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水自流 作者:冰雪儿 御剑离开桃苑的那一年,我踏入江湖。 无数人在江湖的风起云涌之中笑傲崛起,我却披着胜雪的绢衣,坐在清澈的 溪边梳理长长的秀发,这是一处静幽的桃苑,阳光慵懒地穿过桃花林,照得摇曳 的水波像缎子般柔滑,风里飘浮着桃花的甜香。 御剑是闯入桃苑的第一个男子。绕满青藤的柴扉被轻声叩响,阳光下他俊朗 儒雅,青衣如水,翩翩的衣袂临空而舞。 好香的花……好美的字。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当时园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我书于宣纸之上的竹 笺小字,也已挂满了小屋的石墙。 御剑来自江湖。我好奇地问他,什么是江湖? 人即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御剑淡淡地说。身后青铜吞口的剑闪着微微的 光,这把薄削的剑,舞起来像风一样潇洒,怎能让人想到它曾经喋血黄沙,叱咤 风云。 江湖除了血腥没有别的吗?我失望地问。 当然有啊,御剑轻抚着我的肩,温柔的不曾用力。在江湖里,你可以和你的 爱侣双剑合壁,共奏一曲“笑傲江湖”。也可以凭着自己的绝顶聪明,找寻传说 中的秘笈,练就绝世武功,作一名行侠仗义的侠客。或者开山收徒,成为受人景 仰的宗师。也可以打一把自己的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成为传说中的独 孤剑客…… 只是……御剑看着我神向往之,悠悠然陶醉的样子,怅然地说,我已厌了江 湖的忧患得失,倦了浴血拼杀的侠客生涯,渴望一份安谧与平静的生活,如你般 拥有朴实恬淡的乐趣。于是随着花香一路寻来,见到了你。 如果可以,想在桃苑拥有一处栖身之所,和你学种花,还有学你那些美妙绝 伦的诗画。御剑坦然地说,我却有些讶然。 这个陌生的男子,弃了江湖名利,想和一名弱女子学做花农,附庸风雅。这 样的生活岂只是一个心境淡然就能适应得了的。 一年前曾经路过这里,闻着淡淡的幽香,看到婉如瓷玉的你,穿着浅紫轻纱 静静地倚在窗前读书。我便在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甘愿独处,甘受寂寞。 只是那时好勇斗狠的我,不曾体会出这份平和与洒脱。 看着他执着的神态,不禁莞尔。在这桃花烂漫的山谷,一个不愿被江湖之事 羁跘的男子,轻声叩响了我的门扉,愿意尝试平平淡淡的生活,又怎好拂了他的 心意。 御剑在我的临香榭附近搭建了简易的小屋,他唤它御风楼。 鸟儿扑打着翅膀掠过纯蓝的天空,每天清晨,我都会轻提罗裙,踮着脚尖在 花间浇水。而御剑,也挽着袖子替我捉去花枝上的虫。那些花裂着嘴儿,窃窃私 语,笑他笨拙的动作。耕锄、播种、浇花、剪枝,御剑舒展的眉头跳动着喜悦。 我们有时微笑,有时无语,心却是平和宁静的。或许这是他想要的生活。晚 霞晕染着他伟岸的身影,我轻倚栏栅暗暗猜测他的心思。 时光如水,一天明媚的清晨,御剑隔着窗儿急急唤我,忙卷起一半珠穗帘, 满园竟已是姹紫嫣红,有的粉红,有的娇黄,有的洁白。他站在花间,笑意盈盈。 月影,你看这一株。 一株晶莹如雪的花,在晨曦里绽放出异样旖旎的光彩。 我拎着裙脚急步上前,惊喜地抚摸它细碎无暇的花瓣,好美的花。 这是西域的奇花,据说它很珍贵,中原有人尝试栽培,却失了原样的无暇, 没料到,月影,你竟然能让它在桃苑开得如此美丽,不染尘埃。想必它是应该属 于你的。 它叫冰雪,冰雪晶莹,如你一般。御剑深深凝视着我,别下一枝簪于我如云 的鬓发。 我的心慌乱如鹿,抬头撞见他含笑的瞳子,象湖面漾起了粼粼水波,不禁面 颊徘红。 