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浪子 (一) 多情其实也可以称之为花心的,只是自古以来许多文人墨客喜欢多情两字,于 是好象多情与花心是大相径庭的。 我是在大二暑假时认识江的,一个不知是该说他多情还是该说他花心的才子。 趁暑假没有课,我在小城一家酒吧当了两个月的女侍者。江是那个酒吧的常客, 时常换着女伴,也时常一个人喝得酩酩大醉。 对这样的一个人,即使知道他的一手好文采,即使知道他帅气的外表,我是有 些不屑一顾的,不是我的清高使然,也许学生总是要单纯一些的。 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醉了。我走过去收拾桌上的残局,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喊着"容儿,不要离开我"。那种歇斯底里的声音很让人心痛,也同时麻醉了我原本 骄傲的灵魂。 我已经不记得是怎样把醉醺醺的他送回去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宿舍的, 还记得的是他那间收拾的一尘不染,透着书香气息的小屋,还有床头的几张女孩的 照片。 仅在一夜间,我的天地变了颜色。 第二天,我收到了平生第一束玫瑰还有一首诗: 纤尘不染的仙子 终于出现在我的世界 我一定是错过了许多时间的 静静开放的野百合 点缀了我曾经暗淡的青春 我的世界一定已经停止了转动的 给我时间 让我来爱你 我的仙女 我的百合 我不得不承认花是美的,诗也是十分感人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帅气才气是 一种诱惑。只是生命的轮回注定我不会作出错误的选择。 (二) 从那以后,每天都有玫瑰送来,他也每天晚上坐在酒吧,深情地注视我。他的 目光里燃烧着火焰,我是可以看出来的,但是我拒绝去接受这样一份虚无的感情。 我知道,他终将又会为另外一个女人深情等候,而这并不是我能承受起的。 因为是暑假,学校比较冷清。在不上班的时间里,孤单的一个人总是有些寂寞 难耐的。江是一名记者,也是一位业余作家,小城的报纸上总能见到他的文章。而 我无事可做的时候,就是拿一张报纸来消遣,以解除我的寂寞。 深切地感动了我的是他的一篇关于我的文章,名为《生的含义》。 生的含义 在这以前,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或许是我的人生太过顺利了,在我的生命里,我不懂得珍惜的含义,也不懂爱 的真谛。 在遇上你之前,我在浑噩地活着。 女人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味调剂品,尽管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尽管我也常为此 而苦恼。大概生来是个多情种子,同时我又在爱和喜欢之间难以抉择。 可是你在我生命中出现了,从此我才了解我多么荒唐的往昔。 活着,就有许许多多的是与非,爱与恨。也许我曾经爱过,也许我根本不曾爱 过,对于过去所谓的爱情现在是如此的模糊。我所知道的是自从你出现在我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开始改变。 那天,不相识的你送喝醉酒的我回家,那时我几乎是迷糊得一塌糊涂,仿佛做 了一场梦。 梦中你踏着仙乐款款而来,你那么温柔地扶着我,那么细心地脱掉我外套,那 么细致地打扫了我吐了一地的脏物。清晨,从梦中醒来,唯有你留下的芳香在我房 间四处飘着,在我心海深处藏着。 从此,我开始懂得为什么我一直未能走向婚礼殿堂。因为我一直在等待,等待 一个今生的最爱。 善良的你,坚强的你,纯纯的你,会懂吗? 把你的手给我,让我陪你一生一世! 想你在每一白天和黑夜,等你在每一黎明和黄昏。 不知是为了什么,我竟为他而落泪了。潮湿的心啊,为此而颤动着;年轻的情 怀偷偷地收藏了这份情感。明知道是个深渊,可是我竟心甘情愿地陷了进去。是我 太年少,或是我本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孩,我不想去追究答案。 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浪子啊,可是我的心却开始为这样一个浪子而跳动,我 的世界竟为这样一个浪子而停止转动。 我想我是疯了。 (三) 我继续上我的班,继续收我的玫瑰,碰见他的视线时,我会朝他甜甜的笑。大 概我们都知道已经有些什么在我们的心头相互撞击着。 一个雨夜,因为我和另外一个女孩换了班,所以我下班已经很晚了。江一直在 等我,我知道他一定会送我回宿舍,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却又有些紧张。我慢吞 吞地收拾着东西,也同时放松着自己欢跃的心。 我撑着我的小红伞悠悠地走着,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谁也不说话。 