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情书 张天问第一次看到仲仪萍,他就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一段故事!而且是浪漫故事! 在他十七岁那年,这感觉一直都是那么强烈。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虽然感觉有失风雅,却与众不同。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四 年,他仍然感觉好象晃如昨日。 那年他刚上高一。 那是十一放假的一个早晨,高中的多数学生都已回家。由于他住的双河镇地域 太过偏远,加之交通不便,那时还没有通公路。所以天问只得和几个家庭住址同样 偏远的农民子弟在学校过节。那日天问吃完早饭闲来没事就想到大操场上去看看有 没有人踢球,那时天问刚刚对足球产生了兴趣。去操场的近路要经过高中教师的住 宅楼,当时叫家属楼。那曾是整个逃鹿县城最最体面而豪华的民用建筑。当天问走 到那楼下时突然觉得尿急,于是不管不顾地随便找了一角落麻利地解开裤子便尿, 这是他在农村长大遗留的恶习。就在这时,他感到好象尿到了自己的头上,脸上有 湿的感觉。不禁一惊,心道,不能吧。他伸舌头舔了舔,原来是水,是上面下来的。 谁呀?——他想都未想就喊了一句,并抬头望去。好在他望了,不然非弄得头 破血流不可。只见一只浇花的水壶随着一个女孩的一声尖叫从天而降直奔他的面门, 天问连裤子都未来得及提就蹿了出去…… 他只看见了女孩的背影。她正向屋内跑去。 天问至今还有时在想仲仪萍那天到底看没看到他的那东西,那一声尖叫和那坠 地的水壶可能就是叫那东西给吓的。 天问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他要看看到底是何许人险 些要了他的小命。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那女孩再次出现在窗口……哇!天问当时就 给惊住了,他时至今日仍然认为那天早上他见到的仲仪萍是天底下最为青春,最为 漂亮的女孩。只见那女孩轻轻地探出头来,战战兢兢地向下看了看,又朝四周收视 了一番……她那时的神情在天问的脑袋里流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她张着小嘴巴, 睁着大大的眼睛向下张望的样子就象一只受惊的小鹿,带着浅浅的笑。阳光使得那 调皮的笑脸呈现透明的质感。那一刻天问突然想到了天上的仙子,他觉得她就是那 传说中的仙子。 他一直等到那仙子降落到地面把那水壶捡走,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那夜,宿舍里只剩了他一个人,他却并不觉得寂寞。因为那个美丽的仙子来了, 在他的脑袋里陪了他一夜,那夜天问做了个梦,那梦就象大观园中的贾宝玉做的那 个梦一样。他梦到了小时候邻家的二姐,在他七岁时他曾看到过二姐两腿之间那个 粉红的部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二姐就变成了白天在家属楼见到的女孩,同样有那 粉红的部位,他还扒开来看了又看。他早上醒来时有些糊涂了,分不清到底是二姐 还是那女孩。突然他感到自己的下体有点异样,用手一摸不禁吓了一跳,天呐!他 的小鸡鸡怎么变得这么长了!…… 仲仪萍就象清晨里突然打开的一扇窗子,使得天问的生活一下子充满了灿烂的 阳光。那以后,几乎每一个早晨他都会有意无意地从那个窗下经过,可遗憾的是他 再也没有见到那女孩的头从窗子探出来,只是隔着玻璃见过几次她模糊的影像。突 然有一天那窗子终于开了,不想却探出一个男人的大头。天呐!不敢想象,那个大 头竟是他们的政教主任——仲奎!天问几乎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中叫苦不跌, 怎么会是他呢!不能吧!很明显,仲奎十有八九会是那女孩的爹。天问感到有些命 苦,那日见膨胀的爱意一瞬间就被那个大头吓的矮了半截。 