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纯白 作者:冰雪儿 对于爱情的看法,我和锦瑟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河,她在河对岸放完了烟花, 还有人肯牵着她的手回家。只有我活在回忆里,找不到可以渡河的船。 ――题记 一 如果让我想像和杜也明见面的情景。无非是在某个熙熙攘攘的街口,他搂着 美女我搀着帅哥,不经意间撞个满怀,欲语还休却又佯装不识地擦肩而过;或者 从衣香鬓影、豪华气派的酒店款款而出,见他萧瑟的身影立于门外,衣杉褴褛神 色落魄;更有可能是在若干年后,我人老珠黄他拖家带口,在减价超市里错手伸 向同一件商品。但绝对不是现在这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面相觑。 你酒醒了?他笑着递来一杯牛奶。我刚才还在追问医生,你只是扭伤了脚怎 会昏迷这半天。 你……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西装笔挺、气度不凡的样子,四年时间,真会彻 头彻尾转变一个人么,不可思议。再低头看看自己酒污衣衫的狼狈,真是风水轮 流转。 昨晚在jazzclub见你跟人拼酒,烂醉如泥还呵斥别人不许搀扶。我才起身想 要招呼,你已经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落。他微微笑着,你酒量不行,脾气到是渐 长。 你竟躲在背后看我笑话。我恨恨地瞪着他。昨晚被锦瑟一通电话揪过来护驾, 我替她划拳喝酒,她自己却溜之大吉,有这样的朋友真是失败。 他的笑意更浓,凑近了轻声耳语,看笑话又怎会把你抱着送到医院?你比以 前胖了些,我抱了一路还真有些吃力。 避开他过份暧昧的眼神,我低下头把牛奶喝个精光。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空 气里流动着桂花的清香,每次路过A 大,看到草坪里偎坐的身影,想起自己曾在 某天半闭着眼睛,用手指触摸树下的阳光,长长的睫毛,隐藏不住对未来美好的 憧憬。 四年前,我把C 城的酒吧转手他人,开了一家电器行,起初生意做的很苦, 但为了你给我的那记耳光,我想也值,于是混到今天,我已有了自己的七家连锁 店。也明递来一支“三五”,深深看着我,昨晚上我见你抽的也是这个牌子。 我可比不上你风光。我缓缓吐了口烟,抬眼看天。既然自己的惨败被他撞见, 就不必再惺惺作态。 如果说,我和杜也明有过在黑暗里体会的暧昧与思念,有过互相回味的琐碎 细节,在那年夏天便划上了休止符。在C 城破败拥挤的车站,看着他,我心底曾 经如水般涌动的温柔和惆怅已彻底被绝望所代替。 三年多来,我马不停蹄地换工作,洋酒推销、电台DJ、广告创意、自由撰稿、 杂志编辑,只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理想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轻易低头。 可是现在,他显然比我过得从容。 办好出院手续,提着扭断跟的鞋,我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出医院,杜也明的 白色宝马车就停在门口。他礼貌地打开车门,我微微愣了一下。他说,你拒绝穿 我买的鞋,也不能光着脚走回去吧。 车在锦江路上平稳行驶,这一带是A 市的顶级别墅区。看着路边修剪齐整的 草坪,还有梧桐树后被排排雕花栏杆围着的欧式洋楼,心里感慨万千。 锦瑟曾经拉着我坐在路边发痴。说她有朝一日住在这里,一定开个盛大的PARTY, 让我们这些穷姐妹一起进去分享富人的天堂。 看着锦瑟的一脸憧憬,我好笑的给她指令人咋舌的房价表,摸摸你干瘪的钱 包,看能买多大面积? 式微,你总现实得令人扫兴,不定将来谁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她不甘心地 撇撇嘴。 车在北城旧区的一幢老式公寓楼前停下。 你在这里住?一个人?他探出头四下张望,微微皱着眉。 谢谢你送我回来。关上车门之前我冲他微笑,医院费用是他付的,我不想领 他的情,可我身上的零钱还不到二百块。 不如我扶你上去。也明显得格外殷勤。 不了,恐怕不太方便。我冷冷地回绝,今天是周末,锦瑟一定还没起床,遇 见了岂不是尴尬。 他一怔,好脾气地笑笑,那改天吧,我请你吃饭。 二 取出钥匙开门,锦瑟正趴在窗口抽烟。