只有雨,无声地打湿了街道,也潮湿了我的心情。是雨滴越过我摇晃的小伞, 在我的双眸里晶莹;是晚风透过我单薄的身子,在我的灵魂里飘荡;是寂静穿过我 不安的脚步,在我的脑海里抗议。 我想我有些失望的。 一阵风吹来,我的脚步不由踉跄了一下,江扶住了我。我抬头看他,那双眼睛 含着一层薄雾,迷迷蒙蒙的。 江收起了我的伞,搂着我的肩,把我罩在他的伞下。我低着头,轻偎着他, 偷偷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聆听着他的心跳。他的手似乎有些紧张,但却 很有力,我的心跳得很厉害。 我们就这样走着,一路无语。伞下,雨中,我喜欢这宁静的两人世界。 到我们宿舍门口的时候,江轻轻地掠了我的唇,我怔怔地站着,不知道我 应 该做出什么反映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雨中。那个背影,高大而执着。 我的手中握着一张纸条: 感谢这场雨,感谢你给了我勇气! 这是我新的生命,因为你而来到这个世界。 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的心温暖而潮湿,我该谴责他的霸道,我该拒绝他的要求,可是我知道我不 会的。我的心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 (四) 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向对方敞开了心怀的,但是我们仍在无言的对视中走 过一个又一个白天和黑夜。 江常送我回学校,他的摩托几乎成了接送我上下班的专车。衣裙在夏的热风中 飞舞着我的美丽,长发飘扬着我的痴情,纤手环抱着他的腰际,我以我初恋的热情 回报着骄阳的火热。 我知道,我们的心灵正在无声地相爱着。 虽然常常会在夜半的梦中醒来,湿了枕巾的泪告诉我那个他是多么的遥远。梦 里,他常绝尘而去,而我叩首在他脚下,却唤不回曾经的爱。于是,我也常常睁着 眼睛等待又一个黎明的到来,然后绽放我灿烂的笑脸投向他的怀抱。 我们的感情在飞速地发展着,大概因为他是个记者的缘故,他的话语总是充满 了激情和浪漫。那个时候的我为此而陶醉着,陶醉在他的善言,他的温情,他的呵 护里。 在那个夏季里,我的笑声飘了整整一季,我的足迹踏遍整个小城。桥下流水缓 缓中有我们的呢喃细语,街上人海攘攘中有我们的温馨并步,影院人头攒动中有我 们的温情相拥。 一个美丽的夏季,一份可贵的爱情,两颗火热的心闪耀在同一个星际。 (五) 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我的假期也快结束了,我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易感起来。 深情款款的注目中,我许下今生最美丽的承诺,我说我要做他今生唯一的新娘。 他紧拥着我,眼中同样闪动着泪光。像黑夜中极柔极柔的月光,把我的心抓得紧紧 的。 在将要开学的前夜,我们漫步在江边。淙淙流水从我们的脚下流过,却带不走 我满怀的忧伤。虽然我们将仍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虽然我的学业任务并不重,我们 仍然可以厮守在一起。但我不知为什么,只是觉得阵阵晚风凌乱了我的发,也凌乱 了我的心情。 他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烟头在黑夜里不断跳动着微红的光。江边的灯昏暗昏 暗的,压抑着我善感的心灵。今夜,该有什么要发生了。 他终于开了口,我颤抖着我的脆弱。 "小眉,我要去上海学习半年。"他的语气有些沉重,大概和我一样,是耐不得 离愁的。 "小眉,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哽咽着,小小离别竟 使我如此,因为我知道我的内心是惶恐而慌乱的,我根本不知道我不在他身边的日 子,他是否能珍惜我们的爱情。 那晚我们回去的很晚,在宿舍门口他在我手心写上"等我归来!"我怔怔地望着 他,目送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夜灯下我的身影刹那间显得那么孤独寂寞。 "等你归来!"我的心在呐喊着。 (六) 是夜 你的温柔 驱走了我的颓废 明亮了我的人生 那夜 你的双手 抚平了我的忧伤 灿烂了我的生命 从此 你的一切 牵系着我并不完整的心 从此 我的一切 只为远方的你而存在 每每读他的信,我就徜徉在幸福的大海中,每每读他的诗,我便沉浸在温情的 记忆里。 他的来信很勤,我的去信更是。一周有时能收到三四封,我想也许他真的为我 改变了,我不该怀疑我们的爱的。 尽管如此,在思念的每一个日子里,我的笔下记满了彷徨和忧伤。也许他不会 懂我纯真的情怀,只有我自己才了解,对这份爱我有多么痴狂,多么执着。正因为 这份痴狂和执着,我的内心又有几多煎熬和挣扎。 