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轻灵 当生命过于沉重时,轻灵便成为一种渴求。现代人迫于生活的压力,身心疲惫, 使得心理处于超负荷状态,浮躁充斥于三维空间。尼采与哲学家们纠缠的神秘的 “众劫回归”观我深以为然: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吧,想想它们重演如昨,甚至 重演本身无休无止地重演下去!这癫狂的幻念意味着什么?曾经一次性消失了的生 活,象影子一样没有分量,也就永远消失不复回归了。当罪恶万劫不复之时,人们 从“众劫回归”中找寻的就只有心灵的交融与共鸣了。 都说网事如烟,你可知道网上的喜与忧多是人为的?在网上,你可以营造一种 环境和氛围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在你营造它们的时候,你简直是上帝。然而,当 鼠标点下“关闭窗口”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就象你指间熄灭的烟头。烟会漂浮 在你的眼前,象轻灵的精灵一般飞向上帝的袖笼。那轻灵在向上飘,而你在向下沉。 现实的沉重压力与网事的轻灵飞升,在对比中揭示着人们对理想的梦寐以求,不管 那理想是高尚还是卑鄙,都在没有现实负担的网上跳越。它不仅在对比中揭示着人 们的崇尚光明,同时会不自禁地用恶做剧的方式发泄着对在追求中遇到的挫折的不 满和忿恨。 这种忿恨常常是被转移了的。这种转移象瘟疫一样地漫延着,噬咬着人们善良 的情感。在轻灵中心中的圣与魔交织着升腾,最终随那烟飞入上帝的袖笼。 夜色依然美好,生活依旧色彩斑斓,只是人已非昨日之人。 阿雪是个婉约的女子,她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希望被人注目,可她太平常了, 在各种场合都是比较容易被忽略的一个,这使她觉得世界很不公平。 阿雪最近很烦恼,同事关系闹得相当紧张。她总觉得有些人常常故意找她的麻 烦。领导根本不了解她的特长,经常让她做些全无创意的事,那些琐事,阿雪敢说 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做无用功,除了浪费精力以外,没有任何价值。昨天,两个全 身上下俗不可耐的女同事在一大堆人面前大谈发型和脸型,阿雪觉得她们简直是含 沙射影地嘲弄她。可气的是那些粗俗的男同事也随声附和。 洗衣机的噪音把她的心情绞得紧紧的,她一把拉断电源。站在屋子中间,她觉 得四面的墙正在向她倒过来,空间在收缩,她尖叫着想夺门而出,可她的腿却移不 动。她的绝望和沮丧充斥在房间里,她突然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然后颓然地倒 在沙发上。 孙露打电话来,约阿雪去喝咖啡,阿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她心里不大喜欢孙露,阿雪看不惯她的低级趣味。但孙露是她在这个城市唯一 的大学同学,两人总算是熟悉的朋友。阿雪知道孙露又要吹嘘她自己了,这次会是 炒股赚了钱呢?还是评上职称了?打开衣柜找衣服,她开始搜索,阿雪喜欢素色。 她站在那里磨蹭了半天,最后挑了件颜色有些跳的。 来到咖啡馆,阿雪才想起今天本是计划好要去听一个单位组织的专题报告会的, 说是今天请来一个法律专家。想到会坐在周围的那些同事,阿雪觉得与其那样去附 庸风雅还不如听孙露胡喷呢。她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优雅地坐下来。 这次孙露却出乎意料,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因特网、BBS 、聊天室。渐渐地,阿 雪听入了神。她的生活过于单调封闭,社交圈子几乎等于零。她有时独自一人去看 场电影,有时去海边游泳,只有这时阿雪的心才能完全放松。躺在救生圈里仰视浩 瀚天空,常能使她浮躁的心安静下来。听着孙露的介绍,阿雪有些兴奋了。 “怎么样,一会儿去我那儿看看?” “行啊,走!” 从此,阿雪走上了网络。 没有人理解阿雪,包括她的丈夫小军。每每跟他提起与同事的摩擦来,小军最 多是安慰她几句。加上小军时常不在阿雪身边,让身陷烦恼中的阿雪愈发感到孤寂。 她的寂寞,她的梦想,无人知晓。她有很多的不眠之夜,在夜色中,她的梦在飞, 她的心在沉。