爱情的力量又有谁能说清有多么巨大呢?虽然天问在天底下最为惧怕的人一个 是他爸。另一个可能就是仲奎了。但这些远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阻止他去想着仲奎的 女儿。 代数课是那样的抽象而干瘪,就象那个上课的干巴老头。 语文课仿佛是掉进了醋坛子。那个老太太的语气听起来就让人倒牙。 政治课则是那么的乏味无趣。都是些只可以写在纸上的空泛的大得让人,至少 是天问这样的人无法做到大道理。天问不用学也知道,但又有几个人会那样去做呢? …… 到高中以来,能引起天问兴趣的课程恐怕只有英语课了。不为别的,就因为那 个教英语的老师是个女的,而且,年轻漂亮。她总是花枝又招展的。就是在她身上 天问知道女人的身体原来还有这么迷人的香气。那多变的服饰总是在晃他的眼。那 香气也总能刺激起来他的许多联想。那女孩会不会也有这样的香呢?每次他闻到英 语老师身上的香气时他都会这么想。…… 就这样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天问在高中的最初的日子就在这样靡靡中恍惚地 度过了。最后是期中考试使得他猛醒过来。考试结果出来时吓了天问一跳。 年部第一百零八名。 我的天!怎么会这样?天问抽了自己一即嘴巴,决定:为了他爸他妈,为了全 镇父老的殷殷重托,他必须挥刀立斩情丝。因为他还记得他是他们那个小镇这几年 中唯一可以在县上的这所重点高中读书的人,他是全镇的骄傲,是全镇的人尖儿, 也是全镇的希望!于是,他给自己规定,不准再走近那扇窗子半步,否则——千刀 万寡!然而,这一重誓仅维持了五天就宣告土崩瓦解。 按照惯例,逢重大考试之后,学校都要开表彰大会以资鼓励的。表扬的多半会 是在全年部前二十名的尖子生。在欢快的运动员进行曲中,那些尖儿们一个个趾高 气扬,昂首阔步走上高台。台下也有一位尖子,一位代表双河镇那近万人口智慧的 人尖儿——张天问。可这回他是上不了台了。天问那时还知道什么是羞愧和脸红, 因而他一直底着头,他没脸看台上,看那些台上的人,对他来说是一种刺激,刺得 他每一根神经都在丝丝作痛。这时他听见台上的老师高声在喊一个名字。 仲仪萍,仲仪萍——仲仪萍同学——全场一片寂静。 这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推开俱乐部的角门,轻灵地走向领奖台。在众目睽睽之 下,她落落大方走过来,毫无扭捏之色。长长的马尾辩子,随着她那轻盈的步态有 节奏地来回摆动着。她的头、颈、胸、还有那婀娜的腰姿衔接得是那样的美妙,构 成一条完美的曲线,显现天鹅般的优雅与高贵……在那极尽完美的脸上洋溢着青春 与自信的微笑。 她叫仲仪萍?天问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叫仲仪萍,原来政教主任的女儿叫仲仪 萍。令天问狂喜不已的是原来那个叫他痴狂迷恋的女孩叫了一个这么美的名字,而 且,她也是和他一样的高一新生。天问不紧懊悔不已,心想,大概是看花了眼了, 这里的漂亮女生太多。已经开学两个月了,他怎么就没发现他的漂亮仙子就和他在 同一个校园呢?真是该死。 仲仪萍从他眼前经过时,竟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就在那一刻,对于天问而言, 一切都消失了,宽大的俱乐部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间被无限延长,动作被无限 放慢。现在想起来就象电影中的慢镜。那一瞬间,天问的眼睛收遍了仲仪萍脸上的 所有细节,她眉眼,鼻子,还有那诱人的嘴唇…… 等天问回过神儿来时,仲仪萍已站在台上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降临得又是那么的突然。这份突然也大大增加了那 美好的颜色。 天问那天一直是傻傻的,他想他可能是这世界是最经不起诱惑的人,他想三十 六计中他最怕的恐怕就是美人计了。他突然想起五天前发过的誓言,他当时恨不得 把那誓言抓过来揉得稀巴烂,然后再狠狠地踏上几脚。