生活往往是苦涩的,日子久了,许多的曾经都会变成历史中的又一扉页,或是 美丽的或是丑陋的。 江的信越来越少,信也越来越短,明显地有些在应付我。而我的信也常如石沉 大海毫无音信。我知道,我们的爱情正在一天天地接近死亡。 (七) 那个冬天特别的寒冷,我不知道在茫茫的等待中又能得到什么,只是依然执着 地守侯着我的凄冷。 他的最后一封信是在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来临的,寒冷包围着我,我瑟缩在宿 舍里,想来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属于我。他的信很短,告诉我的是他要回来了,没有 说其他任何东西,可是我已经被这封短信冲击的无所适从。失望或是希望,应该怎 样在我心中生根。 固执的我,痴情的我,傻傻的我,又在期盼他的归来,至少他没有对我说分手, 至少我还能见到他,也许我还有机会去挽留什么。 学校放假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回家去了,我留了下来,为了等他。还有一个 男生也没走,他说他等我。 一份情感,纠缠着我;另一份感情,感伤着我。 那天风很大,走在街上,我怀疑瘦弱的我将被风刮走,然后只剩一抹幽魂在冬 季的寒冷中飘荡。火车站离学校只有一丁点路,我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我将面对 的是什么,我根本无从知道,其实他也不知道我会去车站等他。 我只知道他今天回来,其实我不知道确切时间的,所以也许我将一个人在嘈杂 的人群中走过一整个白天。 这种可能成了事实,我在晚上十点半的时候才看见他从火车上下来,搂着一个 短发的女孩,远远地便能听见他们的笑声。饥饿和寒冷,笑声和失望同时将我层层 包围,我透不过气来。 我转身跑离了车站,听见了黑夜中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我的脚步迟疑了一 下,然后好象碰到了什么东西,晕了过去。 这样也好,不必去面对真实。我本不是个坚强的人。 (八)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里躺着,四周是一片的白,连同我的思维。 那个还没回家的男生靠窗站着,透过他的背影我能感觉到他一脸的忧郁。他的 手上好象拿着什么。 江不在,大概和那短发女孩在一起吧,我的心也是冷冷的,在昨日的黑夜里丢 了我对生命的热情了。 我没惊动沉思的背影,我实在不想去接受另外一份温情。我知道他对我的好, 可是我的心死了。死了的心又怎能去爱去恨。 他转过身来,看见了睁着眼睛的我,忧郁了一下,然后把手中的纸给了我,接 着就走开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确实需要一个人去舔平自己的伤口。感谢懂我的人给 我一个自己的空间。 是一封信,好象是江匆忙中写下的。 小眉: 看着你为我晕倒,看着你为我消瘦,我的心同样在流血。 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我也不敢在你醒来后面对我的离去,我怎忍心如此伤你, 可是我还是伤了你。 在上海的一段日子里,就这样发生了,我不想为我自己解释什 么。好象生活总是这样的,得到一些,失去一些。她的热情使我融 化,像一堆熊 熊燃烧的火,太耀眼了,我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也很怀念你的柔情,也很想念你的善良,只是一切都已成往事, 我已经走不回 去了。 我该走了,永远地走出你的生命,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街上相 遇,希望我能看 见从我的阴影里走出来的你,希望看见你的长发飘扬着你的欢乐。 我竟然没有落泪,只是眼神是如此的空洞,一切都是白的。 (九) 接下去我只用三天的时间,来考虑我的未来。 第一天用来回忆,回忆曾经的欢乐和迷茫。 第二天用来疗伤,缝合曾经的忧伤的伤口。 第三天用来希望,希望明天的坚强和幸福。 接下来,我剪掉了我的长发,然后开始重新生活。 再接下来,毕业后我去了一个小镇当了老师,那位冬天等我的男生也在小镇工 作。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默默地关心着我,我终于成了他的新娘。 再次在小城碰到江的时候,我的长发又飘了起来,我幸福而满足。 江变了许多,头发许久没理了吧,很乱很乱。衣服大概也许久没洗了吧,又脏 又乱。手上还拿着一个酒瓶,脚步凌乱的样子似乎很苍老了。 我有些不忍看他,他似乎也不认得我了。不过当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分 明听到他咕哝着"我的小眉到哪去了"。我心里亦是一阵凄凉,丈夫紧拥着我,我也 紧牵着丈夫的手,我知道我该珍惜什么。 后来,没再见过江,听说他疯了。