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 作者:西风瘦马 我知道,我失去了冰儿,永远地失去了。 寒假的最后一夜,我百无聊赖地在网上溜达着,要离家回西安了,我说不出是 伤感还是兴奋。 我突然遇到了冰儿。 一向视网络为毒物的冰儿,怎么会破天荒地跑到QQ上了。 “阿哲,明天你回学校了吗?几点的火车?” 噢,天啊,她怎么知道我明天走,我目瞪口呆了。 “是伯母告诉我的*-* ”,冰儿狡黠地冲我笑了笑。 冰儿是专程到网上来找我的,冰儿打字慢,聊了一会就下了。 冰儿执意要来送我,我不知道我们见面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便认识了冰儿,从那时起,便开始了我们纯真的友谊。 儿时的冰儿是优秀的,优秀的冰儿便成了我努力学习的榜样和超越的目标。但 直到初中毕业,我没有赶得上冰儿,冰儿始终那么优秀,我却依然那么平凡。 我们没有在一所高中,三年的高中生活给予了我太多的东西。我长大了,而且 变得就像从前的冰儿一样优秀。 我已经习惯了在女孩子们那种青睐的目光下生活,我变得自信,变得成熟,对 生活和事业充满了信心。 那是个情窦初开的年龄,我恋爱了。我很喜欢蓉儿,蓉儿 属于那种很有才气 的女孩。虽没有什么山盟海誓,但我知道那份情愫已经深深地植根于彼此的心灵之 上。 我没有忘记冰儿,但在我的记忆里的冰儿,永远的那么优秀,永远的不可逾越。 冰儿就是一朵洁白的雪莲花,永恒地生长在我的记忆之中,像一个梦,一个飘 渺虚幻的梦。 是冰儿的那封信打破了我生活的宁静,也正是那封冰儿的信,使冰儿在我的世 界中,不再是那个虚幻的梦了。 梦总是飘渺的,可梦一般都是美丽的。 信中冰儿讲的最多的是她身心的疲惫。我知道冰儿是个早熟的姑娘,来自感情 的压力使冰儿到了快崩溃的边缘。 冰儿说我是个孤傲的男孩,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一腔冷傲的血,我纯洁的像一 张白纸,白得透明、彻底。 冰儿已经没有了朋友,那个从前口口声声爱她一生一世的男孩背叛了她。 其实,冰儿一直就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因为冰儿太优秀了,也许每一个优秀的 女孩,注定很难找到自己真心倾慕的对象的。 一个晚上,我见到了冰儿,她很激动,对我讲了许多她的故事。 也许冰儿只是在找一个能理解她的倾听者,我当时就这样认为。 冰儿希望我能继续做她的知己,我没有理由拒绝,我清楚自己在与冰儿的交往 中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神采飞扬地对冰儿讲了关于我和蓉儿的故事。 冰儿沉没了。 我在冰儿脸上找到一种我当时读不懂的表情,但今天我终于读懂了。 我是相信男女间除了爱情之外,还会存在真正的友情的人。蓉儿是我爱的唯一, 冰儿是我的知心朋友,我一直这样认为。 冰儿的英语很棒,她为了提高我的英语水平,便用英语写信给我。我不能完全 读懂冰儿的信,我仅仅是把每一个单词的意思机械地连接起来,懂了大体的意思。 但今天当我再一次去读那些信时,我知道了我当年错过了什么。 那年高考,我失败了,冰儿如愿地进了市内的一所师范院校,她选择了教书育 人这条高尚完美的人生路。 我选择了复读,又回到了原来的校园,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我仍可以和蓉儿在一 起。蓉儿比我低一年级,这样我们便成了同路人,我又一次面对那残酷的高考。 冰儿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她相信我绝不是池中之物。 那一年,在那种压抑紧张的生活中, 我几次都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蓉儿每 周一次的散步,和冰儿那每周一封的来信,成了我非人的生活中唯一的阳光。 终于那种折磨人的生活很快过去了,我去了南京的一所大学,蓉儿去了美丽遥 远的海滨小城——威海。 天各一方,我们那痴守的恋情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距离真得会产生美吗?我痛恨距离。 冰儿仍然孑然一身,我真心希望她能在象牙塔里找到今生的最爱。 冰儿经常给我写信,可关于爱情,她却只字不提。 冰儿的生日前几天,我精心制作了一张卡片寄给了冰儿。 冰儿非常高兴,她说那是她最珍贵的礼物。 “阿哲,你还记得初中的小花吗?虽然我对她印象不好,但她确实对我做了件 好事。初三那年,她说你买了张卡片送我,从那时起,我一直在等待那张卡片,只 可惜,那年我没有收到,但今天我终于等到了,我本想收获一片绿叶,可你却送了 我整个春天。” 天啊,我竟然忘了当年我有没有打算送冰儿卡片。如果一切是真的的话,冰儿 请你不要怪我当时的胆怯,也许是因为你当时太优秀了,我没有送出去的勇气。 那一年,我和蓉儿 之间的爱情,经受住了时空的考验,不管有多难,我们始 终坚信我们会有明天,会有未来的,因为我们有爱,爱是最伟大的,伟大的可以战 胜一切。 后来,命运又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不得不来到西安开始我新的学业。 