为了那可鄙的对自己的承诺 而让这样的美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岂不是暴殄天物?就这样,张天问的老爸老 妈还有那数以万计的家乡父老在与仲仪萍的第一次交锋中就被打得稀理哗啦。鼻青 脸肿! 仲仪萍的出场,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在完美的场合,完美的秋天,完美的微 笑……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天问的记忆中留下了完美的烙印。甚至那恰倒好处的迟 到都进一步增加了完美的色彩。当一年后,仲仪萍悠闲地躺在天问的怀里时,天问 问她,那天你为什么迟到?仲仪萍满脸娇羞地小声说,我大姨妈来了。天问接着莫 名地问,你大姨妈?没听说你有大姨妈呀! 她从哪儿来呀?仲仪萍立时咯咯笑地起来,用手捂住脸,又一指肚子,说,我 大姨妈从那里来,她对我可好了,每个月都会定时来看我一次的,……说着就笑得 不行了,整个头都钻进天问的T 恤衫里。 在仲仪萍眼里天问是个十足的大傻子,傻得是那么的可爱。甚至,后来她一直 叫他傻子。但她知道在这傻里傻气的后面是绝顶的聪明。 天问的聪明体现在他那样一个小小年纪就明白资本的重要。他知道在这个世界 上无论做什么都是需要资本,追女孩子也不例外。自那日知道仲仪萍是何许人物后, 心就一直往下沉。按天问的理论美女是不应该学习也那么好的,甚至他认为什么好 的美的东西都让她们占了是会遭到天嫉的。不知道仲仪萍会不会遭天嫉,但天问已 经嫉妒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女的,和她一决高下。 天问是男的,而且是对她大有非分之想的一个。天问清楚要是男的没有女的聪 明能干,那他的想法可就是真的非分之想了。仲仪萍明摆着是学校的尖子生,而自 己呢,天问突然笑了,他第一次给自己一种嘲讽的笑。心道:就凭你,个头一米六 八,农民子弟。全校第一百零八名,想追她?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要作天鹅,他也应该是天鹅。他非常理智而清醒的认识到只有天鹅才能配上 天鹅。否则那只能算是杂交。有一方将永远活在另一方高傲的阴影里。已他现在的 状况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只家鹅,只有一种情况家鹅才可以勉强配得上天鹅。那就 是——他得飞起来。 天问在那时的理智远远超过了他成年后的盲动。他知道他的农民子弟的定位是 无法改变的,农民子弟也没有什么好羞愧的。个头也只能凭天由命,长多少是多少。 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惟有一样可以与她拉平,那就是学习。他觉得他有那个能力和智商以他自己的 意志来改变现有的状态。于是,他巧妙地化爱意为动力。以使他以后的各科成绩直 线上升,令老师同学,还有那最为关键的人物仲仪萍刮目相看。 当他第一次站在领奖台上时,仲仪萍就站在他的旁边。天问第一次知道原来她 的体香也是这么的芬芳。只是和英语老师的芬芳不大一样,她是浓烈的香艳,而仲 仪萍则散发着兰花般的淡雅的清香。这让他更是痴迷。 虽然,和仲仪萍近在咫尺,天问却没敢正视她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的紧 张。他在心底也告戒自己他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可就是无法抑制那种紧张感一次次 地袭来,这让他无比的沮丧。在眼睛的余光中,天问知道仲仪萍一直在有意无意地 看他,她怎能不看呢,因为那天张天问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他被校长喻为高中有史 以来的奇迹,从一百零八名一跃成为全校第八。这实在是个奇迹,不容他们不大声 称道。同样,也不容天问身边的天鹅不为她身边的家鹅而惊异。惊异本身就是一种 吸引。 在此之前,天问一直是远远地看着他的天使,从来就没敢走近过半步。