她内心很矛盾,这矛盾是她受的教育与她内心激越的生命呼唤在交织。 她是温文而雅的,但她的生命却在尘封之下有着野性的张力。她是善良的,她又是 复杂而单纯的。她会做傻事,也会耍些手段,还会出于莫名其妙的心情偶尔去伤害 别人一下。 阿雪感觉快要发疯了,时常陷入沉思中不能自拔,每天下意识地反复思考那些 烦恼之事,她太过在意别人背后的议论了,有时实在忍不下去就吵上一架,结果招 来的是更多的议论。 浮躁充满了阿雪的胸腔。阿雪是个事业型女子,如果在一个正常的组织氛围中, 阿雪会活得很轻松自在。可是在这个庸俗的以嚼舌为主流的集体里,阿雪实在是不 入流。她每天都在闹市般的办公室里独自看书,让阿雪欣慰的是,业务她始终没有 丢,至今仍然保持每年都有国家级论文发表,这在一个小单位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了。 真正使阿雪平静下来的是因特网。自从买了电脑上网后,阿雪把自己完全埋没 在网海里了。她不再为世俗所纷扰,每天除了必要的工作、生活,阿雪让自己消失 在尘世之外了。在网上阿雪找到了自我,一个完全任由内心意愿的全新的自我。她 变得风趣幽默,文雅而有涵养,加上本质上的善良与高等学识,使阿雪在网络如鱼 得水。她在网络倍受尊敬,高朋满座,几乎成为人们的心里偶像。她不再在意世俗 的恩怨得失,把世事看淡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免不了生活中的异类的阴影反射弧 的波及,但是网络的朋友们每每能将她拉入温暖的友情怀抱中,使她修复心灵的创 伤。阿雪属于网络,这里有她龟缩心灵的小家。 相对而言,小军的心理比阿雪要健康得多。他也上网,却不过多地迷恋。每天 看看新闻,浏览一下股市行情,有空时也去聊天室转转,或者去联众拱猪。小军属 于现实生活,他性格开朗,善于交际,只要他在家,家里便电话不断。真难以想象 这么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居然相聚一方天地之中,这让阿雪常感到费解。 小军爱恶作剧,他玩BBS 常以百变千面人出现,有的是花花公子,有的是地痞 流氓,有的是谦谦君子,有的是文雅大儒。最好玩的是每逢论坛风起云涌之即,就 是他大展拳脚之时了。他可以化做很多笔名在里边煽风点火,一会儿义愤填膺,一 会儿添油加醋,一会儿翻出早已平息的帖子重新挑起战火,一会儿大展春秋笔法。 只苦了那些全身心投入的痴迷者了,在别人的游戏里倍受伤害。 孙露就不同于阿雪和小军了,也难怪阿雪不喜欢她。阿雪常听孙露说起她在单 位的事,在一帮素质低下的家庭妇女式内耗环境中,孙露如鱼得水。当面是人,背 后是鬼,时常到领导那里打小报告,又极会阳奉阴违那一套,因此深受吃这一套的 领导的欣赏。孙露也实在是有些本事的,她可以丝毫不生气地把对手气得半死,能 非常及时、非常准确地说出直刺对手心窝的话,就好象事先经过了排练似的,害得 阿雪时常不自觉的陷于怎么应对这些场景的自我思考之中,却又丝毫用不上。孙露 的这些功夫实在是令阿雪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说恶人自有恶报,在孙露身上却从来没有应验过。这个生活中的不善者来到 网络也非同一般。她装得纯情娇羞,多情又可爱,是网络中的大众情人。她略懂得 一些电脑知识,一会儿破译别人的密码盗窃钱财,一会儿黑了别人的ID,一会儿假 冒别人套人隐私,一会儿打开别人的信箱然后公之于众。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主 儿。 网络是一个载体,一个交流工具,只因为没有了诸多世俗的利益纷争,没有了 那许多的桎梏枷锁,才使很多人放开手脚脱离本我而成为自我。但是,人类虚伪的 本性就是在网络也尽显无遗,真正能做到完全随心所欲的倒是很令人敬佩的人了。 社区是虚拟的,而人却是真实的。这些真实的有着良善与丑恶多面性的复杂的 人们,一样摆脱不了世俗的一切陋习。尽情地在BBS 这块人生大舞台上诠释着自己, 演绎着自己。不知弗洛伊德在世会怎样来定义当今网络人的自我?或许,让自我向 本我回归、让制造向自然回归、让城市向乡村回归、让复杂向简单回归才是真正的 人生坦途吧?! 阿雪、小军和孙露,他们各自在网络找到了轻灵,不要评说,不必指责,就让 他们随着眼前飘忽的那一屡青烟轻盈地飞进上帝的袖笼吧! 冰心玉壶 2001年5 月30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