。”然后她转身离去。这时候李飞从厕所出来,他的脸上是雪白的牙膏的泡 沫。 “你丫疯了,你丫怎么玩鸡啊!”我一把抓住李飞。 “她?我没有玩弄她,我是在玩弄这个城市的贞操。”李飞吐了一个泡泡。 “好了,说说你,你最近在做什么?”李飞一边抹着脸,一边对我说。 “我?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苏扬?对不对?”李飞挤挤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的睁大眼睛。 “我在XICI胡同看到过你写的那个故事,在那个时候,我就相信那是真的。 要不已经发生,要不即将发生。”李飞拿起一块镜子的碎片照着。 “那只是小说而已……我没有说那是真实的。”我狡辩着。 “唐林,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是一个可以写故事的人。这个你清楚,你 说,你真的叫做唐林吗?你难道不是小说里面的一个主人公吗?可是你代表谁? 那个隐藏在你背后的人正在怎么样的安排你?我相信苏扬是存在的,就像我相信 你和JULIE 去了西安一样。可是,你知道,我开始恨你了……”他扔了镜子。 “为什么?”我觉得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可怕。 “你为在你的小说面,李飞最后必须在地铁死亡。我必须在宣站武门地铁站 死亡。无论我现在多么的精彩,那只能说明我的命运很可悲,很可悲。你明白吗? 就是那种最严重的可悲。”李飞哭了……。 七 李蓓从新西兰回国了,抱着一个有毛利人血统的孩子,按杨众的话说,如果 不加以说明,大家还以为李蓓抱着一个非洲的小黑猩猩。 我们再一次见面是在阜城门的避风塘,我在里面等了半个小时李蓓才赶过来, 因为她要给她的孩子喂奶。“母乳,就是智慧。”她是这么回答我的问题的,但 是我想,她的母乳的质量一定比较低劣。 这么长的时间,李蓓并没有很大的改变,那头美丽的褐色长发仍然让我心驰 神往。看着她走进来的时候,我想起了几年前在那个地下迪厅的夜晚,那时的我, 年轻的就像一个猫头鹰,到处都发散着活力和欲望。 “怎么想起来回国?”我礼貌的问,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没 有上过床也没有争吵过。 “因为想你啊。”她的回答还是这么的充满暗示,我真闹不明白,那些不爱 穿裤子的毛利人是怎么受得了她的。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李蓓看着我低声说。 “不是了,我有爱人了……”我喝了一个矿泉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敢 喝酒。 “是不是苏扬?”她的眉毛调皮的抖起来。 “啊,你怎么也知道!?”我当时就站起来了。 “我在新西兰,我看了你在榕树下的故事。我就知道,那个女孩子一定是真 实存在的。”她的脚尖在轻轻的挑动我的裤管。 “对……对……”我开始口吃了。 “呵呵,真他妈的见鬼,唐林。我那晚在迪厅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可 以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没想到,又多了一个苏扬。告诉我,你要让我怎么消失? 飞机失事?火灾?洪水?去你妈的吧。你有种就这么一个人活在这个故事里面, 永远都不出来。可是你不知道,你其实也是一个可悲的角色,有一天那个人也会 让你死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有一个毛利人的孩子,因为我要你知道,我不是一 堆文字的幻象,我要留下我自己的痕迹……”她恶狠狠的看着我。 那天夜里我真的喝醉了,我喝了好多的啤酒,我拉着李蓓的手,我的口水不 住的流在她的手上。那个女人搂着我,就是这么的搂着我,我闻得到她身上玫瑰 花的味道,那是一种情欲的味道。 后来当我清醒的时候,整个店面就只有几个人了,而且还好像是他妈的什么 XICI胡同的网友在那里聚会。但是我没有发现李蓓的影子,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 经走了。 “我边上那位小姐呢?”我问服务生。 “什么小姐?您就是一个人来的啊!”那个人惊讶得看着我,好像我是萨达 姆。 我当时就傻了,我站起来,向那个服务员喊:“我明明两个人来的!那个女 的呢?!” “李蓓?谁是李蓓?”杨众在电话里迷迷糊糊地说。 “就是那个女的,我在迪厅认识的,后来去了新西兰!”我一边喘息一边说。 “没有啊。我就认识一个刘蓓阿,去年还吸毒死了。你丫搞错了吧?”那边 笑起来。 “去你大爷的,没和你开玩笑!