他惊异 于她的美貌,同时也惊惧于她的智慧。如果女人的美貌对男人是一种撩拨,女人的 智慧则是对男人无形的打击。天问就是在这样的撩拨与打击下混沌而紧张地过了三 个月,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赢得了仲仪萍的注意。 由于惊异本身就是一种吸引的原因。在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天问迅速地赢得了 仲仪萍的微笑,以及更多的眼神。单这一点就令天问狂喜了好一阵子。可好景不长, 寒假转眼就到了,他不得不暂别心仪的女孩,踏上归家的路…… 对于天问来说,那是个最为漫长的寒假。甚至连他最最盼望的春节都显得那么 没有意思与滋味。他一直在脑袋里想着那个在县城里的天仙般的仲仪萍。那时他还 不懂什么是爱情。他只知道他无时不在想着她,即便那女孩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遥不 可及。他还是无法不去想她。甚至想她的时候都是那么的快乐。那感觉让他幸福无 比。并深深地沉溺了。 那些日子,他的小鸡鸡时常有反应。每每在夜里梦见仲仪萍。他的小鸡鸡就特 别的精神。他有些羞愧。他觉得自己很是下流,对那样的天使怎么会有那种反应。 那简直是一种亵渎。 亵渎也好,崇敬也好。总之天问没一日不在想着她。这一度让他极其懊恼。心 说。怎么会是这样。仲仪萍就好象突然间成了他心头的一块肉。而且是一块有病的 肉,怎么的都是疼。不能和她见面,就好似那块肉已和他的躯体剥离。他的心总是 隐隐地痛着。 除了心上的痛,天问还在仲仪萍那里感受到了爱情所能带给他的一切。其中有 一样是如今三十几岁的他再也无法体味到的。那就是心跳。那是一种一生只会有一 次的心跳的感觉。至少天问以后再也不曾有过。那是紧张中的一种期盼,而不是紧 张所带来的恐惧!那感觉会让人无比的痴迷。 新学期开始没几天,天问的爱情中枢就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现在想起来那根 本不算什么。 但只因为那惊喜是仲仪萍带来的。 那是开学不久的一次午餐。天问正规矩地排队打饭。忽然听见周围的学生一片 嘘声。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待扭头看时才发现。天呐!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仲仪萍 就在他的身后,正笑津津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天问感到他的后脑一阵发麻,像过电。 接着是全身的血管都突地膨胀起来。他们是全接触,零距离。隔着厚厚的冬衣,天 问甚至可以感受到仲仪萍身体的温热。 时至今日,天问都认为他后背的神经末稍在那时是最为活跃的一次。 天问觉得学生们都在看他,并以无尽羡慕的眼光在看着他。 更要命的是,仲仪萍突然说话了,是对他。 喂。张天问,你有饭票吗? 当然有,这是他在心里说的,天问在那时基本上已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他只是 机械地把一张饭票递给她。 谢谢你,改天一定还你。 说实话,天问那顿饭吃得稀哩糊涂。品不出味道。他心里一直在想,不对呀, 她怎么会来食堂吃饭呢,她家离得那么的近。难道是……不会。天问马上就否定了 自己天真的想法。他觉得他不可能有那么大的魅力。 喂!小子。她还你饭票了吗?自那日之后就时常有人这样幸灾乐祸地问他。 这让他脸红。还?还什么呀。自那日,佛光乍临后,仲仪萍就仿佛那事从来就 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天问如往日一样,微笑中不时飘来几眼。饭票的事仿佛忘得一 干二净。天问在心里真的有时在想,她什么时候能还我那张饭票呢? 仲仪萍好似地下的灵怪,变化无常。 许多年后天问想起来这事时,总结,只有仲仪萍最会搞这种永远让男人着迷的 袭击。几乎没有谁可以对付这样的手法。