光线恬淡地照在她精致的妆容上,闪 烁着毛茸茸的细微金光。她回过头来斜睥着我,剔透亮泽的指甲轻轻敲着窗沿。 看来这厚实的门板,密不透风的丝绒窗帘也封不住你这寂寞深闺女子的心。 我甩甩头发,瞪了她一眼,还说呢,死没良心的,昨晚疯哪去了,害得我从 酒吧出来,险些把腿跌断。 啊,她轻轻地低笑。子墨到处找我,我见你贪心喝酒恋战,没敢打扰你的兴 致。怎么就会摔倒呢,严重不严重? 我自己可以爬楼梯,你说我好不好?我慢慢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锦瑟在一家广告公司搞策划,我在小杂志社当编辑,负责一档“红尘男女” 的爱情栏目,我俩合租公寓两年多,彼此相亲相爱,亲密无间。 刚才那人是谁啊,好气派的车。锦瑟啧啧的一脸倾慕。 他是杜也明。我照着镜子叹气,酒精真是害人不浅,此刻的憔悴定是被他嘲 笑到心里去了。 啊!锦瑟怔住,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初恋男友啊,你们重修旧好了? 怎么可能,人家现在开上了宝马车,比我混得好。我笑笑,把长发包在毛巾 里,准备洗澡。 那也无妨,或许他愧疚曾经对你的伤害,对你百依百顺也说不一定。锦瑟啃 着苹果说,如今富贵摆在眼前,你可以考虑一下。 少管我了,操心你的魏子墨吧。 他呀,他好的不得了。锦瑟摆了一床的衣服左挑右拣。他刚刚付了首期,下 午要带我去看房,然后我们计划着去拜见双方父母。对了,冰箱里有新鲜的苹果 和牛奶,我要好几天才回来,你可不要又忘掉喝让它长出毛来。 恭喜你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凑近了亲亲她的脸颊。可我记得你的理 想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魏子墨又不是口含银匙的金龟婿。 魏子墨三十二岁,在一家中型商场任市场部经理,外表普通,谨言讷行,实 在没有什么特别。锦瑟给他们商场作销售广告策划时两人相识。 我见过锦瑟身边不少形形色色的男子,多数都比现在的子墨富裕,更讨人欢 心。可锦瑟颇不以为然。我已倦了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那些肯一掷千金的男人 有几个算是真心?锦瑟简单补了一下妆,拎着手袋冲我笑着,媚眼如丝。 我二十八岁了,每天要靠厚厚的粉来掩藏不断滋生的皱纹,这种夹在选择与 被选择缝隙里奔波徒劳的日子是浪费不起的。子墨比不上别人有钱有地位,但他 却比任何人都对我认真,处处唯听是从,有这点就足够了。 我哑然。 这个世界上,我曾经只为两种男人心动,要么强悍威猛,要么斯文儒雅,他 们都是我的爱情理想。她轻轻把头扬起,露出美丽的锁骨。但我累了,只想找个 稳定、可靠的肩膀。 可是式微,她轻轻拍拍我的脸,你还能坚持多久? 洗完澡,我趿着拖鞋把音响和电视都打开,坐在床上失神地抽烟。对于爱情 的看法,我和锦瑟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河,她在河对岸放完了烟花,做足了美梦, 还有人肯牵着她的手回家。只有我活在回忆里,找不到可以渡河的船。 四年前的暑期,我上大三,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跑去C 城看也明。 在出站的人群里把被他一把抱起,一头不羁的长发,花格子衬衫牛仔裤,神 情倦怠懒散,他说小丫头你长大了。 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高二时认识也明,他在学校附近的电器修理铺打工,没考上大学却有着过人 的聪慧。 我崇拜上他目空一切的轻狂,以及对世俗和人群充满不屑的态度,根本不在 乎他是什么身份,我们像每一对少年爱侣,快乐无忧,不知人间疾苦。 但现实的残酷终于显露,闲言闲语迫使家人对我进行了管制。于是他说要去 闯一个天下给我,便去了遥远的C 城。 站在凌乱狭小的房子里。 这就是我的窝。他平静地看着局促的我,你很失望,对吗? 我轻轻搂住他,感觉他的体温和心跳。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也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我的目光。我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酒廊,生意还不错, 不如我带你去看看。