闲来细听落花无声,漫倦笑看微雨飘零。 冰雪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在园内摇曳多姿。御剑始终陪着我,品香茗,抚 瑶琴,花间漫步,月下小酌。闲淡的日子,他为我作画,画出千般娇媚。为我研 墨,看我书出万般纤柔,还有逗那鱼儿,惊起一湖涟漪。 江湖是什么样? 在那长剑舞袖书香飘逸的日子里,我总喜欢坐在花下,拉着御剑问他这样的 问题。 江湖可以豪情挥逸、畅饮高歌、笑谈古今,处处有英雄。但是江湖事端、风 起云涌,没有谁逃得过生死轮回万古不复之劫,万物皆循复,叶落终归尘啊!御 剑怅然蹙眉,负手长叹。 月影,御剑在江湖有义气相投的好友,也有撮土为盟的兄弟。总之,江湖成 就了我,也颠覆了我。 你在江湖不快乐,是吗?听着他的叹息,我的心中充满了怜爱。 我不想再踏入江湖,但是那里终有我未了的心愿。 御剑,不论哪里,桃苑或是江湖,我们始终不离不弃。我紧紧执住他的手, 弃了手中的纱缕。 御剑搂住我,眼眶湿润。 起风的日子,御剑开始教我练武,我期盼而雀跃的欢欣着,学着他在山涧树 端携一袖清凉飞行。他翩翩的衣袂迎风飞舞,令我心动。我曳地的罗裙却裹住了 欲飞的双足,每一剑招斜斜吃力地递出,险些都要伤了自己。提着他赠我的素女 剑,象挑着千斤巨担,终是没了力气,如此的累,心也灰了。低头黯然地审视自 己,素白的罗裙已伤痕累累,绣鞋也已污浊不堪,长发更是凌乱地垂在胸前,我 慌乱地奔入房中,不敢让他看到我颓败的容颜。 我的手,握惯了灵秀的笔,栽惯了轻巧的树,抚惯了柔软的花,却舞不动他 送我的剑。我捂着肿痛的手腕,怔怔落下泪来。 御剑轻轻叹气,取下手中的剑,抚弄我红肿的手指。月影,或许是我错了, 不该让你接触刀光剑影的生活。那里除了喧闹、就是仇恨。你这般轻灵灵的女子, 应该远离江湖。 御剑的心愁渐浓,他常常看着夕阳沉默不语,陪我种花的时间越来越少,终 于有一天,他说,月影,我要闭关练功。 我隐隐觉得他要做些什么,那段时间我是孤独的。 春风卷帘的时候,我把园里的地重新细细翻过,种上满园的冰雪。御剑出关 了,看见他朝我走来,顾不得身上脏夕夕的罗裙,张开双臂去拥抱他。他紧紧地 搂住我,附在我耳边轻柔地说:月影,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我一惊,去哪里? 随处走走。 要去多长时间? 不知道。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头发随风飘动,熠熠有神的眼睛,紧闭的双唇,颀长 的身形,这一切,突然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好好照顾它,冰雪盛开的日子,我会回来。他的话语温柔如月色,我的眸子 却盈出泪来。谁忍心让花儿在最美丽的时候凋零?谁忍心在最情浓处抽身而去? 那就是命了,御剑和我的宿命。 此刻我的眸如水,他的剑却如冰。 我不想只在这里等待,无望地等你归来。我翕着眼帘,把头埋进发间,有泪 顺着长发滑落。如果不因遇见了他,又怎会突然地害怕寂寞。 他还是走了,我没有问他去做什么,只是看着手中的桃花凋零。 江湖殊途,彼此相遇在红尘之间,是缘,是命中注定。以为清贫自在,无欲 无忧的日子,便是盈实的幸福,原来他心里想要的,仍在风云瞬变的江湖。 那一夜,桃苑的风好冷,雨好大。 睡了醒了,多少个朝暮,我敛眉独倚轩窗,看落英飞舞,掌一盏灯,眺望他 离去的方向。园中的花草日渐荒废,苑内落满一地的残叶,我不敢浇水不敢剪枝 不敢除虫,我怕寂寞的思绪疯长,怕收获以后便没了希望。 我的字笺零乱地堆满梨花案,石墙落,再也无心去整理,任它无处藏匿,不 知归处的情愫如片片落英凋零,枯去。 我的长发已萦绕住脚根,自那日御剑离我远去,我便不再剪发。