那种若即若离的神态就好象是一块香气扑 鼻的挂在高处的肉,始终钓着你的胃,让它在那里白白分泌酸水。等你的胃液快没 时她又会及时地下来刺激你一下。 因为仲仪萍,天问受到的刺激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几乎关于仲仪萍的每一件事, 都会或轻或重地在天问的脑袋上刺一下。仲仪萍对天问而言就象是天使与妖女的奇 妙结合体。 喂!你怎么不管我要饭票啊?突然有一天,仲仪萍拦住天问。 饭票?天问几乎把这事给忘了。啊!对,想起来了。 天问觉得他的心立时就怦怦地跳起来。但他不想在仲仪萍面前露出自己的慌窘, 那会让他感到很丢脸。于是,顾作镇定地说,不就是一张饭票吗,还……值得要? 仲仪萍眨了眨眼睛,笑了,说道,这么说你不用我还了。 天问也眨了眨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说,其实你…… 我……我怎样? 其实你根本就没打算还我。 仲仪萍的脸上突增了一抹红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大眼睛就忽闪忽 闪地眨着看着天问。那眼神中透射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大胆与柔傲。 是,我是没打算还你,可是,你就从来没打算要吗?仲仪萍的目光简直有些放 肆地看着天问。 三十岁的张天问看女人的手法就是在那一时和仲仪萍学的。只不过他知道他看 的女人都没有他当时那么慌张。 没……没有,就……一张饭票,哪好意思要呢?我可……没那么小气。 呵!那好哇,我还想借,不,不是借,是要。行吗? 你……你想借,不,要多少? 不多,十张。 天问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打饭票。正数着,突然被仲仪萍一把摞去。 然后带着风铃般的笑声飞快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天问有生第一次遭到洗劫,也是最为严重的一次,天问觉得仿佛自己周身已不 名一物。整个人都已空空如野。 天问傻傻地立在那原地,感觉不好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他觉得手心很热, 脸上很烫,想必是窘得厉害。但心下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狂喜,无以名状。痴迷而绵 长…… 天问在高一下学期,不知怎地突然迷恋起小说来了,尤其是那个叫琼瑶的人写 的。甚至时常把书中的男女主角偷梁换柱,改换成他和仲仪萍的形态去假想。仿佛 他和她就是书中的痴男怨女,在共同演义着一场风花雪月里海枯石又烂的爱情故事。 校花!男生们一直在议论着,仲仪萍是这里名副其实的校花!是美貌、气质、 睿智的完美结合体。就像只美丽而又高傲无比的白色天鹅。天问当然赞同,但他很 不喜欢这一比喻,如果仲仪萍是天鹅的话,他怎么想都觉得他自己像只赖蛤蟆。想 追仲仪萍也正应了那句俗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想到这天问就感到万分苦恼。 仲仪萍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可以让他没有自信的一个女人。天问也知道他是仲仪萍 众多追求者中资质较差的一个,几乎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硬件。惟独值得一提的 是他的智慧,以现在前卫的话说他就象一台落后的286 电脑非常不协调地装载了许 多高精尖的软件技术。显得是那么的尴尬! 在与仲仪萍确立恋爱关系之前,天问一共遭到了她三次洗劫,仲仪萍也只有在 天问面前才如此的恶劣。天问感觉她有点像女匪。他们在那时是傻子与强盗的关系, 因为每次在天问的心爱之物被劫后他都会觉得无比的幸福,并隐隐地期待着下次的 劫掠尽快来临!仲仪萍幽雅依旧,但在天问面前却从不矜持,甚至是放肆野蛮的。 这让天问的自信与日俱增,色胆也日渐膨化。于是,在高二新学期伊始,他开始了 他人生的第一次冒险。