简单吃了饭,他拉着我在霓虹灯照不到的矮胡同里穿过几条 街,钻进一个狭窄的入口。 迷离幽暗的光线下,也明把我推到前面,这就是我常给你们提起的式微! 围了几桌打牌的男女都抬起头来,他们冲我微笑,说这就是你那个上大学的 女朋友啊,蛮纯情的。 看着也明得意的表情,我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里算什么酒廊,简陋 的装修,低廉的饮品,成堆的牌友和纠缠不休的酒客,还有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 女孩肆无忌惮的目光。 见我盯着她看,她便风情万种地撩起长发,我看到她颈间的一朵梅花,红色。 刺眼但要命的醒目。她说,你好小妹妹,我叫维娜。那一刻她放肆的微笑和眼神 让我不安。 这就是你的理想?走到小屋门口,想起混乱的酒廊和维娜暧昧的神情,我突 然恼怒起来。 也明停下脚步,式微,走上社会就要学会适应一切,现实中的东西是与理想 不同的。 我不喜欢这种颓废不知前途的感觉,也明,不如去上个职大,或者还有很多 工作我们可以选择……我试着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他冷冷转过身看着我,你一直 就瞧不起我,嫌我配不上你。说完他转身走开。 第二天,也明没来找我,我沉不住气的随处乱走,终于找到那间不起眼的酒 廊。 门虚掩着象是没有营业,地上有很多烟蒂和啤酒瓶没有清扫,东倒西歪趴在 吧台上的几个人中,我一眼看到也明。他的头垂在维娜胸前,象是醉了。维娜揉 弄着他的肩膀妩媚地轻笑。他的脸上有她的唇印,很艳的玫瑰红,刺得我眼睛疼。 围护我的墙已瞬然轰蹋,他的手他的眼睛已去了另一边。我感受到一种尖锐 的恐惧,冲上前狠劲拽他,他惊跳起来。式微……酒刚初醒般的不知所措。 细水长流的爱情终究追赶不上变心的翅膀。 我真是瞧不起你,你就这样甘于堕落。我微笑着仰头看他,像从前一样微笑 着,毫无预兆地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维娜一声惊呼,他脸上出现清晰的指印。 他一把拖住我的手臂,你听我解释。 手臂被捏得生疼。我冷冷看着他的眼睛,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纤弱少年了,不 再是那个愿意照顾我、呵护我,对我大谈理想与报负的也明,或许我们都已经长 大,不该再对谁心存幻想。 门外,阳光直直地照下来,从眼睛一直刺痛到心里,我泪流满面。 三 晚上编辑部加班,正忙得晕头转向,电话铃声响起,对方说,我是杜也明。 你怎么知道这里电话。我努力镇定地问他。 在医院时我取了一张你的名片,我可不想抓不住你。 想不到你还有梁上君子的嗜好。我冷笑。 式微,原谅我以前的轻率,那时我有种深深的自悲,不敢奢想你的感情,和 维娜相处以后我才渐渐明白,只有你,才能够让我安静下来。 是么?我捏紧手里的稿子,那又怎么样。 这几年,我总会想起初见你时的情形。你从铺子门口经过,背着驼色双肩背 包,吸着一瓶酸奶,时不时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我便知道,这肯定是个宁愿眯眼 看世界也不戴眼镜的近视眼美人……他声音嘶哑,象是喝了很多酒。 拜托你,我很忙,我不想再听了。我被他扰得心烦意乱,靠酒精麻痹了两年 多,我才从那片阴影日渐恢复,委实不想再跌进去,他竟然又想揭我的伤疤。 式微,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不可以。我“叭”地压掉电话,刚刚转身,铃声再度响起,我用力拿起电话 说杜也明你有完没完! 那边呆了一下,是冯式微吗? 我马上缓和口气,是我,你是谁? 电话里很吵,换成一个女子咯咯笑的声音,你发什么神经呢,刚才是子墨, 他还以为打错了。 刚才接了个骚扰电话。我没好气地说。 还在加班?快点出来啊,嘉年华老位置,我们等你。 换了衣服拎着包出门,繁华的气息正张牙舞爪弥漫在城市的上空,不断晃动 的霓虹灯像一只空洞而又充满欲望的眼睛。我轻笑,是不是每一个行走在夜里的 灵魂,都被它令人窒息的虚假繁荣所迷惑。如今,锦瑟累了想要退出,也明呢? 是否也想在我这里重新找到依靠? 锦瑟在酒吧的角落里向我招手。 她看起来气色很好,银灰色的长裙,细边的高跟鞋,脚趾涂满丹蔻。在我还 穿球鞋和牛仔裤时,锦瑟就已是另类叛逆,气质出众。和她在一起这两年里,我 没学会如何打扮自己,到是学会了吸烟喝酒,还有泡吧。 子墨理着短短的平头,一件黑色的圆襟短袖,神情拘谨。