她男朋友是张伟,就是那个你打得那个人, 你还把硬盘塞他嘴里了……”我有一点晕了。 “唐林,你没事吧?哪有这回事啊……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杨众警觉起 来。 我一下挂了电话,关了机,踉踉跄跄的往回走,风吹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 突然,我也觉得一切都模糊起来,好像真的没有李蓓这个人,好像我真的记错了, 我的大脑一定有病了。 我累了,我伸手打车,这时一辆车慢下来,我就钻了进去。 “师傅,国防大学……”我吐着酒气。 “你丫也太牛* 了吧?”司机说话极其粗鲁。 “嗨,你这是怎么说话哪?”我也急了。 “你管我那,你当110 是出租车哪,你活腻味了吧?”亲爱的人民警察这么 和蔼的对我说…… 八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昨天晚上一直就没怎么睡,海淀分局的拘留室特别不舒 服。那天夜里里边就只有三个人:一个流氓,一个盲流和一个介乎于流氓和盲流 之间的我。 “唐林!出来!”警察叫我。 我低着头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杨众和他哥,他们冲我笑笑,又冲着那个警 察低声说了几句,就把我领走了。在走的时候杨众对我小声说:“兄弟,你太火 了,哥几个还以为你要袭警呢!” 我回到家,一头倒在床上,就象类似于昏迷一样陷入了梦境。在梦中我渐渐 发现,我,唐林,一个这么精彩和活生生的人,原来也只不过是那个人笔下的虚 构的人物。我所经历的一切,那些美好的、值得留恋的原来只不过是被别人安排 的戏剧。我感到我是那么的可悲,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泪水沾湿了我的枕头, 这么让我伤悲的不是命运本身,而是它那不可预知的被操纵性。 晚上的时候,我接到了李飞的电话,他在河北的山海关,他在那里的一个朋 友那里,我听得见在电话的背景里面那来回鼓噪着的火车的嘶鸣。 “在做什么?唐林?”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不真实的飘荡。 “刚刚起来,感觉很不好,你知道,那种感觉很不好……”我不知所措的说。 “呵呵,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的兄弟。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我知道你痛苦 什么,可是,那就是我们的命运啊。”李飞深沉的就象一个火车的车头。 “什么命运?”我大惊失色。 “消失,就是消失。他创造了我们就是要消失给大家看的,你知道,他喜欢 摧毁所有的美好。那个王八蛋。”李飞仇恨的说。 “不,你错了……他,是我们的上帝……”我妥协了。 “我不相信有上帝,真的,让他们去死。我离开北京了,我永远不会回来, 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在宣武门自杀,让他去死吧,我不要消失,我要看着这 个世界。”李飞挂了电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通话,一直到他在宣武门地铁站 自杀。 九 “唐林,你看到这些字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变成破碎的颗粒状了。其实对我 而言,我的存在状态并不重要。因为,作为物质,我是不灭的,从来也从不。也 许,许多年以后,我的某一个细胞会停留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那时候,我希望 和你擦肩而过。我不知道我纵身而下的那一刻会有什么感受,你还记得吗?在大 学时我们俩个偷看女生洗澡,可是我们只能在花玻璃上看见影影绰绰的裸体的影 子,谁也不知道那后面到底是什么。那时你咬牙切齿的要去买一把弹弓,可是我 却认为,可悲的不是那些裸体女人,也不是那扇可恶的花玻璃,而是站在望远镜 后面的迷乱的我。 唐林。这个世界已经被规律笼罩了,每一个人只不过是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转, 有的人觉得很幸福,有的人变得很麻木,而我,我不一而足。告诉张扬,我不爱 她,我谁也没有爱过,我连死亡也不爱,因为,为了我选择的这种死亡方式,我 还不得不花三块钱买一张地铁票。 好好活着把,然后卑贱的面对属于你的爱情,你的生活和你的结局。在认识 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必然注定死在床上,这对你很幸福,可对我一定很 可悲。