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 第二天阿娇输水,我去陪他。中间我到乃才的病房里,乃才把手里的杂志随手 扔在床上,示意我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黑兰州,我们俩各自点着烟,吸了两口,问 我:“确定是走还是留?”“走。”我的走并不是与乃才的合作不愉快,相反我与 乃才的合作非常的默契。乃才的优点擅长于揣摩人的心思,性格的棱角早已被磨得 光滑圆韵,不能说八面玲珑,但左右逢源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主外跑关系,我负责 内部管理,对于我们俩是再也寻找不到的理想搭档。这一点我清楚,乃才同样清楚。 “在你来之前,我考虑你会在这发展的不错的。事实证明这里适合你吧。”“我知 道,其实我也想在这干几年。”平心而论,乃才需要我的帮助,我更需要乃才给我 施展才华的机会,不是我们多年的同学关系和他对我的信任,我想我不可能来这里, 公司的局面刚刚打开,搬迁工作又进展的顺利,加之我们又刚刚接下吐哈钻井和西 北销售公司的搬迁工作,说实在的走了是可惜。“对公司是不利,对你也是个损失。” 乃才惋惜地说。走意味着我又失掉一次机会,失掉一次很好的机会。就好似坠落水 中精疲力竭挣扎已久的人,好容易抓到了救命的木筏却又松开了手,把自己重新送 回浪涛中。这意味着什么,我清楚。乃才又问道:“那你确定什么时间走?”“春 节放假吧,这里的事刚好够一段落。”“能不能等搬迁完了?”搬迁工作需要到明 年的下半年方能结束。我说道:“过了春节,我不想来了。”“小陈,你舍得?” 乃才问。“就是舍不得,所以我才离开。”“不理解!”乃才说。“她现在生活的 很好,我不想再搅乱她的生活。”“她没说留你?”“她没明说但我看得出她希望 我留下。”“我也没见过你老婆,考虑没考虑------?”提起老婆,我叹了口气说 “老婆嫁给我时用一块红布单子包了几件衣服,就跟了我。我给他家人说我很穷, 她说不在乎,到了我家她才知道,家穷的比她想象的更穷,她笑笑说穷怕啥,只要 正经干,还怕穷!”“就为这?”“嗯,十多年啦------- 。”乃才也去过我家, 对于我的家境他并不生疏,九十年代的人只背个包裹就出嫁的,恐怕已少之又少。 也许为我老婆的包裹而诧异,也许为我的境遇而慨叹,也许这让他想起他不曾遗忘 的经历,也许,也许--------乃才没再挽留我,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人的本 性是改不了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你可做好小陈的工作,我看她胆子大,女人 一旦决定了可不顾一切。”“没事的,她很理智。”“我看不是理智,是体谅你的 难,从这能看出她是真心对你好。可惜。”“可惜啥?我没这福分。”“不是没福 分,而是你自己选择了痛苦。我能理解你。给你说实话,这些年我变的就找不到自 己了。不像你还是老样子,没变。”乃才说的没变,不是指我的面貌和年龄,而是 指我的个性。其实我也曾怀疑过自己,但试图忘掉自我改变自己,可过后的感觉让 我很苦恼。我对乃才说:“也想变,变不了,后来就不变了。”“王老师说你一定 要留下的,这个社会你老婆又离的那么远,按常人看你们------嗨,什么样的人做 什么样的事,这话一点都不假。”“狼吃肉狗吃屎,我是穷命只能和痛苦相伴。” “也不是的。你是个怪人,还有小陈,你老婆,烈性女子都让你遇到了。你老婆长 的也漂亮吧?”“还可以。”“你长的死难看,还没我英俊嘞,一个个都对你死心 塌地的,女人们都瞎了眼!”有过婚姻波折的他,又经历了许多的无奈,回想他的 经历,一向自负的他,有这样的感慨我是理解的。但对于他像小孩子一样的在我面 前发脾气,我感到好笑,我笑呵呵地看着他没说话。“你知道王老师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说你男人味十足。”“他在夸我。其实也不像她说的那样。我真害 怕过了年再来我怕我自己就不想走啦!”我说出这句话出乎乃才的预料,他原以为 我刚强的没情,却不知我内心脆弱,一向从不在别人面前示弱的我,而今说了这话, 乃才倒一时没了话说。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我起身说:“我到隔壁去了。”“你 去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好好珍惜吧。”