我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灰色的,在这个陌生而又古老的城市中,我没有朋友, 没有亲人,我只好玩命地读书,玩命地踢球。 我在球场上发泄自己的痛苦,我常同队友开玩笑,我说如果在我踢球时,有个 女孩送我一口水喝,我当时就会爱上她。 我开始对我同蓉儿那痴守的初恋,感到一丝恐慌,一丝渺茫。蓉儿快毕业了, 她的父母一直在反对我们,他们不会把宝贝女儿嫁给我这样一个天涯浪子,蓉儿就 是那种天生的乖乖女,她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她还没有大学毕业,她的父亲就在 本市给她安排好了工作。 面对这一切,我是一个被动者,命运已经不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害怕突然有一天,蓉儿会离开我,但我又隐约感到,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 每次通电话时,蓉儿总问我该怎么办,我又能干些什么呢?我说让她坚持住, 可我清楚一个弱女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的 心情坏透了,打电话时我们之间的争吵变得多了起来。我本不想和她吵, 可我的心情实在是坏透了。 我终于明白了,现实决定着一切,人活在这个社会上,便永远也超越不了现实。 我的朋友本就不多 ,但仅有的几个,都是我的知己。我把我的无奈和我的朋 友们讲了,包括冰儿 .冰儿没对我的事做任何评价,哪怕是安慰我的话,她一句也 没有讲,仿佛我根本不需要别人安慰一样。 “我有男朋友了。”接下来冰儿的来信,开头便这样写到。 我心里有一丝欣慰。 可后面的内容却让我瞠目结舌。 “我以前从未想过我们会有一天,向爱情的方向发展。直到收到蓉儿的信后, 我才意识到,我必须明确解决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以前那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都随着你的烦恼而烦恼,根本知道自己接触身 边的同学们时是种什么感觉。收到蓉儿的信后,我大哭了一场,我明白自己该怎样 做了……” 冰儿说她现在的男友并不适合她,我知道其实是由于我的存在,冰儿总是在拿 我的一切衡量别人。 “阿哲,也许有一天,我不再给你写信,可我不能改变的是,我会一直想着你, 念着你,是你对我的永不放弃,给予了我今天……” 看了这封信,我才意识到应该静下来,考虑一下我与冰儿之间的那份情,究竟 是友情还是爱情。 其实我从未想过要逾越什么,可人的感情是很难分得清楚的,也许是命运同我 和冰儿、蓉儿开了一个玩笑。 我根本无法面对冰儿了。 来自感情上的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蓉儿的父母给蓉儿下了最后的通牒,在亲 情与爱情的抉择中,原本就出现了裂痕的爱情,要战胜那亘古不变的亲情,简直是 天方夜谭。 人超越不了现实,我们也一样。 蓉儿放弃了,放弃了五年的初恋,放弃了今生的最爱。 那一封十页厚的信,仿佛一纸判决书,我一下子成了一个死囚。 我当时没有什么感觉,仿佛这一切注定要发生一样,我拎起球衣,踢了整整一 天的球。 在兴奋过后,我颓废的躺在床上,死寂的房间静的可怕,我努力找寻自己的心 跳,可我找不到。 我对自己说,也许注定她是不属于你的。 我一下子成了一个宿命论者。 蓉儿就这样失去了,正我们爱的太深,走的太近了,竟然在分手之后,连一对 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今天我懂了那句话,爱情比死亡残酷。 这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如同枝丫上那枚叶子,在两人的世界里吐绿、疯长,然 后枯萎、凋零,飘过死寂的心湖,留下两道永不痊愈的伤口。 这个寒假,我把自己深深躲进网络这个虚幻的世界中,我自由地发泄自己的情 感,我知道网络是个不现实的东西,但正因为我无法面对现实的一切,我只好逃避, 逃进这样一个你欺骗我、我欺骗你的空间里。 我停止了回忆,因为冰儿说第二天要来送我,我还要准备该怎样面对她。 那天,我见到了冰儿。望着憔悴的冰儿,我心痛到了极点。我突然发现冰儿那 飘逸的长发竟变得短了许多,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绝不像是一个处在恋爱中的女 孩,我在她的脸上找不到幸福的感觉。 我猜冰儿过的并不快乐,也许是因为我的存在。 我把我的行程推迟了一天,我想多陪陪冰儿。 冰儿说想让我陪她到湖边走走。 我牵起了冰儿的手,我们都很不自然,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牵冰儿的手,而冰 儿也是我牵过手的第二个女孩。 冰儿那天很高兴,我避开不谈蓉儿,不谈我在西安发生的一切。 我问她她的男友怎么样,她却支支吾吾,我只好换了个话题。 我们在湖边上缓缓地走着,像对情侣。 