那绝对是一次冒险。他清楚,如果失败他们恐怕连朋友都没 的做了,但他不想和她只做普通朋友。 天问在大脑中过滤了他所有看过的爱情小说的情节,却置则无可用。怎么套用 都觉得别扭,时间、地点、人物、情节、氛围都对不上号。那时,这对天问而言是 道没有答案的数学题。 追女孩子,无论是胆量还是手段都还那么稚嫩,就像他的年龄。天问很快就放 弃了这抄袭爱情的做法。最后,他选择了最为老土的在当时被普遍采用的方法—— 写情书!就连这也有抄袭之嫌。他是在仲仪萍其他的追求者的启发下才想到的。 不过,张天问就是张天问,毕竟不同凡夫,形式诚然老套,手法却新颖别致。 天问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完成大作,然后,胸有成竹地把它投进邮箱!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在那时刻仿佛射线一样没有尽头。 那几乎可以说是张天问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美好的等待,那日子既美妙不可言表 又夹带着涩涩的苦味。不过等待的结果却不是很佳,变化!那仲仪萍突然改变了态 度,先是满脸不悦的样子,而后竟是横眉冷对。天问再也看不到那调皮的笑脸。天 问不禁叫苦不跌,心道:完!不过,他并不死心,想不管怎样,她总该给我个答复 吧,于是,天问再次鼓足勇气,信心百倍地继续等待。他这一辈子对自己最为得意 的一点就是他在做任何事之前总能想到最坏的结果,这样他几乎很少能被什么挫折 所击倒。这一点,天问小小年纪就能驾轻就熟了。后来,天问才发现,这也许正是 他那时对自己缺乏自信的微妙体现。被她拒绝。在天问当时想:那正常!不拒绝则 是一种反常。他知道他只有等待奇迹的发生。仲仪萍从来都是他的奇迹! 时间过去有一个月,转眼已进入秋季,天气一天天地变凉,天问的心也一天天 地变凉。那梦一样的仙子突然在他的眼前变化了存在的状态。她对天问而言不再是 春的仙女,突地就披上了白素的裙袍成了冬的美神,让天问靠近不得。 那些日子,张天问这一辈子惟独一次想到了放弃。他的信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仲仪萍是怎样的物理结构,又是由什么化学元素组成。直到今天天问也不甚清 楚。他感觉构成她的物质一定非常之独特,此世上恐怕绝无仅有。 然而,就在天问刚刚想放他的爱情一长假,腾出手来认真对待一下他的学业时。 那个如妖女一般的仲仪萍再一次点燃他那爱情的火焰。 突然有一天,天问正在走廊的一个角落背英语单词。 喂!张天问。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叫他。 是,仲仪萍。 怎么是她,天!她要怎样?是不是要给我答复了?天问的心猛然间提到了口腔。 你,叫我? 仲仪萍没有作声,脸上突地就红了。她走上来,掏出一个信封,说:这里有你 的东西,现在还给你。 完了,彻底凉菜!天问想。 再看仲仪萍一脸严肃的样子,天问就更加确信无疑了。 仲仪萍那天的样子的确让人无法琢磨,以至于天问后来天问觉得她是个妖女。 总是使出各种法术来迷惑你的心志,就这样她便可以轻松地把你的心掏出来然后又 牢固地抓在手上。 基于那时的情形,天问没敢马上拆了信来看。那信揣在怀里就象一颗炸弹,信 封则是引线,他觉得只要他拆开信封,里面无论装的是什么都会把他炸得遍体鳞伤, 甚至粉碎!直到上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他才战战兢兢地拿出来,还是犹豫了好久, 等终于下了决心却被同寝的李文革一把掳去。 看什么呢?这么诡秘。 天问转身就抢。两人在屋内撕扯,这时宿舍的其他人嬉笑着进来。 干嘛呢?你们。 李文革一边躲闪一边求救,喂,别看着,快、快,把他按住。这小子在偷看情 书呢,自己看哪行啊,女朋友不能一同享用,情书总得大家一并欣赏吧,是吧?兄 弟们! 对——,真的是情书?大家异口同声。 那还有假,而且是仲仪萍的情书。 啊!——真的!那可得看看。说着几人也不管天问,唰地就把那情书围了个水 泄不通。 