和乃才谈话的气氛是有些沉重,情绪 的伤感不仅仅是我,乃才也是一样的高兴不起来,关上门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会考虑 很久的,不是我不顾及同学之间的情谊,也不是我不知好歹半路里撂挑子不干了, 而是眼前的阿娇着实让我不得不走,我确实舍不下阿娇,两难的处境,矛盾的心理 也让我进退犹豫,有一点我是明白的,如果我不走,无论事态怎样的发展,伤害最 大的就是阿娇,我已经伤痛过她,让她在伤害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着实不想也不 愿再让她受到伤害,我想只有走,我的离开才是唯一的决择。我这样做并不是我如 何的高大,如何的品行高洁;相反却是一种逃避,是一种不敢面对真爱的退缩,是 一种害怕,是对于未来局面的无法控制的害怕;我不是人们心中的纯爷们,是渴望 着真情,而又逃避真情的懦夫,我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我的良心,我的良心告诉 我,这样做我才能心安理得,我才能活的像我。这是我这样做的唯一理由,没有牵 强和接口。我推门进屋时,阿娇问我:“这么长时间?”我应付说:“谈点事。” 阿娇没有追问我谈何事,却该口笑笑地说:“今天在不会----。”话没说完,阿娇 住了口,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阿娇说的是昨天入厕的事,我笑笑说: “哪有啥,怎么啦?”阿娇娇羞地说:“我早上没喝水。”“不应该,渴不渴?我 去给你倒点水。”“不喝,坚决不喝。”阿娇的语气非常的坚定,我没去倒水。接 下来阿娇关心地问我:“衣服洗完啦。”“洗完啦。”我输道。“难不难?又要自 己洗衣服做饭。”阿娇若有所思地叹息。“嘿,习惯了,也没啥!”我说着走到吊 架前,看了看吊瓶。阿娇问:“还有多少?”我说:“不多了,还有三分之一不到, 快了。”接下来,我点了只烟,坐在阿娇对面的床沿。阿娇用眼神看看我,示意我 坐过来,我看看她笑笑,坐在原处没动。阿娇见我没动,有些生了气,将头扭过去 直直地看着床尾,很快却又仰起脸,看着天花板幽幽地说:“是不是春节回?” “嗯。”“过了年不来啦?”“嗯。”“和他说好啦?”“刚才就是说的这。” “我猜你们俩谈的就这事。他没留你?”“留啦。”“你没同意?”“嗯。”说到 走的事,阿娇和我一样的伤感,想想先前的俩小无猜,想想而后的天各一方,在想 想重逢的喜悦,怎能不让人黯然销魂呢。但毕竟我们已不再是年少的分离,历经过 别离重逢的阿娇和我,都没让伤感占据优势,几秒钟过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岔开了 话题。 输完了水,又一起吃了饭,而后阿娇说一起走走。于是我们从菜市街口沿双马 路向三三区方向而去。玉门的秋给人的感觉处处是惊奇。不说那洁白的云,在蓝蓝 的空中,变换的美妙;也不说夕阳下群山的神秘;更不说戈壁滩上的种种传说;但 说这眼前的白杨树,足够你对玉门秋天的惊奇。昨天还是一树的浓绿,夜晚的风一 吹,便一下子全变得黄黄的。这黄不像内地的树叶是慢慢地,有个过程,而是一夜 间从上到下整树的全黄,看不到一片的绿;黄黄的叶子微微地经风一吹,呼啦啦的 飘落下来,如同下了阵黄叶雨。午后的阳光里,我和阿娇走在这金灿灿的世界里, 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惊奇。我怀疑是上帝派仙女下了凡间,一夜间染黄了那先前的浓 绿;也许是阿娇那金子般的心,感动了庙里的土地,念了咒语,让白杨金灿灿地献 出了赞许;也许,也许是爱神让我们留下别离后更加美好的追忆。“像梦里,像梦 里----- ”聆听着商店里传来的金曲,走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 。 因这美景和午后的阳光,街上也比以往多了热闹,贪婪这阳光的老人们,在路 边的阳光下对弈;站在老汉们旁边老年妇女们,家长里短的唠叨着话语;丰韵的半 老徐娘们,打扮的风姿卓妖地坐在商铺的门口,目光火辣辣望望行在路上的你;姑 娘们穿着流行的服饰,和心爱的郎君拦腰搭背地又说又笑;孩子们在母亲的周围, 追逐游戏。这是天堂,人间的天堂,我和阿娇就走在这人间的天堂里,用我们的身 影妆点着这天堂的人世间,任我们的思绪流淌在这人间的天堂里。我们用心交流, 任幸福回荡在胸膛里;让我们的周身尽情地充满这绵绵的情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陪阿娇像所有的初恋一样,东游西逛。我们野炊在山里, 梦江南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古老的玉门关遗址前多了我们的缠绵,长城上鼓楼旁有 我们挥之不去的身影,我们一同踏雪在荒滩戈壁,醉眼朦胧时歌唱过今生永不分离。 我们把每一天都充满诗情和画意,在玉门的每一处都留下醉人的回忆。就在这半梦 半醒中,时光流住在我们作别时飘雪的季节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