其实我知道,冰儿是爱我的,可即便是我也爱她,我还是不敢接受冰儿的爱, 我和蓉儿是因为现实差距太大,而分的手,我和冰儿也是一样的,同样要面对那残 酷的现实,我不敢轻言许诺了。 华灯初上,闪烁的霓虹灯把整个城市装点的流光异彩。这是我第一次陪冰儿欣 赏这个熟悉的城市的夜景。 夜深了,我把冰儿送回了学校,我没有回家,住进了师院的招待所。 第二天,冰儿有课,我是中午的火车,我叮嘱冰儿不要来送我了,我怕彼此伤 心。 还有两个小时火车便开了,我做着最后的整理工作,这时,我听见有人敲门。 是冰儿,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好我自己走就行了吗?”我又有点责备的口气。 “我,我想见你最后一面,也许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知道冰儿的意思,我们曾说过,再也不写信,再也不打电话,再也不见面了。 “阿哲,我最后要送你一件东西。”冰儿从口袋里掏出一绢手帕和一封信,轻 轻地放到的手心。 “是什么啊?”我好奇地问。 “你打开吧,信到火车上再看。” 我缓缓地打开了手帕,是一缕青丝。 我记得在小说中读到过断发送友人的故事,没有想到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道冰儿送我断发是什么意思,我更不敢去问冰儿,我把它收好。 冰儿坐在我的身边,拉起了我的手,深情地望着我,我看到一滴泪珠,从冰儿 的面颊上流了下来。 “冰儿,你哭了。” “阿哲,其实,其实我……”冰儿更是泣不成声了。 不知那来的勇气,我一把把冰儿拥入怀中。我确实欠冰儿的太多了,我更分不 清,我对冰儿的感情,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也许试图把它分清,本身就是一种错 误。 “对不起,冰儿,你的心我明白,你太傻了,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讲呢?” 我语无伦次了。 冰儿昂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我,茫然地问:“早说?早说你就会选择我了吗? 那蓉儿呢?她才是你的最爱啊!” 我愣住了,是啊,冰儿如果早讲,我会放弃蓉儿吗,不会的,我不会放弃蓉儿, 那不也是对冰儿的一种伤害吗? “如果一切从新开始的话,或是根本没有蓉儿的话,你会选择我吗?” 冰儿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膛上。 “会的,一定会的!”,我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命运,冰儿如果要怪的话, 就怪我当时不够优秀吧,对不起,冰儿!” “够了,足够了,阿哲,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吗?” “爱过!”我没有骗冰儿,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对冰儿说爱,也是最后一次。 我把这份爱轻轻地印在了冰儿的唇上,我吻了冰儿。 冰儿的泪水流进了我的嘴里。 苦涩的泪水,苦涩的命运,我知道爱情是什么了。 爱情是一种苦涩,是一种痛苦,是一个吻,是一滴泪。 也许这一吻就是我和冰儿爱的全部,这一吻象征着永恒。 我上了火车,吵杂的环境让我暂时忘了分离的痛苦。 夜里,我静静地想着关于我同冰儿的一切,我又有点后悔了,我后悔吻了她, 我开始担心冰儿以后怎么去面对那个男孩,尽管冰儿不爱他。 想到这,我便感到自己罪恶深重。 我忽然想起了冰儿的信。 “我多少次在心里期盼,如果你在我身边多好啊,我不在乎我们之间是什么关 系。这句话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因为以前我总认为蓉儿比我更需要你。 “自从高中我们见了后,我就开始从”假小子“留起长发来,去年暑假,我送 你去西安时,我的头发已折了双折。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有高兴与希望。那 天,理发师不忍心地剪去了我的头发,我知道我们的故事结束了,我以后或许要为 另一个男孩蓄长发了。 “你送我的那首诗《流浪天堂》我看不懂,我不知道你心中的太阳究竟是蓉儿 还是我,其实现在是谁都不重要了。 “其实,现在我仍是一个人,我以前告诉你我的男友是虚构的,请原谅我欺骗 了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认识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赌徒,可最后我输了,蓉儿输了,你也输了。 “我们是无缘人,你和蓉儿也是无缘人,所以我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冰儿的信很短,可很难读懂,我不知道冰儿的心里怎么想的。 我的心碎了,我也变轻了,轻得像手中那张粉红色的信笺。 我知道我失去了冰儿,失去了蓉儿,也失去了自己,永远的失去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