曾经柔柔长 发自颈间流泻,轻垂腰际,是他眼里最美最爱的风景。 御剑说过,头发长了,就该嫁人了。 于是,一直以为,为我挽起长发,簪起发髻的人会是他。却不知,他只是弄 哭了我,长长纠缠的发丝。 窗外小园里的花瓣开始雪似地簌簌飘落,唯冰雪始终含着细小的蓓蕾,倔着 脑袋不肯绽放。我知道,它也在焦急地等待御剑,不是吗? 憔悴的唇,此刻没了颜色。 我隐约明白,与我相处时,御剑的心畅快悠然,可以让我安静地扣住他的手, 锁住他的爱情,令他忘记一切。他独处时,就会想起曾在江湖上拥有的功名权势。 他的心始终在江湖。 我微微锁紧眉尖,黯然无语。留不住他,这满园的冰雪也只是他暂时虚无的 寄托。 风不解语,万种的芳华也是枉然。 低垂的睡柳因心事而步疋黄昏,撑荷的木伞早已把秋水望穿。 依旧没有御剑的消息。我手指贴着冰凉的剑锋,从剑尖缓缓滑到剑柄,我厌 恶武功,也厌恶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但我要练武,用这把碧玉的长剑,学会御剑 教我的素女剑法,我要离开桃源,浪迹江湖,寻找御剑。 我在寂寞的柴扉上题谒:君不忘,两相知。便弃了笔,带上那件亲手为他缝 制的清色长袍,一袭纱衣,丝巾蒙面,提剑离去。 白山黑水、万里苍穹,蝴蝶谷,星宿海,鸟鸣涧,断肠崖,处处刀光剑影。 夕阳,青石街,两边皆是高墙林立,酒肆高挑的布旗,引来青石路嗒嗒的马 蹄,豪杰们涌入小小的酒肆,旁若无人,击节高歌,沉醉后便乘风归去。 这便是江湖了,我对自己说,剑斜斜的垂在手边,一袭白衣早已斑记驳驳。 江湖无边,风雨无端,叫我如何寻他,觅他。 呵,我笑,低低的,涩涩地笑。 在我四处张望的瞬间,身后窜出人来,在我还未看清面目时便伸手一扬,雾 一样的千丝万缕罩住了我。我不明白一种暗器飞扬开来,怎么会带着淡淡的哀愁。 我虽然避得快,凉冰冰的千丝万缕,仍然粘上了我的肌肤。一粘上,就好像雪融 进了皮肤,有一抹冻伤后的刺痛,很快就麻木起来。我顿时万念俱灰,却依然笑 得风轻云淡。 这样也好,找不到御剑,不如葬身江湖。 醒来,却躺在客栈。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男人。他白衣胜雪,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不是白 色的地方。他看着我,像在看着自己,目光温柔。 我叫叶风,是个游荡的侠士,是我出手救了你。 为什么会有人害我?我从未来过这里。 谁能保证谁是谁眼中的猎物,谁的手上不带血?这里毕竟是江湖。 为什么要救我?我仰头看着他澈蓝的眼睛。 他笑着说,不知道,就是想救你。 你从哪里来,叶风蹙着眉拈量我的剑,脸色微变。素女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认识御剑? 御剑。我心里疼痛起来。你认得他? 江湖曾因他而风云变幻。我又怎会不认得?追风轻笑。 带我去找他。我急急地说。 御剑已失踪很久了,那场不公正甚至于陷害的黑木崖比武大会,使御剑失去 了名誉,受尽别人的欺辱。江湖上所谓的正人君子,流言纷非,都道是御剑害人 不成反自误。哎!何处有清白? 御剑不在这里,他不是时时想着回到江湖吗?怎么可能。我不可置信地跌坐 在床边。 他的名气那么大,如果重出江湖,定会引起轰动,我又怎会不知。不如我带 你去黑木崖看看。 纵身跃上黑木崖,云淡风淡,没有一丝争斗的痕迹,我怅然望着寒云远处的 路,凛冽的风吹着,慢慢割着我的心,不见人迹,梦入天涯,御剑,你在哪里? 叶风带我来到一座石屋前。石屋很别致,墙面爬满了青苔,葱葱郁郁的,别 有一番风味。屋外的水漫过半面墙壁,屋内却是干净整洁。石桌,石凳,石床, 还有一个大大的堆满了书的椭圆形的石书架。 我看着他,似乎预知了答案。 