天问猴急地被隔在外面直蹦,无可奈何。 李文革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在里面摸了半天才抽出一张小小的纸片。天问透 过人缝瞟了一眼。除了那小小的纸片外,别无他物,天问的心一下子凉了个透底。 真的是他预感的结果。 他静静地坐到床头,他很冷静,外表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情书跟他毫无瓜葛, 他在等待同学们的冷眼与嘲笑。他想他应该冷静地思考他的角色,癞蛤蟆就是癞蛤 蟆,家鹅就是家鹅。 他想痴念和欲望是人生许多痛苦的根源,是一个人愚顽和不明智的另一种体现。 你能否与我共饮此杯?这写的是什么东西……几个人看了半天没弄明白那情书 的意思。 这是什么破玩艺,一只酒杯,画得一点立体感都没有。黑乎乎的。 这就是那个仙女的笔迹,对,就是,我认识她的笔体。李文革说。 不会吧,那仲奎的女儿就这水平,写情书就这水准,我不信。 不对,我想这里一定有什么名堂,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写出这么毫无情调 的东西。 众人一边看一边不时瞥一眼天问。幸灾乐祸地笑着。 天问也不气,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们,好象他是这里唯一的局外人,突然,他 幽幽地说:你们别闹了,那是我给她写的,是被她退回来的…… 众人的笑声嘎然而止。顿时大半涨红了脸,尤以李文革最为尴尬,他讪讪地笑 了一下,面红过颈。乖乖地把那纸片递给天问,自我圆场道:你这样写情书哪儿成 啊!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还没等天问回答,一旁的方野突然又一把夺了过去,高叫,我明白了…… 高——实在是高——大家的头又一起攒过来。个个惊奇的样子。 你们注意没有,名堂在杯子上。方野大为得意地说。 大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 行了。方野,你小子就别卖关子了。 天问也不急,静静地坐在一旁,任他们放肆,他在重大的打击下往往都会变得 沉默,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沉默是一种最好的掩饰。他不想让同学们看出来他有多 么的失落与痛苦。那样他觉得会很没面子。 方野扫了天问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大胆地解释起来。你们看,这杯子 的外形不对称,你们别看黑色的杯子,光看杯子的外形,别看黑色部分,只看空白 的部分……看出来没有?…… 哎呀!我……看出来了。是人形,是一男一女的侧影,他们在接吻。有人惊讶 地喊起来。 天问在一旁冷冷地一笑,暗骂:才看出来!一帮笨蛋? 众人经这一提示方恍然大悟。方野骂:行啊,天问,你小子的弯弯绕挺多呀。 妙!你呀就是选错了对象,这要是其他的女孩一定动心,就凭这情书中的智慧就会 让她们晕菜。可惜…… 说着欲把那情书还给天问,突然李文革喊:不对,有戏,说着他又夺了那情书 看了又看,便情不自禁地叹道:绝配!真是绝配!这上面有仲仪萍的字,天问!她 给你回信了,你好好看看…… 当那纸片完整地映入天问眼帘时,天问一下子呆住了。那纸片和他寄出去时没 什么不同,只是此时已经多出了两个名字。天问的情书很特别地只画了一只杯子, 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能否与我共饮此杯?毫不夸张地说天问觉得天下恐怕没有这么 匠心独具的情书了。是的,文章在杯子的边缘上,那组成杯子的两条曲线分别是男 人的侧面轮廓和女人的侧面轮廓完美地组合,杯子是阴形,男人和女人则是阳形。 在一张洁白的纸片上一般人都会把杯子当成主体,而如果把杯子当成背景的话则正 好是一对男女接吻画面。天问甚至担心过仲仪萍是不是能看得懂他的《天下第一情 书》。不想,她老人家来了个更绝的,这大大超乎了天问对仲仪萍的智力估计。 这是天问的情书,同时也是仲仪萍的回信,而且回复得极其巧妙。