看着我和锦瑟眉飞 色舞地抽烟,喝酒,乱侃,始终一言不发。 我说,子墨,你别是被我和锦瑟吓着了吧。 子墨讪讪地笑着说哪里哪里,你和锦瑟高兴就好,不用管我。 锦瑟向我挑了挑眉毛,我这个准老公怎么样? 好,实在羡煞旁人。指间夹着惯抽的三五,我看着锦瑟笑眯眯地说。 说笑顾盼之间。一个男子从身边走过,淡淡的烟草味道,象是属于前生后世 的记忆。我愕然回头,见他坐定,穿着米色的衬衫、咖啡色的休闲长裤,眉目清 秀。 锦瑟也看到了,用襟肘轻轻碰我,瞧那边的男子,很帅啊。 凌冽,这边!子墨举手示意,他竟然认识那个男子。 我和锦瑟呆了一下,见男子犹豫了一下,端着杯子过来。 魏经理,怎么是你? 这位是凌冽,刚从美国留学回来,证券交易中心的资深顾问,我买股票几次 都是找他咨询。子墨热情地介绍。这位是我未婚妻,这位是她朋友冯小姐。 我和锦瑟轻笑,幸会幸会。 酒吧里聊天很容易进入狂妄的状态。几杯红酒下肚,子墨的话也渐渐多了, 看着他们三人聊股票聊期货聊经济,我觉得无趣,索性埋下头喝酒。 你好象不喜欢说话。凌冽看着我,眼里含着笑意。 锦瑟很认真的把烟头掐在烟缸里,她就是这样呆呆的,熟悉了你自然就会了 解。式微,我们要走了你呢? 凌冽转过头看我,若有所思的模样,你叫冯式微? 从酒吧出来,锦瑟倚在我耳边轻声说,今晚我不回去了。我捏了一下她的脸, 野丫头。刚笑着目送他们离开,胃突然尖锐地疼痛起来,我屏住呼吸蹲了下来, 额上泌出了冷冷的汗水。最近一喝酒就胃痛,象是几把温柔的刀在胃里争先比试 它们的锋利。 你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 一双手稳稳地扶起我,我抬眼一看,凌冽静静地站在一边,眼睛碳一般的黑 亮,目光温柔而直接。 不了,谢谢你。我摇头拒绝。 还是送你吧,单身女子行夜路很不安全。说话间他已伸手挡住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我偷偷歪过头去看他健康俊朗的面容,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让人莫 名觉得温暖。 送到门口,他礼貌地告别。转身之际犹豫了一下,以后再联络吗? 我笑了笑,取出一张名片给他。 一进屋,又是杜也明的电话,对于我的冷漠他不愠不火。式微,我有绝对的 耐心等你,你好好想想,还有谁能对你如此坚持? 看着窗外的夜色,有个身影在我脑海里隐隐伫立,那张微笑的脸,那份细心 的留意和不羁的张狂。是也明,还是凌冽? 转眼又是周末,锦瑟说她晚上有事。我莫名的烦燥,手里的样稿很长时间也 没翻过一页。整整一个礼拜,凌冽没有打过电话给我。 电话响起,又是也明。你我都是孤家寡人,不如晚上一起吃饭吧。 耳朵贴着话筒,我的心渐渐阴了下去。改天吧,我累了想早点休息。我恹恹 地挂了电话出门。 推开玻璃门时,我几乎撞到在门外徘徊的人,定眼一看竟是凌冽,灰色的衬 衫、长裤,彬彬有礼的对我笑着,手里还拿着一束百合。 刚下飞机,就想着是否马上过来见你。他微笑,没有一丝的虚假。见过你的 第二天老总便派我去了上海。 心情突然变好。 走,我肚子饿了。我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去吃东西好不好? 他怔了一下,微微有些脸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不好意思起来。和 锦瑟随便惯了,有时常会勾肩搭背地走在街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好啊,我知道一家日本料理很不错。他神色自若起来。 我去过日本和欧洲一些国家,都是在美国上学时打工攒下的钱……我一直很 向往海子诗里的那种生活:劈柴,喂马,周游世界;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边仔细地吃着鳗鱼,边听凌冽讲他上学和游历的故事,还有分析三纹鱼好吃 还是金枪鱼好吃,我有些发呆。 式微,能够认识你,真是让人意外。他认真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感到好奇。 我经常看你们杂志,你主编的栏目叫红尘男女,我每期不落地看。他的眼睛 明亮温柔。 呵呵,见到我很失望吧。我看着他笑。首先我不是一个衣着精致的女子,第 二我有很多恶习,比如吸烟,酗酒,还有失眠。 那是因为你不快乐,所以你在酒中放纵自己。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一种期待 已久的安全与温暖从他的掌心传来。