叶风提着酒瓶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然后说:这就是御剑曾经住过的地方。 细细抚摸每一处,仿佛还留有他的痕迹。我黯然,追风喝酒,我们相对无言。 他的眉目有几许愁云惨雾,神情寞落。是夜,他拿起一管风笛吹起来,回旋婉转, 忽仰忽折,凄楚悲伤。 我不禁幽幽地想起御剑。此时此刻他在哪里?他是否想起我? 御剑在江湖成名之时打制了两把剑,一把是刻着他名字的御剑,另一把就是 素女剑,是为他未来的妻子预备的,原来他已经找到了心爱之人。叶风弃了箫, 看着我又开始喝酒。 为什么蒙上脸? 我的容貌只有御剑才可以看。 如果他死了呢? 我转身对着石墙外的新月,咬咬牙,我不会独活。 半晌,叶风说话了,以你的功力,打死一只兔子都成问题。自己都保护不了 自己,又怎么敢留在江湖找他? 我顿时语结。只怪御剑教我素女剑法时自己不用功,如今,他的世界竟不能 容我。 我可以帮你找他,不过,先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一个人。 啊,我惊呼。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我喜欢流浪,也很喜欢交朋友,交真正的朋友。叶风开始讲述他与御剑的故 事。 一天,我在陌生的小镇看到一间简陋的酒肆,走过去,看到了一个人,那个 人在喝酒。旁边堆着三四个空酒坛。他抬起头,看着我,指了指他的旁边,笑了 笑。我也笑了笑。 于是走过去,坐下。喝酒。 我们都在流浪,流浪的人不需要多余的言语,我们便成为朋友。后来,他成 了我的兄弟。 他叫御剑,我叫叶风。那一年,我们夜夜喝酒,投掷酒坛,在崖顶迎风舞剑, 在凌晨放声豪歌。 他的剑术比我好,江湖地位也比我高。他说他要做武林盟主,我支持他。 后来一场江湖纷争中我们走散,从此相望两不知。 一年后的一个晚上,我从塞外回来,在宽阔的河边洗濯我的脸,突然嗅到了 血的气息。那血,从上游流了下来,只一丝,于是我顺着河流向上游飞走。 闻讯赶到黑木崖,御剑已遭奸人所害,有人说他跳崖自尽,有人说他被向笑 天杀害。我为兄弟报仇,费尽了心思,查到了向笑天的总舵所在,却被他打成重 伤。 一年了,我四处打探他的消息。我相信他没有死,只是躲着不肯出来。向笑 天派了很多高手追杀御剑,所以不除向笑天,御剑永远也无法现身。 找不到御剑,我不会离开江湖,我起身暗暗发誓。 御剑杀不了他,以你我的功力,恐不是他的对手。我犹豫地说。 所以,我们只能智取,向笑天武功出神入化,旁人根本无法近身。于是,只 有让你这初出江湖毫无杀气的女子去靠近他,借机下手。 江湖多险恶,要保护自己,就要学会攻击别人。 叶风摇摇晃晃的起身,如果想见到御剑,想让他平安无事,只有出此下策。 好,叶风,我们一起为御剑报仇。我下了决心,执剑空挥。 从此叫我冷心。我不再是那个种花写诗的白衣女子,在江湖,属于我的只有 黑色。 几日后,叶风去打探消息,我独自来到石屋。 怔怔站在石屋外,想着他曾与我在桃苑种花的情景,恍如隔世。有个身影轻 盈地从石屋飘出,是个纯美如水的白衣女子,如我在桃苑一样。我微微有些诧异, 准备闪身而过,她却唤住我。 妹妹是在找人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偶尔路过这里,觉得很雅致,是姐姐的吗? 她菀尔,不是的,一位故人,他很久不曾回来,我替他照看这里。 真是个美丽的女子,好看的减水双瞳,配合着酷似弯月芽儿的眉峰,一蹙一 喜之间,让人目摇神驰,答不出话。应该是御剑喜欢的类型吧。 我忽然低头浅浅一笑,拔足狂奔起来。 我的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原来他的世界不止有我一个牵挂,原来牵挂他的不止我一人。