她没有说能 否与天问共饮此杯。只是用她那娟秀的小字在杯子的两边分别写上了一个名字。女 的那边是——仲仪萍。 男的那边是——张天问。 天问只觉血往上涌,兴奋得一拳砸在李文革肩上,拉门冲下楼,冲进夜色里… … 接下来的事,天问又不会做了。 情书拿在手里,那美妙与激动的感觉还在,只是情书是没有署名接头或者叫约 会的时间和地点。而且那仲仪萍依旧没事人儿一样,对天问不冷不热,只是笑脸有 所恢复。 天问的苦恼又来了。心骂:搞对象可真不容易! 天问有一帮狗头军师,几乎每个人都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李文革说:她不会在耍你吧?她这么漂亮怎么会看上你,干脆我替你去得了。 天问大骂:放屁! 方野说:你小子这熊样,怎么对得起人家的芳心垂青,放弃吧,你们成不了。 这样也免得日后更加痛苦! 天问瞪眼道:我愿意!至少我还有机会享受痛苦,你有吗? 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天,天问也没想出一个合适而又不失浪漫的接头办法。 这日,天问在花埔间的小道上看书,远远地看见仲仪萍和几个女生正嘻嘻哈哈 笑着走来。不知为什么这几日她的身边总有那么多的人,使得天问没有机会和她接 头,他感觉他那时就象二三十年代的地下工作者。 天问远远地就向她微笑。 可恨!那仲仪萍好象根本就那样看到他的存在。神采飞扬地和那几个女生神聊, 长发在风中飘起美丽的旗帜。 待她们走近时,她突然射过来一眼。然后,大声对那几个女生说:喂!我每天 早晨都在河边的小树林里背英语单词,那儿的空气可清新了,而且非常安静,你们 去吗?…… 天问那聪明的脑袋飞速地转动起来。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我每天早晨都在河 边的小树林里背英语单词……我每天早晨都在河边的小树林里…… 阳光透过树冠的零星缝隙斑驳地点缀着草地。草地踏上去绵软而柔和。天问的 心也和着草地一样,近几日不安与焦躁一扫而空,看着前面远处静静走着的仲仪萍, 他的心不知怎的突然安静下来。他觉得这里的一切好象都是专门为他们的这次约会 而在着地球上短暂存在的。他知道他得抓紧时间,不然他也许就永久地失去一些珍 贵的东西! 仲仪萍在前面走着从不回头看一眼。天问在后面跟着,远远的。他还是信心不 足。他也不想那么快的破坏眼下的美好。他想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但有一时想不好 他应该是怎样的。他不是自卑,更不是胆小懦弱,他只是觉得他前面的女孩过于完 美。至少在他眼里仲仪萍绝对完美无缺。这想法让他的胆子不得不萎缩。十多年后 的天问有时想,如果当时他的色胆就这么大,手段就这么多。那恐怕就不会有今天 的美好回忆了! 树间的小鸟有一时曾吸引了天问的注意,它们在枝间绕飞脆鸣,天问看见那一 身艳丽华羽的雄鸟,在奋力地卖弄它的漂亮尾羽,尽情地展示它的风采……这不禁 给了天问不少的勇气,鸟儿尚能如此,何况…… 这时天问才发现那仲仪萍没了影子。 天问加快脚步,他得马上找到她。不然好不容易聚集的那一点能量又要耗尽了。 他就在林中到处转悠,又不能喊。他感到有点晕。他走了很远,他的心也跑了很远。 他想到他可能真的很是懦弱,他可能真的像李文革和方野认为的那样——他不配。 他可能真的就是个癞蛤蟆或是个家鹅…… 突然,他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拌住,他的身体就倾斜了。他想立着,可他的身 体已经接近地面……他摔倒了,半跪在地上。 紧接着,他看见一双与这树林一样清凉的眼睛,就在他的头上,近在咫尺。他 的血液在那一刻——凝结,他的眼神在那一瞬——定格。 他看到她那红润的笑脸,绽放出耀眼的光彩,她的笑声飘进他的耳朵,音符般 的节奏明快。 他嘿嘿地傻笑,不动。 她也不动。 突然,她问:你会不会喝酒? 天问摇头说:不会! 于是,她调皮地笑着捧起天问的脸。 那我教你吧!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