我的内心里有些东西渐渐融化。 见过太多的流逝和褪色,我已经难以承受记忆中的完美被时光磨损,我喜欢 温暖,而且是长久的温暖。就如春季的阳光,和煦地照进窗口,暖意却直至午后, 以及夕阳。 在锦瑟筹办婚礼的时候,我开始和凌冽频繁地约会。 每天我们通两次电话,他在楼下等我下班,一起去吃饭,然后去附近的公园 散步或者看一场很老的电影,有风的时候,他会牵着我的手放进他外套的口袋里, 然后相视一笑。 我不知道生活是否就是这样温暖而真实,但我知道凌冽能给我一种稳定的生 活模式。 能给我平静和温暖。尽管也明的不肯放弃总在动摇我的信心,但我渐渐明白, 自己想要的是锦瑟那种平淡而真实的归宿。 四 九月的最后一天,大雨忿然。 陪锦瑟在“恒生”选首饰,我给她东指西指,这个不错,还有这个。 有没有搞错,戒指他早买好了,我是在挑项链和耳坠啊,小姐,你能不能认 真一点。锦瑟白了我一眼。 不识好人心。我索性戴在中指上自个把玩,看颗颗钻石变幻的光芒。忽然想, 什么时候我身边会有一个人,为我戴上心爱的钻戒,会是凌冽吗?想起他,我的 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转眼间,我看见街对面停着一辆白色宝马,也然正好从车里钻出,神情暧昧 地关上车门。车子很快掉头驶去,经过珠宝店时,我伸长脖子观望,里面坐的是 子墨,还有一个艳妆的女子。 这是怎样的世界,爱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 看着锦瑟幸福无边的细细挑选着首饰,边给售货小姐说她的婚期。我咬着牙 说我有事便匆匆跑了出去。 你能主动找我,我很意外和高兴。也明的眼睛在一片阴影里紧紧地看我。接 到我的电话,他很快在jazzclub找到了我。 你开车来的吗?我攥紧拳头,不露声色地问他。 怎么,想和我去吹吹风?他满面春风地看着我。 魏子墨你又怎会认识? 生意上的往来罢了,他耸耸肩,这个人太死心眼,一点都不灵活。水货不敢 要,给回扣也不拿,非得塞个美女才肯点头。 只是九月,这个声音却让我有种冰寒刺骨的感觉。我不假思索地扬起一杯酒 泼到他脸上。混蛋!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最好朋友的未婚夫,你这样做会害 了他们。 式微。他尴尬地看着我,顾不上擦脸上的酒水,我不知道他是你朋友的未婚 夫。 我用手盖住眼睛,任泪水在我手心冰冷地盛开。这一刻我突然搞不明白曾经 对他的感情…… 式微你别生气,我这就打电话阻止他们。他一只手忙乱地翻电话,一只手腾 出来搂着我的肩。 式微,你怎么了? 是凌冽的声音。我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很快擦干眼泪,把头抬起,也明的手 还在我的肩上。 凌冽的脸慢慢沉了下来,锦瑟说你下午莫名其妙地跑了,我以为你出了事, 就四处找你,方才想到你可能会在这里,果然如此。 凌冽,我找也明说些事情。我们走吧,我起身拉他。 这么快,不多缠绵一会?凌冽冷笑着揶揄。既然和他在一起,干嘛还要耍我? 也明铁青着脸站起来。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 凌冽转身向我,不去理他。你从来没有和我提到过他,我很意外。但是我尊 重你的选择。 与凌冽目光相接的刹那,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那么痛楚,毫无掩饰。 不用选择了,我才是他男朋友,你听清楚了没有? 也明竟然火上浇油,我气得把包甩到他身上,你胡说什么?我和你早没瓜葛 了! 好,好,你竟然护着他。也明上前狠狠给了凌冽一拳,凌冽没有防备地倒在 沙发上。这拳是他替你挨的,冯式微,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纠缠你!他摔门而去。 我伸手去扶凌冽,他推开我自己站了起来。我跑出门去,紧紧抱住路边的梧 桐树,风把我的头发吹散开来。 我不知道该向凌冽怎么说,只是清晰觉得有根尖刺,直穿我心,很疼的,我 清楚听见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碎的声音。是我咎由自取,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式微,你还爱他对吗?凌冽在身后涩涩地说。