不知现在,他 又在哪一个软玉温香的怀里。我真正悲伤起来,一种隐约的疼痛在心底蔓延。 他所谓的幸福,原来终究是我所到达不了的。这道沟,永远都比脚步宽出一 寸。这一寸,就叫天涯。 我突然顿悟,或许那天桃苑一别,他就没有打算要回来。却为何要醉倒在他 温情的眼眸之巅。 不如相忘于江湖。 冬天将至,风萧瑟寂寞。漫天飞舞的沙尘,回旋,久久不散。 很快得到消息,今夜向笑天将在澜沧坪出现。 叶风带着我和他门派的弟兄赶到。 月下,一人负手而立,青色的长衣随风飘舞,影子颀长。他只是看着月亮。 我躲在他身后的酒肆,乔装成卖酒的女子。夜色看起来柔弱无力,却宛若秋 波般连绵不绝,暗藏杀机。 突然叶风长声大笑:你终于出现了。那个男子转身,枯黄的脸如一具僵尸, 眼神却冷冷冽冽地注视着叶风,我却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原因。 我绞着手帕,心跳莫名。那里原本包着晶莹的冰雪,是我带来给御剑的,但 途中,花瓣渐渐干燥,泛着苍白。唯有不舍地弃去。但帕子上,却已盈满冰雪的 芳香。 叶风交待我,比武前都有个规矩,饮酒掷杯,表示先礼后兵。由我捧酒上前, 酒中有毒,他不喝也无妨,叶风为我准备了削铁如泥的匕首,在他端杯之时乘机 行刺,对一个素手无辜的女子,他不会有所防备。 他还吩咐我不能摘去面纱,以免被他的盟友认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一切计划细密周详。我有些怀疑叶风是否早有准备。 是啊,他坦坦荡荡地说,自从御剑被害,我又被他打成重伤,我都在寻机报 仇。而向笑天,躲在山里闭关练功,直到最近才有消息放出,他要杀尽天下侠士, 一统江湖。 我静静听着,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御剑,我能为你做的,或许只有这些。 那个白衣长发的姊姊,等他那么多年的女子,才是他最该珍惜的。 我突然做出壮士扼腕的决定。 比武开始。我强装镇定,低头端酒缓步上前,向笑天冷冷地看着叶风,没有 瞟我一眼,他端起酒杯向天一掷,叶风你不配和我干这杯酒,我们的恩怨今天就 做个了解。 这个声音……我如雷灌耳,这么熟悉的声音,怎和御剑如此相似。 在我恍惚之间,叶风已挥剑迎上,显然他已等不及我缓慢的偷袭。 冷心,你在等什么!叶风一声怒喝,我凛然一惊,是错觉,一定是错觉,眼 前枯瘦如木的人怎么会是御剑。 来不及多想挥匕向他后心刺去。 向笑天闪躲不及,正中后心,只是我力量太弱,只入了三分,便被扑面而来 的掌风震飞,帕子脱袖而出。咦,他硬生生收回掌力,一剑挑起飘落的帕子。 我如一片树叶扑地。 是冰雪的香味,你怎么会有。他侧身上前,一剑挑去我的面纱。 月影!怎么会是你! 他愕然的表情很难看,声音也暗淡嘶哑,却分明是我朝思暮想的人。 御剑,是你吗?你的脸…… 全拜叶风所赐,原来上次比武大会,是他和向笑天合计陷害于我,我离开桃 苑来找他,却被他设计毒毁了脸。 我喜极而泣,正要紧紧抱住御剑,叶风已无声无息从背后偷袭而来。 不要!我急呼,来不及多想,扑上前去挡在御剑的背后。 御剑惊觉,一掌向叶风挥去,那剑还是刺入了我的身体。一股热流涌出,我 只觉得心象被揪空,没了知觉。 叶风!你太狠了!你害我,夺我盟主之位不够,你还要害无辜的月影。我要 杀了你!御剑疯了般挥剑向前,瞬间已使出十招。 剑速之快不及闪躲,血从颈部涌出,瞬间如注。 御-剑-!我还是输给了你,为什么你每次都比我快! 你害人害已,是你自己过分贪心,才有应得的下场。 叶风立在风中,眼睛始终不曾闭上,血如注、如泪,渐无声息。 御剑抱起我在风中飞奔,终于躺在他的怀里,我幸福地笑着,象个孩子。 月影,你不要死!