好了,不说了,我决定在环线结束这一切,只是因为希望可以为你的迟到 再制造最后一个借口……“ 看到这里,我潸然泪下,然后趴在床上放声大哭。那个可怕的人,终于让李 飞这么意外的死亡,尽管他在十几个小时以前还在山海关的一个角落里逃避着自 己必然的命运。 “杨众,李飞死了……”电话那边,我听见杨众在喘息。 “阿,怎么回事啊,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杨众很惊讶。 “不知道,是自杀,在宣武门……”我很消沉。 “呵呵呵,那不是一个小说吗?你看过吗?狗年月的《似是而非的爱情》, 那孙子就是爱写自杀……”杨众听上去很兴奋/ “狗年月?他是谁?”我问道。 “就是一个傻逼。你知道,在我脑子里面,除了我,都是傻逼。”杨众咳嗽 了一声。 “嘟……”我挂了电话。 十 我见到苏扬的时候是在那年的4 月,如果记得不错的应该是4 月7 日,因为 那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苏扬是我的女朋友,我们认识很长时间,时间长到我已经记不清是谁最早爱 上了谁。 “你丫就骗吧,小心得病”杨众恶狠狠的说,在他的怀里,他的儿子正在哭 泣。那个小孩张的很丑,按扬众的话说,那一定是那一晚折腾得太厉害的原因。 “你不知道当兵有多苦,别说女人,就是连个老太太都见不到啊。那天,我 和班副出去买菜,我就看见了……”杨众在说他的恋爱史的时候就好像赵忠祥在 解说动物世界。 “于是,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于是,我就有了儿子”杨众一边说一边拍着他 的儿子,那个小孩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两年后,他被自行车撞死在国防大学的 门口,他死的时候,正好是北京最美的六月的季节。 “苏扬走了吗?”杨众抬头问我? “走了,昨天晚上走的,我送她”我蹲下来。 “你哭了?” “不,我将要哭了,但是我没有,你知道,分别对我而言就好像是习惯。” 我摸了摸他的儿子的脑袋。 “那她一定哭了,是不是?唐林?其实,苏扬是一个好女孩,这个我看得出 来。把你的心交给她吧,她也许就是你的归宿。你不是一直都在寻找一份真的感 情吗?你不是说你要找一个值得你爱的人吗?我知道你明白这样的人不是很多的, 因为太多的女孩子太庸俗了,庸俗到你除了性欲之外不会有其他的任何欲望。操, 那有和妓女有什么分别?”杨众像一个说客。 “我知道你说的,我知道我要什么,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只要你愿意,北极也可以遇到南极”那个男人一瞬间高大起来。 “可是,她不会和我在一起,她会爱我,一直到死,可是她不可以陪着我走 ……”我觉得好疲倦。 “为什么?”杨众很惊讶。 “她很自私,她的爱情伟大的自私……”我看着杨众,我的眼睛有泪水在闪 动。 十一 那一夜,我在沙子口的浩年宾馆见到了苏扬,我拉着她的手飞快的跑了出来, 我们打了一辆车一直到了国防大学。 在那里,我有一个房间。 我们见面后的半小时,我进入了她的身体,我感觉到自己的一切细胞都在疯 狂的尖叫。我摇晃了,我迷幻了,我终于在最后的那一刻在极乐中崩溃。 “你说,我们是谁挑逗谁?”在电话那边,她在锦州调皮的问着。 “我啊,至少在生理上也应该是我啊。”我局促的说。 “呵呵呵,这不重要啊,亲爱的,你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呢。”苏扬神秘 的说。 “什么事?”我追问。 “我啊,我有了你的孩子……” 十二 后来,苏扬消失了,我再也没有她的一点消息,她的手机停机了,而我又没 有她的固定电话的号码。 “丫不会是一个偷精子的骗子吧?”杨众这么喊。在他的儿子死后,他再也 没有办法让他的河南女人怀孕。 “去他妈的,我好像娶了一个漏斗……”几年后他还在抱怨。 后来,我老了。我在27岁的时候去了英国。在那里我遇见了她。 她说她爱我,于是,我们结了婚。 后来,我们生了孩子,我的儿子是一个智商很高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就可以 写字。有一天,我的妻子兴冲冲的跑道我面前,兴奋的说: “你看,这是咱儿子写的字!” 我抬头一看,那是四个字“我是李飞……”我顿时呆若木鸡。 后来,我一直没有再听到过苏扬消息,她和我们的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但 是,这么一份永恒的爱情一直压在我的心底。 后来…… 后来…… 也许, 没有后来就是这个故事最完美的结局。 十三 你们是被青春埋葬的一代…… ——狗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