尽管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 可我想,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祝你们幸福。 看着他黯然的背影,是那么近又那么远。我的心里有一种疼痛如潮水涌动, 在这场冷漠的宿命里我不停地绕圈,无路可逃。我泪流满襟,我想喊他,但我发 不出声音。 永远,永远。流传的爱情,只是童话的碎片。 锦瑟回来的时候,我已在房子里把自己灌醉。 似乎所有的背叛都是这样开始的,一个人站在雨里绝望,另一个却在依香偎 暖。我喃喃自语。 锦瑟坐在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式微,有我在,没事了嗯。 那年在C 城,他和他一样,也是在所有的角落找我,他想给我解释,可我只 想逃走,逃得远远的,这么多年,我以为把他忘掉,就可以重新找到幸福,谁知 他还是让我一无所有。我反复地说着。 可是子墨,他怎么也这样对你。锦瑟,女人不能太聪明,幸福会逃得远远的 …… 五 这个季节,秋天走得太快,才是十一月,树叶便凋零无几了。不过天依旧湛 蓝,依旧有飞鸟掠过,仅此而已。 子墨与锦瑟如期举行了婚礼,我是她的伴娘。 锦瑟告诉我,当初子墨假意接受也明赠予的美色,只是缓兵之计,他很快脱 身并揭发了也明走私的真相。上个月,也明铛锒入狱。 我买了水果和烟去监狱看他。他很平静,说他甘愿接受法律的制裁。 临告别时,也明看着我说,式微,阳光的背后总是阴影,而这个阴影是我带 给你的。今后你要学会转过身去,去接受阳光下的爱情。 爱情是个什么概念,恐怕到我们白发苍苍时,也未必想明白。我给他一个微 笑,转身离去。 锦瑟搬走后不久,我辞了杂志社的工作,重新租了一室一厅的公寓,换上鲜 艳的格子羊毛地毯和鲜红的碎花布窗帘,我需要浓重的色彩感带来些许健康的气 息。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自己爱过的两个男人,想起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抽烟的 姿势,以及拥抱的温暖。 即使最后全部离我而去。 圣诞夜,我去附近新开的一家PUB 喝酒,迷离中看着众人喜悦狂欢的表情, 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追忆似水年华,花落一瞬间……我轻轻哼着歌摇晃着离开,一个酒汉拉住我, 哎,小姐,需不需要我陪你? 去死吧你!我用力搡开他,自己也站不稳地趔趄着跘倒。 摔到在地的瞬间,一双手有力地把我拉起,然后紧扣住我潮湿而冰凉的手指, 别怕,是我。 早上醒来,电子表粗糙的音乐在阳光微微的房间里回荡,我环视着陌生的房 间,听到外面洗手间洗漱的哗哗水声。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我站在门口,一副懵懂的模样。 你昨晚又喝醉了,喊了一夜胃痛,我给你煮了点稀饭,洗洗脸快吃吧。熟悉 的笑脸探出来,是凌冽。 我呆呆看着他,突然满腹的委屈全部迸发,我转身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他急匆匆地过来,用手抚摩着我零乱的头发。式微,是不是胃又痛起来了, 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不要害怕。 我转身反手抱住他,看着他的头发,他的五官,他的喉结,他的肌肤。我发 现我是这样思念这个叫凌冽的男子。 子墨和锦瑟找到我,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我,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我当时马上去找你,想给你道歉,想告诉你我一直一直地思念着你。可是你 搬了家,辞了工作。我只有每天晚上去不同的酒吧找你,我都快绝望了。 他拥着我,吻着我的额头,你知道吗?圣诞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在人群中见到 了你。于是我许了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每天夜里你醒来时,我都守在你的身边。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从此,我戒了烟,不再去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