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们回桃苑,再种满园冰雪,我们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御剑一遍遍唤着,眼睛似要滴出血来。 血不再流了,他为我封了穴道,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有点困。 御剑,原来是叶风害你,逼得你离开江湖,你想回来找他报仇,他却通过宝 剑认出我的身份,利用我对江湖的无知哄骗我来对付你。我真的好傻…… 我吃力地喘着气,泪滴滴落在他的袖子上,晕出朵朵苍白的印记。 都怪我,我不该一心想着报仇,不该去争什么“武林第一”,也不该迟迟不 给你音讯。是我出了意外,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敢让你见到我丑陋的样子。御剑 后悔不迭。 我轻轻地摇头,怎么能怪他呢,心病放久了,便成了毒瘤,不及时摘去,便 成了一辈子治不好的顽疾,一触就痛。 原谅我,御剑,我没有听你的话,留在桃苑等你,只是,我等不到你,我很 着急,我才冒冒失失地闯来了,没想到,江湖竟真的是诡异莫测。看来,我真的 不适合留在这里…… 我沉沉地闭上眼,好累哦,真想睡去,在这温暖的怀里。 月影,你不要睡。御剑抱着我已回到石屋。 他将我放在冰冷的石床上,运功为我疗伤。 我轻轻地叹息,不忍伤他的心。其实一切都只是徒劳,叶风那一剑,几乎刺 穿我的心脏。如果不是见到他太欢喜,我不知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血细碎地落在我的腿上,斑斑驳驳,模糊一片。 有人疼有人爱的感觉如此美好,御剑,你会不会照顾我一生一世?我怔怔看 着他。 我会,我会一辈子照顾你。御剑紧紧将我搂在怀里,不愿松手。 那么,我现在要做你的新娘。我认真地看着他。 嗯。他的眼里含满泪水。 那个白衣的女子早已立在门前,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御剑,你说我象的人就是她吗,她就是你两年前见过一面便无法忘怀的女子, 就是你弃了一切去追寻的女子吧。 御剑搂着我,轻声说嗯,如冰,她叫月影,现在是我的妻子。 我充满歉意的对她笑了笑,此刻我想自私一点,想御剑只属于我一个人。我 要做最美的新娘。我要用露水沐浴,用香草熏蒸,再画出盛妆的容颜,来配你玉 树的风姿。我还要一块上等的绸缎做我的嫁衣。上面绣上鸳鸯,还有蝴蝶…… 我歇了歇,继续吃力地说,你要用花轿将我娶过门,我要园内种满冰雪,四 季不败。御剑,我轻轻贴着他的脸,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御剑哽咽着摇头。 我不想做别人羡慕的女侠,我只想回到桃苑,做你身边平凡的小女子。我会 霸道的不许你看别人,在你那无限娇宠的臂弯里,我就像是一朵恣意开放着的云 彩…… 如冰含着泪急奔而出,不一会取来了一支玉簪,一对耳环,一对玉手镯,一 件大红的羽衣和一双绣花鞋。 月影,这本来是为自己预备的,现在我送给你,算是给你和御剑的新婚贺礼。 如冰强忍着泪,对我勉强地笑着,你穿上一定比我美丽。 我已说不出话来,呼吸渐渐微弱。我久久凝视着御剑,象是要把他刻在心里。 不管他的相貌变得如何丑陋,他温柔的眼神始终无人代替。我要在来生里将他寻 觅,生生世世。 视线渐渐模糊,我疲倦地闭上眼,看到自己正坐在清澈的溪边梳理长长的秀 发,阳光穿过烂漫的桃林,照在胜雪的绢衣上,水波摇曳像柔滑的缎子,空气中 浮着桃花的甜香。 柴扉被谁轻轻叩响? 朵朵冰雪瞬间绽放,没有泪,只有诗。只有美丽。只有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